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梁府做續絃時,我才及笄,堪堪滿了十五歲。
府中寵妾敬茶時,故作手滑,將茶水潑在我的臉上,笑我:
「黃毛丫頭,怎可能奪得老爺歡心。」
生下庶長子的柔弱姨娘暗搓搓給我下絕子藥。
篤定我就算發現了,也絕不敢發落於她這個未來家主的生母。
但我反手就將絕子藥餵給了我的夫君。
看着他在牀上疼得死去活來,我扯着帕子哭道:
「此事傳出去可怎麼是好?」
「夫君雄風不再,後院的姨娘,怕是也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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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夫君狠狠給了我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
我也不敢反抗,只敢捂着臉,嗚咽低哭出聲。
夫君身邊的長隨收了我不少銀錢,兒子也因我脫了奴籍,早就暗暗投了我。
他見狀,趕忙撲上前,跪在了牀前:
「老爺,老爺,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
「咱們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害得您。」
「還有,趕緊找大夫來治。」
他是夫君的心腹,三言兩語便哄得夫君暫且消氣。
又轉過頭來與我唱雙簧:
「夫人,此事切莫讓人知道內情,傳出去有傷門楣。」
「便委屈您幾日,權當是您中了招罷。」
我自是連連點頭,應下了此事。
在這之後,我便【病】了。
大夫如流水式的進出我的院子。
夫君【憐惜】我,竟日夜不肯離院。
這梁家後宅是都城有名的亂。
有搶在原配面前生出長子的嬌弱姨娘。
亦或是活活氣死髮妻的寵妾。
她們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看着,我這個續絃主母一躍而上,踩在她們頭頂上的。
壁如現在,那笑我黃毛丫頭的寵妾,久了沒見老爺,竟偷偷換了一身丫鬟的服飾。
混入了我的院中,打算與我的夫君,在我的牀榻上唱一出【龍鳳呈祥】。
只是她摸黑撲上去的時候,立刻就被我那夫君狠狠踹下了牀。
「誰,哪個賤人!」
夫君嚇得大叫。
我本在側房洗漱,聞言忙不迭地往外跑,焦急道:
「夫君。」
可看到來人,我便尷尬的停住了腳步。
只做羞澀狀。
誰叫這位姨娘穿着,風情得很。
明明是規規矩矩的丫鬟裝,偏生腰帶勒得腰肢極細,胸脯滾圓。
衣襟也散開些許,露出些許春色。
「老爺,是奴家。」
偏生這位秋姨娘不知情況,只是拉長了聲音,眉眼含情的嬌滴滴道:
「您踹疼奴家了。」
「不給奴家揉一揉嘛~」
說着,她竟忍着劇痛,爬上前來,似乎是想要爬到夫君的膝蓋上。
我愣了一下。
就見她又對我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我想起敬茶那日,她趾高氣昂的將茶水打翻在我身上。
全無懼色,只是譏諷地說道:
「一個黃毛丫頭,難道也能奪得老爺的寵愛不成?」
「還不是和前頭那位夫人一樣,會熬成黃臉婆。」
「日後要想過活,還不是要看姑奶奶的臉色。」
那時,她是夫君的寵妾。
盛寵十年不衰,對繼室的位置虎視眈眈。
沒想到,夫君寧可娶沒落的官家之後,也不許她上位。
故而,她恨我,恨不得對我喫血吞肉。
不僅敬茶時給我下馬威,還在之後,每夜都截走了夫君。
而現在……
我低下頭,不敢看我那夫君越發黑沉的臉色。
「賤人,才幾日沒碰你。」
「你竟如此飢渴。」
「竟然還敢到夫人院裏搶人了。」
沒過多久,我的耳邊就響起了夫君的怒斥聲。
緊接着,我就見到她被打倒在地,發出嗚嗚的哭聲。
嘴裏還辯駁着:
「老爺,老爺,我沒有。」
然而,她等來的只有一句:
「長平,去。」
「既然這賤人這般守不住。」
「就將她賣去青樓。」
「有的是男人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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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地抬起頭,跪倒在地,連聲求道:
「夫君,夫君不可。」
「伺候過您的女子,怎能叫外面的男子沾了身子。」
夫君聞言,只是眯了眯眼睛瞧我:
「哦?連娘是要違反爲夫的意思?」
秋姨娘躺在地上,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發展。
但她滿眼渴求地看着我,祈禱我救她一命。
我滿臉掙扎,於心不忍。
最終說出一句:
「還是…還是賜她三尺白綾。」
「留她清白身子吧。」
秋姨娘聞言,眼睛瞪得滾圓。
指着我,怒斥道:「你個毒婦。」
我卻只是不忍的別過頭:「姐姐還是乾乾淨淨的去。」
「如此,也算是善終。」
秋姨娘指着我大罵特罵。
渾然不知,我的夫君,真正能夠主宰她生死的男人,臉色鐵青。
他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夫人寬宏大量,給你一條幹淨路走,你竟不願。」
說着,他猛拍身下的牀榻,怒吼道:
「既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長平,你是死人嘛?」
「還不快拖出去。」
長平見大戲落幕,趕忙上來堵住了秋姨娘的嘴,硬生生拖了下去。
動作時,他與我對上了眼,眼裏帶了些許佩服。
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麼。
無非是在我的夫君面前展示了我的古板守禮。
Ṱūₑ對他多多誦讀烈女傳。
再偶爾打聽打聽妾室們的來歷,說一些其他人家妾室出牆的醜事罷了。
他面上不悅,心底難免會紮根刺。țûₐ
我再派人給秋姨娘送上滋養肌膚,又有催情效果的藥浴方子。
再派人在她耳邊鼓搗幾句。ƭũ₄
說我已是無子。
夫君若不想換夫人,就要幫我守住夫人的位置。
再加上,我正值妙齡。
夫君愛我年輕貌美,多多留守我的房內,遲早會被我徹底俘獲。
把她這個半老徐娘拋之腦後。
她自然坐不住。
她覺得,她是來勾引自己的夫君,萬般風情皆是情趣。
而她的夫君早已不能人道,見到她這般風情,卻會想到,若是不滿足她,她遲早會紅杏出牆……
夫君狠狠喘着粗氣,我連忙上前爲他撫胸拍背。
他突然抬起我的下顎,與我直視。
我自坦坦蕩蕩,滿眼無辜單純。
他才彷彿自言自語道:「也是,你就還小,沒那麼多心思。」
我愣了一下,歪了歪頭:
「夫君?」
他轉而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
「對了,你查得怎麼樣?」
「那碗藥,究竟是誰送來的。」
我想掙脫,卻無能爲力。
只能保持着抬頭的姿勢,艱難地說道:
「長平說,他只能告訴夫君。」
「但我聽說,長平發落了好多下人,早已查出來了。」
「……長平莫非沒有告訴夫君嗎?」
-3-
入夜,長平辦完事,剛剛回府,便被急匆匆地叫到了書房去。
我擦着手油,默不作聲的聽着侍女稟報。
「老爺發了好大的脾氣。」
「長平那種跟着他的人,都被狠狠打了十個板子。」
我嗤笑出聲。
這可不嘛。
自己被害得不能人道了。
心腹卻幫着罪魁禍首瞞着。
這素來驕傲自矜的梁老爺,如何能忍?
「不用盯着主屋那邊。」
「免得他疑心病起,疑起這邊了。」
不是仗着庶長子傍身,連主母都敢下手嗎?
我倒要看看,現在被害得絕育不舉的,乃是她的夫君。
她還能夠那般自信得意……
第二日,我晨起時。
便聽聞,夫君想起庶長子的生母蘇姨娘本是自己的丫鬟出身。
最是會伺候人,想念她伺候人的手藝了。
便特意點她到身邊來伺候。
姬妾伺候夫君,本是莫大的恩寵。
可偏生我這夫君情濃時,要提起她奴婢的出身。
這讓素來恥於提起出身的蘇姨娘,可就尷尬了。
據說她是哭着來主院的。
若是從前,我的夫君最是見不得美人落淚,定然對這梨花帶雨的美人愛不釋手。
可現在——
「賤人,你這是在咒我嗎?」
因着看了不少大夫都沒有成色,夫君性情越發暴躁。
見到蘇姨娘哭ŧù₅哭啼啼,一開口就是她晦氣,給了她一個窩心腳。
讓她在佛堂三日三夜不得進食,跪經祈福。
若是暈倒了,就拉起來重新算日子。
說來,這法子,還是我教夫君的。
畢竟,我是一個單純無辜,又被叫作主母的名門之後。
和自己的夫君推心置腹,說出些不該說的話,也是難免的。
蘇姨娘跪ţű̂ₗ了兩日。
已經有氣出,沒氣入了。
她所出的庶長子找到我的門上,滿臉屈辱地跪下:
「成兒求母親,放過姨娘吧。」
「成兒願意記入您的名下,給您做兒子。」
秋姨娘被髮賣去青樓,三個月便被折磨得斷氣。
蘇姨娘險些活活餓死。
其中內情自然是不能爲外人知曉的。
所以府中都在傳,那是因爲我得盛寵。
夫君疼我,愛我,所以親自出手幫我處理了妾室。
無人懷疑。
甚至赴宴時,有夫人向我討教對付妾室的法子。
故而,他做此遭也是難免的。
據說,此先頭夫人也想將他養在膝下來着。
可惜他與蘇姨娘母子情深,怎麼也不肯走。
如今,也是爲了救母親,願意豁出性命來。
我看着他那眼裏深藏的陰鷙和怨恨。
想必心裏都在想,日後得勢,如何將我銼骨揚灰吧。
我嫣然一笑,輕撫腹部:
「成哥兒說的這是哪裏話?」
「嫡庶有別。」
「梁家的嫡子,如今可是在我的腹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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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只得新婚一夜,但我運氣好,那一次便有了孕。
蘇姨娘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對我下絕子藥,不就是知曉我入府一月,尚未來月事,恐我有喜誕了長子,狗急跳牆下,出的險招嗎?
自懷孕後,我便瞞着此事,足足瞞了三個多月,若非現在肚子已經凸顯。
我還能繼續瞞下去。
看他滿臉驚恐,轉而看我,眼神變得惡毒。
我只是微微挑眉:
「成哥兒這是做什麼?」
「你都已經那麼多弟弟妹妹了,還怕再來一個弟弟妹妹不成?」
他是庶長子,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
按規矩,便是他繼承家業。
可有了嫡子,他便是嫡母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伸手想摸他的臉,他嚇得連連後退,險些跌倒在地。
我笑着看他:
「成哥兒莫怕。」
「家中這麼多庶出的孩兒,我若容不下,該殺多少啊~」
我恨梁家。
恨他們以權勢逼迫,逼我嫁給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做續絃。
可我既到此處,便會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
夫君噁心,那就叫他再不能人道。
妾室狠毒,那就看誰的手段更高。
庶長子威脅大。
算是沒有嫡子,我也能扶持其他的庶子打對臺。
規矩看長幼有別。
可我身爲主母,便是要將聰明伶俐的庶出幼子記在名下,又能如何?
我命人給夫君上了滋補的鯽魚湯,又在與他進膳時,忍不住嘔吐。
夫君見狀,眼裏閃過一絲嫌棄,嘴上卻道:
「連娘可是身子不適?」
我只用帕子掩嘴:「身上是有些不爽利。」
「無妨,無妨,待會兒,叫大夫爲我把脈就是。」
他聞言,並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直到大夫把出了我四個月,快滿五個月的身孕。
他眼裏忽地便亮了起來。
「果真?」
我雙手搭在腹部上,有些愕然:「我說怎麼近日,腰身胖了這麼多。」
夫君聞言,哈哈大笑:
「連娘啊連娘。」
「你個糊塗鬼,竟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曾知曉。」
我羞得抬不起頭。
夫君則是難得溫情,過來摟着我的身子,溫聲勸說。
阿孃知曉消息,連忙過府來瞧我。
「如此,你以後也算是有了依仗。」
阿孃滿眼欣喜。
可我卻瞧着她頭上冒出來的大片白髮,忍不住紅了眼眶。
「阿孃。」
她緊緊握着我的手,抽泣着說道:
「那梁大人雖是年紀大了。」
「可他給你管家權,又讓你懷上了身子。」
「日後我兒也能做個風風光光的老封君,也算是高嫁了。」
對於這世道的女子來說,女子這般,已是極好。
可,誰說我一定能生下男孩呢?
就算生了,又怎麼能夠保證,一定養得住。
我還沒有贏。
這如履薄冰的生活,我至少要再熬上二十年。
熬到我的孩子長成,婚嫁已了,有了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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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要將庶出子女養在膝下的時候。
夫君有些猶疑:「連娘何故生此意?」
我有些欲言又止。
還是長平做了我的口舌。
他麻溜地說道:
「老爺,今日溫姨娘帶着三公子鬧將起來了。」
「說是三公子的衣裳沒有大公子的好。」
「說夫人偏心,奪了大公子在膝下,大公子就有嫡出的份例。」
「老太太被鬧得頭疼,其他幾房姨娘也說夫人不公。」
我順勢揉爛了手帕,滿眼都是【難堪】。
畢竟,我給庶長子的份例好,是因爲【不忍】。
蘇姨娘已是死期將至。
而我,又【不願】讓他佔了嫡長子的位置。
夫君以前已經發話。
不論我這胎是男是女,這個庶長子都要過繼出去。
畢竟,日後讓他繼承了家業。
豈不是讓蘇姨娘這個賤人稱心如意?
我對庶長子再好,也是因爲憐惜他要被過繼給破落戶做子~
夫君聞言,滿臉不耐:「一個個的,就是喫飽了撐的。」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羣女子,這般麻煩。」
我面上沒有表露,心中卻是冷笑。以前宿花眠柳,這羣女子無論是何姿態。
那都是花開百種,各有風情。
現在不能人道了。
這些女子就成了麻煩了。
關鍵是~
「夫君,我也是猶豫。」
「她們若帶着孩子,總有點事情可以做。」
「可若是沒了孩子,勢必會爭寵。」
夫君聞言,臉上漲得跟豬肝似的。
氣得氣喘吁吁,活像是喘不過氣來的大肥豬。
許久,他說:
「孩子都大了。」
「這羣姨娘年老色衰的也沒用,都賣了吧!」
我心中驚訝。
我本以爲,再如何,他也會看在孩子們的份上。
將幾個姨娘打發到莊子上,或是青燈古佛一輩子。好喫好喝的養個一輩子。
待他去後,孩子長成。
這些姨娘總有熬出頭的那日。
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直接賣掉這些女子。
此時此刻,我再次對這位枕邊人,產生了膽寒的感覺。
但我自不會爲了那些妾室和我的夫君對抗。
只是諾諾應下。
轉過頭,我又展示我的賢良淑德。
拿出我的金銀首飾,塞給了長平。
「到底是生了哥兒姐兒的。」
「莫要賣到那等腌臢地方去。」
「尋個好地方,日後哥兒有了出息,願意尋母,也好找。」
轉過頭,長平就將我這邊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我的夫君聽。
長平不無感慨地說道:
「夫人和先夫人,不愧是名門之後。」
「性情溫和,看重體面。」
這也是我所授意。
畢竟,我這位夫君不能人道後。
倒是懷念起了他擅長打理後院、總能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外加和他談論詩詞歌賦,賞花賞月的髮妻。
他既做深情。
我也隨他。
他注意力在我身上越少越好。
畢竟,他能狠下心處理妾室。
未嘗日後不會對我下手。
我得先哄着他,先安安穩穩地將孩子生下來纔是~
-6-
老天垂憐。
我生下了一對雙生男孩。
這實在是大福氣。
有了這對男孩,我的富ṱųⁱ貴日子就保住了。
然而,就在我出了月子後,我這才發現。
我的院子外面被砌上了一堵牆,平日裏一應用度,都是從中間的一個小洞出入。
這是對待妾室纔有的規矩。
我只是冷笑。
看來我這夫君,疑心病確實不小。
縱我已豁出命去順從他,他也對我心懷警惕……
我沒有鬧,沒有哭。
只是安安穩穩地做着我梁家的主母。
有兩個男孩在手。
又有名分嫁妝。
不需要爭奪夫君的寵愛。
待到唯一能夠掌管家事的老夫人離世。
這後院的權柄,自是在我手中。
我不急於一時。
橫豎這樣的日子,比起我其他的閨中姐妹,已是很不錯。
萬萬沒想到,終日打鷹,我卻被一隻雀鳥啄了眼。
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候,庶長女已經長成。
竟討好了老夫人,藉着要出嫁的話頭,得到了管家權。
要知道,這位庶長女底下,還有一個同胞妹妹和同胞弟弟呢。
我兒年幼。
若是讓她得了管家權,爲她弟弟算計前路。
日後……
這梁家的產業,必須是我兒的。
這才配得上我的犧牲。
庶長女有個致命的弱點,她的生母乃是青樓女子。
故而,算得上是出身不暇。
我主動向夫君請求:「嬈姐兒身份說來尷尬,高門大戶怕是會嫌棄,便也不會看重孃家,幫襯夫君。」
「可若是低嫁,也怕別人更是因此詬病嬈姐兒的身份。」
因着不能人道了,我這夫君倒是死命的鑽營他那官位。
現在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哦,連娘之見是……」
夫君並不在乎他的女兒。
聞言,只是隨意發問。
我試探性地說道:
「近期恰逢春闈,夫君可否尋一尋,那家底殷實,又有才華的士子?」
「嬈姐兒日後不缺銀錢使,夫君又才華過人。」
「夫君再使使力,那女婿定然是不敢小覷了嬈姐兒的。」
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夫人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再如何,也不能使壞,要讓一切【順理成章】……
我這份算計。
莫說是夫君。
便是老夫人,都對我誇了又誇。
直說我想得長遠。
唯獨我這庶長女,對我恨得幾乎咬碎了銀牙。
朝起請安。
她便不陰不陽的說道:
「母親果然好心計,好手段。」
「輕輕鬆鬆就斷了女兒嫁入高門的可能。」
我抬眼瞧她。
雪膚玉貌的美人,真真是我見猶憐。
便是輕咬貝齒,面容羞憤。
也端的是風情無限。
這般容貌,若是嫁入了高門。
得寵想必不是問題。
可我絕不能叫她得了勢,成爲她弟弟的助力。
我垂眼輕笑:「嬈姐兒若要怪。」
「便怪你姨娘是個樓子裏出來的,還偏生將你生成了個女兒身。」
「高門大戶,誰家願意娶個窯姐的女兒?」
「誰來,都能渾說一句,我是你岳父爹?」
她被我這粗俗的話氣得發抖,指着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眉眼一抬,隨意道:
「大姑娘的規矩是差了些。」
「差人好好教一教,日後莫要叫人看低了梁家。」
她被架了下去。
而我也藉着她的婚事。
跟在老夫人身邊,開始【學習】掌家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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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那些廚房,採買等油水多的地方。
老夫人自然是捨不得給我的。
故而,我開始只要了幾個嬤嬤教養府內的姐兒。
又藉口庶出的幾個男孩,年紀到了,拘在府裏不像樣子。
爲他們尋了書院,找了夫子,遠遠送走。
老夫人剛開始還曾鬧過。
知道他們學業有成,夫子連連誇讚後。
加上我將一對孩兒送到了她的膝下。
這才暫時鬆了氣。
我慢慢拉攏府中的下人,管上府內的事。
纔算是慢慢坐穩了主母的位置。
可惜了。
我這庶出的長女心比天高,不甘心下嫁。
竟然與外男私相授受。
也算是她的本事。
竟是個國公府的小公子。
雖說不能襲爵。
但也是金尊玉貴般的人物,和宮裏也是沾親帶故的。
她豁出名聲和性命做賭,賭她這父親,會爲了攀高枝。
做她的靠山,風風光光送她出了門子。
可惜啊。
我那夫君,現在最恨女子出牆了。
知曉在我和老夫人遮遮掩掩,瞞着的時候。
夫君就派人將她從自個的院落中拖了出來。
當即就填了井口。
那淒厲的慘叫聲,直驚得其他庶女,夜不能寐。
我暗自捏緊了帕子。
忍住了心驚。
竟連親生的子嗣,也絲毫不留情面?
就算我的枕邊人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瘋子。
我也不敢再對他做什麼。
絕了他的子嗣,叫他不能人道,已是我此生最大的一場賭注。
他死了,我不是出家就是陪葬。
他癱了。
家業就會被旁支吞喫殆盡。
我只能忍。
入夜,我召集庶女,厲聲敲打:
「你們姐姐的前車之鑑就擺在你們眼前。」
「我告訴你們,你們若不想死,就給我老老實實聽話。」
「好歹你們是做女兒的,日後嫁出去,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有個年幼的庶女聞言,眼裏滿是桀驁:
「那又如何。」
「到時候就是夫君來決定我們生死了。」
「若嫁的人和父親一般,豈不是更加可怕?」
我啞口無言。
這世道教着女人要忍讓,順從。
我哪點沒有做到?
可縱然我已經手拿好牌,鬥贏了妾室,無Ťŭₔ需宅鬥。
可我還是活得戰戰兢兢。
生怕有朝一日,我替換了當年那碗湯藥。
將紅花湯換成了讓男子絕育的毒。
會被我的夫君所知曉。
屆時,我會死得比蘇姨娘更加難看。
我的一雙孩兒,會比那個庶長子,更加悽慘……
我戰戰兢兢的活着。
做着高門主婦該做的一切。
做順從的妻子,慈愛的嫡母,恭順的兒媳。
擔心受怕的日子,一日又一日熬。
我不知我還能熬多久。
直到我的孩兒十五歲。
我已經三十了,是我夫君眼中徐娘半老的婦人。
我這才被允許出府,爲我兒科舉考試,上幾柱香。
路上,我掀開轎簾。
看到了路邊一個賣餛飩的青年。
滿臉風霜,滿目皆是麻木。
我攥緊了簾子。
「那就是成哥兒?」
-8-
夫君將他的庶出長子給了一個破落戶的族親。
我只知曉,家境艱難。
也是最近,我才知曉,何止艱難?
暴虐的養父,眼瞎的養娘,還有好幾個女兒。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我並非有意垂憐。
只是……夫君好似知道我當年做的那些事了。
許是,兩個孩子下場考試。
他這才暗暗耐下了脾性。
但……他書房裏暗自打造的祕室, 各種刑具。
無一不昭示着, 他要做什麼。
他並沒有隱藏的意思。
就像是他對付長平前, 也是笑眯眯地將他打發去了海盜頻出的嶺南。
誰都知道,被海盜捉到的下場, 生不如死。
可長平還要跪下謝恩, 謝主子給的立功機會。
而現在,他所做的一切,也在等我卑微恭敬地跪下, 笑納他的恩賜。
可惜,我若是那麼善於服從。
當初就不會閹了他。
我甩下轎簾:「走吧, 回府。」
「再晚。」
「夫君該等急了。」
當天夜裏,我的夫君驟然受了風。
眼歪嘴斜, 半身癱麻在牀。
大夫說了, 許是憂思過重,又加上受了重風。
這才導致的中風。
並非不能治。
只是需要個三年五載的。
老夫人勃然大怒。
拿着柺杖就要往我身上砸來。
「你個賤人。」
「居然真的下手毒害我兒。」
「我要將你這毒婦浸豬籠。」
我沒有選擇像以往那樣承受,而是舉起手,抓住了柺杖。
我看着她扭曲憤怒的面容, 只是淡淡道:
「老夫人,您的兒子現在的情況,可給不了你老封君的好日子。」
「你現在與其暴怒,不如祈禱, 我的兩個孩子,得以高中。」
「這梁家後繼有人, 免得被族親生吞活剝了。」
說完, 我將手上的柺杖甩開。
整理了衣裳, 便入了小佛堂, 日夜祈禱我兒高中。
我想起了十六年前。
我本有樁大好的婚事, 可梁家卻瞧中我美貌過人, 嫁妝豐厚。
拿捏了我父親的差事。
若我不嫁入梁家爲續絃。
那我父親就會被髮配到嶺南爲官, 舉家上任。
這就是讓我們全家去死。
我妥協了。
自己退掉了婚事。
但我也不願意坐以待斃。
於是, 我在備嫁的時候, 花重金疏通了梁家後宅。
我教那些妾室給我下馬威。
我給蘇姨娘提供買藥,下藥的機會。
爲的, 就是順理成章的廢掉梁正德。
那時, 我也是如此日夜祈禱。
祈禱我能成事。
我贏了。
如今,我也是這樣一博。
若我兒高中, 日後我便是這後宅的話事人。
若我兒未曾得中。
老夫人便會扶持那些出色的庶子。
我身邊的人就會拿着我的嫁妝,將我的孩子遠遠送走。
而我, 我也不會輸。
畢竟那些庶子的母親還在我的手上呢。
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 一無所有,全靠膽子大。
我現在, 多的是後路……
「夫人,夫人。」
「兩位少爺高中了。」
我聞言, 急忙起身。
膝下卻是一軟。
身邊伺候的婢女趕緊扶着我。
「夫人, 小心。」
我掛上一副笑臉去迎接報喜的官差。
到院子時, 我環視一圈。
老夫人不在。
唯有她的陪房媽媽送上一ṭŭₛ句:
「老夫人說了,兩位少爺如今也大了。」
「這後宅的事,日後還是要夫人管着。」
我兒有了出息, 這老虔婆就將她的寶貝兒子給捨棄了?
我挑了挑眉。
那我,可就笑納了。
夫君書房裏那個密室,不用太浪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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