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的背叛

紀辭出差回來時，撞見我和情人在接吻。
我沒有躲，也沒有慌。
只是抬手，冷靜地給了情人兩記耳光。
然後看着紀辭，語氣篤定而誠懇。
「我愛你！我只愛你！」
「我的靈魂只屬於你！」
「他們，都是路邊的野草而已！」
他站在門口，手指微顫，像是被什麼擊中。
我望着他，眼神無辜，神色坦然。
你看，當年你也是這麼說的。
我信了，也原諒了你。
現在換我了。
你也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1-
手機響了。
我倚在沙發上，隨手接起。
是紀辭。
他說今天回來喫晚飯。
「好，那我讓王姨多做幾道你愛喫的菜。」
我輕聲應着，語氣溫和，還帶着一絲笑意。
「夫人，要不要親手爲爲夫煲碗湯？爲夫一定賞光。」
他在電話那頭調侃着，語氣熟稔而親暱。
我只是笑，卻沒有接話。
已經記不清，上一次爲他下廚是什麼時候了。
以前我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紀辭。
在工作的空隙，爲他添置衣物、給他製造驚喜，還會親自煲湯。
那些是我表達愛的方式。
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興趣了。
我不認爲我和紀辭之間還需要這些多餘的甜蜜。
不久，紀辭的祕書打來電話。
她語氣急切，問我紀總是否已經到家，公司臨時有個重要會議要開。
我脣角微揚，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他說要回家，應該還沒走遠。要不你試試打他電話，看看能不能攔住？」
紀辭不會回來了。
畢竟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了。
果然，沒過多久，我收到了他的消息。
公司臨時有事，不回來喫飯了。
男人總以爲，謊言滴水不漏。
殊不知在女人這裏，早已漏洞百出。
四年前，我還會對着他哭，然後他低聲下氣地認錯。
可如今，我連探知的慾望都沒有。
唯一覺得可惜的，是王姨做的一桌菜。
我起身換了件衣服，出門。
車停在一所大學門口。
不一會兒，一個男生快步跑來，陽光燦爛，笑容像只撒歡的小狗。
「你終於來看我啦！」
他衝過來，眼裏寫滿雀躍。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笑容溫柔而寵溺。
這些年，我多少也理解了。
紀辭身邊，爲何從不缺女人。
陽光青春的大學生站在身邊，我彷彿也年輕了幾歲。
我帶着江白，回了公寓。

-2-
我沒想到，紀辭晚上竟然還會回家。
電話打進來時，我正窩在江白的懷裏。
我坐起身，接起電話。
江白低着頭，耳尖泛紅，安靜地坐在一旁。
「……我在外面呢……」
「你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沒意思，就出來逛逛街。」
既然紀辭回來了，我自然不能ƭŭ̀⁸繼續留在這兒。
我站起身，張開手臂。
江白會意，立刻起身，像往常一樣爲我挑衣服。
他遞過來一條顏色鮮嫩的連衣裙。
顯然，是早Ṱũ̂⁼早準備好的禮物。
我微微挑眉，沒有拒絕。
換好衣服回到家，紀辭正坐在客廳沙發上。
他抬頭，目光在我身上一頓，眼底閃過一抹驚豔。
「什麼時候買的？」
我神色如常。
「剛路過一家店，隨手試的。」
「懶得脫了，就直接買了。」
他忽然起身，靠近我，俯身在我耳邊低語。
「很好看。」
「讓我想起我們剛結婚的時候。」
我拎着裙襬，旋了個圈，想要離他遠一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靠近會讓我本能地反感。
他越親暱，我心裏的火就越壓不住。
可他卻不依不饒，一把將我拉進懷裏。
我抬頭，撞見他眼底熟悉的熾熱。
下一秒，他將我整個人抱起，壓在了沙發上。
「你幹什麼！」
聲音沒能控制住，帶了幾分厭惡。
還好，他沒聽出來。
我迅速收斂神色，換上一副半推半就的嬌氣語調。
「別鬧了，我還沒洗澡呢。」
「快讓開啊！」
我試着從他身下滑開，可他根本不給我機會。
紀辭已經吻了上來，動作急切，手也迫不及待地探下來。
我不動了。
早死早超生。
看來今天祕書沒有留住人！

-3-
第二天一早，喫早餐時，我接到了電話。
「可以，下午我沒問題。」
紀辭正看着報紙，聽見我的聲音，微微抬頭。
「什麼事？」
我朝他笑了笑，語氣輕鬆。
「意妍約我陪她去相親。她今年多大了？」
夏意妍，紀辭的祕書。
他的神情沒什麼波動，只淡淡應了句。
「我不知道。」
「這種事情，你少摻和。」
「真出了什麼事，怪到你頭上可不好。」
我低頭喝了口牛奶，沒再說話。
畢竟，她打這通電話，本就不是說給我聽的。
下午，我準時赴約。
一路上，夏意妍的話題幾乎沒離開紀辭，語氣裏隱隱透着挑釁。
紀總在泰國出差時去了什麼地方，紀總又力排衆議推出了什麼項目。
我聽着，只覺得好笑。
說這些有用嗎？
有本事就勾得紀辭跟我離婚啊。
第一年，他食髓知味的時候都沒成。
後面就更沒可能了。
嘰嘰喳喳的有點煩。
思索片刻，我抬頭，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
「咦，你脖子上的項鍊還戴着？」
她下意識地摸了下脖子，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然後低聲說：「因爲很喜歡，就一直戴着。」
我點了點頭，語氣溫和。
「難爲你喜歡，當初還是我選的呢！」
「那時紀辭說你是他師妹，第一次談成一個大單，讓我幫忙挑個禮物。」
「我一共買了三條，剩下兩條……現在在我家小黑的腿上。」
我微微湊近她，笑意淺淺。
「不過還是你戴得最好看，我眼光一向不錯。」
夏意妍的表情有些扭曲。
我不是很在意。
重要的是，整個世界又恢復了安靜。
讓我意外的是，她和那個相親對象居然聊得還挺熱絡。
我坐在一旁，看着兩人談笑風生，忽然起了個念頭。
要不要給紀辭打個電話，告訴他。
他那位舊情人，似乎要被人接手了。
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4-
夏意妍那場「相親戲碼」，最終沒掀起什麼波瀾。
沒過幾天，紀辭又出差了。
這一次，他沒帶她這個貼身祕書。
我低頭翻着手機，盯着屏幕上的一張照片。
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站在某個豪華小區門口等車。
長得清純漂亮，應該是紀辭的新歡。
照片是匿名發來的。
不出意外，八成出自夏意妍之手。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她難不成還指望我這個原配，幫她這個小三打發小四？
紀辭不肯跟我離婚，折騰再多，終究只是個笑話。
只會平白抹掉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添了不必要的煩惱。
所有的較勁和掙扎，在這場名爲「婚姻」的牢籠裏，都是徒勞。
大清早的，真掃興。
我換了身衣服，去了江白的公寓。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隻貼心小奶狗來安撫受傷的心靈。
江白會做飯，會彈琴，還會推拿按摩。
無論我做什麼，他都能陪在身邊不吵不鬧。
在他身邊，我才能徹底鬆一口氣。
這半個月，工作之外的時間，我幾乎都待在這邊。
本打算就這樣安靜地耗到紀辭出差歸來。
卻沒想到，意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周野。
如果說江白是溫順居家的奶狗。
那周野，就是桀驁不馴的狼狗。
我驅車回家，他早已在附近等我。
我帶他進屋。
他和江白不一樣，他喜歡刺激。
他第一次提出要來我家時，我確實愣了一下。
那是我與紀辭共同的空間，至少在名義上。
但後來，我開始理解紀辭了。
理解他當初爲什麼要把別的女人帶進我們的臥室。
確實不一樣。
某些感官體驗，註定只能發生在打破規則之後。
紀辭教會了我什麼是破壞。
現在，我只是——
照做而已。

-5-
意外，總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降臨。
紀辭提前回來了。
他說好出差一個月，纔過去二十天。
他推門而入時，周野赤裸着上身。
而我正勾着他的脖子，吻得纏綿。
桌上的飯菜還熱着，都是周野親手做的。
紀辭一腳踹翻了餐桌。
湯汁濺了一地，瓷器炸裂，聲響震耳欲聾。
周野下意識擋在我身前，替我擋住飛濺的碗盤碎片。
他朝紀辭挑釁地笑了笑。
「紀總，這麼大火氣，傷到了薇薇怎麼辦？」
紀辭臉色煞白，定定地站在那裏。
那神情，像極了四年前的我。
看到他和漂亮的小姑娘糾纏在沙發上。
後來紀辭，他做了什麼？
哦，對——他一巴掌甩在那女孩趾高氣昂的臉上。
於是我撥開周野的手，乾脆利落地甩了他兩記耳光。
力道不輕，掌印很快浮現在他臉上。
「誰允許你這麼跟他說話的？」
周野怔住了，眼裏寫滿不可置信。
我神情冷靜，只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他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客廳只剩下我和紀辭。
我們隔着一地的狼藉沉默對峙。
我走到他面前，輕輕替他理了理皺起的襯衣領口。
「對不起……我不該讓他出現在你面前。」
「這一次，真的是個意外。」
我抬眸看進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紀辭，我愛你。我只愛你。」
紀辭猛地掐住我的脖子，質問我，聲音發顫。
「你愛我！？你愛我怎麼捨得這麼對我？」
我沒有反抗，只是輕輕抱住了他。
「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外人！」
「只有你纔是我的丈夫！」
紀辭聞言，身體晃動了一下，手上卸了力氣。
整個人站在那裏，搖搖欲墜。
「這話真耳熟……」
「你在怨我……」
「不，宋薇，你是在報復我嗎？」
不。
當然不是。
我只想離開你。
可你不願意。
那我只能做一個好學生。
於是，我慢慢跪下，就像他四年前一樣。
將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紀辭，你相信我！」
「我不可能愛上別人……我只屬於你！」
「你原諒我！」
四年前，我原諒了你。
那麼如今，紀辭，你會原諒我嗎？

-6-
紀辭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忽然抄起菸灰缸，狠狠砸向牆壁。
砰的一聲巨響，碎片四散，他眼睛血紅。
「宋薇——除了四年前那件事，我哪一點對不起你？」
「我對你，不夠好嗎？」
不，你對我很好。
我抬頭，凝視着這個我愛了多年的男人。
他記得我每一次的生理期。
記得我喜歡的小動物、常喫的糖果以及愛喝咖啡。
天冷了會提醒我加衣服。
我發脾氣時，摔東西、說狠話，他從不反擊，只是靜靜地聽着。
我愛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包容。
甚至愛他在喜怒哀樂間不經意展露的每一個神情。
當年紀辭不顧所有人反對，執意娶了出身普通的我。
那一刻，我篤信他誓言裏的「一生一世」。
我也準備好了用一生的熱情去回應那句誓言。
所以四年前，看到那一幕時，我纔會覺得天塌地陷。
我無法接受，歇斯底里地鬧着要離婚。
可他不同意。
只要他不肯，我就離不了。
那段時間，我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去傷心、去掙扎。
可時間終究是最有耐心的刀。
它一刀一刀削去我心上的裂痕，也一點一點剝去我對愛的執念。
最後，我如同這個圈子裏的妻子一樣，接受他的認錯。
哭過、鬧過，日子還是照常過。
後來，我甚至開始理解紀辭。
世界如此大，怎麼會沒有誘惑。
他在面對誘惑放棄我，只是選擇。
那麼，同樣的，我在誘惑面前，也不必保持風骨。

-7-
紀辭砸遍了家裏能砸的東西。
最後，他脫了力般跌坐在沙發上，頭埋進掌心。
「你起來！」他聲音低啞，卻依舊壓不住怒火。
「宋薇，你圖他什麼？圖他年輕？圖他那張臉？我難道沒年輕過？」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紀辭，我說過，你不用介意他。」
「他就像我出門喝杯酒，或臨時叫的一輛代駕。」
「沒意義的。」
紀辭盯着我，神情一寸寸地崩壞下去。
許久後，他冷笑一聲。
「說說看，當年我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多少？」
「最讓你覺得被侮辱、最傷你的，是哪句？」
我思考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這兩年，我在腦海裏反覆推演、修整、幻想着今天。
甚至他的表現都是想了好幾種。
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也說了。
接下來，就看紀辭的選擇了。
我轉身去了廚房，倒了杯水，遞給了紀辭。
「紀辭，你的心情我經歷過，如果你想離婚的話，我……」
「你閉嘴！！」
他猛地起身，一把將我手中的玻璃杯摔在地上。
「宋薇，你是不是一直就想離婚！？」
「爲了離婚甚至不惜出軌？！」
「我告訴你，你Ṭũₖ妄想！」
他忽地朝我逼近，眼底佈滿瘋狂。
「宋薇！你是我的！」
「這輩子你都休想離開我！」

-8-
紀辭原諒了我。
他說，只要我和周野斷乾淨，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點頭答應了。
當然，紀辭不會放過周野。
我沒有意見。
畢竟當年，爲了讓我解恨。
紀辭差點撞死了那個姑娘。
接下來的一個月，紀辭幾乎變了個人。
他每天準時下班，回家喫飯。
一進門就會來找我，說些瑣碎的甜言蜜語。
哪怕工作間隙，也總是發消息過來。
只要我五分鐘內沒有回覆。
他就會立刻打視頻電話，確認我在哪兒。
我並不在意。
畢竟，四年前的我，纔是真的歇斯底里。
那時我甚至需要他整日守在我身邊，讓我撕咬，讓我出氣。
我是如此地感謝紀辭。
在我最痛苦、最絕望的那段日子裏。
是他一直安撫我，陪我熬過去。
給我時間去恢復，去沉澱，讓我有機會心平氣和地結束年少時的愛情。
如今，投桃報李。
我也會這般對紀辭。

-9-
周野堵在我公司樓下。
我沒理會，徑直走進對面的咖啡廳。
他跟了進來。
看來這段時間，紀辭對他下了死手。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底發青，身上沒有半分銳氣了。
沒有一點初遇時的模樣。
他坐在對面的位置，手掌忽然覆上來，緊緊握住我。
「薇薇，你……你還好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垂眸，將手抽了回來。
「周野，我們不要再見了。」
我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沒有一點留戀。
他愣住了，眼裏劃過一絲錯愕。
「薇薇……是紀辭逼你的嗎？」
「我可以帶你走，離開這裏，換個城市……」
我輕輕打斷他。
「周野，是你刪了紀辭發給我的消息。」
「什……什麼？」
他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
戀愛那會兒，有次紀辭差點登上出事的航班。
我幾近崩潰。
自那以後，他每次登機和落地，都會發消息給我。
那天，他應該也是發了的。
我望着周野，神情未變。
「從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誰，想做什麼。」
「周野，看在我也利用了你的份上，給你一句忠告。」
「離開 A 市吧，紀辭不會放過你的。」
我抬手，指了指玻璃窗外。
那個從我們進門起就不遠不近跟着的黑衣男人。
然後站起身，離開了咖啡店。
三年前，紀辭想要收購一家初創公司。
合夥人之間意見不一，周野是反對派。
於是他被設局踢出了公司。
唯一相依爲命的妹妹也因爲沒錢治療而去世。
周野因爲紀辭失去了一切。
他想借我做籌碼，報復紀辭。
他以爲我會是那把刀。
真巧。
他出現的那一刻，我早已經把整副牌洗好。
他也是我最鋒利的迴旋鏢。
不過這場報復的遊戲，誰都沒有贏。

-10-
回到家，果不其然，紀辭已經在等我。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指間夾着煙，卻始終沒點燃。
他很久沒抽菸了。
因爲我聞不得煙味。
「你去哪裏了？」
他的聲音低啞，壓着一股不安。
我換了鞋，走進客廳，語氣平穩地回答。
「周野來公司堵我，我和他做了個了斷。」
「況且，你的人不是一直跟着我嗎？」
話音落下，他的眸光微微一閃。
「薇薇……」
他似乎想要解釋什麼。
我走到他面前，抬手，輕輕打斷了他。
「紀辭，你不用解釋。」
四年前我也這樣。
甚至一口氣請了四個私家偵探跟蹤他。
他的疑心、不安、失控……我都懂。
我走近他，輕輕抱住他，想給他一點安撫。
他低下頭，幾乎與我額頭相貼。
就在兩片脣即將相接的時候，他突然頓住。
「薇薇，我還有些事，要去書房處理。」
說完，他幾乎是逃也似地轉身離開。
書房的門「咔噠」一聲關上，像是一道結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片刻後，緩緩坐回沙發。
我閉上眼，輕輕笑了一聲。
你看，紀辭。
嘴上說着原諒，心裏卻還是藏着那根刺。
它扎得不深，不致命，卻足以讓人避之不及。
去洗澡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
「薇薇……」
是周野。
「我現在在機場。」
他聲音低低的，有些輕顫。
「如果可以，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目的不純，可後來，我真的愛……」
我沒有等他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愛？
紀辭不愛我嗎？
當年我被綁匪綁架，他哭着下跪。
如今我出軌，他咬着牙也不肯離婚。
可這些都並不妨礙他背叛我。
周野，從一開始就抱着復仇的目的接近我。
怎麼好意思開口說愛？
大家大大方方地把它當成一場相互利用的交易不好嗎？

-11-
江白打來電話時，聲音裏帶着明顯的惶恐。
紀辭派人，把他從公寓裏面趕出去了。
我輕聲安撫了他幾句，然後給紀辭發了一條訊息。
紀辭會查到江白，我並不詫異。
如果說周野是一把撞上來的刀。
那江白只是意外，相處得不錯更是出乎意料。
遇到江白的那天，是個雨天，他救了我。
後來他家裏人出了事，我順手幫了他。
起初，我只是想像紀辭養女人那樣，把江白當成一個寵物養着。
他乾淨、乖巧，不鬧事，也不會討要未來。
可後來，江白眼裏極力掩飾的光芒讓我驚慌。
我曾失去過，所以我知道，感情有多珍貴。
又有多值得被得到的人，小心翼翼地呵護。
可這些，我都給不起。
我再怎麼打扮得年輕，也不是二十歲的宋薇了。
時間不允許我晚生十年，伸出手拉起他。
其實我早就打算，在今年結束前。
和江白徹底斷乾淨。
可沒想到周野的算計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也連累了江白。

-12-
我回到家，屋裏出奇地安靜。
紀辭在書房。
我推門進去，他正坐在書桌前，面前攤着一疊照片。
照片裏，是我和江白的合影。
他抬起頭，聲音冷得像刀。
「看來，這位纔是你的真愛。」
下一秒，他抄起那疊照片，狠狠甩到我臉上。
一張照片割破了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紀辭站起身，眼神裏第一次浮現出赤裸裸的恨意。
「宋薇，你到底養了幾個？」
「你他媽真狠啊！」
「我就錯了那麼一次，你就用一羣野男人來報復我？！」
他失控地咆哮着。
我站在原地，緩緩抬手，擦去臉上的血絲。
然後抬眸，靜靜地看着他。
「紀辭，放過江白。」
「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句話像點燃了炸藥。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就能牽你的手？親你的臉？上你的牀？」
「宋薇，他敢動我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我閉了閉眼，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拿出手機，調出圖片。
「認識嗎？」
紀辭滿臉怒火的看過來。
只一瞬間，便冷了下來。
照片上，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在舞臺上跳天鵝湖。
「應該是你的新歡吧？」
我笑了笑。
「技術怎麼樣？看剛纔那動作，腰挺軟的。」
紀辭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13-
書房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紀辭，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江白的嗎？」
我打破了沉默。
他冷笑一聲，似是想要嘲諷我。
但又像想到了什麼，最終嚥了回去。
「兩年前，夏意妍來家裏做客。」
我轉過頭，看着他。
「那種感覺就很明顯，有沒有那種關係，一些小表情小動作是能看出來的。」
紀辭身形一僵，他強撐着反駁。
「她是我師妹，我怎麼可能……」
「紀辭。」
我輕聲打斷他。
「我看到了。」
「那天你說你們回公司加班，結果是去了酒店。」
「我就跟在你們身後。」
他愣住了，像是被當頭砸了一棒。
「薇薇……我和她沒什麼，至少……沒有你想的那麼隨便……」
紀辭急切的解釋着。
我只是點點頭，神色自然，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
「我那天，本來是想告訴你，我們有寶寶了。」
紀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後來，我一個人去了醫院，做了流產手術。」
「手術剛做完，你給我打電話，說你要去泰國出差。」
「那天下着雨，我撐着傘，在橋頭站了很久ţúₖ。」
「我不想死的那麼不體面，可那時候，我確實也不怎麼想活了。」
「然後，我遇到了江白。」
紀辭猛地上前，緊緊抓住我的手，語氣近乎哀求。
「薇薇，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都知道……」
我望着他，眼神平靜。
「紀辭，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爲了聽你說『對不起』。」
「你在外出差，夏意妍將你照顧的很好，我很感激。」
「同樣，江白一直替你照顧我。」
「某種程度上，是他救了我，救了你的妻子！」
「作爲我的丈夫，你應該感激他！」
「否則——」
我頓了頓。
「兩年前你出差回來，看到的就是我的遺體了。」

-14-
紀辭跪了下來。
如同四年前一般。
這是他第二次跪下來和我道歉。
可我不會再給他第三次傷害我的機會。
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輕輕放在他面前。
「紀辭，我們離婚吧！」
「放過彼此！」
他盯着那份協議，沉默良久。
然後，撕了它。
他紅着眼睛看着我，聲音嘶啞。
「薇薇，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離婚！」
「我可以改，我發誓！」
「我也可以放過江白……只要你願意，跟我重新開始。」
又是「重新開始」。
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重新開始」。
不是所有的裂縫，都能縫合如初。
我看着他，眼神泛着涼意。
「紀辭，你以爲……我沒想過和你重新開始嗎？」
「可每一次，當我願意重新向你敞開懷抱的時候。」
「就會有人跳出來提醒我，我有多蠢。」
那些壓抑了太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也開始覺得，親吻我這件事讓你噁心？」
「是不是也會想象，我和別人是怎麼恩愛纏綿的？」
「真巧，我也是。」
「而且，這種噁心，我忍了四年。」
「我們之間，剩下的只有探試、猜忌，還有互相折磨。」
「你想要我們就這樣，在煎熬裏走完餘生嗎？」
我倚在桌邊，終於撐不住，低下頭，抹去眼角緩緩溢出的淚水。
「不……不是這樣的。」
紀辭猛地衝過來，一把將我抱住，動作幾近瘋狂。
「那天，我只是沒有準備好……」
他的吻落了下來，帶着惶急、帶着恐懼，也帶着不甘的掙扎。
我睜大眼睛，看着他，身體僵硬，沒有回應。
也回應不了。

-15-
那是我和紀辭之間，最後一次親吻。
他想回到最初相識的地方，想和我重新開始。
於是他開車，載着我，朝着我們的母校疾馳而去。
可在路上，剎車失靈了。
紀辭側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帶着令人恍惚的溫柔。
「薇薇，別怕！」
說完這三個字，他猛地打了方向盤。
下一秒，他死死將我按進副駕駛的座椅。
劇烈的撞擊，伴隨着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當一切歸於沉寂，我只能看到他伏在方向盤上。
胸前的鮮血，汩汩而出。
是周野動的手。
那些照片，也是他寄給紀辭的。
若不是紀辭心神不寧，他不會犯這樣的錯。
我站在搶救室門口，捂着臉，終於崩潰大哭。
原來，當你快要失去一個人的時候，會忘記他所有的不堪。
腦海裏只剩下，他曾爲你撐傘、爲你低頭、爲你擋風遮雨的模樣。
我的自信，向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我本以爲，自己早已無動於衷了。
沒想到，原來還會這麼痛。
那一刻，我第一次開始後悔。
也許，我該攔住紀辭的。
我知道周野沒有走。
他給我發過匿名短信。
我是抱着同歸於盡的心思坐上那輛車的。
紀辭說，除非他死，才能離婚。
那一刻，我想，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可我沒想到，他卻用最後的力氣，護住了我。

-16-
那個我曾經想要託付終身的紀辭，終究還是走了。
之後的事情，像是一場漫長而模糊的夢。
周野被警方帶走了，涉嫌蓄意謀殺。
我沒去看他，也不打算再見。
我把那套公寓，送給了江白。
沒有告別，也沒有解釋。
他是我曾短暫停留的ŧŭ̀ⁿ溫暖，但我不該留下任何痕跡。
我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A 市，去了 B 市。
臨走那天，天很藍，陽光很好。
心裏仍有悲傷，卻也多了一絲輕快。
抵達 B 市時，有人來接機。
來人眼睛很漂亮，單眼皮，帶着深邃內斂的成熟。
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溫和與安定。
這個人，周野不知道，紀辭也不知道。
是我之前來 B 市時，在會所偶然認識的。
他長得有ṭũ̂ₕ幾分像紀辭，我便留了聯繫方式。
現在，我迫切地需要一個人，幫我走出失去紀辭的痛苦。
也許，我會把那份遲來的愧疚，傾注在他身上。
我再一次理解了紀辭。
以往看着紀辭身邊的女人，都有幾分像我。
我覺得不適，覺得可笑。
如今的我，也開始照着他的模樣尋找慰藉。
不過我比紀辭厚道些。
我是等他死了，才找的替身。
而他，在我活着的時候找替身，像是當我已經死了。
也許往後的人生，不會再有甜得發膩的幸福。
但也不會再有萬箭穿心的疼了。
就這樣也很好。

-17-
紀辭番外。
本來晚上說好回家喫飯。
但夏意妍臨時攔下我，說有個重要會議需要我出席。
她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
只是懶得在意。
況且……我也想看看宋薇的反應。
會議結束後，衆人自然而然進入應酬環節。
我晃着手裏的酒杯，時不時看一眼旁邊一動不動的手機。
其實我是有感覺的，只是不敢去深想。
四年前，我出門應酬，宋薇總會打來電話問我到了沒有。
問我飯菜好不好喫，服務員好不好看。
那點小醋意，小心思，藏也藏不住。
晚上九點不回家，她會半小時一次電話，不依不饒。
我雖然嘴上敷衍，心裏卻是開心的。
那時候，宋薇在乎我。
可如今，手機怎麼就不響了呢？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宋薇遺棄的狗。
被丟在風裏雨裏，也沒人記得要把我帶回家。
山不來就我，我只能就山。
我起身向衆人告辭，準備離席。
夏意妍跟了上來，似乎還摔倒了。
我沒有回頭。
此刻，我只想見宋薇。
可回到家, 迎接我的卻是一桌早已冷透的飯菜。
我心裏莫名發慌。
趕緊撥通她的電話。
還好, 很快接通了。
那一刻，我竟鬆了口氣。
宋薇回來的時候，穿着一條顏色鮮亮的連衣裙，青春靚麗。
恍惚間，我彷彿看見了剛結婚時的她。
我瘋狂地親吻她，抱緊她，迫不及待地與她融爲一體。
可我卻不敢深思。
宋薇已經多久沒有這般打扮自己了？
她今天這般打扮, 是爲了誰？

-18-
我沒想到，夏意妍竟然有膽子去聯繫宋薇。
看來，平日裏我確實給她臉了。
我立刻讓人事處聯繫她, 辦理離職手續。
她氣急敗壞地闖進了我的辦公室。
「紀辭，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我跟了你兩年，我什麼時候鬧過？」
我抬起頭，神色冷淡。
「你鬧？」
「你一個小三, 有什麼資格鬧？」
「當初你不要臉地往上貼的時候, 就該想到今天的下場。」
「現在年老色衰了, 還指望我留戀你那點滋味？」
我揮了揮手, 示意保安將她帶出去。
並且特別叮囑，警告她——不準再出現在宋薇面前。
近期有個 M 國的項目, 要出差一個月。
過去我總是帶夏意妍, 這次只能換一個小姑娘。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男人壓力大了，總要找點出口。
有些事, 我不捨得、也不忍心對宋薇做。
但別人, 不妨礙。
這次項目很順利, 二十天便完成了。
落地的第一件事，我像往常一樣，發了條信息給宋薇。
然後回了家。
我以爲，她會像從前那樣，開心地跑過來抱我，問我累不累。
卻沒曾想，看到了讓我痛徹心扉的一幕。
她甚至跪在地上求我原諒。
四年前的那一幕，換了主角。
如同迴旋鏢, 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我最脆弱的地方。
原來她從未原諒過我。
可沒關係。
只要她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只要她不和我離婚。
時間總會抹平一切。
我們還有大把ţū́₆的時光，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
至於周野，我會處理。
就像當年那個出現在宋薇面前的女人一樣，處理得乾乾淨淨。
可我未曾想到。
原來, 原諒這麼難！
我甚至無法再吻她。
明明她近在咫尺，明明我如此深愛她。
卻沒辦法毫無芥蒂地去觸碰。
我該怎麼辦？
我要如何才能心無芥蒂地重新擁抱宋薇。

-19-
當我看到宋薇和江白的照片的時候。
心裏竟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原來，那天她精心挑選的裙子, 是爲了他打扮的。
我恨！
可我的恨ṭũ̂ⁿ意，還未來得及燃燒，便熄滅了。
原來，宋薇什麼都知道。
她拿出手機，一張張照片翻給我看。
那些我自以爲藏得天衣無縫的女人, 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個罪人。
原來，我們曾經擁有過一個孩子。
我是那樣渴望挽回宋薇。
可命運, 卻再也不肯給我機會了。
剎車被人動了手腳。
我死死地護住了宋薇。
薇薇，如果還有來世，我絕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