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那天,男友的綠茶師妹,送了他一件 3M 的聽診器,售價:5439。
他沒拒絕。
「她爸是院領導,我想留在這家醫院,不能得罪她。」
我呵呵一笑,沒告訴他:「這事,大概是我爸說了算。」
-1-
七夕那天,我幫導師處理完兩個熱射病的病人,急忙去找男友宋熠過節。
我們考的是同一家國際醫院的專碩,今年研二,他讀心外,我讀急診醫學。
可他比我還忙,我們至少有一週沒能在一起喫飯了。
醫辦室的門大開,宋熠正坐在電腦前埋頭寫病歷。
後背上墨綠色的手術服被汗水打溼一大片,估計是剛下手術。
幾天不見,他又瘦了。
幸好,我提前訂了餐廳,今晚要給他好好補補。
「師哥,你主動脈夾層的手術做得太漂亮了,連師父都忍不住誇你了。」
一個梳高馬尾的女孩背對着我,和宋熠並排而坐,熱絡地挽住他的胳膊,上半身幾乎貼在他身上。
而說話的聲音嗲聲嗲氣,膩得讓人心煩。
「一助而已,還差得遠。」
我看不到宋熠的表情,但聽他語調卻洋洋得意。
「可師哥在我心中就是最棒的。諾,快喫塊黑巧回回血。」
那女孩邊說邊撕開包裝,拉下宋熠的口罩,將巧克力遞到他嘴邊。
宋熠身形一頓,手指停在鍵盤上。
「喫嘛喫嘛,一會兒低血糖了可沒人管你。」
宋熠還在猶豫,那女孩又添了一句:「怎麼,不給面子?」
嬌嗔的語氣裹挾着慍怒。
最終,宋熠還是偏過頭,接受了那女孩的投餵。
我的心咯噔一下。
在異性相處中,宋熠一向都很有邊界感,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這就對了嘛。諾,看你這麼乖,獎勵你個禮物。」那女孩說着,將一個嶄新的聽診器掛在宋熠脖子上。
「3M 的?」
我注意到,那是 3M Littmann 的心臟專科聽診器,既經典,又輕巧,價格肯定不便宜。
我查了下,嚯,好傢伙,售價:5439。
研一那年,我爸出國談項目,順便給我捎回一個 3M Littmann 3200 型的電子聽診器。
它能降低 85% 的背景噪音,既不會過濾掉重要聽診音,又能將聲音放大 24 倍幫助聽診。
很適合學急診醫學的我用,只是售價兩千多美元,我嫌太招搖,所以隨手扔家裏了。
「這個……」
「哎呀,我特意讓我爸從國外帶回來的,好的聽診器,能讓你早期識別許多不典型的先心病病人。」
「可是……」宋熠欲言又止。
「太貴了,宋熠不能收。」我徑直奔過去,抻起聽診器,扔在桌子上。
「你怎麼來了?」宋熠猛然站起,慌亂間蹭翻椅子,砰的一聲巨響,讓他的尷尬無所遁形。
「怎麼不提前發個微信?」
他的這一聲質問,讓我的心驟然跌入谷底。
他是怕我突然出現,影響了他和小師妹膩歪?
「學姐,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來,嚐嚐這巧克力,我爸從國外帶回來的,國內買不到的哦。」
那女孩轉過身,不僅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噙着笑挑釁看我,目光之下都是揶揄。
我這才認出,她叫蘇曉溪,是宋熠的同門師妹,我們曾在一起喫過飯。
聽說,她爸是副院長,家裏很有錢。
「怎麼會貴,我家邊牧脖子上戴的項圈都比這個貴呢。」蘇曉溪將聽診器塞回宋熠手中,偏過頭居高臨下望着我。
「也對,像學姐這種一有時間就必須去做促銷員和家教貼補生活的窮人,溫飽都解決不了,自然是買不起的。」
從大學開始的每個暑假,我爸都會讓我去人流量最大的商場去做各種促銷員,讓我學察言觀色,寫識人心得。
去年,我在化妝品櫃組碰到了蘇曉溪,卻被她一頓明裏暗裏的瞧不起。
一個月前,堂弟期末考,拜託我補課,我不好推辭,也不想張揚,便隨口和宋熠說了句是去做家教。
可這事,我只和他一個人說過。
平日裏,我勤儉節約,爲了健康特意低糖低脂飲食,在她看來,卻是寒酸透頂。
可現在,蘇曉溪拿這些來攻擊我,以彰顯自己的有錢和高人一等,未免也太低級了。
「學姐,你可別誤會哦,師哥平時很照顧我,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心意。」
「從始至終,我都把他當親哥哥而已。」
蘇曉溪假睫毛下的卡姿蘭大眼睛忽閃忽閃,淚眼汪汪,無辜可憐得好像是我欺負了她一般。
哎。
這樣的小手段,我還真看不上。
「蘇曉溪,我記得,我們好像是同年,你還比我小幾個月吧。」
「可爲什麼你剛剛 25 歲,眼角的皺紋都這麼多了。」
「果然,心美人才會美。再昂貴的化妝品,也遮不住醜陋惡毒炫耀的心。」
蘇曉溪氣得跺腳:「宋熠,你女朋友欺負我!」
我懶得理他,挽過宋熠的胳膊,眼波流轉:「親愛的,今天七夕,我們去喫飯。」
可宋熠望着手中的聽診器面露難色,似戀戀不捨,又好似在做什麼艱難的抉擇。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拽了拽我的衣角,在我耳旁小聲低語:「小小,你向曉溪道歉好不好?」
「你這樣鬧,我們是同門,以後如何相處啊。」
「更何況,她爸是院領導,我想留在這家醫院,不能得罪她。」
我呵呵一笑,沒說話。
蘇曉溪她爸說了算不算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爸說了,肯定算。
-2-
宋熠斯文帥氣,又沉穩上進,惹女生喜歡,再正常不過。
女孩子少女情懷,偷偷暗戀,我也能理解。
只是,他們都失了分寸感,我很介意,也很不爽。
但若以此爲藉口,衆目睽睽之下,大發雷霆開撕,我覺得自己太失體面。
所以思量之下我決定先冷處理,拉宋熠去喫飯。
可剛轉身,就聽到身後有東西砰然倒地。
「師哥,我喘不上氣了。」
蘇曉溪半跪在地,呼吸急促,眼淚在眶裏打轉。
我卻看到她暗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宋熠很慌亂,本能地想去扶她。
我搶先一步邁了過去,一把將她拽到懷裏,手指抵在她的橈動脈處:「心率 70 次/分左右,不快!」
又給她急測了血糖,量了血壓,做了心電圖,一切正常。
「可我還是覺得胸悶、周身麻木啊。師哥,要不你給我聽聽,我是不是心臟出問題了?」
正值夏天,蘇曉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針織鏤空半袖,刻意將自己曲線優美的身材暴露出來。
想讓我男友將聽診器放在以胸口爲中心的心臟瓣膜的五個聽診區?!
這不就是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勾引嘛。
我抻起聽診器,一一聽了聽,毫不客氣地將聽診器懟進蘇曉溪的耳朵裏。
「來來來,用你這 S.T.C 軟觸聽診頭型的 3M 聽診器好好聽聽,心臟搏動鏗鏘有力,沒有絲毫雜音,有什麼問題?」
「你一個心外的,比我急診的要專業吧。」
「閉上嘴,深呼吸,調整呼吸頻率,把呼吸調得綿長,一會兒便能緩解你這過度換氣造成的呼吸性鹼中毒。」
「至於過度換氣麼……」我尾音故意拖得很長,湊到她耳旁,一臉譏諷,「原因,你懂得。」
「把口罩捂嚴,會加快你的緩解哦。」說完,我狠狠捏了一把她鼻尖的口罩。
蘇曉溪身子猛然一滯,臉色漲紅,嘴脣囁喏,最終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
在急診科裏,情緒激動的人比比皆是,假裝昏迷抽搐的也有不少,在小爺我的專業領域裏動土,你還是嫩了點。
「曉溪,你沒事吧?」宋熠臉色焦灼。
比起蘇曉溪的綠茶白蓮花手段,我更在意的是宋熠的態度。
他性子一向沉穩,怎會如此慌亂無措?
「小小,多虧了你,還是你反應迅速。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心梗、肺栓塞、先心病這些危急重症。」
心梗,她大好年華,無基礎病,哪來的這些高危因素。
肺栓塞,她身體康健,無手術外傷骨折史,怎會突發?
先心病,她爸是醫院領導,她口脣無紫紺,跑跳正常,無杵狀指,哪個指徵符合?
我和宋熠相愛三年,感情深厚,彼此信任,是所有人眼中豔羨的對象。
現在絕不能因爲一個外人的挑撥,便失了陣腳。
「宋熠,我訂了火鍋,你的最愛。」說完,我拉着宋熠頭也不回地走了。
「宋熠!」背後是蘇曉溪不甘的哀嚎。
-3-
火鍋店裏。
宋熠一本正經,表情嚴肅。
「小小,我和蘇曉溪真沒什麼,她對誰都這樣。」
「大小姐嘛,性格是驕縱任性了些,但她心地真的非常善良。」
我抿嘴微笑,內心暗想,你們這情況,好像不是你說的這樣吧。
可這不重要了,只要蘇曉溪不再作妖,我便不會找她麻煩。
「嚐嚐,這家的毛肚,又鮮又嫩。」
我夾了一筷子,放在宋熠的油碟之中,他喫得心事重重。
飯喫到一半,隔壁桌亂哄哄的。
「這位置是我們辛辛苦苦訂的,憑什麼要讓給別人?!」隔壁桌的一幫小年輕義憤填膺,服務員唯唯諾諾。
「不好意思,有個小女生要過生日,您看,你們也喫得差不多了。」
「怎麼,這是要趕我們走?還網紅餐廳,我們可是付了錢的!」
我覺得無趣,正準備低頭喫飯,一道熟悉的聲音卻在身旁響起。
「今天,我就是看上你們的位置了!」
「這樣,你們可以滾了吧。」
眼角的餘光恰巧瞥到有人將一沓百元大鈔摔在桌上。
那羣小年輕衝甩錢的人點頭哈腰,拿着錢轉身吹着口哨走了。
其實,這家網紅餐廳的位子很不好定,我在網上搶了好久也沒搶到。
但這家店的火鍋食材是出了名的鮮嫩,宋熠很喜歡這種原滋原味的東西。
回家時偶然向我爸抱怨位子難定,我才知道原來店老闆是我爸以前的一個老戰友。
那叔叔非得給我留個 VIP 包間,但就我和宋熠兩人,實在是浪費,最後我只要了一個安靜的二人座位。
「師哥,好巧啊,原來你們也在這喫飯呀。」
我抬頭望去,又是蘇曉溪,她真是陰魂不散。
還巧合,騙鬼呢。
是高馬尾嗲精,化作跟蹤狂還差不多。
「師哥,去我們那桌。」蘇曉溪邊說,邊拽起宋熠,「今天我生日,你必須幫我慶祝。」
「不了,我們快喫好了。」我白了蘇曉溪一眼,想讓她識趣些。
「學姐,師哥平日裏總誇你溫柔善解人意,今天我生日,你不會連面子都不給我吧。」
「再說,我是誠心想借這個機會給學姐道謝,可師哥你看,你女朋友連機會都不肯給。」
蘇曉溪變臉之快,和剛剛在科室的時候,判若兩人。
宋熠瞧瞧蘇曉溪,又看看我,有些不知所措:「小小,要不我們過去?這麼多人看着呢。」
七七八八的人開始落座,大部分是醫院的師哥師妹,目光紛紛向我們投來。
我不想宋熠難做,也想看看蘇曉溪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便應了下來。
「師哥,坐這。」蘇曉溪不動聲色地將宋熠拽到她身邊,見宋熠沒拒絕,揚起頭,得意洋洋地瞥我一眼。
鼻孔都要朝天了。
「學姐,來,你坐這。」大家知道我和宋熠是一對,將宋熠另一邊的位置主動讓了出來。
只是,我覺得很彆扭。
喫飯的人氣場不對,胃口真的會減半。
爲了緩解尷尬,我頻頻給宋熠夾菜,卻被大家打趣起來。
「小小學姐,好羨慕你們啊,你和宋熠師哥好恩愛,簡直就是一對金童玉女。」
「小小學姐不僅溫柔體貼,關鍵是人還長得這麼漂亮,皮膚吹彈可破誒。」
蘇曉溪卻不知怎麼回事,在大家聊得氣氛剛剛融洽時,擺起了大小姐架子,橫挑眉毛豎挑眼,什麼冷飲上慢了,紅油不夠多啊,油碟不夠香啊。
還使勁用筷子杵着碗。
「學姐,你平時都是用什麼化妝品和護手霜。」有人偷偷問了我一句。
「大寶和開塞露。」
對方很是驚訝。
而蘇曉溪噗嗤一聲譏笑出來,故意大聲問我:「學姐,剛纔我沒聽錯的話,你說你用大寶擦臉,用開塞露擦手?」
我瞥了一眼蘇曉溪,沒搭理她。
然後偏過頭向剛纔提問的女孩子不慌不忙地解釋:「急診接觸的病人比較雜亂,所以經常用消毒水洗手,時間久了我皮膚很容易乾裂。開塞露裏的甘油和山梨醇,能很好地滋潤皮膚,緩解乾燥和皮膚皸裂。」
衆人恍然大悟:「學姐不愧是學急診醫學的,學有所長,用這個擦手,可比護手霜便宜多了。」
「果然,知識就是力量,就是金錢。」
我急忙擺手:「沒那麼誇張的,不過是科室的護士姐姐經常用,我才仔細研究了下。而且,每個人皮膚特質和敏感程度不一樣,也不一定都適合。」
「不過是窮鬼一個,還粉飾得這麼高大上。」蘇曉溪鼻腔冷哼,嘟囔着,「這麼便宜的東西,估計你也捨不得花錢買,拿的是科室的消耗吧?!」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桌上的每個人都聽得到。
「蘇大小姐,還真是讓你失望了。這些東西,還真是我自己花錢買的。」
「公家的東西,再便宜我也一分都不沾。」
「你要麼?要的話回頭我也給你買點。」我沒給她好臉色,句句懟她。
「師哥,我就說你女朋友對我有意見!非得在我生日的時候,說這麼噁心的話題。」
「開塞露可是用來潤腸通便的,她這是故意給我添堵,不讓我生日過得痛快。」
剛剛問我化妝品牌子的女孩臉色煞白,給曉溪夾了一個蝦滑,囁喏着嘴脣:「曉溪,你嚐嚐這蝦滑,很好喫的。」
宋曉溪直接用筷子挑了出來,扔在桌上:「你幹嘛這麼沒素質,不用公筷,用你喫過東西的筷子進我的碗?!」
「真噁心。服務員,趕緊給我拿套新的碗碟。」
「還有,鍋都快乾了,湯都不知道加,服務這麼怠慢,是不是不想幹了?」
-4-
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加湯,可是湯都快溢出鍋了,蘇曉溪不僅不讓停,還大聲叫囂:
「加這麼點湯,摳摳索索,怕我們付不起錢?」
蘇曉溪頤指氣使,服務員面露難色。
我實在看不過去,便添了一句:「再倒下去,濺到大家就不好了。」
「濺到了我們心外的也能處理,用不着你這個急診的!」蘇曉溪語調陡然升高,很憤怒,大家紛紛不作聲,低頭喫飯。
似是賭氣一般,蘇曉溪抓起服務員的胳膊,哐哐往裏倒湯。
可是壺嘴正對着我,湯汁濺出來好幾滴噴到我臉上,臉上一陣灼熱,我急忙拿溼巾擦拭。
我再遲鈍,也能看出蘇曉溪這是明顯針對我呀。
「我讓你倒你就倒,你哪那麼磨蹭。」
服務員越掙扎,蘇曉溪的動作幅度越大。
爭執之間,服務員一個身形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見情勢不妙,我急忙起身,抵在她的身後。
可蘇曉溪不知道抽什麼風,竟將鍋子揚了。
「啊啊啊!」
湯壺和鴛鴦鍋同時落地,滾燙的紅油潑灑到服務員的身上,腿上,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頓時紅了一大片。
因我在服務員身後,只受了些輕傷。
有些星星點點也噴濺到蘇曉溪的胳膊上。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受了點傷。
但只有她一人發出了慘叫。
「蘇曉溪,你瘋了!」我朝她怒吼。
「這位客人,你有什麼不滿意,非得拿鍋子燙我?」服務員疼得跺腳,眼淚直流,滿臉痛苦地質問蘇曉溪。
「我我……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弄的。分明是你自己幹活不小心,別冤枉我。」蘇曉溪結結巴巴,然後指着大家,「你,還有你,你們誰看到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
我很想甩蘇曉溪一巴掌,但眼下服務員的燙傷,纔是最要緊的。
若是處理不及時,會很危險。
我抄起桌上的冰水,朝服務員上的身上腿上潑去,抽出毛巾,裹住冰塊,立馬給她冷敷。
「再拿些乾淨的毛巾!」
「拿冰桶來!」
「立刻打 120,聯繫燒傷科!」
在我的指揮下,大家七手八腳地將服務員的雙腿放在冰桶裏,抬她去洗手間,我拿涼水反覆給她沖洗,又喊人去旁邊的藥店買了溼潤燒傷膏給她輕輕塗抹。
條件有限,只能如此了。
但很快大片的水泡泛起,有的地方成片的皮膚開始剝脫下來,皮膚髮白甚至發灰,服務員沒了痛覺,我心中大呼情況不妙。
而蘇曉溪不僅不幫忙,還拿出手機在錄視頻:「來啊,大家都看看啊,這個叫孟小小的,連執業資格證都沒有,還給病人處理傷口,就是非法行醫。」
「是犯法,是草菅人命!」
「病人要是留下後遺症,傷口感染了,她可是要負全責的啊!」
關掉手機後,蘇曉溪又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半躺在座椅上。
「喊你們老闆來,我胳膊都被燙紅了,我要毀容了,你們要給我賠償!」
「這事要是讓我爸知道了,饒不了你們!」
如果現在我手頭有一把刀,我會毫不猶豫地朝蘇曉溪砍過去。
服務員不覺得痛,已經是三度燙傷了,形勢很嚴峻。
而她還像個煩人的蒼蠅在我耳旁亂飛亂叫,我極度焦躁:「蘇曉溪,把嘴給我閉上!」
蘇曉溪一臉冷意,還裝出一臉委屈:「孟小小,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你這是公報私仇。」
我瞪了她一眼,大聲吼她:「枉你也是學醫的,還有沒有良心!」
「人家服務員 II°燙傷+III°燙傷,雙下肢加身上的燙傷面積至少 20%。」
「你的連 I°都算不上,賠你媽呀。」
「你除了能拿你爸說事,還能幹嘛?」
「既然你離不開你爸,出門怎麼不把你爸拴在褲腰帶上?」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爆粗口,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
蘇曉溪的胳膊上,全加起來,不到三個米粒大小的紅點。
「小小……別這樣,惹惱了她,她告訴她爸,我們……」宋熠拽了拽我的胳膊,眉頭緊皺,欲言又止。
「宋熠,我們能不能留在醫院,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靠是非黑白不分的隨意攀附!」我擔心服務員的傷勢,對宋熠也沒好氣。
都這個時候了,宋熠還在擔心自己的職業生涯,我對他真的是太失望了。
宋熠是小鎮做題家,拼搏努力,做題做到暈厥,只求知識改變命運,這是他最吸引我的點。
而且我父母也是從小鎮走出來的,他們伉儷情深,不怕辛苦,攜手並進,雖然現在身價至少在九位數以上,可我仍記得初中時,我們家可憐得連續一個月都喫不上肉。
我以爲我和宋熠也會如此攜手,可今天他的表現,讓我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和他的關係了。
師哥師妹紛紛站起,護着蘇曉溪,都一副很關心的樣子,大概,都是怕得罪她那個當副院長的爸吧。
蘇曉溪裝作嚇得縮在宋熠懷中,死死拽着他的胳膊,眼淚汪汪地望着他:「師哥,人家好疼……」
「服務員比你更疼。」我沒好氣地懟她。
「服務員的燙傷,有些皮膚呈灰白色,說明局部組織已壞死,失去痛覺,代表神經已毀,III°燙傷確診無疑。至少 20% 的燙傷,面積這麼大,若是感染關過不去,她的命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而蘇曉溪你,還在這裏犯矯情病,不噁心麼!」
蘇曉溪被我懟得臉色漲紅,啞口無言,胸口還劇烈的上下起伏着。
良久,她氣急敗壞地說道:「大不了截肢啊。」
「本來就是她不小心沒拿好湯壺,沒扶好鍋子,能怪得了誰。」
-5-
服務員被 120 接走,我也逐漸冷靜下來。
「第一,蘇曉溪,我看到是你揚的鍋子,你可以不承認。但報警後,我的口供,我想警察不可能會不在意。」
「第二,你可以繼續胡攪蠻纏,不承認,但你別忘了,餐廳是有監控的。監控是不會撒謊的。」
對於這個噁心的人,我完全沒了好脾氣。
「師哥,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一直喜歡的女朋友啊。咄咄逼人起來,真狠喲。」
蘇曉溪從宋熠的懷裏掙脫出來,踉踉蹌蹌走到我身旁。
然後故意湊在我耳旁小聲低語。
「孟小小,我就是故意的,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你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研究生而已,沒錢沒權沒勢,可我爸是副院長,分分鐘就能碾死你。」
「服務員那,大不了賠點錢,拿錢打發了就是。錢嘛,我家多的是,我纔不在乎呢。」
「只是沒讓你毀容,真是可惜了。所以,人家服務員是爲你受的傷,該愧疚的也應該是你啊。」
「孟小小,你給我等着。今天你讓我下不來臺,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好戲纔剛剛開始而已。」蘇曉溪一邊說,只有在我能看到的角度,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陰毒至極,讓我脊背發涼。
-6-
回到家,我躺在牀上,心煩意亂,輾轉反側。
今日的種種,讓我感覺,宋熠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總覺得,我們的價值取向出現了分歧。
-7-
一夜未眠,凌晨五點,天光大亮。
因擔心服務員的傷勢,我索性爬出被窩,出了宿舍,去了燒傷科。
「小孟醫生,當時你處理得很及時,病人的情況沒有惡化。」值班醫生微笑着對我說。
服務員也很感謝。
從她口中我得知,她婆婆去年剛查出肺癌,爲了看病幾乎快掏空了家底。
她老公前段時間在大雨天跑外賣摔斷了腿,現在還沒錢動手術。
她每天要換藥,控制感染,後期還要植皮,現在住院費已經欠下不少了。
真是禍不單行。
而蘇曉溪從昨晚到現在,連面都沒露過。
「要報警嗎?我可以爲你作證。」我看着服務員疼得在牀上冷汗直冒,心裏很難受。
畢竟她受傷,或多或少與我也有一點關係。
服務員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聽說,那個蘇曉溪家裏有錢有勢,我們鬥不過的。」
「報警了又能如何,我只希望她能賠我點錢,哪怕夠我住院費也行啊。」
服務員說完,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淚。
我去樓下自助銀行取款機取了兩萬塊錢的現金,強塞給了那個服務員。
她推辭不要:「小孟醫生,你已經爲我做了很多了。這個……說什麼我也不能要啊。」
「好好養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離開時,我心中五味雜陳。
窮人就該死麼?就沒尊嚴麼?被欺負了就活該卑微地忍氣吞聲、苟延殘喘麼?
不。
我要替她討回公道。
-8-
晨交班前,我頂着黑眼圈進了急診科的醫辦室。
大家見我進來,紛紛噤了聲。
卻又時不時偷偷打量我,見我想探究,他們又顧左右而言他。
剛交完班,導師就把我單獨喊到辦公室。
「小小,你是不是還沒看熱搜?」
「啊?」我一頭霧水,急忙打開手機。
「某某知名國際醫院,無良醫生孟小小,私自收受病人紅包。」後面附贈了一段醫院的監控錄像。
視頻裏,一個穿着破爛的中年婦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救活她家的男人。
然後便是,她把錢塞到了我白大衣的口袋裏。這個動作被特意放大放清晰。
我想起來了,這個婦女,是昨天上午其中一個熱射病病人的家屬。
她家是農村的,老公高熱昏迷,危在旦夕,非要塞五百塊錢給我。
我不收,她就跪在地上不起來,說我看不起她,不是真心誠意給她男人看病。
爲了讓她放寬心,我假意收下,轉頭將這五百塊錢給了護士長,特意囑咐護士長把錢充到她老公的住院費裏。
這是常規操作。
既不違反醫德醫風的原則,又能讓病人心裏踏實。
可這並不是最讓人氣憤的,因爲緊接着,發佈帖子的人,又爆料出了在火鍋店裏,我爲服務員處理傷口的視頻。
「這個孟小小,連執業資格證都沒有,就是非法行醫,草菅人命!」
這聲音被特殊處理過,聽不出原聲,但聲音很大,衆人很快就被這條吸引住了目光。
下面評論一片大罵。
「這樣的醫生,就該死,不看病,要紅包,還在外面非法行醫,簡直喪盡天良!」
「就是,就是。簡直是泯滅人性,祝她全家都死絕!」
「今天醫師節,一大清早就看到這麼噁心的事件,簡直是震碎三觀,這是醫生,還是劊子手?」
「爲了錢,失去底線,真該回爐重造,好好學習一下什麼叫醫風醫德。」
「那個病人那麼窮,嗚嗚嗚,好可憐。這樣的醫生,還研究生呢,就該將她除名,不讓她畢業,滾出醫院,永遠都不允許錄用!」
「感謝這位發帖人,她纔是人間正義的勇士,祝好人一生平安。」
也有人弱弱地問了一句:「處理傷口的不僅僅孟小小一個人啊,她身旁長得比較帥的那個男生是誰啊,不會也沒證吧?」
我看了一眼,是宋熠。
的確他去年醫師資格證沒過。
「看這服務員傷得夠重,正常人也會幫着處理吧,有沒有證,不重要吧。第一時間及時處理,才更重要吧。」也有冷靜的喫瓜羣衆提出了質疑。
很快,發帖人又扔出一個驚天大雷。
「現在這個叫孟小小的,知道自己非法行醫,處理不及時,造成患者傷口感染加重,現在已經拿錢去收買病人了。」
「有圖有真相哦。」
馬上,一張幾個小時前我去探望服務員,強塞她人民幣的照片被爆了出來。
看角度,應該是有人在走廊外用手機拍的。
但,照片很清晰。
下面的評論,罵聲升級。
他們全然不顧事情的真相,大肆宣泄自己的憤怒,甚至恨不得將我釘在恥辱柱上,用刀一下一下把我凌遲處死才覺得痛快。
「小小,你是不是得罪人了?這是要把你往死裏搞啊。」導師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嗯。」我點點頭,腦海猛然浮現出蘇曉溪那陰狠惡毒的眼神。
一個個細小的念頭,在我心裏逐漸串聯起來,我的思路越發清晰起來。
以紅包事件爲誘餌,先是挑起人們的好奇和憤怒。
再拋出非法行醫的視頻,加劇對我的憎恨,有人質疑時,趕緊上圖,用圖說話做證據。
能輕鬆拿到醫院的監控錄像,又有火鍋店錄製的視頻,還有閒情逸致凌晨五點在醫院偷拍我的照片。
除了蘇曉溪這個高馬尾嗲精,我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做,誰能這麼做。
「小小,這次事件太大,輿論如果控制不住,我怕會影響你的職業生涯。要不我給你爸打個電話吧?」
導師是這家醫院唯一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
「沒事,現在我還能應對。」我剛說完,就接到我爸的電話。
「閨女,我看到熱搜了。點名道姓搞我女兒,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閨女,我先幫你把熱搜撤下來,剩下的事我們一點點解決。」
我鼻頭一酸,抑制住想哭的衝動:「沒事,爸,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們曾約法三章,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留在這家醫院,你不能插手的。」
「而且,我也想看看,這些壞人,還有沒有後招。」
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癲狂。
「爸,有需要,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9-
導師想給我幾天假,讓我避避風頭,我拒絕了。
即使遭遇再大的挫折,我也得把我手頭的病人處理好。
好在,這兩個熱射病的病人,都恢復得不錯。
高熱退了,神志轉清,臟器功能也在逐漸恢復。
可我沒想到,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當時,我在搶救室處理一個低血糖昏迷的病人,忽然聽到有人大喊:「醫生,快,救命!」
一個乾瘦的老太太被人抱進來,呼吸表淺,心跳幾乎停了。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馬胸外按壓,心肺復甦,大約按壓了十幾次後,我看到心電監護上顯示心跳回來了。
還好,還好。
慢慢地,病人的呼吸逐漸平穩,紫紺的皮膚開始紅潤起來,瞳孔逐漸縮小,有了對光反射,連神志都開始漸漸甦醒。
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受再大的委屈和輿論風暴,都是值得的。
我無比熱愛我的事業。
可沒想到,第二天我來上班的時候,卻發現我電子病歷的帳號和密碼都被停用了。
很快,我便接到副院長蘇茂強的電話。
他就是蘇曉溪的爸爸。
「孟小小,你心肺復甦時,把病人的肋骨按折了,你知道麼?」
「趕緊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這纔想起,昨日在搶救病人時,我確實聽到了骨頭好像咔嚓的聲音,當時也未多想。
畢竟,這個患者將近 90 歲的高齡,骨質疏鬆嚴重,又骨瘦如柴,即使有肋骨骨折,也再所難免。
「所以,你這是承認了?」辦公室裏,蘇茂強一副大爺姿態,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老謀深算地盯着我。
「嗯。」我點點頭,「這是技術事故,我承認。但我在做心肺復甦時,動作很規範,按壓深度是 4 公分,是嚴格按照指南和培訓來的。」
「可現在老太太的兒子死咬着肋骨骨折這點不放,你說怎麼辦吧?」
我繼續解釋道:「昨天,我陪老太太去做了頭部和胸部的 CT,肋骨確實有些裂縫,但沒錯位,也沒有外傷性的血氣胸。」
「也特意向家屬告知了,家屬當時很理解啊。」
因爲家屬在抬架病人的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了病人的胳膊,胳膊也不幸骨折了。
而且病人家屬當時也極爲客氣。
「沒事的,孟醫生,老太太去年不小心咳嗽了幾下,肋骨就折了一根。」
「年紀大了,我們能理解。」
「這次要不是你,我們就沒有辦法再陪陪老母親了。」
所以現在對於蘇院長的質問,我有點懵逼。
前腳病人家屬還千恩萬謝,後腳就反咬一口?
可我見昨日那家人說話談吐,很有文化素養,不像這出爾反爾的小人啊。
-10-
「病人的兒子,是個大人物,和我們院長關係很好。現在院長也知道這件事情了,讓我一定要嚴肅處理。」
「你,退學吧。」
敢情,讓我成背鍋俠?
我拳頭攥緊,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讓我恢復了理智:「這是技術事故,不是主觀的責任事故。」
「一,因爲心肺復甦,我把患者救活了。現在病人恢復得很好,都可以在牀上遵囑做簡單的動作了。」
「二,併發症的輕重程度。有肋骨骨折我承認,可骨折的地方沒錯位,更沒有刺入肺臟,造成血氣胸。」
「三,對於當時的併發症,我第一時間向患者家屬告知了,沒有刻意隱瞞,也客觀及時的記錄在電子病歷當中。當時家屬是理解和認可的。」
「如果家屬有質疑或不滿,我可以向家屬道歉,甚至經濟賠償,這都可以的。」
「完全沒必要讓我退學這麼嚴重。」
退學,這無疑是斷我職業生涯,徹底讓我滾出醫生圈啊。
六歲之前,爸媽在這個城市打拼,沒時間照顧我,我和奶奶在老家相依爲命。
她很疼我,也不重男輕女,因爲讀過幾年書,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教我看書寫字。
她說,女孩子一定要有文化纔行。
我和她感情很深厚。
可暴雨的那個下午,她忽然倒地抽搐,我瘋狂地搖晃着她的身子喊她,她卻怎麼都不應我。
我光着腳去拍赤腳醫生家的大門,回來時奶奶卻徹底離開我了。
「應該是心源性猝死。」那個赤腳醫生說。
我抱着奶奶冰冷的身體,哭成了淚人。
倘若,當時我會心肺復甦,奶奶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從那以後,我就發誓要學醫,即使爸媽阻攔,我也要。
我不想人生再留遺憾,更不想再有親人倒在我身邊時,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賠償?」蘇茂強的話,將我的記憶扯回。
「你一個連生活費都需要去做兼職的人,能賠得起?」
「醫院的很多投資都是人家拉來的,你覺得人家會差你這點錢?」
「再說,因爲你這件事情,已經影響到我們和人家的合作了。你還想舔着臉去道歉,純粹是激化矛盾!」
「連個心肺復甦都做不好,簡直是給我們醫院丟人!」
「紅包是你收的吧,給燙傷的病人處理不到位,拿錢去封人家的口,也是你乾的吧。像你這種道德敗壞的人,留在我們醫院,就是害羣之馬!」
「多虧了你,讓我們這麼注重醫學技術發展和服務的人,上了熱搜。爲了平息這些,你知道醫院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麼?!」
「所以,給你一週時間,立馬滾蛋。」
我聽明白了,蘇茂強就是一心想讓我滾出這家醫院。
他是蘇曉溪的親爹,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稽之談。
他們父女就是一丘之貉。
一個技術事故,在臨牀工作中,有時是無法避免的。
偏要借題發揮,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不想再浪費口舌,直接離開了副院長辦公室。
這個蘇茂強公私不分,仗勢欺人,今日逮着我便往死裏逼我,對別人恐怕更是如此……
導師外出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能給他打電話,讓他分散精力。
「爸,你調查一下蘇茂強吧,我覺得他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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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二在急診呆的這一年裏,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開始,心梗病人溶栓用的藥物是第三代,也就是最新的溶栓藥物,注射用重組人尿激酶原。
相對便宜,在醫保範圍內,效果也好。
當然,大部分心梗病人是緊急做冠脈造影、介入治療的。
但也有一些,反覆室顫,院外心臟驟停沒有自主呼吸不適宜上介入室手術檯的,我們會選擇就地溶栓。
後來這兩個月,不知道爲何,突然換成了一個國產的,價格昂貴,醫保又不報銷的新品種。
這幾例,溶栓效果都不好。
可病人家屬在生死關頭,有些是慌亂的,有些是沒有選擇權的。
我曾隱晦地問過主任,主任提及了一兩句,頻頻嘆息,又很無奈。
「這個藥物,是不做臨牀的,即使做臨牀,費用也到不了我們手裏。」
「我們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急診的正式職工曾相互抱怨,如果不用,就剋扣績效,甚至拿職業生涯說事。
「不服管教的人,隨時可以自行調崗。」
「你幹不了,有的是人願意幹。」
我曾旁敲側擊,大家說得很隱晦:「我們的直屬領導,除了主任,在上面的,還能有誰。」
只有蘇茂強,他是副院長,對急診有直接管轄權。
我覺得,病人不是他斂財的溫牀。
不能讓他得逞!
-12-
我要被趕出醫院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大家看到我,紛紛繞道而行。
網絡上的暴力,鋪天蓋地朝我席捲而來,謾罵聲不絕於耳。
甚至有不良媒體蹲守在急診科門口,非要採訪我,甚至將攝像機懟到我臉上,我開始失眠,精神遊走在崩潰的邊緣。
連續三天,我都滴水未進,暴瘦許多。
而宋熠,這三天都沒聯繫我。
視頻的評論裏,有人提及,他是否有證行醫的問題,我真的挺怕網友人肉他的。
研一快結束的時候,我們都報名了執業醫的資格考試。
但那天考試時,他爲了給我買早飯,不小心出了車禍,沒能參加。
這事,我一直很愧疚。
所以後來,他問我考試通過沒有時,我怕他有壓力,所以撒了謊說沒通過。
我本想,等今年他考過,再告訴他真相的。
他從小鎮走出,走到這一步,不容易。
中午時,我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在食堂見面。
我提醒他多提防蘇曉溪,可他卻義正言辭地批評我。
「小小,你誤會了。你的事絕對不是曉溪爆料的,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心思真的很單純的。」
「而且就算是她做的,也不是故意的。前段時間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和曉溪作對,你偏偏不聽,現在好了,被我說中了吧。」
我和她作對?
分明是她在爲難我,好麼。
「小小,曉溪這人很大度的,她是不可能和你一般見識的。不如你去和她道個歉,讓她跟她爸求求情?」
哼。
這事就是她和她爸聯手做的好戲。
我去認輸,無非是自取其辱。
「可是,小小,因爲你的緣故,曉溪已經好幾天不理我了。」
「你怎麼那麼倔強啊,認個錯,服個軟,對你來說,就那麼難麼?」
我詫異地看着宋熠,質問他:「是影響了你留院的機會了,是麼?」
「沒有蘇曉溪,宋熠你憑自己的本事,就留不下麼?」
宋熠握住我的手,卻被我不動聲色地抽離出來。
「小小,你別誤會。我不過是想着多個朋友多條路,何必把關係鬧得這麼僵呢。」
「我要是能留下,肯定比那些領導子女們做出的成績多吧,你不會是見不得我好吧。」
「再說,憑什麼他們一出生就是富二代,享受那麼好的資源?從小到大,我的學習成績就沒比別人差過,要是讓我有了這些資源和靠山,我肯定比他們厲害,比他們強百倍。」
「我做這些,不都是爲了我們的將來麼?」
所以,你拿我的尊嚴,委屈,去換你的職業生涯,讓我成爲你輝煌人生開始的墊腳石?
宋熠,你好算計,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呢。
猛然間,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
大五,我和宋熠初識在讀書社,我以爲我們是有相同的愛好,可現在細細想來,大概是那天我接到了我爸的一通電話。
他怕我考研壓力大,想在我實習的醫院附近買套單身公寓給我。
我拒絕了。
「公寓的水電費貴一些,買來不划算的。」
「再說,遇到困難就退縮,就不是我孟小小了。」
「你是本地人?」那是宋熠問我的第一句話。
後來,他曾多次試探過我,是不是有房子,還調笑我是不是落難的公主。
但看到我寒暑假總是去打工,他就很少再問了。
其實,我爸曾在很多場合見過宋熠,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總說宋熠的眼睛裏充滿了自卑和算計,我卻不以爲然。
最近我甚至還在擔心他被網曝,想着彌補他。
等研究生畢業結婚時,把我名下的房子過戶給他兩套,給他買心心念唸的奧迪 Q7,再向我爸申請一些資金支援,作爲我們小家庭的婚姻啓動資金。
可在蘇曉溪和我之間,他從來都沒站到過我的立場上爲我考慮過。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錯。
只不過是因爲,蘇曉溪有一個當副院長的爹。
現在想來,我覺得宋熠真可怕。
「小小,要不最近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冷靜冷靜。」
「等明年畢業我留在醫院,就娶你。到時候,你就可以跟着我過好日子了。不用像現在這樣又辛苦,壓力又大。」
「好呀。」我微笑着點頭。
可內心早已將他徹底剝離出去。
我已看透他的本質,便不會再去眷戀。
我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緬懷了一下自己逝去的青春,睜眼時,已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13-
「晚上我得上夜班,那我先走了,小小。」
等宋熠離開好一會兒,我才離開。
可剛出食堂門,就遇到了蘇曉溪。
「喲,幾日不見,學姐清瘦了許多呢。皮膚,也不吹彈可破了哦。」
「蘇曉溪,你真以爲你贏了麼?」
蘇曉溪捂着嘴,笑得前合後仰:「不然呢,你都是喪家之犬了,名聲臭了,估計這輩子都沒辦法做醫生了吧。」
「還有,你的男人,不也剛和你分手了麼。」
我瞬間瞭然:「所以,是你攛掇的?」
「哈哈哈。孟小小,你還不算笨麼。」
「來,發你個有意思的視頻。」蘇曉溪衝我搖晃了下手機。
「宋熠,早就被我睡了。爲了我,他心甘情願變成一條狗,看着他咬你,我別提多開心了。」
「你不知道,他好會的哦。」
「只可惜,你這個老女人,是沒機會體驗了。這年代,還想將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真是封建他媽給兒子開門,封建到家了。」
「對了,實話告訴你,那張你強塞給服務員錢的照片,也是我派人跟蹤你偷拍的。」
說完,宋曉溪甩着高馬尾,趾高氣揚地走了。
她卻不知,我錄了音。
微風襲來,我極其冷靜地點開了視頻。
那視頻,是由宋熠和蘇曉溪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多個玩耍的片段,剪輯合成在一起的。
內容,很勁爆。
花樣之多,震得我的三觀,七零八落。
我很慶幸,是在婚前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14-
回到宿舍後,我本想躺牀上休息一會兒,可醒來,已是傍晚七點多了。
我發燒了。
踉踉蹌蹌去了急診,拿了退燒藥,準備回宿舍休息,卻看到宋熠穿着便裝,站在行政樓門口。
他不是上夜班麼。
在這鬼鬼祟祟幹什麼。
我躲在柱子後面,悄悄打量着他。
不一會兒,從行政樓門口走出一個穿着黑色套裝,打扮性感妖嬈的中年婦女。
這……不是我們人事科科長麼。
很快,他們二人上了同一輛車。
大晚上的,他們要去幹嗎?
很幸運,我攔到了一輛剛剛送病人下車的出租車。
一路尾隨。
他們的車子停在了路邊,一旁是荒無人煙的漫窪野地,另一邊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
一人多高的玉米杆,玉米快要成熟了。
是天然的遮擋物。
我蹲在玉米地裏,忍受着密不透風的燥熱,藉着還未完全退去的天色,欣賞着不遠處車裏兩人的瘋狂大戰。
他們宣泄着人類身體裏最本能,最原始的衝動和慾望。
毫不遮掩,肆無忌憚。
「親愛的,我留院的事情……」
「放心吧,你把我伺候得這麼開心,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宋熠,找蘇曉溪和人事科科長兩個女人做靠山,你還真是聰明啊。
可我不會讓你這個渣男美夢成真!
-15-
這幾天,我也不用去急診科報到,很有閒情逸致跟蹤宋熠。
而我爸那邊的調查,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他們在不少地方都留下了汽車的轟鳴聲。
唯有在這次駛入小區私人地下車庫的時候,我才準備行動。
車庫的捲簾門,被緩緩放下,只留了一個十公分高的縫隙。
我趴在捲簾門上,側耳傾聽。
車子還在啓動,也是,這麼大熱的天,正常人都會開車載空調,緊閉車窗。
裏面,歡聲笑語,想必很開心旖旎吧。
我,盯着手錶。
一分鐘,三分鐘,五分鐘,十五分鐘。
夠了。
我把捲簾門輕輕放下,他們還在忘我地嬉戲打鬧,完全沒注意到這些。
很刺激吧。
一會兒估計更刺激。
二十分鐘後,我聽到了那些只有在人最歡愉時纔會發出的聲音,才撥打了報警電話。
「有人聚衆賭博。」
這個小區,離警局有點遠。
半個小時後,警察才趕來。
沒發現有人賭博,卻發現在一個私人車庫,有一男一女,沒穿衣服,昏迷了。
我看着警察將他們送往了醫院,這才摳掉電話卡,扔到垃圾桶,火速前往急診科。
這樣的大戲,我怎能錯過。
-16-
「一氧化碳中毒。」
宋熠和那個人事科科長,被緊急送去了高壓氧艙。
只是,此時他們二人已被套上了病號服。
但這爆炸性的新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醫院的每個角落。
病人昏迷了,需要籤病危,通知家屬。
人事科科長的老公來了,是個大肚腩禿頂的中年男人,但看上去很老實。
我告知大家自己已經和宋熠分手了,拿起電話,撥給了蘇曉溪,宋熠的現任女友。
蘇曉溪,萬分焦急地趕來。
宋熠剛被推回急診科的搶救室,就被蘇曉溪甩了一巴掌。
「宋熠,是你苦苦哀求我,讓我爸給你一個留院的機會,你連我家的一條狗都不如,還敢背叛我!」
「那個老女人,就是個破鞋,有什麼好的,你竟然去給她……!」
「我到底是哪裏比不上她!」
說完,蘇曉溪又瘋狂地捶打宋熠。
宋熠剛強撐起來的身子,又有氣無力地跌回牀上,最後只能用眼神惡狠狠地瞪着蘇曉溪:「是你先勾引我的,拿你爸誘惑我。」
「蘇曉溪,我受夠你這囂張跋扈的樣子了,你不就是爹比我厲害麼,如果我有你的出身,比你要強一百倍,一萬倍!」
「再說,我可從來都沒和別人說過你是我女朋友,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質問我。」
正在此時,醫院大羣裏,我讓人發佈了一條視頻。
正是蘇曉溪和宋熠滾牀單的剪輯視頻。
大家一片譁然,紛紛下載。
「她或許沒有資格,但我有吧。」女科長的老實丈夫,再也控制不住憤怒,將宋熠拖下牀,幾乎是往死裏打。
而蘇曉溪又在瘋狂嚎叫,這次她是徹徹底底,丟人丟到家了。
現場,一片混亂。
好在,醫院很快就封鎖了消息,在微信羣裏發佈了緊急通知,將事態的惡化控制在了最小範圍內。
但,那些被每個職工下載的小視頻,又有誰捨得刪呢。
-17-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
一邊欣賞着我爲他們策劃着的這場鬧劇,一邊在前幾日紅包事件的熱搜底下發表澄清說明。
一、我上傳了爲熱射病家屬充值住院費的繳費單,上面詳細記錄了充值的時間,具體到分鐘。
繳費的時間在監控視頻之後,但在這個事件曝出之前,說明,我不是爲了彌補和迫於輿論壓力才做的。
二、我曬出了執業醫師資格證,上面的日期,顯示爲去年 12 月份。
醫學上的執業資格證,在大學畢業一年後才允許考,研一下半學期末,我有了報名的資格。
研二,一把過了。
三、我上傳了服務員澄清聲明的視頻。
視頻裏,服務員痛哭流涕地詳細講述了火鍋店那日的事情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蘇曉溪故意爲之,還拒不負責。
另外,服務員還說:「要十分感謝那日在火鍋店及時出手相救的小孟醫生,讓我病情沒有惡化,而且她人美心善,看我家庭條件困難,蘇曉溪又一分錢不賠付,特意拿了兩萬塊錢給我。」
「對於蘇曉溪故意傷害我的惡毒行徑,我已報警。」
意外之喜的是,熱射病的家屬也站了出來:「俺是農村婦女,啥都不懂,有個叫蘇曉溪的女人,說她爸是副院長,給了俺兩千塊錢,只要想法把五百塊錢塞進孟醫生手裏,剩下的就歸俺。」
「俺要是不照做,她就讓她爸把俺們趕出醫院。」
「可孟醫生對俺一家實在是太好了,俺男人現在活蹦亂跳的,都是孟醫生給俺男人治得好。」
在最後,我上傳了火鍋店裏的監控錄像,它將蘇曉溪不把我們當人看、倚仗她爸欺辱我們普通人的豪言壯語都淋漓盡致地展現給廣大網友。
四、最後我揭穿了發帖人就是蘇曉溪,附送了她親口承認派人偷拍我塞錢給服務員的錄音。
「大家快看熱搜,紅包事件又有了新的進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蘇曉溪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她惡狠狠地朝我撲來,我一個敏捷側身,她摔了個狗啃泥。
「孟小小,你不要以爲你贏了?」
「你馬上,就要被趕出醫院了!」她憤恨地拿拳頭捶地。
「是麼?」我望了望不遠處行政樓的領導層都紛紛趕來,笑着說。
-18-
「爸,你怎麼纔來,快把這個窮逼趕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蘇曉溪踉蹌起身,撲到她爸懷裏,指着我的鼻子便破口大罵。
「孟小小,今天是最後一天。雖然事情澄清了,但給我們醫院造成的影響和損失都是無法估算的。」
「你是罪魁禍首,這個責任必須由你來承擔。」
蘇茂強冷着臉對我說完,轉頭又卑躬屈膝地衝院長身旁的一箇中年男子點頭哈腰:「您看,這樣處理,還滿意麼?」
「讓您母親遭受了肋骨骨折的痛苦,我們醫院會盡最大努力去補償。」
這,應該就是那個老太太有錢有勢力的兒子吧,只是我見他,怎有些眼熟呢。
那中年男子看着我,眼神複雜,一臉沉重:「這個人,我說了不算。得請示我們大老闆。」
話還未落,他接了一個電話,語氣畢恭畢敬。
「我們老闆來了。」
「誰?」蘇茂強一頭霧水。
院長很快明白:「您是說,一直給咱們醫院投資的最大股東麼?」
「不是說,他老人家最近一直在國外,最近回不來麼。」蘇茂強一頭霧水。
此時,一輛黑色的低調商務車停在急診門口,我看了眼車牌,笑了。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身穿中山服,從車上霸氣走下。
大家紛紛朝他望去。
「老闆。」老太太的兒子恭敬地喊了一句。
蘇茂強滿臉諂媚,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您……您來了。」
院長神色一凜,伸出手,想去握手,卻被那個中年男人徑直掠過。
他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走到我身旁,捏了捏我的臉龐,語氣極其寵溺:「小小,有沒有想我?」
「原來是被包養了啊。」蘇曉溪脣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諷。
那聲音很大,當場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面前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蘇曉溪,不知爲何,她慌忙閉嘴,猛然踉蹌後退兩步。
「爸,有人說你是老人家嘍。」我熱情地挽過中年男人的胳膊,悠悠開口,「半年不見,你又年輕了。」
爸???
!!!
衆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孟小小,你開什麼玩笑,給我們醫院投資的最大股東,是你爸?」蘇曉溪一邊說,一邊捂着嘴,笑得前合後仰,「乾爹還差不多。」
可笑着笑着,她就不笑了。
因爲,每個人看向我爸的目光,既尊敬,又拘謹。
「怎麼可能,你姓孟,我聽說,大老闆姓陳啊。」蘇曉溪臉色煞白,驚得瞳孔震動。
一直未開口的我爸終於說話了:「我的確姓陳,我閨女隨她媽的姓,畢竟是孟子的後人嘛。」
衆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不過何經理,我記得吩咐過你,讓你照顧好我的女兒啊。」我爸微微笑着對剛纔老太太的兒子說道。
可我總感覺,我爸周圍的氣壓很低,還陰森森的。
「聽說是您的女兒救了我母親,我特意囑咐院長要好好照顧的。」老太太的兒子一本正經地回答,然後衝我微微頷首。
我猛然想起,他是我爸公司的業務部經理,曾來過我家給我爸送過文件。
難怪,我覺得他眼熟呢。
院長臉色尷尬,額頭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偏過頭怒斥着蘇茂強:「蘇院長,你都是怎麼辦事的啊?怎麼能如此怠慢咱們大老闆的女兒呢?」
「我……我……」蘇茂強癱坐在地,喃喃自語,「院長,明明是你說要我給她點顏色瞧瞧的。」
「胡鬧。我分明讓你好好照顧的。」院長瞪了蘇茂強一眼。
我抿着嘴,看着我爸衝我調皮一笑,敢情這是他故意吩咐業務部經理給院長們製造的煙霧彈啊。
爲的就是讓蘇茂強放鬆警惕,儘快露出狐狸尾巴。
倘若,蘇茂強本身正直善良,又怎會對我趕盡殺絕。
我掙脫了我爸的胳膊,走到蘇茂強和蘇曉溪的身旁,微微笑道:「爸,他們父女,將我照顧得很好呢。」
「您看,這事鬧得……誤會誤會,就是個誤會。」院長還想解釋什麼。
我爸神色一凜,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妨,和你無關。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院長這才放心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恭敬地站到了一旁。我爸又揚了揚手,他們公司的律師走了過來。
「蘇茂強,經我們調查,你以權謀私,收受不良藥商、器械商的高額回扣;利用職務之便,潛規則女下屬;以人事調動爲由,非法牟利……」
「這些,給醫院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名譽損失和財產損失。」
「我們已經報警了。」很快,警察就將蘇茂強帶走了。
蘇曉溪跌坐在地上,白色的碎花裙子溼了一片。
導師風塵僕僕趕來,正瞧見這一幕:「小小,我是不是來晚了?」
「不晚不晚。老何,來,我正要和你說說,你新科研啓動資金的事情。」我爸攬過導師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百草枯肺移植這個課題,我還是蠻期待的。」
他們二人,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友。
可我的導師,卻從來沒有因爲和我爸的交情,就放鬆了對我的嚴格要求。
-19-
「小小……」搶救室的宋熠,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
他從牀上爬下來,拖着血痕,一路爬到我身旁,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腳踝。
我盯着他的手笑笑沒說話,他又倉皇地放開。
「小小,是我有眼無珠,你原諒我,好麼?」
「我是愛你的。」
「哦?愛我?」
「嗯嗯。」宋熠點頭如蒜,「是蘇曉溪和那個老女人勾引我的。」
我蹲下身來,看着他鼻青臉腫的面龐,哪裏還有平日的帥氣,只覺可笑:「你是愛我,還是愛我爸啊?」
宋熠啞口無言。
「宋熠,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純粹是你咎由自取!」
「人啊,想要得到什麼,最好還是靠自己的努力。」
「惡意攀附,把別人的真心當做你人生路上的墊腳石,你不覺得噁心麼。」
「瞧,連上天都看不過去,讓你一氧化碳中毒了。」
說完,我衝他微微一笑。
所謂一氧化碳中毒,無非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天氣炎熱,是天時。
環境封閉,車窗緊閉,是地利。
偷摸刺激的激盪,是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而到達人生巔峯時刻的喘息,急促的呼吸,會讓人吸入的氧氣更少,呼出更多的二氧化碳。
持續開啓的空調,將倦怠的發動機產生的不完全燃燒的一氧化碳再次抽回車內。
但這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人性的貪婪和惡意的攀附,又哪裏來的自食惡果呢。
-20-
一個月後,我聽說,宋熠遲髮型腦病,傻了。
不過是昏迷了數十分鐘,又如此年輕,如此低的併發症概率,怎會發生在他身上。
無非是他的不甘,悔恨,挫敗,身敗名裂後被大家譏諷,瞧不上,這些心魔困住了他吧。
癡癡呆呆,對於一個從小學習便好,想做一番成就的人來說,大概是最大的懲罰了吧。
蘇曉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溫度,會讓蛋白質變性。
而驕縱任性,近乎變態的控制慾,燒灼着她,塑造了她高人一等、囂張跋扈的公主性格。
可蘇茂強的資產被凍結和牢獄之災,讓蘇曉溪從有錢的公主瞬間變成窮光蛋。
服務員的三度燙傷,面積至少 20% 以上,已然夠上了輕傷害,蘇曉溪最終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出獄後,還有鉅額的賠償款等着她去支付呢。
她被開除了學籍,沒有了賴以生存的技能,驕縱的性格又讓她喫不下去苦,大概她會去某些場所去賺錢還賬吧。
而那個一直潛規則男下屬的人事科科長,被老實老公打了個半死,禁錮在家裏,被老公精神操控,最終不堪其辱,自殺了。
而我,繼續在急診科當一個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工作的小工。
只是,大家對我的態度,變了。
有卑微和討好,也有尊敬和崇拜。
可我仍舊是當初的那個孟小小,低調內斂,勤奮上進,我只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救更多的人。
若是還有人在途中惡意作妖欺負我,那我依舊會遇佛殺佛,遇魔殺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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