過期舊愛

我愛上一個窮小子,後來又嫌他窮甩了他。
多年後他功成名就,而我上菜時,不甚弄髒了她女友的包。
小女友嗤笑道:「這個包你認識嗎?賠得起嗎?」
我笑笑,將自己的包遞給她:
「限量版的 Birkin,價格是你的三倍,把這個賠給你行嗎?」

-1-
聽說謝川回國了,攜未婚妻歸國,是要結婚的。
爲了避免遇到他,我默默地將校慶的邀請函丟進了垃圾桶。
同學羣裏很熱鬧,聽說謝川大手一揮,給母校捐了座圖書館。
很多人喊着典禮結束,大家一起聚聚。
我默默地關掉手機,沒再理會。
我沒想過會再遇到謝川,更沒想過會是這樣猝不及防地相遇。
VIP 的包廂內,他高高地坐在宴席主位,身側是漂亮的女友,周遭是奉承之聲。
我僵在那裏,手裏端的菜一時成了燙手山芋。
我深吸一口氣,將頭低得不能再低,快速地將菜放到餐桌。
剛要抬腳,一聲不耐煩的抱怨響起:
「餵你這服務員怎麼回事?湯汁都灑在我包上了。」
一時,衆人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對不起,多少錢?我會賠給您。」
我垂着頭,壓低聲音回。
「姐姐,這個包你認識嗎?你拿什麼賠啊?」
謝川的小女友皺着眉,聲音裏帶着些嘲諷。
尷尬之際,我硬着頭皮,剛要開口。
人羣中,突然有人出聲:
「呦~這不是顧蕎嗎?沒去參加校慶,原來是在這兒當服務員啊?」
一時,滿座竊竊私語。
衆人皆知,我是謝川的白月光,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當年他愛慘了我,是我嫌他窮甩了他。
如今,他功成名就,美人在側。
而我,校花變笑話。
大家自然都在等着看我如何被打臉。
我生生壓住難堪,禮貌地回道:
「這個包我認識,愛馬仕,你出個價,我把錢轉給你。」
她微微一笑,聲音溫柔:
「哦原來是顧蕎姐姐啊,謝川倒是跟我提起過你。」
頓了頓,又轉聲道:
「聽說,你們當年因爲 20 萬的彩禮分手了,真是可惜。」
她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目光望向我,淺淺一笑:
「怎麼也是老同學,再說顧蕎姐姐賺錢辛苦,我怎麼好意思要你賠呢?」
她故作大度,笑得溫柔,又轉頭看向身側的謝川,軟軟開口:
「你說是吧,謝川?」
我見過謝川太多種模樣,唯獨沒有見過他高高在上的樣子。
昂貴的西裝、限量的腕錶,連鼻樑上都多了副金絲眼鏡,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
那麼近,又那麼遠。
他冷着眸子,視線透過鏡片,目光交匯的瞬間。
一時,亂了陣腳,又亂了心跳。
謝川喉結動了動,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沉默了許久,漠然一笑道:
「一個包而已,再買就是了。」
他語氣極淡,目光裏皆是我讀不懂的神色。
當年,一個高仿的 LV,他省喫儉用一個月買給了我。
今時不同往日,他自是有了一擲千金的資本。
衆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人開始起鬨:
「顧蕎,人這一個包好幾萬呢,你怎麼也得敬徐薇一杯,謝謝人家。」
「對呀對呀,分手了還是朋友,既然碰見了就一起聚聚,這家飯店挺貴的,估計你平常也捨不得喫。」
三言兩語的玩笑,總帶着些看戲的意味。
五年前提及謝川,衆人不屑一顧:「那個窮小子啊!」
我們分手時,大傢俬下議論:「早就該分了。」
如今他逆襲至金字塔頂端,曾對他嗤之以鼻之人,早已換了嘴臉。
提及顧蕎,皆是「沒眼光」「嫌貧愛富」之語,尤其此刻恨不得人人來添一把火。
我生生壓下難堪,淡淡一笑。
扯起耳邊的對講吩咐道:「李經理,把我的包送到 VIP 包廂。」
衆人一時好奇,酒店經理效率很快。
我接過包後直接放在了徐薇面前,她顯然被我此舉驚到了。
我淡淡開口:「限量版的鱷魚皮 Birkin,價格應該是你那款的三四倍,今天沒帶太多現金,把這個賠給你行嗎?」
徐薇愣在那裏,一時語塞。
衆人登時也噤了聲,空氣一陣安靜。
我收起思緒,抬起頭,又補了句:
「今天這頓大家隨意,酒店是我未婚夫的,今天生意太好,過來幫忙。」
又是一陣安靜後,轉而多了些竊竊私語。
片刻後,有人出來打圓場:
「呵呵,顧蕎訂婚了啊?怎麼沒見你發過朋友圈呢?」
「嗯,比較匆忙,等結婚時再邀請大家。」我解釋。
我與江承的訂婚可以說是既匆忙又搞笑,我們二人被催婚催麻了,直接扯謊我倆在一起了,結果兩家人高興得一宿沒睡,連夜通知親朋好友,第二天就給我倆訂了婚,生怕這大餡餅飛了。
要不是當天是週末,我倆可能會直接被送進民政局。
人羣中,不知誰又提了句:
「這個酒店是你未婚夫的?我記得這個酒店老闆都 50 多歲了吧?」
「50 多歲怎麼了?人家有錢啊。」
「顧蕎,你當年跟謝川分手後,不會就嫁給了個老男人吧?」
凝滯的氣氛一時散開,衆人一言一語,目光中也開始帶了些鄙夷與不屑。
飯店是幾年前江承開的,因這些年一直在外地,所以都是江叔叔在管理。
衆人言外之意無非是:顧蕎靠色相嫁了個有錢老男人而已。

-2-
而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包廂門開了,伴着一聲玩笑般的打趣:
「怎麼,趁我不在,欺負我媳婦呢?」
江承長腿一邁走到我身旁,抬手鬆了鬆領帶,又環過我的肩膀,目光環視了一圈。
衆人錯愕。
「媳婦?班長,和……和顧蕎訂婚的是你?」
一時,沉默了很久的謝川,握着酒杯的手也有了微微地顫,清冷的目光看向了我們的方向。
江承拉過一把椅子,扶我坐下,他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怎麼?我倆訂婚犯法?」
「我記得,你倆上學時經常吵架啊……互相看不對眼。」
我與江承算是青梅竹馬,一個大院長大的,我們倆的媽媽是閨蜜,江承比我早生半年,據說我出生時,她媽比我爸還要興奮,晃着還在啃手指的江承跟他說:「兒子,你有媳婦了。」
但我倆從小掐到大,誰都看不上誰,所以,大家自是想不到我們能在一起。
「我跟顧蕎青梅竹馬,孃胎裏就定了娃娃親,在一起不是應該的嗎?
「再說這兩口子不就是牀頭打架牀尾和嗎?」
他斂着眸光,嘴角勾起一抹神色不明的笑,轉聲道:
「顧蕎年輕時眼瞎,玩玩而已,不當真的。」
他眸光一頓,停在了謝川身上。
「你說是吧?學委。」
紅酒杯上謝川的手指驀然一緊,喉結微動,視線淡淡地從我身上略過後,冷聲扔下一句:
「當不當真,顧蕎自己清楚。」
四目相對的瞬間,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一時既心酸又好笑。
僵持之際,有人出來打圓場:
「班長,好久不見,聽說你不去參加校慶,大家都惋惜呢,這終於見着了,來來來,大家一起幹一杯。」
衆人紛紛附和。
說起來,整個班謝川與江承算是混得最好的,攀附之人比比皆是。如今大家已不是十七八歲單純的學生,成年人的世界,不過「利」字當頭。
江承搖了搖頭,略帶無奈:
「抱歉啊,要備孕,不能喝酒。」
他不緊不慢地倒了杯果汁,仰頭一飲而盡。
「我們小別勝新婚,就不多作陪了,大家隨意。」
他目光掃過餐桌,又補了句:
「再說,這些家常菜,恐怕顧蕎已經喫膩了。」
江承牽起我的手,站立起身,餘光掃過謝川及身側的徐薇,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
「哦,今天學委帶女朋友來的呀。別說,真是般配。」
他聲音不鹹不淡。
「我們這頂級的碧螺春是一絕,一會兒叫後廚送一壺來,算是我的見面禮。」
他眸光一轉,視線略過謝川腕間。
「班長如今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表挺貴的吧?好表啊~」
謝川冷着臉,眸底似壓抑着萬千情緒,江承又懶懶地補了句:
「不過,送女朋友個入門款愛馬仕,有點小氣了吧?」
語氣裏是毫無掩飾的戲謔與嘲諷。
他說完,不顧一衆目光,扯起我的手便離開了。

-3-
江承車內,他默不作聲地打火起步,沉着臉,看我一眼,不滿道:
「就這麼把我送你的包扔出去了?」
我抓着安全帶,有點心虛:「那……那我去要回來?」
轉念又一想:「要回來,是不是有點不好……」
他不悅地輕哼一聲,斜我一眼:
「你可別給我丟人了。」
我急忙扯起討好的笑:「今天多虧有你了。」
江承嘴角悄悄勾起一抹頗爲得意的笑:
「哥什麼時候差過事兒?」
我無語瞥某個自戀狂一眼,他抬了抬下巴問我:「回家?」
我咬了咬嘴脣,憤憤道:「不回,你陪我去喝酒。」
一場猝不及防的相遇,哪怕分手多年,總之再見之後,心裏總歸,不知爲何,憋悶得很。
深夜酒吧,燈光搖曳,音樂動感。
幾杯酒下肚,微醺上頭,江承上個廁所的間隙,我點了四個男模。
各個身高腿長、脣紅齒白,一聲聲姐姐喊得我心花怒放。
江承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四個小男模排排坐與我身旁,端茶倒酒,言語曖昧。
「顧蕎,挺會玩啊!」
江承擰着眉站在我眼前,眼底氤氳着怒氣。
我迷迷糊糊,無所謂擺了擺手:
「成年人花錢找點樂子怎麼了?」
頓了幾秒,又不忘叮囑他:
「我手機沒電了,一會兒你幫我結下賬啊。」
他咬了咬牙,冷冷地暼了幾個小男模一眼:
「滾。」
許是江承氣場過於強大,幾個小男模一時有些慌,委屈巴巴地看向我。
我氣急看向江承:「江承你幹嘛呀?」
我晃晃悠悠伸出兩根手指:「我分你兩個還不行?夠意思吧。」
江承陰着臉從錢包扔出一沓錢,目光掃向幾個小男模,又擠出一個「滾」字。
幾個小男生一副被正宮捉姦後的神色,慌張地拿錢跑了。
江承冷着臉盯着我:「顧蕎,這就是你說的喝酒?」
我氣呼呼:「怎麼了,我找幾個弟弟陪我喝怎麼了?」
「我不能陪你?」他壓着怒氣。
我冷哼一聲反駁他:「你能喊我姐姐嗎?」
他一愣,皺着眉反駁:「我不收錢。」
我無語斜他一眼:「免費的肯定不如收費的好。」
「哪不如?」
「人家給摸腹肌。」
空氣安靜了幾秒,他咬了咬牙開口:
「你想摸就摸,跟我客氣什麼。」
我:……
「江承你神經病,誰要摸你!」
我腦子不清晰,一時懟不過他。
「我心情不好,找點樂子怎麼了?」
「免費的樂子可以,收費的不行。」
他又斜我一眼,冷哼一句:「不就是碰見個前男友,瞧你那點出息!」
神色裏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我一時被戳穿了心事,扭頭不理他,端起酒杯又喝了幾口。
咽得急,酒精淌過喉間,忍不住嗆得直咳,眼睛裏也漸漸潮溼。
江承抬手給我拍着後背,又忍不住嘲笑我:「就這麼放不下?」
「誰放不下了!」我氣急,大聲反駁他。
深夜的酒精總是能勾起無限情緒,我悶聲又喝了兩杯酒後,被江承攔下了。
不知爲何,眼淚再也忍不住。
相戀六年,從親密無間到陌生相對,從海誓山盟到各有新歡,再見後哪怕裝得再淡然,心裏依舊難免酸澀。
「當年他那麼窮,省喫儉用給我買個假包,那時他說,等以後有錢了買愛馬仕……」
我哭得哽咽,一抽一抽的。
「我就是有點難受,感情這事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倒不至於放不下,只是人非草木,再見難免忍不住犯賤般掉沒用的眼淚。
江承又在一邊扎我心:「五年前有人失戀哭得像個傻逼一樣,五年後真是一點長進沒有。」
我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賭氣地扯起他的領帶去擦鼻涕。
「嗚嗚,我都這麼難受了,你還扎我心……」
他嫌棄地扯下領帶直接丟給我,又解開了襯衫的三顆釦子,將袖口挽至手肘。
嘆了口氣,直接將我背了出去。
夜風微涼,吹在臉上,酒精上湧,腦袋暈暈的。
一陣鬼哭狼嚎後,現在只剩控制不住的一抽一抽的聲音,在安靜的午夜尤爲明顯。
江承忍俊不禁:「差不多得了啊。」
我迷迷糊糊,氣得咬他肩膀一口:
「江承你個混球,就會笑話我。」
他輕笑一聲:「我沒笑話你,我……笑我自己。」
「你就是笑我,你個混蛋,從小就愛看我笑話,小時候你總是說咱倆穿着小褲衩站一起就是海爾兄弟。」
我喝得上頭,一時語言有些控制不住。
「都怪你,我胸小就是你咒的,你個烏鴉嘴! 
「嗚嗚嗚,我的胸好小啊……」
我趴在他的背上,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
江承的笑聲蕩在空氣中:「這也能賴上我?」
我氣哼哼地掐着他的脖子:「你又笑我!」
聲音悶悶的:「我有那麼小嗎?」
「顧小蕎,你要聽善意的謊言還是……」
「你閉嘴!江承,我煩死你了!」
「沒事,我不嫌棄……」
一陣人來瘋後,我又很快熄火,趴在江承的背上。
他一步步走着,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夜風微涼,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過了許久,江承驀然出聲問道:
「顧小蕎,謝川真的有那麼好嗎?」

-4-
謝川有什麼好?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當年的謝川不過是個人人瞧不上眼的窮小子,而我是別人口中的校花。
可我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偏偏去倒追他這朵高冷之花。
他是班裏的貧困生,自卑,寡言少語,每天就是安安靜靜地學習。
冷白的皮膚,瘦高的個子,獨來獨往、不合羣。
那時,江承是我同桌,每天除了搶我零食就是扯我頭髮,我煩得要死。
他從小就招貓逗狗的,是個混世魔王。
我倆從小掐到大,他罵不過我就威脅我:
「顧小蕎,你等我以後把你娶回家的,一天揍你八遍。」
我氣急發誓:「全世界男的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上學後,江承就是典型的校霸,不愛學習,經常逃課打架。老師讓他當班長,純粹是因爲班裏人都怕他。
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那麼多女生喜歡江承這種混球,可能是當年古惑仔、F4 太流行了吧。
可我喜歡看《灌籃高手》,喜歡高冷的流川楓,討厭咋咋呼呼的櫻木。
我喜歡看學校的晚霞,緋紅的雲朵漫天,灑下金粉的光,整個操場都染上一抹爛漫。
就是很尋常的一個放學後的黃昏,我走在操場邊的小路,身邊的江承話癆一樣喋喋不休。
我扯着嗓子跟他對罵時,無意間轉頭,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謝川,他逆着光,一步步地走着。
黃昏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撲面而來的一股清冷少年的破碎感,莫名地就想去抱抱他。
驚鴻一瞥,驚豔了整個青春。
江承無語瞥我一眼:「喜歡這種小白臉?」
「你少管。」我沒承認。
那時喜歡偷偷看言情小說,總是感動得偷偷哭。江承總是取笑我,那時還幼稚地去自己手寫小說,被江承無意中看到,笑得喘不上氣,我氣得要死,世界上怎麼有江承這種討厭鬼?
後來,我跟老師說江承上課說話影響我,故意去和謝川做了同桌。
我追謝川,追到人盡皆知。
可他卻冷着臉,一次次拒絕我。
他每次都在食堂一個人喫最便宜的飯菜,我坐在他身邊,將自己的飯給他,他不要。
我挑了好久的禮物送給他,他不收。
我故意找他聊天,他連頭都不抬。
很多人都議論謝川不知好歹,當然大家也都說顧蕎真沒眼光,喜歡誰不行,喜歡一個窮酸的貧困生。
幾次挫敗的追求失敗後,我丟了面子,也不再理謝川了。
我偷偷跟着江承翻牆逃課去了校外網吧,他打着遊戲,我在一旁追着最新的偶像劇。
只是不知爲何,那天,謝川竟然跑去了網吧。
他就靜靜地站在我身後,漲紅着臉問我:「顧蕎,你就不能好好學習嗎?」
我生氣瞪他一眼:「你是我什麼人?你管得着嗎?」
隔壁的江承故意將鍵盤敲得響亮,嘴裏問候着隊友。
謝川依舊是站在我身後,語氣堅定:「顧蕎,跟我回去。」
我不動,他便不動。
話不多,脾氣卻硬得像塊石頭。
我最終還是跟他走了。
那天他紅着臉,緊緊地握着拳頭,猶豫了好久,跟我說:
「顧蕎,我不一樣……我只有學習一條出路。」
我問他:「謝川,那你喜歡我嗎?」
他紅着臉,沉默不語。
我說,你不說話,那就搖頭或者點頭吧。
「謝川,你討厭我嗎?」
他搖了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
他沉默着,臉又紅了一度。
我笑得得意:「你默認了。」
於是,他也笑了。
後來我才知道,自卑的人有時,是不敢去愛的。
後來,受他的影響,我也開始專心學習了。
有了一個學霸同桌,成績真的提高不少。
那年,高考畢業後的聚會,幾個人玩起了遊戲,大冒險我輸了,要去親在場的一個人。
我尷尬着,不知所措。
很多人開始起鬨,江承無所謂地大咧咧道:「哥這張帥臉勉強遭罪讓你啃一下吧。」
我在一聲聲的起鬨聲中,走向了坐在最角落的謝川,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那天,我紅着臉問他:「謝川,你要報哪裏的學校啊?」
他臉上餘熱未散,輕聲道:「北京。」
我莞爾一笑:「好啊,那我也去北京。」
我們並排走在學校後的那條小路,六月的風溫柔,夜空繁星點點,明月當空。
我小聲開口:「謝川,其實,你現在可以牽我的手的。」
他猶疑:「可……可以嗎?」
我笑笑:「可以呀,我們現在不算早戀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我的手包裹住,手心裏薄薄的汗,還帶着微微的抖。
那年,我們如願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學,而江承上了本地的學校,我也終於擺脫了他這個煩人精。
與謝川的學校只有兩條街的距離,我們可以每天見面。
大學的戀愛,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牽手走過每一個角落。
他總是小心翼翼的,交往了好久,他拉着我的手,磕磕巴巴問我:
「顧蕎,我……我能親你一下嗎?」
我忍不住笑出聲:「可以呀。」
他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耳根紅紅的。
有點純情,又有點可愛。
說不上喜歡謝川什麼,就感覺他和自己之前遇到的男生不一樣。
不像江承一樣神經大條、脾氣暴躁、毒舌話癆。
他溫暖、細心,總是事無鉅細地提醒着我大事小事。
那時,他經常課餘時間去做家教兼職。
他父母都是農民,那幾年,奶奶生病花去了家裏的大半積蓄,他不忍給家庭添負擔。
我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算殷實,自小父母嬌養着長大。
兩個人在一起,也難免會有矛盾。
我喜歡兩個人黏在一起,可他除了學習就是打工。
一起喫個飯,他那強烈的自尊心還不允許我付錢。
送他什麼,他總是計算着價格,要還一個同等價位的給我。
那時,總要照顧着他的自尊和情緒。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差距,甚至這段感情不被很多人看好。
可我偏偏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我們一定會走到最後。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改變的,謝川不會一直是個窮小子。
吵過架,鬧過分手,可能都貪戀彼此的溫柔,誰都沒有放手。
畢業前,謝川保了研,而我,沒考上。
我拒絕了老家穩定的工作,爲了謝川,準備留在北京工作。
後來,我們去見了父母。
ṭű̂ₔ其實,上學時見過謝川的父母一次,大三那年,他的父母來我們城市打工,在一個工地上。
我見他們時,他們正在揮汗如雨地幹着活,我一時尷尬,不知如何表現。
直接傻呵呵地去幫他們搬起了磚,他父母忙攔住我:「哎呦丫頭,可使不得,這不是你乾的活。」
謝川笑着揉了揉我的頭:「傻不傻呀?」
他的父母都是很樸實的農民,聽說我喜歡喫草莓,每年都種好多,每次謝川回家都會給我帶很多草莓回來。
謝川去我家時,我爸媽也很禮貌地接待了他,我爸說他是個好孩子。
離開前,我爸對他說:「小謝,你跟蕎蕎交往我跟你阿姨沒什麼意見。但我們只有兩點要求。第一就是你們結婚的話,我們這邊彩禮是 20 萬;第二是,結婚前,你們不能同居。」
當時不明白爸爸爲什麼提那些要求,說實話,家裏不缺那 20 萬,但對於謝川來講,實在是困難。
爸爸說,沒有物質的愛情就像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了。
我不信邪,直到那陣風吹來,真的是說散就散。

-6-
翌日一大早,我是被肚子疼醒的,宿醉後腦袋脹脹的疼,又疊上了大姨媽的 buff,活像被吸乾了陽氣。
我頂着兩眼烏青和炸毛的頭髮,捂着肚子一步步晃出臥室。
剛一進客廳,竟然發現江承正在擺弄着早飯,關鍵是,這人竟就套了條褲子,裸着上半身。
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蜜色的皮膚染上一層光,勾勒出線條分明的腹肌、人魚線。
啊呸,騷得很!
我支着將醒未醒的腦袋微微一愣,反應過來,臉上微微一熱:
「江承你不要臉,暴露狂啊,你……你怎麼不穿上衣?」
他聞聲側頭看向我,眉頭微皺:
「領帶給你擦鼻涕了,襯衫回來讓你吐一身,你特麼讓我穿什麼? 
「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給我留條褲子?」
我:……
「呵……不用謝……」
我自知理虧,捂着肚子去了衛生間,換了衛生巾,洗漱完畢,又頂着一張蒼白的臉坐到了飯桌前。
江承煮好了粥,煎了兩個雞蛋,還有兩個切好的三明治。
「你還會做飯呢?」我好奇地問。
他盛好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我面前。
「以前在國外天天土豆炸魚。」
哦也對,當年大學畢業後,江承一學渣不知爲何抽瘋出國讀了個研,據說成績還不錯。
他夾給我一片煎蛋,又補一句:
「不自己做飯喫,我就餓成你這種平板了。」
「你,你說誰是平板?」
我生氣,不服氣叉起腰,挺了挺胸脯。
他揉了揉太陽穴,悠悠道:「哦,好像昨天有個人鬼哭狼嚎的,說自己沒有胸。」
我一怔,昨天喝大後的一些片段開始慢慢地湧入腦海。
媽的,就不該跟江承這狗一起。
又多了一個被他嘲笑的梗。
我憤憤低頭乾飯,不理他,皮蛋粥燉得很入味,喝在胃裏暖暖的,小肚子的疼也緩解了不少。
「好喝嗎?」
「不好喝。」
「不好喝別喝。」
「就喝,我家的米。」
我悶頭乾飯,餘光瞄過江承的上半身,好巧不巧地,與他的視線相撞。
他勾着一抹戲謔的笑,神色極其欠揍: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說罷,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長腿一伸。
「顧小蕎,你那小說裏寫的什麼霸道總裁是不是就按我這標準來的?什麼寬肩窄腰、身高腿長、事業有成……」
我嫌棄瞅他一眼,忍不住提醒他:
「你見哪個霸總是碎嘴子?」
我惡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
「我是好奇,你這個樣子一會兒怎麼出門?」
他嘴角的笑容逐漸消失,沒好氣道:
「助理一會兒給送衣服過來。」
江承的小助理效率挺高,說話間就拎着幾個手提袋過來了。
他換好了嶄新的黑襯衫,繫上了新的領帶,不張嘴說話,還真有點霸總那感覺。
接着他從一個透明袋子取出一個盒子,竟然是益母草顆粒,治痛經的。
他撕開一小袋倒進玻璃杯,衝上熱水,遞給我:
「趕緊喝。」
我悻悻地接過:「你怎麼知道……」
他沒好氣道:「你瞅你這臉,白得跟女鬼一樣。」
剛有點小感動,一句話又給我乾沒了,我氣得瞪他一眼:
「江承,你煩死了!」
「胸不大,脾氣倒不小。」他悠悠補刀。
我:……
「啊啊啊江承你個狗東西,你等我活過來的,我要宰了你!」
我氣得對他一頓瘋狂拳打腳踢,江承一手按着我,勾着勝券在握的壞笑:
「要宰了我?那……這個送別人了?」
他手上拿着一個橘黃色購物袋。
我眼瞬間一亮,鼻子嗅出了金錢的味道。
「呵呵……我剛纔說話聲音有點大。」
我忙掛上狗腿兮兮的笑,討好道:
「江老闆霸總本總,財大氣粗,天下第一帥。」
江承冷哼一聲,將手提袋丟給我。
我打開一看,限量款,還是最愛的紫色,相當之滿足。
上次那個包,還是有一次無意跟他提起謝川當年省喫儉用送我一高仿 LV 時,他無情地嘲諷我一頓後,第二天直接訂了個愛馬仕。
雖然有時候經常被江承氣到跳腳,但「苟富貴,勿相忘」這句話他倒是沒忘,有時候辦的事,該說不說,還挺像個人的。
雖然我現在寫小說也賺了點小錢,但愛馬仕還是咬碎了牙也捨不得買的,不像他這種資本家,財大氣粗。
背上新包,肚子瞬間也不疼了。
江承無語地瞥我一眼:「顧小蕎,真應該把你現在這副嘴臉拍下來。」
我:「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他抬腕看了眼表,伸手擼狗似的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走了啊,你困就再睡會兒。」
頓了頓又補了句:
「別喝涼水,中午不回家喫就讓飯店做好送過來。」
我理了理頭髮:「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煩。」
「嘖,顧小蕎,喫完飯就罵廚子啊。」
「略略略~」

-7-
中午飯店送來了幾個我愛喫的菜,喫完後,碼了會字,趁着天氣不錯,出門逛逛。
念在江承出手挺大方,想起昨天毀了他的領帶和襯衫,我想着,要不賠給他吧。
去了他常穿的那個品牌,逛了一圈。
好傢伙,就沒見過低於五位數的,這狗東西穿的是龍袍嗎!
售貨小姐姐禮貌地問:「女士,要給您先生挑襯衫嗎?需要幫您介紹一下嗎?」
我尷尬笑笑:「那個,你們這最便宜的是哪個?」
小姐姐微微一愣,給我指了指:
「這個去年的款斷碼了,在打折。您先生穿多大碼?」
我哪知道他穿什麼碼?
我拿起一件差不多的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大,好長。
應該能穿下吧……
又挑了條最便宜的領帶,咬了咬牙,刷了卡。
我拎着購物袋,還沒走出商場,竟然意外碰到一個人。
謝川的小女友,徐薇。
本不想打招呼的,本來關係就尷尬,她卻喊住了我:
「顧蕎。」
我定睛一看,她竟然紅着眼圈,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有事嗎,徐小姐?」我不解。țūₚ
「謝川和我分手了。」
她咬着脣,聲音愴然。
「因爲你。」
我無語:「徐小姐,我們也只有一面之緣吧,你說這話,有點好笑吧? 
「我以爲他是恨你的,恨你當年拋棄了他,所以我才故意爲難你。」
徐薇緊緊地攥着手指,聲音也微微地哽:
「我以爲,在他心裏我是不一樣的,可他還是忘不了心裏的白月光。顧蕎,你根本配不上謝川,我不知道哪裏不如你,我比你年輕……」
我不耐煩揮了揮手打斷她:「是,你比我年輕,我還真是羨慕你永遠不會變老呢。」
我哂笑,永遠不要低估一個網文作者的罵人水平。
「還有徐小姐,我真的很討厭雌竟這一套,更討厭別人說什麼配不配的問題,你這樣,我真的忍不住要罵人了。」
徐薇張了張嘴,紅着眼,辯駁:
「可我是真的喜歡謝川的,你當年不就是因爲他沒有錢才甩的他嗎?」
我搖了搖頭,漠然一笑:
「那徐小姐喜歡他什麼呢?事業有成?帥氣多金?」
徐薇怔了怔,沒有回答。
我淡淡開口:「那如果謝川沒有現在的一切你還會喜歡他嗎?他給你買不起名牌包,甚至連喫飯都是問題,你還會喜歡他嗎?或者這份喜歡能保持多久?一年、兩年,甚至三五年? 
「我與謝川多年前確實談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愛,至於孰是孰非,我認爲,局外人沒有評判的資格。我自覺問心無愧,我們分手多年,我也在刻意避嫌,所以你們之間的問題牽扯上我,那大可不必。」
我無所謂笑笑:「再說,我也沒有喫回頭草的習慣。」

-8-
其實現在回頭想想,自己當年也算是戀愛腦一枚。
爲了謝川,我當了北漂。
從小到大沒喫過苦的人,擠着早八的地鐵,租着破舊的小房子,掙着四千多的工資。
謝川那時還在讀研,也是窮小子一個。
工作後接觸的圈子越來越大,社會上的人情冷暖也體會得越來越深。
那時,第一份工作,便遭到了領導的職場騷擾。
他直接問我:「顧蕎,你男朋友一個月掙多少錢啊,能養得起你嗎? 
「我看你背的包該換了,喜歡 LV 還是香奈兒,我買給你。
「你很漂亮,也很聰明,應該懂得利用捷徑。」
那時我直接將辭職信甩到了他的頭上,頭也沒回地走了。
我那時總跟謝川說,LV 的包好醜啊,怎麼會有人花幾萬塊錢買呢?
後來,組裏有個姐姐刷信用卡買了個 LV,順利地談成了一單項目。
她跟我說:「顧蕎,很多人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你揹着 LV、開着寶馬去談生意跟騎着共享單車去,那結果肯定不一樣。
「有多少外表光鮮亮麗的人其實下班後住着地下室,可笑吧?可這也很現實。」
可能從那時起,我才漸漸明白「現實」二字的無力吧。
畢業後,我也很少向家裏張口要錢,爸媽似是也支持我鍛鍊一番。
畢業前,夢想着憑自己的努力升職加薪,謝川平常也會兼職做一些項目。
他經常會做好可口的飯菜給我送到公司,也會送我一些能力之內的禮物。
下班後,我坐在他的小電瓶車沒心沒肺地吹着風,我抱着他的腰,望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
「謝川,其實看久了,LV 好像也沒那麼土了。」
他笑笑:「那攢錢給你買一個。」
我搖頭:「不要,太貴了。高仿的只要一千多,買個假的就行,你不知道,現在好多人勢利眼得很。
「等你以後有了錢,給我買愛馬仕,幾十萬一個的那種。」
我晃着他的腰,暢想着未來的生活,指着身邊飛馳的車輛。
「你喜歡那輛路虎嗎?好像幾百萬呢,以後你變成有錢人了就買這個。」
我想,我們有手有腳、有學歷、肯努力,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可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生活也會漸漸地磨平年少時的棱角。
畢業的第二年,我年中掙了一筆 1 萬多的獎金,開心得不行。
恰逢快到謝川的生日,我咬了咬牙,買了塊表,花了 1 萬。
他平常經常要看時間,過生日,我想送他一個好一點的禮物。
本來是件很開心的事情,我訂了蛋糕,還去了我們平常捨不得喫的餐廳,我滿懷期待地將禮物送給他。
沒想到,他拆開後,愣了好久,只說了句:「顧蕎,能退嗎?」
彷彿一盆冷水澆在了自己的熱情之上,我飯也沒喫,扭頭走了。
既委屈又心酸,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準備了那麼久的心意,他竟然一句謝謝都沒有。
那兩天,他竟然也沒有聯繫我,兩個人第一次冷戰。
後來,是他的導師聯繫到了我,說謝川最近在向幾個同學借錢,因爲她父親意外摔傷了,需要手術。
他的導師說,院裏唯一的一個公費留學的名額給了他,因爲我,他卻放棄了。
國外的科研工作收入都很高,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真的很難得,他的老師讓我勸勸他。
我請了兩天假回了家,發現家裏有爸爸的病歷本,剛剛做完的心臟搭橋手術。
一時愧疚得都不知如何面對他,那兩年我在外地工作,連父母病了都不在身邊。
爸爸安慰我:「爸爸沒事的蕎蕎,就是一個小手術,你工作忙就沒告訴你。」
我沒出息地哭,還要他來安慰我。
那天,我跟爸爸聊了很多。
我問他當年爲什麼要給謝川提那兩個要求。
爸爸說,傻孩子,你覺得自己做了對的選擇,儘管爸爸媽媽有很多顧慮,但也不願去拆散你們。
「爸爸媽媽怕多年後你想起來,是因爲當年我們的阻攔,你們纔沒走到最後的,會一直覺得遺憾。
「但你還年輕,爸爸看出謝川是個好孩子,但貧賤夫妻百事哀啊,他研究生畢業後 25 歲了,要奮鬥多少年才能給你一個家?就算他努力上進事業有成了,有多少男人升官發財後第一件事就是換老婆的?他能保證一直像現在一樣愛着你嗎?這其中,要付出多少時間成本,又有多少未知因素?
「你當時開玩笑般跟我們提起第一次見謝川父母時,自己去幫人搬磚,你笑得沒心沒肺,不知道爸爸心裏多酸,你長這麼大,爸爸媽媽從小寶貝到大,連家務都捨不得讓你做。
「你走了一步,爸爸媽媽卻考慮到了你未來的九十九步,你爲了謝川留在北京的時候,你媽媽偷偷哭着問我,女兒是不要我們了嗎。你知道她最愛胡思亂想,一會兒擔心你被人騙,一會兒又擔心萬一意外懷孕怎麼辦,這養女兒啊,就是要多費心些。
「你想撞南牆,爸爸就只能盡力地去幫你。我管謝川要 20 萬彩禮,不是真的想要他的錢,一是想看他的態度,二是想讓你們明白,生活不容易,你們還太年輕。至於不讓你們婚前同居,只是怕你受到傷害,畢竟男女在一起,喫虧的總是女孩。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等你未來有了寶寶,就能體會到爸爸媽媽的苦心了。」
那天,爸爸的一番話醍醐灌頂般地點醒了我。
在這之前,我也掙扎過,想對謝川說:「你出國吧,我等你回來。」
從前不明白,爲什麼兩個彼此相愛的人走不到最後呢?
後來才懂得,不合時宜的相遇,註定是要以遺憾收尾的。
一切,都敗給了「現實」二字。
爲了愛情不顧一切,多半會遍體鱗傷吧。
那年,我打聽到謝川父親醫藥費大概還差 5 萬,我給遠在大洋彼岸的江承打去了電話。
「江承,借我 5 萬塊錢。」
他那邊還是半夜,迷迷糊糊地問我:「借錢幹嘛?」
「不借拉倒。」我實在沒心情跟他扯皮。
手機「滴」了一聲,提示有一筆轉賬。
「收錢。」
他不耐煩地輕嘖一聲,又問我:
「被詐騙了?吵架了?」
「沒有。」
我收了錢便掛了電話,我跟江承,向來不需要客氣。
我將錢轉給了謝川導師,他導師以獎學金爲由給了他。
我跟謝川提了分手,爲了不給自己留後路,徹底地斷了自己的念想,我話說得很絕:
「謝川,你不過是個連 20 萬彩禮錢都拿不起的窮小子,我後悔了,我再也不想跟你過這種一眼望不到未來的生活了。」
現想想,當年的自己,太過單純,也太過不成熟。
我想人的成長大概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吧。
只是,我們都沒有錯,只是不合適而已。

-9-
商場離江承的公司不遠,他這兩年剛把總部從北京遷回來,我一直也沒去過。
我拎着給他買的衣服,晃晃悠悠地進了公司。
意外的是,剛出電梯,竟然看到了他和謝川一起出現。
兩個人之間明顯瀰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氛,我夾在中間,一時進退兩難。
「顧蕎,我有話跟你說。」謝川率先出聲。
他聲音低沉,似是壓抑着萬千情緒:
「我們,聊聊吧。」
我硬着頭皮,跟他來到了寫字樓的咖啡館。
「對不起,當年的事,我才知道……」
他聲音哽咽,帶着微微的顫。
我握緊了手裏的杯子,大方地笑了笑:
「沒關係啊,我當年也不太成熟,也許有更體面的分開方式。
「如今大家都挺好的,你看你,什麼都有了。」
我釋然地開了句玩笑。
謝川望着我,眼底情愫翻湧,他喉結動了動,啞聲問:
「我什麼都有了……蕎蕎,你……能回來嗎?」
我愣在那裏,一時沒反應過來。
緩了緩情緒,淡淡回道:「謝川,我們都有更合適自己的選擇。」
「我和徐薇,她只是幫我應付家裏……」他急忙解釋。
「可她,應該挺喜歡你的。」
他漠然:「她喜歡的不過是我能給她帶來的利益而已,我一直忘不了,那個坐在我電瓶車後座與我暢想未來的女孩……」
我搖了搖頭,不置可否笑笑:「當時太年輕、太單純了,放到現在,我肯定也是不會和一個窮小子談戀愛的。」
所以說,年少的感情最爲真摯,那時不懂權衡利弊,又有一身無知無畏的勇氣。
謝川啞着嗓子,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紅:
「這些年,我拼命地賺錢,就是想有一天,能夠配得上你……」
他拼命壓抑着情緒,胸膛忍不住起伏着顫抖:
「從 18 歲到 28 歲,我只愛過一個叫顧蕎的人,她照亮了一個窮小子黯淡無光的青春,可那個窮小子卻拼盡全力也守不住自己心愛的女孩……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啊,顧蕎,我不想再錯過你,回來好不好?」
我沒想到謝川會與我說這些,我曾想過我們的結果,不過是做個熟悉的陌生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分開這麼久,再見體面一些最好不過。
一別經年,我更沒想過,他有一天會來求複合。
曾經愛得那麼濃烈的兩人,如今卻是溢滿心間的陌生感。
我嚥下心間萬千情緒:「謝川,我們……」
「蕎蕎,別這麼快拒絕我,你好好考慮一下好不好?」
他紅着眼眶,語氣裏帶着哀求。

-10-
見完謝川后,我整個人都是亂的。
這些年,習慣了有條不紊的穩定生活,安逸舒適,我躲在這個圈子裏很是享受。
和江承訂婚,也是不想生活裏再出現什麼不可控因素。
更不想再費時費力去喜歡另一個人,愛情這個東西看開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已。
我只想守着自己的父母,永遠做他們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怔怔回到江承公司,辦公室裏,他陰沉着張臉,不知在跟誰置氣。
我把手裏的東西丟給他:「給你的。」
「算你有點良心。」
他接過後,打開一看,臉又沉了下去:
「襯衫買小了一號。」
我有點煩悶:「湊合穿吧。」
「換個碼去。」
「換什麼換?別給人添麻煩。」
斷碼打折的,哪還有大一號的……
我悶聲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理所應當地鳩佔鵲巢。
江承有一搭沒一搭地找我說着話,我懶洋洋地敷衍着他。
「他是不是找你複合了?」
「嗯。」
「我跟你說,當年你倆分開後你就發了財,說明什麼?他克你,影響你財運知道吧?」
「嗯。」
「顧小蕎,你是不是還糾結跟不跟他複合?」
「嗯。」
「顧小蕎,我……我喜歡你……」
「嗯。」
「顧小蕎,你到底在沒在聽我說話?」
「嗯。」
恍惚間,椅子一轉,不知何時,江承兩隻手臂扶在了椅子兩側。
整個人被他圈了起來,他眼裏泛着幽幽的光,直直地盯着我:
「江承,你,你幹嘛?」
「剛剛我說什麼了?」他嗓音沉沉。
「我……我忘了……」
他欺身前來,臉與我之間只有一拳的距離,熾熱的呼吸灑在臉上,有些發燙。
他眼眸微垂,喉結聳動,啞聲開口:
「我說,顧小蕎,我,喜,歡,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定一頓。
我整個人有些懵:「啊???你……」
這是什麼情況?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突然伸手攬過我的腦後。
然後,竟然親了上來!
這又是什麼情況!!!
他吻得呼吸急促,帶着些失控的意味,呼吸被奪走,我腦袋都有些缺氧。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時,我氣急伸手去推他,沒想到這混蛋竟然抓住我的手,直接十指相扣,給我摁在了椅子上。
我口齒不清「嗚嗚」反抗着他,辦公室的空間將聲音放得更大。
一吻結束,我張着嘴呼吸着新鮮空氣,整個人都傻了。
「聽清我說什麼了嗎?」他粗喘着,貼在我耳邊問。
「啊啊啊,江承你個狗東西,表白就表白,動什麼嘴啊!」
我瘋了……
沒開玩笑。
「沒忍住。」他坦然解釋。
我:……
誰家表白帶強吻的?還是在辦公室,門都沒鎖……
瘋了瘋了,世界上怎麼有江承這種混球!!!
我緩了好久,最後沒好氣問他țů₃:
「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睡我?」
「我把你當媳婦,你竟然想綠我?」
很好……
世上怎會有如此不要臉之人?
「你……你什麼時候對我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的?」
「4 歲的時候。」
我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4 歲,我們還在幼兒園哪……
「你 4 歲的時候親了同班的一個小男生,我當時給那個小孩揍了一頓,你是我媳婦,只能親我。」
「誰是你媳婦?」
「你,從小我媽就跟我說你長大要給我當媳婦的,結果一個沒看好,就跟別人跑了!」
我:……
我腦瓜子嗡嗡的,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我的好兄弟暗戀了我二十多年的事實。
「你,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我問他。
高中畢業後因爲我倆不在一個城市上學所以見面並不多,偶爾放假回家,他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跟我欠他錢一樣。
我問他有女朋友了嗎,他嘚嘚瑟瑟地說,多得是。
「那都是我編的,沒談過,一個都沒有。當時只是氣不過你倆秀恩愛。」
行吧,我一下,也不知該說點什麼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江承默默地轉身,從辦公桌抽屜取出一個相冊,遞給了我。
「這些年,我一直帶在身邊。」
相冊裏都是我倆的合照,從剛出生穿開襠褲到 18 歲藍白校服。
記錄着我倆成長的每一個瞬間。
最後一張,是畢業那天的合影,我扎着馬尾套着校服,他大咧咧地摟着我的肩膀,只是那張,他沒有笑。
相冊裏還夾着各種顏色的小紙條。
有我之前手寫的言情小說,他當年嘲笑我那麼久,沒想到竟然偷偷地藏了起來。
還有平常我寫的一些日常亂七八糟的話:
【江承,我想喝奶茶。
【江承,放學你要去我家躲躲嗎?你媽指定得揍你。
【江承,去給我買包姨媽巾,棉面,超薄的。
【江承是狗。】
不知是我神經太大條還是江承隱藏得太深,這麼多年,我竟然絲毫未察覺他的心事。
我倆從小吵到大,我一直以爲,他是煩我的。

-11-
總之,那混蛋突如其來的表白直接給我幹懵了,謝川的事是不糾結了,這混蛋給我整失眠了。
嘴脣上似乎還隱隱地傳來奇怪的觸感,想想便耳根發熱。
我躺在牀上,從牀頭滾到牀尾,精神逐漸地不正常。
啊啊啊,江承這狗東西怎麼敢的!
我氣乎乎地跑去客廳喝水,發現書房的燈亮着,我爸正聚精會神地練着毛筆字。
「老顧,聊五塊錢的。」
我懶懶地找了張椅子坐。
我爸頭也沒抬:「怎麼,新歡舊愛無法抉擇了?」
嘿,這老頭大仙附身了?
「爸爸,其實,我沒跟江承在談戀愛。」我思索幾秒,選擇坦白。
「哦。」我爸倒沒什麼反應。
「但是,他……他今天,竟然跟我表白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我爸點了點頭:「嗯,那你怎麼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一直拿他當朋友,甚至比朋友更近一些,算親人吧。」
我們自小長大,他小時候一捱打就往我家跑,我家基本上都成了他的第二個家,他媽跟我媽是多年的閨蜜,一直拿我親閨女疼,衣櫃裏大半衣服都是江阿姨買給我的。
若說特別,江承肯定是特別的,我跟他從來不用客氣,一切都覺得理所當然。
我在他面前可以毫無形象的哭鬧,好事壞事下意識地總是想先跟他分享,反正這些年吵吵鬧鬧到這麼大。
「可他從來都沒說過喜歡我,而且你知道他這個人,就愛惹我生氣。」
我不服氣地辯駁。
我爸放下筆,搖了搖頭:「閨女啊,永遠不要聽一個男人對你說了什麼,你要看他爲你做了什麼。
「爸爸,難道你早看出江承對我有意思了?」我好奇問他。
我爸無奈一笑:「他不喜歡你,你封在家裏,徒手爬上三樓給你送東西?他不喜歡你,天天叫飯店給你送飯?他不喜歡你,三天兩頭上家來,你以爲他真是來看我跟你媽的?哎,真是個榆木腦袋……」
我被我爸的話堵得一時語塞。
想想,我和江承好像是從我分手後,交往纔多了一些。
大學時,他每次見我都是一副冷臉,後來畢業後,他直接出國讀研了。
回國後他去北京創業,我分手後回了老家。
那年,恰巧趕上疫情,我處在分手陣痛期,小區還被封了。
整個人有些輕微抑鬱和厭食,天天悶在家裏,心情越來越糟。
那時,江承三天兩頭北京、老家開車兩頭跑,有時候還要隔離,我以爲他是擔心他爸媽。
被封在家,物資緊缺,江承竟然不要命地從樓下爬上了我臥室的陽臺。
他敲我窗戶時,我差點沒嚇死,還以爲見了鬼。
他帶給我一堆喫的,有零食,還有烤串兒,我彷彿看見了救星。
他瞥見我,一臉的嫌棄:「顧小蕎,瞅你瘦得這樣兒吧。」
許久未見,他比以前好像要壯了些,身上肌肉好像更結實了。
「聽說,你不好好喫飯?」他質問我。
「沒有……」我小聲地反駁。
「說吧,現在想要什麼?哥滿足你。」他笑得張揚。
「我想喝奶茶。」我悶悶道。
「你喊聲哥哥我就給你。」他又故意逗我。
「滾滾滾。」
「那你笑一個也行。」
「看見你笑不出來。」
「不就失個戀,瞧你這樣吧。」
總之,那天我倆你一言我一語互懟着,心情倒沒那麼煩悶了。
只是我沒想到,江承竟然真的從懷裏變出一杯奶茶,得意洋洋的:
「芋泥啵啵,三分糖,還熱着呢。」
我從樓上看了一眼下面,不禁一陣陣後怕:
「江承你不要命了,你怎麼上來的?」
他無所謂地擺擺手:「從小翻你家牆頭習慣了。
「走了,哥還得去搞錢,你記得好好喫飯啊。」
他喝完我喝剩的奶茶,又麻利地從三樓下去了。
後來不久,聽說江承接手了我家附近的一個五星飯店,我當時覺得他有大病一樣,疫情期間餐飲都黃了多少了,他竟然上趕着當冤大頭。
不過飯店重新開業後,每天都會有各種菜送過來。
疫情期間,各種蔬菜斷貨,我家天天五星級酒店飯菜送上門,屬實羨慕了不少人,就這事兒,我媽沒少誇江承孝順。
江承還每天監督激勵我:「顧小蕎,今天喫完,獎勵 200 元。」
我當時貪圖小利,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胖了十斤,欲哭無淚,追悔莫及。
江承卻一臉滿意:「不錯,還是有點肉肉好看。」
那時,他經常兩頭跑,也挺累的。
不過,失戀那段小半年的時間,確實是他陪我過來的。
那時天天窩在家裏打遊戲、看小說。
後來遊戲打煩了,小說讀遍了,閒着無聊開始在網上自己寫。
本想寫着玩,沒想到還有不少人看,後來也沒找新工作,就窩在家裏寫東西,也樂得自由。
第一個月稿費掙了 1 萬多,我興奮地給江承打電話。
那天我豪橫地請他喫了最貴的料理,他開車帶我在跨海大橋兜着風。
那時他開玩笑道:「顧小蕎,要不咱倆湊合湊合得了,反正都沒人要,又知根知底的。」
我沒心沒肺樂着:「不行,我得享受單身貴族的生活。」
可能是我太遲鈍,一直沒有看出他眼神裏隱藏的情緒。
「所以,是選擇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想必自己心裏有答案了吧?」
我爸打趣我。
「爸爸,不是選誰的問題,是我心裏還是有些亂……」
我爸目光一頓,開口道:
「那如果謝川和江承掉水裏,你只能救一個,你下意識會救誰?」
「好無聊的問題……」我吐槽。
「那肯定是江承,謝川是前男友,江承在我心裏像親人一樣,我還不至於那麼拎不清。」
「這不就得了。」
我:……
「爸爸,你們怎麼就這麼喜歡江承?你不是說男人大部分都不靠譜嗎?」
我追問老顧。
「男人靠不靠譜得靠時間證明,但是你跟江承在一起呢,我不是嫁女兒,而是乾兒子轉了正。」
他認真給我分析着。
「最重要的是,你們在一起沒有婆媳矛盾,你受不着氣。那小子要是敢對你不好,得挨兩家的揍。」
「可我不知道我跟江承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
我爸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問題沒有糾結的必要,爸爸就問你,你跟江承在一起開心嗎?或者說,假如他從你生活裏消失了,你們成陌生人了,你會不會難過?」
我爸就是我爸,每次跟他聊完,心裏都能通透不少。
我躺在牀上,心裏似乎也有了答案。
只是沒想到,江承打來了電話,語氣還半帶威脅地跟我說:
「顧小蕎,你不答應我,咱倆以後就絕交吧,我見不得你跟別人好。」
我:???
「你威脅我?」
我一時人都有點懵,一氣之下。
「絕交就絕交!」
話說得雖灑脫,但吵吵鬧鬧這麼多年,也習慣了他那張破嘴。
真做了陌生人,一時想都不敢想。

-12-
第二天,我去見了謝川。
他先我一步開的口:「顧蕎,你是來拒絕我的嗎?」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沒再作聲。
他嘆了口氣,苦澀一笑:「其實,我自己已經想到了……」
他緩了緩,假裝釋然笑了笑:「顧蕎,能幫我個忙嗎?」
謝川的母親,癌症晚期,已在彌留之際,想讓她走得安心一些。
病牀上的人極其瘦弱,頭髮已然掉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周圍是成堆的監測儀器。
多年前那個還在工地打工身強力壯的人,轉眼間竟成了這副模樣,心裏一陣酸澀,忍不住地難受。
謝川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媽,你看誰來了?」
牀上的人緩緩睜眼,見到我後有些意外:「蕎蕎?」
我努力扯起笑:「阿姨,好久不ƭù₎見。」
她努力坐起來,半靠在病牀,看着我笑得溫柔。
「小川,把你爸爸種的草莓待會兒給蕎蕎帶幾盒回去。」
她笑着拉起我的手:
「阿姨記得你最喜歡是草莓了是吧?」
我笑着點了點頭。
「阿姨,您好好養病。
「我和謝川,也會,好好的……」
她笑了笑,眼角里有些淚:「好好好……」
又轉頭吩咐謝川:「小川,你先出去吧,媽有話跟蕎蕎說。」
謝川出門後,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笑了笑:
「我知道,他是爲了讓我安心,之前帶來一個姑娘也是,我知道,他心裏一直沒放下你。
「可你這麼好的孩子,離開謝川,總會遇到更好的,這麼多年了,你們啊,怎麼還能回得去呢?阿姨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這點道理還是能想明白的。」
謝川的母親拉着我的手,笑了笑又問道:「跟阿姨說說,結婚了嗎?」
「還沒有,已經訂婚了。」我忍住眼淚回道。
「真好,也不知道哪個小夥子這麼有福氣,阿姨只能現在祝你們新婚快樂了。」
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在推門而出時,傾瀉而出。
突然想到小時候捉迷藏,爸爸明明知道我藏在了哪裏,卻還是故意看看這裏、看看那裏,陪我演着幼稚的遊戲。
這世上的父母,到最後一刻,都是在想着自己的孩子。
「謝謝你,顧蕎。」
謝川站在我身側,拿起紙巾要給我擦眼淚,手頓在半空,意識到什麼後,又遞到了我手中。
我接過紙巾,道了句謝。
「其實,阿姨都ƭūₜ知道,你想讓他安心,她也想讓你安心。」
謝川一愣,慌亂地轉過身,抬手遮上了眼睛,身體微微地顫着。
「她一直在瞞着我,每次電話裏都說很好,她病了一年了我才知道……醫生說……沒有救……」
他努力地緩着情緒,聲音還是依舊哽咽:
「顧蕎,我們怎麼就到了要經歷親人離去的年紀了……」
我望着謝川的背影,思緒萬千。
「從前讀Ṫṻₗ龍應臺的《目送》,所謂父女母子一場,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那時對這段話的理解還似是而非,只是莫名覺得傷感和無奈。後來才明白,人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別離與遠行,沒有什麼來日方長,我們能做好的只有珍惜當下。
「其實,分手前,我回過一次家,那時我發現了爸爸的病歷單,他做了心臟手術,我卻從來不知道,真的覺得自己很不孝。爲了愛情不顧一切,連自己父母生病了都不知道。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陪在他們身邊。
「謝川,你知道的,我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望着他落寞的背影,突然間想起 18 歲初見的那個瞬間,年少的謝川,走在晚霞下,一身的破碎孤獨感。
片刻後,他緩緩轉過身,收起了失控的情緒。
「我們出去走走吧。」

-13-
他替我開了車門,白色的路虎,是那年我坐在他電瓶車後座,指給他的那款。
車裏音樂電臺正播放着陳奕迅的《十年》。
從 18 歲到 28 歲,還真的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那個貧困生永遠坐在食堂角落喫着最便宜的飯菜,人人嘲笑之時,殊不知從那刻起,命運的齒輪就已經開始轉動,從前胡言亂語的暢想,竟然都成真了。
我笑笑打趣他:「你現在也開得起路虎啦。」
他看了看我,扯起笑:「你現在也背得起愛馬仕了。」
我們相視一笑,我開玩笑:「看來,咱倆是影響彼此財運。」
他笑了笑,沒有作聲。
學校街邊的小店已換了一個又一個,三三兩兩的學生路過,男生抱着籃球,女生討論着最新的電視劇。
天邊晚霞連綿,微風不燥,街邊的小店響起一首幾年前的歌曲。
「怎麼會愛上了他,並決定跟他回家。
放棄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無所謂。
紙短情長啊,道不盡當時年少。
我的故事都是關於你啊。」
梧桐樹上的蟬鳴聲伴着隱隱的歌聲,彷彿將人拉進 18 歲那年的夏天。
「顧蕎,我還是不甘心,我現在……有很多很多錢了,能……能換你回頭……看我一眼嗎?」
身側的人紅了眼,聲音哽在喉間。
我望着天際的晚霞,釋然地笑了笑。
「謝川,後來我自己買得起 LV 了,也掙了不少錢。後來我漸漸明白,有時候包再貴也沒有塑料袋能裝,幾塊錢的電子錶和幾萬的名錶都是一個時間,幾萬和幾百萬的車在高峯期一樣堵車。我曾經愛的,也不過是那個窮小子而已。」
「對不起,你最好的青春都給了我,是我……是我耽誤了你……」
謝川眼眶微紅,眼裏的淚映着細碎的光,聲音顫抖着。
「你不用說對不起啊,你的青春也給了我,男生的青春也是青春啊。在最美好的年紀,遇見一個讓自己心動的男生,真的是一件超級浪漫的事。我足夠勇敢了,也大大方方爲自己的心動買單。
「謝川,你還記得上學時語文老師經常說:這個選項沒錯,他只是不符合題意。我們都沒有錯,分手那天我說了謊,我從未後悔喜歡過你。
「我不會忘掉你,畢竟人又不會失憶,多年後提起,我也會笑笑說一句『愛過』。其實,你放不下的不過是愛而不得的執念,我懷念的不過是自己青春的付出。我想假如當年我們沒有分手,也可能會因爲生活的一地雞毛相看兩厭。或許我陪你多年,你事業有成,可能也會有別的小三、小四。」
我喜歡寫久別重逢的小說,更偏愛破鏡重圓的圓滿。
可生活不是小說,錯過就錯過了,錯過就是一輩子啊。
《重慶森林》裏有一段很經典的臺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所有的東西上都有一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醬會過期,就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所以,長大後的第一課,是學會清醒地斷舍離。
一段過期的舊愛,再執着地去走一遍,也難逃最初的結局。
這世上,第二快樂的人,是從不回頭看的人。
謝川看着我,努力地調整着呼吸平復情緒。
許久,他問道:「你喜歡江承嗎?他,對你好嗎?」
我一步步走着,心緒越愈加清明。
「其實,我一直糾結我和江承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我只談過一段戀愛,我以爲的喜歡是乍見之歡時多巴胺賦予的心動,可我對他不是這種感覺。
「都說很多女孩是沒有愛情的,誰對她好,她就跟誰走。你愛的、想的、牽掛的,最後都會輸給對你好的。江承確實對我很好,後來我漸漸明白,喜歡一個人纔會想對他好,他不是喜歡說話,只是想跟喜歡的人說。
「我們會因爲感動而心動,愛情可以是一見鍾情的怦然心動,也可以是日久生情的後知後覺。」
謝川驀然一笑:「那就好……」
學校內傳來了晚自習下課鈴聲,伴着學生的歡呼與打鬧聲,天邊晚霞又紅了一度。
「顧蕎,能最後抱一下嗎?」謝川聲音沙啞。
我大方張開雙臂,抱了抱他。
他肩膀微微的顫,我拍了拍他的後背。
「謝川,你現在好瘦,以後要多喫一點,照顧好自己呀。」
「好……」
「顧蕎,祝你幸福。」
「謝謝,謝川,你會遇到更好的。」
28 歲這年的夏天,顧蕎擁抱了曾經青春裏的少年,也揮別了她那段無疾而終的初戀。

-14-
我一人沿着學校走了很久,最後拿起手機打給了江承。
「一中正門,來接我。」
「幹嘛去了?」
「見老情人。」
「你……你給我等着!」
等江承的間隙,我排隊去學校門口奶茶店買了杯飲料。
結賬時,有個人跟我打招呼。
「你是……顧蕎嗎?」
「您是?」
一個 30 歲左右的男人抱着個小孩,剛結完賬,他自我介紹:
「我是江承的研究生同學,之前北京公司就是我們一起開的,一直在他手機裏看見你,頭一回見着真人沒敢認,聽說你們訂婚了,恭喜啊。」
我恍然大悟後,忙道謝。
他打趣道:「江承上學時一直用你倆的照片當屏保,他說那是他沒過門的老婆,我以爲他吹牛呢,因爲那時,也沒見你們有什麼聯繫。」
我尷尬笑笑,我們那時,確實沒啥聯繫。
「不過這小子真是個情種,那時聽說你被封在家,不好好喫飯,這傢伙竟然接手了個五星飯店,公司掙的錢全扔進去了,疫情影響那飯店前期一直賠錢,這傢伙寧肯管我們借錢,也不關飯店,我都以爲他腦子有病。後來才知道,人家這是爲愛一擲千金。
「其實公司在北京發展更有市場,這傢伙鐵了心遷回來,說不想異地戀,你們這愛情,可真是感天動地。」
突然間想起,那年被封在家裏,江承總是問我想喫什麼。
我想喫的東西,第二天都會送到家。
連我媽都納悶,怎麼這五星級飯店還賣烤串兒、煎餅果子、奶茶。
這個混蛋,可那時我們還什麼關係都不是啊……
他悄悄做了那麼多,我竟然都不知道。
顧蕎啊顧蕎,你可真是個傻子啊……

-15-
我站在學校路邊的小巷子,安靜地等着他,本來心裏還升騰着感動的餘溫。
結果江承車開得飛快,一個急剎停在了我面前,嚇得我手裏的奶茶都掉在了地上。
他開門下車,臉冷得活像我欠了他十個億。
他站在我面前,壓下一片陰影。
「想知道答案嗎,江承?」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低頭。」
他愣了愣,聽話地垂下了頭,目光中藏着萬千情緒。
「再低點,沒事兒長這麼高幹嘛?」我催促他。
他將頭又低了一度。
我踮起腳尖,勾上他的脖子,然後,在他的嘴脣上狠狠咬了一口。
「敢絕交威脅我,強吻我,我咬死你個狗東西!」
終於大仇得報!
「嘶,顧小蕎,你特麼……」
江承疼得齜牙咧嘴,捂着嘴一頓鬼哭狼嚎。
「臥槽不行,疼死了……」
我白他一臉:「你少裝啊。」
「真的,顧小蕎,你是不是給我咬掉塊肉啊?」
「艾瑪……這血流得乎乎的,哎呦完了……我要變成三瓣子嘴了……」
我一時也有點拿不準,靠近他打量:
「你手拿開,我看看……」
話沒說話,整個人被他扯進懷裏。
我剛要逃,他抓起我的手,將我按在車上,親了上來!
啊啊啊!我又瘋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沒開玩笑。
「別生氣了。」
「滾。」
「請你喝奶茶。」
「滾。」
「喫烤肉。」
「滾。」
「去嗦粉。」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悄悄扯起我的手,套上一個東西。
我抬手看了一眼左手無名指。
媽的,鑽石怎麼這麼大、這麼閃?好喜歡……
我咬了咬牙:「再加一頓火鍋。」
「我是對人不對飯。」
酒足飯飽後,才反應過來不大對。
「江承,求婚得跪下。」
「你不都答應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快跪下。」
於是,月夜朦朧,晚風溫柔,有人單膝下跪,收起了所有不正經。
「顧小蕎,我們結婚吧,看在我惦記了你二十多年的份上,答應我行不行?」
「我就不答應,江承你個狗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撒腿就跑,某個傻狗愣在原地幾秒後,又輕鬆攆上了我。
他雙手捏着我臉頰兩側的肉肉,一臉的壞笑。
「不答應是吧?那就親到你答應爲止。」
……
沒啥懸念,我答應了。
論不要臉,我真幹不過他。

-16-
一個月後,我倆結婚了。
婚禮那天,天沒亮就起來化妝,一天換了好幾套衣服,真的,累傻我了。
送走最後一波親朋好友,我卸完妝,泡了個舒舒服服的澡,才感覺人活了過來。
婚房內一片紅色,紅色的牀品,紅色的睡衣,臉上都是紅紅的。
江承洗完澡就套了條寬鬆的睡褲出來,我盤腿坐在牀上,朝他興奮地招招手:
「快,我要做我最期待的事啦!」
我抱着一大堆紅包,忒!一百、兩百、三百……
幾分鐘後:「江承,我數到多少來着……」
某人悶聲嘆了口氣:「顧小蕎,腹肌是多少塊來着?」
「六塊或者八塊吧。」我回。
某人抓住了我的手帶到他的腰間:「到底六還是八?自己數數。」
我:「別鬧,我再查查微信收款記錄。」
「明天再看不行?」
我聚精會神地翻着手機上一條條的轉賬金額,突然發現一個特別多零的。
「我靠,這是哪個大款給我隨了 20 萬!」
「誰呀?」
我看到熟悉的微信頭像後,一陣陣心虛:「呵呵沒誰……」
於是,有人喫醋扭頭走出了房間。
我坐在牀上懵了,新婚之夜的,難不成他要鬧脾氣回孃家?
就在我腦子一堆問號時,他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堆文件,直接丟在我面前:
「簽字。」
我好奇:「這是什麼?」
他沒好氣道:「基金、股票、股權、不動產,給你的。」
我翻着一本本合同,眼前彷彿飛過一片片的人民幣。
「江承,原來你有這麼多錢啊……」
斯哈斯哈,早知道早點結婚了。
「瞧你那財迷樣兒。」
他冷哼一聲,從背後抱住了我,聲音沙啞:
「是不是,該辦點正事了?」
我臉忍不住紅到了耳根:「幹嘛……」
他勾着我睡衣腰間的繫帶子,雙脣貼在我耳後:
「我看你新寫的小說,有一處不大詳細,竟然拿六個點敷衍讀者,有什麼是我這尊貴的會員不能看的?」
他說的,是小說洞房花燭的部分……
「作者大大,展開講講,嗯?」
他勾着尾音,聲音低沉又輕佻,我臉又紅了一度。
「不……不能寫澀澀,會被抓……」
整個人突然間被他攔腰抱起放到牀上,腰間的蝴蝶結不知何時已散開。
某人欺身前來,啞聲道:
「不能寫,那就做出來……」
……
兩個小時後,我癱軟在牀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某人不滿地捏了捏我的腰:
「喂顧小蕎,你都沒追過我,也沒說過你喜歡我……」
我打了個哈欠:「江承,你壓我頭髮了……」
謝川番外
28 歲回國,受邀母校百年校慶。
我的目光在臺下尋覓了很久,都沒有看到那張臉。
有學生提問:「學長,你上學時有暗戀過誰嗎?」
我笑笑:「當然有啊。」
開學第一天,全班自我介紹,她上臺時,底下男生竊竊私語。
那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電影很火,她就像女主角沈佳宜一樣。
漂亮,可愛,自信又光芒萬丈,有很多人偷偷喜歡她。
可我不是其中之一,有些東西太耀眼了,是想都不敢想的。
家庭的貧窮使我很早就明白,學習是唯一改變命運的途徑。
但我還是記住了她的名字,顧蕎。
自我介紹完,很多人開始閒聊。
有人問我:「謝川,你爸媽是幹嘛的啊?」
我說:「農民。」
「哦,原來是種地的啊~」那個男生打趣。
神色間帶着些輕視與鄙夷。
「種地的怎麼了?沒有農民伯伯種的糧食,你能喫得這麼肥頭大耳嗎?」
她不耐煩地瞪了那人一眼,大聲訓斥道。
那男生瞬間噤了聲,不敢多言。
一瞬間,感覺自己黯淡無光的青春突然有了色彩。
一瞬間,竟也有了暗戀一個人的妄念。
她太耀眼了,耀眼到我都不敢去看。
只敢將數學題裏每一條輔助線的名字都悄悄設成了「gq」。
只敢在收作業時,將兩個人的作業本悄悄放在一起。
我悄悄窺探着她的一切。
她的同桌叫江承,與他青梅竹馬,是班長,更是有名的校霸。
她喜歡喝奶茶,喜歡放學後看晚霞。
我只敢遠遠地走在她的身後,望着她歡聲笑語的身影。
目光擁抱了她的背影無數遍,心間是熱烈翻湧的喜歡。
她突然的回眸,我方寸大亂。
假裝若無其事從她身前走過,目光相遇,晚霞下,壓抑的愛意如野草肆意生長。
從那以後,不知爲何,她開始追我。
我竊喜,又駐足不前。
自卑的人,是不敢去愛的。
很多人議論,校花怎麼會看上一個窮小子?
江承放學攔住我,他說她只是三分熱度而已,她喜歡過很多男生,我是最不起眼的。
果不其然,沒多久,她就放棄了。
她喜歡得熱烈,也放棄得決絕。
可自己卻再也無法平靜,你看啊,人就是這麼貪婪。
顧蕎,你喜歡我,就不能多一些嗎?
那天中了邪般去找了她,而她三言兩語又將自己的冷靜擊碎。
她說她也要考北京的學校,她成了我的同桌。
後來,我們都收到了同一所城市的通知書。
畢業的聚會上,她穿過衆人,低頭吻在了我的臉頰。
從前,不敢抬頭望的月亮,那一刻,月光真真切切落在了自己身上。
畢業後,她說想陪着我,就留在了北京。
我們見了彼此父母,那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
她太好了,好到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還是不想放手。
她是家裏寵到大的寶貝,卻跟着我坐在電瓶車後座吹着風。
自己省喫儉用,只能給她買一個高仿的包。
畢業第二年,父親意外摔傷,需要手術,第一次放下尊嚴去向同學借錢。
自尊心碎了又碎,一文不值。
她在我生日時,送了我一塊 1 萬塊的手錶。
那塊表,一直放在自己牀前,從來不敢戴在手上。
看到它就會想起,自己心愛的女孩,寧願自己背個假包,卻給男朋友買了塊真表。
謝川啊謝川,你配得上她的好嗎?
是你一直在拖累她啊,你還要她陪你喫多少苦啊?
她說她後悔了,她不想再和我過一眼望不到未來的生活。
我們,就這樣,各奔東西。
後來,我拼了命地賺錢。
國內疫情嚴重,擔心她,卻再也沒有身份去聯繫她。
出國第四年,我爸給我打來電話,說我媽生病了。
後來,才知道,是癌症,一年前就發現了,一直在瞞着我。
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後來,意外遇到了她。
自己裝得淡然,但壓抑的愛意早已肆意蔓延。
曾可笑的以爲,自己現在什麼都有了,可以娶她了吧。
是江承不屑地質問我:
「謝川,你真以爲那 5 萬塊錢是獎學金嗎?那是顧蕎管我借的。
「沒有她當初的放手,你以爲能有你今天的成就?」
後來,我才明白,她從來沒有在乎過我有沒有錢,從前是,現在也是。
後來,我掙了很多錢。
可我依舊救不回病危的母親,也換不回深愛的女孩。
我媽很早前就跟我說過,她說謝川,顧蕎離開你能找到更好的,而你找不到了。
是啊,後來遇到一些人,會問有沒有房,有沒有車,有多少存款。
我總會想起,18 歲夏天,晚霞下的驚鴻一瞥。
想起那個坐在我電瓶車後座,跟我說Ťű̂⁸,以後買路虎、買愛馬仕的女孩。
後來,我們什麼都有了,只是再也不是我們了。
她對我說:「謝川,你會遇到更好的。」
可我知道,我遇不到了。
她愛的人給了她一場盛大的婚禮,她身着拖地白紗,緩緩出場,美得不可方物。
她說:「我願意」,在一衆的掌聲中,與愛人相擁相吻。
我遠遠望着她,見證了她的愛情。
將早已攢夠的 20 萬,化作了自己的祝福。
校慶的最後還是有學生好奇問我暗戀的後續。
「那,後來呢?」
「後來啊,我將月亮歸還星空了。」
顧蕎,我錯過你了。
顧蕎,新婚快樂。
江承番外
從小,我媽就嫌棄我不是個女兒。
這能賴我嗎?這不是我爸的鍋嗎?
小時候調皮,天天捱揍,捱了揍就跑顧叔家跑。
顧叔家有個顧小蕎,我媽稀罕得不行,說那是我未來媳婦。
可顧小蕎在別人面前乖,跟我橫得不行,還一堆毛病。
不喫蔥、不喫芹菜、不喫肥肉,討厭姜,亂七八糟一長串,嬌氣得很。
我從小喫她的剩飯,她還跟我吆五喝六的。
天天仗着自己長得好看,爲所欲爲。
你等我以後給你娶回家的,一天揍你八遍。
不僅如此,顧小蕎還是個渣女,太渣了。
幼兒園時喜歡班上一小子,「吧唧」就往人臉上親一口。
啊啊啊,氣死我了!當我是死的!
顧小蕎都沒親過我!
你可是我要給我當老婆的。
顧小蕎不僅渣,還花心。
今天喜歡這個明星,明天喜歡那個。
今天看上這個男的了,明天看上另一個。
桃花一個接一個,來一個我擋一個,最後還不是待在哥身邊。
後來,她又看上了個小子,班上的學委謝川。
那小子三腳踹不出個屁來,還窮,不知道喜歡他什麼。
她喜歡看言情小說,又哭又笑的,像個傻子。
小說裏面的霸總都是沉默寡言的,我懂了。
我憋了一天沒吭聲,結果她問我是不是有病……
我咬了咬牙,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男的,她說喜歡長得帥的。
我照了照鏡子,顧小蕎,你是不是瞎?
我這張臉,除了沒謝川白,哪點兒比不上他?
難道顧小蕎喜歡小白臉?
放學回家,偷了我媽一片美白麪膜糊臉上。
使用方法寫着敷臉 15 分鐘洗掉,我想着這要是貼一宿,第二天起來不得白死。
結果第二天沒白,還紅了,附贈一臉包。
生無可戀……
顧小蕎好像真的喜歡那小子了,她不要我了,去跟他同桌了。
她騙我說,她跟謝川同桌,是想利用他讓他輔導作業。
我天真地信了她的鬼話。
直到畢業聚餐那天,她大冒險輸了,要親一個人。
我眼看着她走到我面前,心裏一陣狂喜。
結果,她沒有停,而是路過我,去親了謝川。
頃刻間,天塌了,頭綠了,心裏下起了瓢潑大雨。
畢業照的時候,我假裝隨意地摟過她拍了最後一張合影。
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我差點沒哭出聲。
媳婦要跟人跑了,可咋整?
填志願前,顧叔說她要報本地的學校,我馬上也都填的本地誌願。
可她,卻跟謝川一起考去了北京。
顧小蕎,你特麼……
你很不道德你,就這麼把我拋下了。
一直以爲自己是原配,結果備胎都不是。
難受,太難受了……
天天盼着他倆趕緊黃,結果,人家越來越恩愛。
行吧,顧小蕎,你喜歡就成。
後來,我也喜歡上了看晚霞,但是總覺得沒有Ṭū́₎高中時的美,可能你不在身邊吧。
顧小蕎,如果你也在看晚霞,就當我們見面了吧。
畢業後,她爲了謝川留在了北京。
顧小蕎,你都沒喫過苦,你以爲當北漂多輕鬆啊。
你就那麼喜歡他啊,能爲了他付出那麼多。
你個傻子!
算了,哥不管你了,見不得你們恩恩愛愛。
我出國了,我知道你喜歡他學習好,哥也考了研,誰還不是個學霸啊。
不等你了,國外的花花世界,哥去快活了。
國外女孩挺開放,有不少喜歡我的。
可我沒興趣談戀愛,直接拿咱倆的照片設成了手機屏保。
沒別的意思,就是用你擋一擋桃花,哥現在只想一心撲在學習上。
有一天半夜睡覺呢,你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沒良心的,可終於想起我了。
張嘴就要錢,要錢也行。
她情緒不對,還以爲是被詐騙了,還是跟誰吵架了。
她不說,收完錢就掛了電話。
有個師兄叫我一起創業,我還在考慮,結果他說在北京。
我答應了。
北京行啊,有人在那兒呢。
結果,我人錢都到北京了,她回老家了。
我:……
我媽說她剛失戀,難受着呢。
哦,原來是分手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後來才知道,那 5 萬塊錢是給謝川那小子的。
行吧,我可真是個怨種。
媳婦跟男朋友分手了,我給拿的分手費。
顧小蕎啊,你這個戀愛腦……
算了,捨不得說你了。
聽說你失戀難受,又不好好喫飯。
有啥大不了的,我不還在呢。
那時候天天異地兩頭跑,還趕上疫情,見一面真難啊。
瞅你瘦得那樣吧,哥有點兒小錢,開了個小飯店,給你喂胖點。
後來, 某人終於走出了失戀的陰影, 開始了自己的小說創作之路。
本想着,想寫就寫吧,寫着玩玩唄,又用不着你掙錢。
好傢伙,人家第一個月稿費進賬一個 W。
豪橫地請我喫了頓大餐,算是有點良心。
那天,我開玩笑說,要不咱倆湊合湊合,結果人要當什麼單身貴族。
行吧, 單身也行, 我還放點心。
有時候真羨慕古代的包辦婚姻, 要是擱那時候,我直接給她娶回家了。
後來,都被催婚催麻了,就扯謊我倆在一塊了。
結果我的爸媽們可真給勁啊, 第二天就給我倆訂了婚。
我真是高興得一宿沒睡。
剛高興沒多久, 她那個老相好回來了, 可真能添堵。
當着我的面,兩人就走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謝川指定要求複合,顧小蕎耳根子軟, 肯定又動搖了。
他倆一定去摟摟抱抱了, 肯定又卿卿我我了。
不行不行, 忍不了了……
再不出手,媳婦真沒了。
我鼓足勇氣, 好不容易說出口,結果人家當了耳旁風……
又氣又急, 控制不住自己,完全控制不住。
不知怎麼就跟她表白了, 還親上了。
感覺整個人都要上天了……
完事後又開始後悔, 她討厭我了怎麼辦?她不理我了怎麼辦?她要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亂死了亂死了……
可顧小蕎還送了我衣服和領帶, 衣服雖然小了一個碼,但只小了一個碼而已, 肯定是她精心挑選的。
她那個小財迷,肯捨得給我花錢, 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可她爲什麼一直不理我啊啊啊……
還好我的線人老丈人乾爹給我發來了情報, 他說,我跟謝川掉水裏,她選擇救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說, 她心裏指定是有我的!
老丈人乾爹說她喜歡胡思亂想,讓我再來個助攻。
嘿嘿, 我直接告她不答應就絕交, 嚇嚇她!
誰還不會個恃寵而驕了。
結果轉頭就主動來親親了, 咳咳,雖然親得有點兒野。
一套連招拿下,媳婦娶回家。
還得是我啊。
暗戀二十多年得償所願, 顧小蕎終於是我媳婦了。
我看着懷裏睡得正香的人,忍不住感慨:
這輩子,圓滿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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