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彈幕後我休夫了。
覈對完這月鋪子的進賬,我竟被意外告知自己是話本子裏的毒婦。
而我那湖邊撿來的丈夫,原是被縣主相中的狀元郎。
從前溫柔黏人的嬌夫神色冷淡。
他允我黃金百兩,換一紙和離,永不相見。
百兩黃金!
算盤敲得飛快……
那不比我辛辛苦苦開鋪子賺多了。
離!必須離!
-1-
快入冬了,王掌櫃送來這一季的賬本,厚厚一沓。
又高興又煩愁,我一口氣喫完一盤紅豆稞團。
小玉見狀又讓後廚上了一份。
唔,不愧是我們家丫頭,有眼力見。
啪啪啪,算盤敲出火星子,終於覈對完了。
小玉見她家小姐笑得花枝亂顫,忙不迭上前揉按酸累僵硬的脖頸。
「二十八萬六千錢!」
決定獎勵自己一個金簪子!
咦?是我眼花了嗎?
眼見着空中飄着一行行的字符。
【秦梓畫美則美矣,就是整天紮在錢堆裏了,一身銅臭味。】
嘻嘻,誇我的,有顏有錢!
【快進到徐懷瑾中舉吧,遇到溫柔端莊的女主寶寶。】
【啊啊啊正經書生和青梅郡主,我的 cp 即將登場!】
他們說的是我那日夜苦讀的夫君?
【秦氏供男主讀書,結果徐懷瑾一中舉就休了糟糠妻,這放在過去,不是陳世美嗎?】
【樓上,別知道幾個人名就瞎比劃,徐懷瑾可是給了秦氏百兩黃金換自由身。】
算盤掉到地上。
多少?你說多少?
兩百兩黃金!!
我得賣多少年的香粉才能賺到啊?
好傢伙,徐懷瑾,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前途一片光明。
「小玉,去,到一品閣給你家姑爺挑一套最好的墨寶,明日帶上京。」
嗚嗚嗚,這可是財神爺啊。
-2-
研究了老半天,我大概明白了。
我所在的世界,其實是一話本子寫出的故事。
錦衣玉食的公子哥享了幾年榮華,在八歲那年被抄了家。
徐懷瑾逃亡來到曉風鎮,自此隱姓埋名。
爲了有朝一日能夠回京替父申冤,他苦讀詩書,甘願寄人籬下。
終於,一朝中舉ƭū⁵,他重回京城,入翰林院奉職。
在青梅竹馬的琅華郡主的鼓勵和支持下,重翻當年舊案,終於洗清家族冤屈。
聖上有愧,爲之加官晉爵,繼承父蔭,更是親自給二人賜婚,成就一段佳話。
而我,則是一Ṭŭₜ個趁男主之危,見色起意,搶奪豪娶的惡毒女配。
徐懷瑾考中進士後,用聖上賞賜的百兩黃金,換我一紙和離書。
而我堅決不同意,死纏爛打,偷偷跟隨他入京,最後被山賊盯上,劫財劫色,亂刀砍死。
???
這就很令人生氣!
合着我秦梓畫經營多年就是爲了給落難的他一個家。
在所謂的男主功成名就之後用不體面的死法換他和女主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誰想出的這麼歹毒的劇情。
-3-
當年逃學,帶着小玉在硯西河打水漂。
誰承想,打着打着打出個人形來,我們倆都被嚇壞了。
亂糟糟的頭髮貼在臉上,男孩溼透的麻衣衫上全是被枝丫劃破的口子。
小玉找來吳叔,見落水的男孩還有氣,我們便將人拖回了家找大夫醫治。
父親見他年紀與我差不多,留他在家陪我一同習書。
那些個老先生口中的之乎者也,我沒學進一點。
徐懷瑾卻是個讀書的好料子,一點就通。
父親很是高興,越看越順眼,想着將徐懷瑾收爲義子。
那時的徐懷瑾已長成五官精緻的少年。
梨花樹下,少年高挺的鼻樑上一點墨痣暈染在白皙的膚質上,伴着果香進入夢間。
我說到了該成婚的年紀,父親把整個鎮上合年紀的少年都考察了個遍。
我急得跺腳,就差直接說出少年的名字。
父親恍然大悟,卻又皺起了眉,顧慮少年無甚家事,最後拍手直笑。
「好好好!找個姑爺也好,不用擔心咱們畫兒以後到婆家受委屈。」
珠簾繡幕,合巹嘉盟。往日清冷的少年眼尾猩紅。
如果那些字幕說的是假的倒也罷。
若真的,我定是要接了那百兩黃金與他好聚好散的。
雖說徐懷瑾是有副好皮囊,功夫也不錯……
但那可是百兩黃金誒,日後一天一個更賞心悅目的都綽綽有餘呢。
-4-
「車伕已經在府外等着了,你收拾好便去吧。」
徐懷瑾卻賴在我懷裏不肯起,額頭在我的脖頸間蹭着,聲音有些委屈。
「畫兒昨日回來後便不大理我。」
身子顫了顫,他拂去我額角的汗水。
「今日就要啓程了,爲夫好捨不得畫兒。」
不確定三個月後的光景,我在心中嘆了口氣,揉了揉他的髮絲。
「我也捨不得你……」
美色誤人,聲音綿軟得可怕。
徐懷瑾緊緊握住我的手,像是要把這樣的溫度刻進身體裏。
他聲音沙啞,眼眶微紅,眼神中卻帶着不易察覺的堅毅。
「娘子,我一定高中,絕不負你和父親這些年的照拂。」
徐懷瑾溼漉漉的眼神和記憶中少年青澀的模樣重疊。
我仍是有些愣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最終還是放縱自己最後片刻的沉浸。
在這個被話本文人所輕易否定的前Ťūₘ情故事裏。
整理好衣冠,徐懷瑾上了馬車,在視線裏越來越小,直至不見。
馬蹄的噠噠聲像是倒計時的開始,日日夜夜縈繞在心頭。
-5-
這才第一、二、三、六、八……嗝。
抱着喝了一半的酒罈子,我和小二爭執着。
這天下哪有小二不讓客人買酒的道理。
「秦老闆,您真的醉了,可不能再喝了。」
藍色的身影在眼前晃動着,聲音卻吵得很。
「齊老闆出門前再三囑咐了,不能讓您喝多了。」
「齊翊禮個吝嗇鬼,我出十倍,十倍的價錢買酒總行了吧。」
「秦姑娘,您別爲難小的了,要是我們老闆知道了,我該怎麼交代啊……」
囉嗦,和我家小玉一樣囉嗦。
我不耐地耍耍手示意他退下。
世風日下。
怎麼,這破話本里,惡毒女配連喝個酒都得受人鉗制嗎?
這齊翊禮,雖說從小與我不對付。
但好歹我倆也揹着先生們一起偷喝了不少桃花釀。
我還請了他好幾回。
雖然讓他捱了幾板子打吧,但到底也是有些交情在的。
現如今,我想從他店裏多買些酒放縱一回都不得。
哎,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啊。
-6-
徐懷瑾途經洛城的時候給我寫過一封書信。
報了平安,又叮囑了家中大小事宜。
【漫漫官道,星月爲伴,寒風凜冽,然念及娘子,心中暖意頓生。】
信到的時候,估摸着他已經入了京。
我提筆欲回信,卻不知道該寄向何處,最終還是放下了。
而之後,便再沒收到過徐懷瑾的消息。
而那些跳動的字幕,自徐懷瑾離開之後,也再沒有出現過。
大醉一場後,第二日溫暖的陽光同往常一般敷在臉頰上。
好像一切又歸於平常。
我同往日一樣巡視幾家鋪子,瞭解女子們當下最喜歡的香型。
和行商談生意,發現南方的松香比鋪子裏常進的留香更久。
陪我爹下棋,然後趁他不注意換掉幾個棋子。
求着陳二幫我畫了一套新的匣盒外觀圖,找匠人連軸打磨製成樣盒,替換了店裏那些單調、乏善可陳的香粉盒。
日子忙碌又安逸,我近乎忘掉那個話本的故事,忘掉徐懷瑾,習慣了這樣平淡的生活。
冰雪融了又化,河水沒了橋堤。
我在唸茗樓請陳二喫席,感謝她熬紅了雙眼繪製的圖樣。
陳二,本名子瑜。
因家中排行老二,大家多喚她陳二。
陳伯伯打小便請了最好的老師,希望女兒能繪得一手丹青,好叫他在人羣中格外有面兒。
唔,不想陳二不愛山水花鳥,卻總研磨畫些器具箱匣的原圖。
每次陳伯伯前腳出門,陳二就緊跟着溜出門。
到那寶月閣,看店裏又出了什麼新奇玩意兒,買來琢磨。
又拿着自己的畫紙找匠人打造。
久而久之,鎮上都曉Ťü₌得陳家二小姐精於圖樣設計。
陳伯伯從最初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終於接受了家裏不時運來的樣盒。
不惑之年,陳二設計了個刻着瑞獸的玉扳指作爲生辰禮物。
把陳老爺子給高興的呀,逢人就吹。
若是有人眼紅想要,陳伯伯鬍子翹得老高。「想我家二丫頭出手,那可是千金難換。」
陳二穿着淡青色長衫姍姍而來,不等小二招呼,自己滿上了一杯桃花釀。
「唔!這酒不錯,還是那個味道!」
酒液細膩如絲,入口即化,我沉浸在濃郁的花香中,贊同地點了點頭。
「隨便喝,酒都是齊翊禮請的。」
哦,對了,齊翊禮是我們從前教書先生的長孫。
齊老先生滿懷期待地給孫兒取小字清泉,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做個朝中清流。
卻不承想,自家這位品學兼優的愛孫中舉之後突發奇想,做起了酒飲買賣。
齊老先生氣得差點把他趕出家門。
不過這廝倒是有天賦,沒幾年就把念茗樓做成了曉風鎮最大的酒樓。
「還是你們家徐懷瑾有毅力,一讀就是十多年。」
聽到徐懷瑾的名字,我愣了一下,試圖蓋過眼中的心虛,卻還是被陳二看到了。
陳二打趣我,難不成徐懷瑾考不中進士我還打算休夫不成。
我被她逗笑了。
「你怎麼不想着,他高中之後和旁的女子跑了?」
「不可能,徐懷瑾對你的死心塌地,我們可都是有目共睹啊。」
有目共睹嗎?
我有些憂傷。
倘若我們都只是話本里的配角呢。
-7-
徐懷瑾高中了,鑼鼓喧天,滿鎮慶賀。
父親早已在酒樓擺好了慶賀的筵席。
高朋滿座之中,徐懷瑾向我提了和離。
琵琶彈指,琴娘輕吟,賓客喝得大醉,沒有人注意到這不和諧的一調。
一別三月,我看着少年眼下的烏青,明明知道緣由,卻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
少年盯着人羣裏流轉的酒壺,平靜又殘酷。
「畫兒,我即將入翰林,不能有一個商戶女做妻子。」
我望進他的眼底,試圖找出一點留戀的痕跡。
沒有。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像是帶着嘲意。
「你最喜歡金銀,陛下的恩賜,權當我報答你和父親這些年的照料。」
他望向我,剋制而疏離的眼神讓我感到戰慄。
「就此別過吧。」
深吸了口氣,裙襬已被我扯得變形,終還是忍不住,將酒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酒液從額角滑下,少年從回來開始便平靜無波瀾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破裂的痕跡。
「你說百兩黃金,一兩都不許少。」
身後衆賓喧譁,樓外車水馬龍,沒有一處能允我停留。
我來到南巷的竹林,隨身的短鞘砍下一竿又一竿的竹枝。
「什麼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和離就和離!徐懷瑾偏偏挑這種場合,就生怕旁人不知道!」
泄憤般地將酒罈子砸向黑暗。
卻沒有聽見碎裂的聲音。
我轉身,望向那片密林。
-8-
「大小姐,我這上好的桃花釀你就這麼砸了,也太可惜了些。」
清秀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手上還吊着兩罈子陳釀,徑直在我身旁坐下。
彼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我揉了揉眼睛。
「齊翊禮,你怎麼在這?」
身旁的男子嘆了口氣。
「我的酒樓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主人公卻不在。」
我有些莫名地心虛。
誰讓你家酒樓最有排面呢,我爹擺筵席肯定選在那裏。
晚風夾雜着簌簌的竹葉聲,環繞在林間。
齊翊禮的聲音輕輕的,卻帶着幾分笑意,像年少玩尋寶遊戲時獲勝的樣子。
「小時候你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Ṫŭ⁺這,這次,果然也是。」
徐懷瑾提和離的時候我沒有哭。
深夜的寒風打人刺痛,我也沒有哭。
可被齊翊禮直愣愣地說出心事,淚水卻再忍不住,奪眶而出。
衣袖胡亂地抹啊抹,臉上的溼意卻越來越多,積攢了數日的委屈悉數傾下。
這片竹林,是被荒廢的地方,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個地方。
只有齊翊禮也知道。
那天晨課,因沒能背出原文,被先生責罰。
趁着課間,我一路小跑到竹林。
原想着坐下歇息,卻一屁股戳在了剛冒尖的竹筍上,疼得哭出了聲。
沒想到齊翊禮會一路跟着我來,還見到了最狼狽的樣子。
我以爲他會像先生一樣,固執又板正地說些大道理。
卻沒想到他只是拍拍衣衫,隨意在我身旁盤腿坐下。
「不過是沒背出篇詩歌,有什麼大不了的。
「先生平日也沒少嚇唬你,怎麼獨獨今日受不住了。」
淚珠還掛在睫毛上,我吸着鼻子沒有說話。
少年清冽的聲音在耳畔環繞,似乎是要把《遊子吟》就着春風給我重新講一遍。
心中一片潮溼,我將頭埋在雙臂間,打斷了少年的聲音。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母親在我三歲那年便因病過世了。
父親擔心繼母會有偏私,便沒有再續絃。
只是加倍地對我好,恨不得把所有的寶貝都捧到我面前。
我不想他再擔心,於是從來裝作不在意。
聽到同學的閒話,也只是用拳頭解決。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可別的孩子都有母親的女紅。」
齊翊禮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了愣,斟酌着措辭想要安慰。
隨機很快將身上的外袍脫下,又摸出幾塊帕子,往我懷裏塞。
「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隨意挑。
「我娘從前跟着經營成衣鋪,手藝很好!」
我看着少年認真的神情,淚意止住。
撇撇嘴,什麼嘛,你那些都是男孩子的衣物。
回到學堂,我們都心照不宣,沒有再提竹林的事。
只是在那年生辰,真的收到了齊伯母親手縫製的藕粉色襦裙。
-9-
這次,換成我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八歲那年我們一起在城郊放風箏,弄丟了母親留下的玉佩,他陪着我從黃昏找到夜幕。
十二歲的時候,徐懷瑾爲了給我編只花環,在向日葵的花海中被蜜蜂追了好遠。
十五歲,父親爲了慶祝我的生辰帶我們乘船去雲州,結果因爲暈船我睡了一路。
徐懷瑾在商船停岸時買了一支極爲好看的珊瑚珠釵。
說到我們成婚,他先前明明百依百順,又因爲什麼破話本的劇情要和離……
齊翊禮坐在一側,難得安靜地聽着,腳邊的空酒罈卻比我還多。
天上的星星真亮啊,像滿巷燈火遙遙印在水間,我失落地喃喃。
「齊翊禮,你說,我憑本事掙錢,怎麼就配不上他翰林學士了?
「那百兩黃金,我全部用來點面首,一日一個,都比徐懷瑾好看!」
腦袋越來越重,聽不清男子說了什麼,我倒在了草地上。
再醒來時,已經回到家中。
父親正在牀邊守着我,滿眼擔憂。
我看着年逾不惑的父親一臉拉碴的鬍子和滿眼的血絲。
心中一片酸澀。
成婚後,我總忙於鋪子,滿眼也只有徐懷瑾一人。
而那個總是爲我遮風避雨的父親卻在原地慢慢變老。
「爹,我沒事。」
我說齊翊禮那廝小氣,帶來的都是低度數的果酒。
我說就是昨夜吹了風,頭已經不疼了。
我說我們秦府這次買賣可賺大發了,黃金百兩呢。
不虧,真的一點都不虧。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心疼地撫着我的頭髮。
父親一直遺憾當初沒有好好讀書,只得繼承了祖父的營生。
不能讓我當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他就努力經營生計,香粉鋪在城中開了一家又一家。
賺到的錢都用來給我買漂亮的珠花衣裳。
他溫暖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背,聲音沙啞。
「好女兒,咱們就當從沒這麼個人。
「你永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誰都不敢說你的閒話。」
扯出一抹笑,我重重地點頭。
「我想喫葫蘆巷的飴糖。」
爹早就讓家丁出門買了。
除了飴糖,還有海棠糕、嘉應子、龍鬚酥。
就連平日他最不能聞的辣魚鮓,都囑咐廚房買來備着。
飴糖好粘牙啊,嚼得牙齒疼。
-10-
小鎮的流言傳得很快。
我像往日一樣去鋪子裏巡視,往來客人的眼神卻明裏暗裏帶着打量和八卦的意味。
茶廂的隔音真差,高聲些便能同隔壁聊成一桌。
有的說秦大姑娘蠻橫無理,郎君有了出頭之日便立刻休妻。
有的說秦家人精於市儈,人家書生自是看不上商戶人家的。
說媒的王婆子更是毫不避諱地向秦府中人打探。
「這秦家這麼大的家業,可得姑娘好生養的年紀趕緊找個新婿接手。」
小玉被氣得雙眼通紅。
「這些人,看不起咱們做生意,又一個個眼巴巴盯着老爺小姐手裏的家業。」
藥錘敲着酸脹的小腿,我寬慰道:
「世人慣是拜高踩低,你又何苦同他們計較。
「不過我倒是覺得,徐懷瑾這個狀元郎是不是能成爲咱們香粉鋪的一個噱頭。
「唔,比如,狀元郎提名的香粉。」
小玉震驚地看着我,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地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但想到話本的劇情,我搖搖頭,還是算了。
爲了保住小命,還是不要和徐懷瑾有一絲一毫的糾葛了。
畢竟只有離開了他們的故事,我才能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隔壁倏地安靜了下來,像是被人清了場。
齊翊禮進來的時候,周身還帶着屋外的暑氣。
面前放下了個黃皮紙袋。
「唔,葫蘆巷的桃花酥。
「我路過聞着香,順便買的。」
他一向嬉皮笑臉,今日臉頰上被日頭曬得有些泛紅。
我打開嚐了一塊,驚喜地發現是少時熟悉的味道。
因着徐懷瑾不喜甜食,我便讓小玉吩咐廚房多做些清淡的飲食。
而這種醇厚的甜味,自成婚後便不曾碰過了。
這兩日,倒是又撿回許多記憶。
帶着懷念,又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說好我請客喫茶的,倒是又讓你破費了。」
齊翊禮抬眸看向我,眼神清明而溫柔,帶着幾分戲謔。
「你從前對我說話,可不會這般客氣。」
我算着時間,蹙起了眉。
「咱們快兩三年沒坐下來好好說話了吧。」
爲數不多的相遇,卻都被他看見我狼狽的模樣。
「齊老闆可是大忙人。」
在我和徐懷瑾的婚筵前,常跟在齊翊禮身邊的延貴送來一個精緻的沉香木匣子。
說是他們齊老闆近日要去京城談生意,故而讓他代爲賀禮。
那年大紅喜宴,留給齊翊禮的位置始終空着。
「連故友的婚筵都不來,我差點以爲你同我絕交了。
「可左右都覺得,我沒做什麼讓你不快的事吧。」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晦暗不明,欲言又止,最終化作淡淡的笑意。
「是我的不是。」
齊翊禮不緊不慢地提起茶壺,爲我滿上杯盞,茶水清澄,濃香裹挾着屋室。
「畫兒想怎麼罰我,我都認。」
我一時有些詫異,畢竟從前爭執,他可不會這般低頭。
抿了口茶,我大度地說:
「算了算了,我也就說說。
「那碧璽雕花簪也費了你不少心思吧,我都不捨得戴呢。」
對面的男子聞言,勾脣輕輕笑了笑。
「你若喜歡,我淘多少來都是可以的。」
我以爲他只是玩笑。
卻沒想到傍晚,齊翊禮真的又讓人送了幾個相似的盒子。
每一匣都盛着一支絕色的髮簪。
這品色,不像鎮上的,我在曹老闆的珍寶閣都未曾見過。
齊翊禮是怎麼買到的?
-11-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從月上枝頭,到晨色入室。
少年時的光景,回憶起來總是無憂無慮的。
整日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溫不完的書和喫不完的綠葉菜。
作爲齊老先生的愛孫,齊翊禮自然不負衆望。
無論讀書寫字,都是學堂裏極好的,和徐懷瑾幾乎不相上下。
最先,其實我和齊翊禮更熟悉些的。
有一回,從閣樓裏偷了父親收藏的桃花釀,我和陳二在涼亭中分着。
被買書回來的齊翊禮撞見,怕他在先生面前告狀,我們將酒分了他一些。
香醇的液體滑過舌尖,鼻腔中都是桃花的熱氣,我們三個被嗆得直打噴嚏。
互相嘲笑着對方不勝酒力,三個人的身影歪歪斜斜。
陳二那會子因爲陳伯伯請了丹青先生,下了學堂便整日待在家中。
我和齊翊禮卻形成了某種默契,心照不宣地提着小罈子共飲。
王家嬸子提着棒杵到河邊洗衣服正巧路過,我倆拎起拆了封的酒罈撒腿就跑。
城東的李書生又落榜了,一個人找地方嚎啕大哭,酒罈嚇得翻倒,來不及收拾又互相拖拽着從林間溜走。
每每如此,做壞事總是不易的。
桃花釀沒喝幾口,多撒在了泥濘的路間,留下一縷縷沉香,消散在空氣中。
竹林一事後,作爲感激齊翊禮的「封口費」。
趁着父親出遠門,我從閣樓裏搬來好幾罈子陳釀。
少年面色緋紅,醉眸微醺,雙眼迷離得像是蒙上兩層水霧。
見他整個人身子燙得厲害,我心知自己大概闖了禍。
次日學堂都傳着,齊翊禮在外偷喝得大醉,齊老先生聞他一身酒味氣得不行,用竹板將他打得半死。
齊翊禮整整一月沒上學堂。
而那一個月,學堂中人都小心謹慎,生怕惹惱了齊老先生,也遭板子。
齊翊禮始終沒有將我供出。
探望臥病在牀的少年,見着他蒼白虛弱的樣子,我很是慚愧。
託着延貴給他送了許多街上新出的玩意兒,更是把我珍藏多年的話本都送去不少。
少年嘴角揚着一抹笑,反是輕聲安慰着窗外愧疚的少女。
畫面一轉,又到了秦府的院宅。
徐懷瑾十五歲那年準備參加ṱũ̂⁾科舉考試。
大概是太過珍視這次機會,少年連夜準備,身體喫不消,發起了高燒。
病未痊癒,又一早在書房溫起了書。
我帶着棗泥酥去探望他,少年原本清透的眸子多了幾分鬱色,墨筆在紙間渲染成花。
「畫兒,我耽誤了好些日子,萬一考不中,怎麼辦……」
一向沉穩有條理的少年帶着彷徨和無措望向我。
我將盤子推向他,又捻了塊棗泥酥放進嘴裏,想了想,認真道:
「即使不中也無事啊,世上又不是隻有讀書這一條路。
「你瞧我爹,靠着經營的鋪子,不也把咱們養得很好嘛。
「雖說這世道瞧不起商戶,可我卻是最崇拜我爹這樣的男子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科舉入仕對徐懷瑾而言有多麼重要。
只是陪着他在書房度過了整個辰時,而那盤棗泥酥,也盡數進了我的腹中。
屋外似乎有個白衣身影。
晃了神,又消失不見了。
毫無懸念地,徐懷瑾最終還是通過了鄉試,並繼續準備着之後的科考。
而同樣通過鄉試的齊翊禮卻突然棄了讀書,跟着舅家學起了經商。
-12-
頭脹得厲害,小玉沏了一壺川芎薄荷茶。
許是昨日齊翊禮送的沉香盒上的紋樣過於熟悉。
讓我想起了成婚前,他每次回曉風鎮,都會給我帶些禮物,飾盒上總有一角桃花開。
齊翊禮這些日子都在鎮上,沒怎麼跑遠商。
陳二打趣他終於打算安定下來,出乎意料的,齊翊禮竟然沒有反駁。
見着他默認的樣子,我和陳二當即決定,挑個黃道吉日,爲他接風洗塵。
地點嘛,就挑在了當年學堂邊上的餛飩鋪。
劉老伯見到我們,樂呵呵地打趣當年逃學被逮到的趣事。
又特意多放了幾隻大餛飩,說是讓我們盡喫個飽。
熟悉的味道流轉,蔥香飄在脣齒間。
學堂上演着經典項目,溜出幾個頑皮的孩童,身後戴着靉靆的先生手持着竹竿緊緊追着。
我們聊起了當年齊翊禮突然放棄科考的打算。
「差點啊,咱們學院就能出兩個狀元郎了。」
陳二說完,又自覺失語,吐了吐舌頭,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我倒沒覺得什麼,而是接着她的話,好奇地問齊翊禮怎麼突然想到行商。
爹爹常誇齊翊禮,說優秀的孩子做什麼都能成事。
我卻覺得,當年齊翊禮的決定太多突然。
明明最初,他也很喜歡研究學理,常在學堂上同徐懷瑾爭個不相上下。
齊翊禮沒有即刻回答,而是望着一旁劉老伯燃着的爐子。
就在我想着他是不是有難言之隱,就此揭過的時候,水開了。
齊翊禮輕輕揚起了嘴角,他格外認真地望向我,清亮的眸子中全是我的倒影。
「因爲當時有個人說,她最崇拜……」
啪嗒,湯勺垂落在碗中,湯汁濺了我一身。
「徐懷瑾出事了。」
-13-
我又看見了那些字幕,在幾乎快忘記一切的時候。
【天吶!男主受了好重的傷,嗚嗚嗚好心疼。】
【框框太歹毒了,怕男主查出來,居然僱了殺手跟蹤。】
【嗚嗚嗚他好愛,受傷了還在唸着郡主的名字。】
【只有我覺得,男主說的不是華兒,而是畫兒嗎?】
【樓上你有沒有好好看劇情啊,男主根本不喜歡秦梓畫好嗎。】
【天吶,好像真的是第四聲!】
……
我被突然的字幕打亂了心緒,沒有聽到齊翊禮後面的話,也沒能注意到男子霎時失落的眉眼。
字幕飄浮了幾秒之後,盡數消失了。
好像,只有提到我的名字,纔會出現那一時間段的字幕。
像被人重重擊下,我頓時失了氣力。
除了擔憂,更多是煩躁。
這段țùₔ時間我用忙碌填充着自己,試圖忘記一切與徐懷瑾相關的記憶。
不是沒有過思緒遊走的瞬間。
——彷彿剎那之間,一切都變了。
我不願深思當年的情與愛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權宜僞裝。
可若眼見都是假象,還能相信什麼感覺呢?
真實與虛妄,這一切都太過荒唐了。
而每當我以爲自己掌握生活的主動權時,那些凌亂的字眼就驀地出現,佔據視線。
憑什麼我要成爲依附於徐懷瑾而存在的菟絲花,永遠被刻着主角「前妻」的標籤。
我不想再受隨時可能出現的字幕影響了,我要自己弄清一切。
想起曾爲學士的齊老先生,我扯住齊翊禮的袖子。
「齊爺爺是不是有認識翰林院的人,能不能請他幫個忙?」
齊翊禮的肩膀微微低垂,他應了我。
少年似乎想拂去我鬢髮的湯汁,而雙手最終頓在空中,又無力地垂下。
他轉身不再看我。
我猶豫地斟酌着該如何向他們二人解釋。
話本子這事太過荒謬而難以置信。
幸而陳二隻是用帕子擦淨了油漬,又拍了拍我的肩,叮囑我不要憂思過度,沒再問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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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老先生致仕前的舊寮仍在翰林任職。
原是想上京當面說清楚這一切,可想山高水遠,不知又會鬧出什麼岔子,還是託人帶去書信一封。
信上,我試圖將超乎自然的字幕和話本子故事如實記錄。
【那日酒樓不歡而散,事後仍覺蹊蹺。望君解惑,十年之緣,至此得一交代。】
我感激一向嚴苛古板的齊老先生沒有過多責問,將封口的信札寄去了上京。
託匠人定製了副上好的白玉棋盤,作爲答謝的薄禮送去齊家。
齊翁看着通體潔白、光澤柔和的玉盤,眼神亮了亮,沒有掩蓋內心的喜歡,輕輕撫摸着,隨即又嘆了口氣。
「棋是珍寶,卻沒人願意陪老頭子下。」
我道齊翊禮定居下來,必是常回家陪老先生的。
齊翁嘴角微微下撇,冷哼了一聲。「我可指望不上那混小子。」
可到底是手把手帶大的長孫,齊爺爺眼中的自豪與喜愛卻是遮掩不住。
我笑着接過他的話。
「齊爺爺若是想下棋,就差人叫畫兒一聲,我陪爹爹下了這些年,也略懂一二的。」
齊老先生望向我,定了定,隨即眉間舒展開笑意,說着好。
「你這丫頭,倒是一向不怕我。」
再想起早年學堂被老先生打手心的日子時,已經過去了許多年。
很多人和事都變了,但也有始終如一的。
「爺爺你和畫兒說什麼呢,好久沒聽您笑這麼高興了。」
齊翊禮從院子裏走來,手上還拎了兩盒點心,說是念茗樓新來的江南廚子做的。
花瓣狀的各色點心排列得好看極了,晶瑩柔嫩,清甜不膩。
齊翊禮靠近我,輕聲低語,說剛往秦府也送了兩盒,見我不在,就交給小玉了。
熟悉的氣息落在耳邊,我臉頰有些發燙。
餛飩攤那日後,我和齊翊禮之間的氛圍有些古怪。
他一面是盡心盡力幫我求着齊老先生,可待只有我二人的時候,他又不怎麼說話。
大抵是生氣我攪了他的接風宴,我絞盡腦汁想着法兒哄着齊公子。
他像是有些無奈地嘆氣。「算了,這麼多年了,我同你計較這幾日做什麼。」
我的心顫了顫,有些東西呼之欲出,卻還是強壓下心神。
「是呢是呢,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你可別再生氣了。」
齊翊禮沒好氣地笑了,目光流轉,但到底是不再與我置氣。
看着少年如玉面色噙着的笑意,我的心卻跳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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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瑾的回信伴着霜雪一起到來。
【早年家中劇變,輾轉至連州,幸得秦府ṱù⁴收留。
【然終非同路人,凡此十年,皆當大夢一場。
【望卿餘生安樂。】
他說陛下已準他翻案,不日世上便再無徐懷瑾。
信紙墜入炭火中,少年的身影隨着墨色一點點燃盡。
這個冬日,似乎格外地冷。
我打開庫房,將狀元郎的黃金一箱箱拆封。
換成炭火、米糧和棉服,分送給州中百姓。
剩下的,則以秦氏香粉的名義,捐給書院。
多建些公齋,讓鄉下來求書的學子能有個溫暖的住處。
父親在教我繼承香粉鋪的那日曾說,若有餘富必行德積善。
故而每逢夏日,秦氏香鋪都會在街巷散暑藥冰水,至凜冬則廣施棉衣。
看着那幾個逐漸空掉的榆木箱,我的心裏卻是莫大的滿足。
而懸浮了多日的心神,也終於安定下來。
齊老先生放下手中那枚白玉棋子,寬厚的眼神中帶着欣賞。
他說自己也曾一度重儒輕商,認爲商人重利而忘義。
可直到乾禎十二年,他被朝廷派往淮河流域治水。
朝廷撥的賑災款不夠,文人們費盡紙筆亦無能爲力。
最後是傘商、珠寶商、布商各自僱了鏢局運來一箱箱真金白銀。
「憑着自己的本事守山河,不分貴賤。」
我震驚於齊翁對於商人的理解與尊重,卻又想到齊翊禮決定從商時老先生的大怒。
齊爺爺搖了搖頭。
「我那是氣他衝動,年輕氣盛,輕易因爲旁人放棄自己的前途。」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但如今,我倒是愈發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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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文說着狀元郎和郡主的命定姻緣。
「誰想啊,那狀元郎原是大將軍流落民間的孤子,一時文武大臣齊呼。
「陛下仁善,爲將軍平反後,厚待忠臣之後,賜三品大夫。
「皇帝賜婚,結兩姓之好,十里紅妝,譁動滿京。」
臺下陣陣掌聲。
我和陳二在包廂內,嘗着店家新推出的「雨後清風」。
陳子瑜難以置信地回望向我,手裏的糕點落在盤子裏。
「畫兒,你這夢堪比預言啊。」
我朝她眨巴了雙眼,笑而不語。
戲臺上的故事終於落幕,聽曲兒的人們又重新投入各自的生活。
陪着子瑜在凝芳齋挑選婚飾,他們家的首飾盛名遠揚,是連州的店鋪所不能比的,我們特意搭了馬車前來。
除了滿心憧憬的女兒家,也有不少男子隻身前來。
店裏的夥計告訴我們,這是他們店鋪的特色,男子擇飾,需實名登記,所選首飾亦只可送同一人,謂着「此生最鍾情一人」。
原是當今帝后彼此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引得民間效仿,蔚然成風。
陳子瑜感嘆着店家巧妙的經營思路,藉着寓意抬高珠寶價格。
我卻覺得店中的首飾格外眼熟,好幾支同齊翊禮送給我的一模一樣。
而被擺在櫃檯中央的碧璽雕花簪, 更是讓我確定了想法。
內心被無形的塵網攥緊, 翻到籍冊上清雅靈秀的簽名, 和長達數年的日期,我再也無法控制指尖的顫抖。
心疼到無法自已,我慌亂而無措。
「子瑜,怎麼辦, 我好像, 辜負了他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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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視的細節如潮水般湧來。
明明被先生打得半死還強裝沒事的男孩, 在我出門時又忍不住,疼得齜牙咧嘴。
安慰徐懷瑾那個上午, 書房外一閃而過的白衣身影。
一向學識拔尖的人突然放棄了科考,臨行前數次出入秦府說是向我爹請教生意的經驗。
每一個精細雕刻木盒上格格不入的簡筆梅花……
……
陳子瑜將我攬住,少有地輕聲細語:
「我們畫兒是這樣的好, 誰人都會喜歡的。
「但喜歡你是他心甘情願的, 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
我紅着眼看她,子瑜眸光流轉。
「畫兒, 你只需要聽從自己的內心。」
內心嗎?
齊翊禮好像一束光, 總能融解我的狼狽和悲傷。
我自然是, 嚮往光亮的。
從前我以爲他是夜空中的天極星,明亮而常在,只遠遠看一眼也能找到方向。
可現在, 我不想再任由星辰獨自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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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的紅梅開了,人們相約而來。
漫天飛雪裏,花吐胭脂,香欺蘭蕙, 整個世界只聽到行人的踩雪聲。
回頭,齊翊禮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
我忽然想起,那年大雪壓城,學院提前散了課,他也是這樣, 撐着一柄油紙傘, 慢條斯理地將我送回府。
其實秦宅與學院左右不過數里的距離,倒是齊府, 遠在另一側。
少年只道買書順路,硬是陪我走完了全程。我在閣樓關窗, 看見少年喝着冷氣,執傘折返。
我停下腳步。「齊翊禮,我的百兩黃金都散盡了。」
風姿卓然的男子輕輕將手中的傘沿朝我靠近,細心地遮住露在一側的衣肩。
想起臘八那日, 和父親路過念茗樓, 酒樓正廣施福壽粥。
父親說起閣樓丟了的數壇桃花釀, 他早知是我偷的。
數年前, 少年經商初有所成,求着家中長輩向秦家提親,卻被父親告知愛女已有了心儀的人選。
然而時過境遷, 兜兜轉轉, 我們又回到原點。
「我現在的錢,可只夠買你一人了。」
齊翊禮眸中好似星辰翻湧,他將我攬入懷中, 溫柔又剋制。
傘柄淹沒在雪中,我踮起腳尖,摘下最珍愛的一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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