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這種事情爲什麼要找上我。
讀高一的第三天,班上的小混混鄒挺帶人闖入我們寢室,他們大力的踹開門,鄒挺走在最前面,吊兒郎當的叼着菸頭。
「把錢都拿出來,他媽的動作麻利點。」鄒挺的小弟衝我們吼。
鄒挺的父親是黑道上的大哥,傳言曾一個人對陣二十人,砍傷三人把其它人都嚇跑,讓人聞風喪膽。鄒挺從小耳濡目染,身上也帶着匪氣,我們寢室的都是窮孩子,生活費都只夠喫飯,要是被他們搶走,接下來的時間該怎麼活?
作爲寢室長的我站了出來,儘管雙腿在打顫,我還是頂了句:「你們想幹什麼,不怕巡夜老師麼?」
鄒挺聽到這話,慢慢走到我對面,就像玩耍獵物一般,推了推我肩膀。
「去,你現在去叫老師過來。」鄒挺獰笑着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腦袋就嗡的一聲,整個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感覺脖子燙燙的,用手一摸全是血。
但這只是開始,鄒挺拿着鐵棍又給了我肚子一下,我慘叫一聲,劇烈的疼痛讓我弓起身子,就像一條臨死的蟲子。鄒挺的小弟圍過來,用腳踹我的腦袋,世界在我眼前不停搖晃,不到一分鐘,我就滿身是血的撲在地上。
「都他媽把錢拿出來,不要讓我浪費力氣……」鄒挺扯着我的頭髮,把我滿是血污的臉頂在燈光下,讓那些早就嚇破膽的學生能看清楚。
很快,那些室友的心理防線就被攻破,哆哆嗦嗦地交出自己的生活費。
「靠,怎麼只有六十塊?」一個混混大罵。
「我家種田的,半個月只給我這麼多……」瘦小的汪海嚇得發抖,他說的是實話,他家確實是困難戶。
「幹,窮鬼讀什麼書?」那混混給了汪海一拳,汪海捂住自己鼻子,眼淚卻像馬尿般淌下來,順着乾瘦的臉滴到被子上,嗚咽聲透着手指傳出,汪海已經崩潰了。
「你的錢呢?」鄒挺彎下腰,一嘴口水噴在我臉上。
「我沒錢。」咬牙切齒的憤怒,但只覺得無力。
鄒挺那羣小弟搜我的牀鋪,在枕頭下找到兩百塊錢,鄒挺接過錢後嘿嘿一笑,踹了我肚子一腳。
很痛,但我連咳嗽的力氣都沒了。
「可樂喝多了,放點水。」鄒挺笑嘻嘻地解開皮帶,那些小混混發出張狂的笑聲。
我備受屈辱,可寢室裏卻鴉雀無聲。我突然明白,沉默也是一種聲音,那是弱小和自私的聲音。
若是我們一擁而上的反抗,鄒挺他們未必敢如此猖狂,但那些室友,此刻只是縮在被子裏發抖,在心裏祈禱他們快點離開。
「我記住你了。」鄒挺留下這句話,摔上門走了,想必是帶着那些混混校外喫喝玩樂去了。
這一切,只是噩夢的開端。
-2-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班主任,向他報告昨晚的事情,班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胖子,他一邊喝茶一邊聽我的講述,等我講完後看了我一眼,找人去教室把鄒挺叫到辦公室。
「昨天晚上,你帶人去他們寢室搶錢?」班主任沉着嗓子問鄒挺。
「怎麼可能!」鄒挺一副受了冤枉的模樣,他高分貝的爲自己辯解:「我昨晚九點鐘回到寢室,看了一會書就睡覺了,我們寢室的都能爲我作證。」
「夏天說他臉上的傷就是你打的。」班主任指了指我的傷口。
「老師,我怎麼可能打人,我從小到大都沒動過手,你可以問我爸或是認識我的同學。」鄒挺「急」得跺腳,影帝般的演技。
就這樣,鄒挺的室友都被叫過來,那些都是他的狗腿子,異口同聲的爲他作證,昨晚他很早就睡覺了,沒有出過寢室。
班主任複雜的看我一眼,眼神裏帶着懷疑,我說:「我們寢室人的錢都被搶了,叫他們過來,當面對質。」
第一個進辦公室的是汪海,他縮着身子,戰戰兢兢的走到我身邊。
「昨晚,鄒挺是不是去你們寢室搶錢了?」班主任問。
汪海看了我一眼,帶着求懇之色,又看向鄒挺,鄒挺正直直地看着他,臉上不動聲色,眼睛裏卻藏着一絲狠毒。
汪海低下頭,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說話!」班主任等得不耐煩了,用力敲敲桌子。
「沒……沒有。」汪海慌不迭的回答。
我彷彿掉入冰窟窿,從來沒有想過,有人能軟弱到這種地步。
「那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班主任問汪海。
「洗澡時摔的。」
就這樣,班主任擺擺手,那些人都回了教室,耽誤了一上午時間,班主任臉色很不好看,把我訓斥幾句,讓我專心學習不要成天想着找事。
中午在食堂,由於身上的錢被搶光,我們寢室的人只能買最便宜的饅頭,回去就水充飢,汪海他們都離我遠遠的,彷彿我是個瘟神。
我買了一塊錢的饅頭,往寢室走的時候,兩個學生在我背後突然扭住我胳膊,把我扯到食堂後面的空地上,鄒挺一夥人在那裏惡狠狠的等着,我拼命掙扎,鄒挺衝上來就是一拳,我嘴巴很快出血。
「還他媽敢告密,給老子打死他。」
就這樣,我不記得自己捱了多少拳腳,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會倒向這裏,一會飄向那邊,最後的歸宿,是一個惡臭的垃圾堆裏。骯髒的塑料袋、喫剩的飯菜、蒼蠅不停的在我身邊打轉……
鄒挺一夥走後,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我很想爬起來,試了好幾次,連胳膊都抬不動。
就在這時,一把白傘出現在我頭頂,感覺自己的手臂被抓住,我藉着力氣坐起來,甩甩臉上的血污,就看到一張乾淨的臉,她是我們班上的女生,名字叫蘇靈。
「你沒事吧?」她怯生生地問我。
「沒……沒事。」我挪開手,我身上帶着臭味,不想牽連她。
「我送你去校醫室吧?」蘇靈不嫌棄的拉我起來,她頭髮全被淋溼了,貼在白皙的臉龐。
不知道怎的,我卻突然哭起來,拼命的想忍住,眼淚卻不可控的全湧出來。
野獸受了傷是不會哭的,只有回到溫暖的巢穴,有同伴幫它舔傷口時,它的脆弱纔會流露出來。
-3-
此後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地獄。
鄒挺他們肆無忌憚的霸凌我,在我的課桌上倒膠水,把我睡覺的被子丟進廁所,每次放完假回學校,他們就搶光我的錢,至於毆打,更是家常便飯。
更可怕的,是我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就像得了一種可怕的疾病,每當看見鄒挺他們時,我的身體就會發抖,手腳痠軟無力,甚至連氣都喘不上來,我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恐懼就像癌細胞,已經滲入到我每個毛孔裏。
我彷彿成了一條逆來順受的狗。
好在生活裏還有一絲陽光,每次蘇靈見到他們欺負我,就會投來擔憂的目光,有幾次想爲我出頭,都被其它女生拉回去。
我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不想讓她牽連進來,我知道鄒挺那個變態的秉性,如果我和蘇靈成了朋友,他肯定會想方設法毀掉她,進而徹底我的自尊。所以每次和蘇靈在路上遇見,她想和我打招呼,我總是側着臉一言不發的經過,但心裏會泛起一絲暖意,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
一切發生在那個雨夜,下晚自習後我走回寢室,傾盆大雨就像天空被撕爛一條口子,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我的傘被吹飛,路上有些女生髮出尖叫,就在我去撿傘的時候,一道驚雷就像炸彈,震的路人都捂住耳朵,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彷彿看到電龍在黑雲中翻騰。
下一瞬,我就如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深谷,我發出慘叫,整個人倒在地上。
耳邊喧喧鬧鬧,有個人在大喊:「夏天被龍抓了,夏天被龍抓了,快來幫忙……」
「被龍抓了」是一句土話,意思是被雷劈了,我眼皮越來越沉,世界慢慢變成一片混沌。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我問醫生我昏了多久,醫生告訴我一個誇張的數字,我整整昏迷了四天。
「你真是運氣好,一般人遭雷擊早死了,像你這樣毫髮無損的真是奇蹟。」一個護士幫我換輸液瓶,笑着跟我說。
「運氣好……」我自嘲般的笑笑,就在此時,門被推開,神情憔悴的爸爸媽媽走了進來。
媽媽給我做了很多好喫的,她帶着憐惜摸摸我頭,問我在學校是不是很辛苦,怎麼瘦了這麼多。
爸爸媽媽都是老實人,爸爸當了一輩子汽車修理工,媽媽到處打雜工,不是給人拖地就是給人洗碗,辛辛苦苦供我讀書,雖然家裏沒什麼錢,卻從沒給我什麼氣受。還記得小時候,我羨慕鄰居孩子的玩具汽車,吵着鬧着要我爸給我買,但我爸工資早就花光了,他就去車間幫我做了個小汽車,又黑又醜,用力一推輪子就掉了。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滿心歡喜的打開盒子,看到這樣一個東西,當時就氣得哭起來,把那用淘汰零件拼湊的汽車摔個稀巴爛,大罵爸爸是騙子。爸爸卻沒生氣,說着各種好話哄我,媽媽覺得我受了委屈,那天晚上去給人家加班補衣服,第二天早上買好玩具放在我枕頭邊。
當清晨的陽光照到我臉上,我看到了心心念唸的小汽車,開心的跳來跳去,媽媽溫柔地對我笑,把自己被針頭刺傷受傷的手藏在身後。
「不辛苦。」我紅着眼圈說。
「其實爸爸媽媽不指望你能考多好個大學,只要你能開心快樂就夠了。」一向緘默的父親也安慰我。
「我知道,我喜歡上學。」我喝光碗裏的湯,衝他們笑。
在家休息了一天,還是回到學校,一下自習,鄒挺就把我抓到天台。
「聽說你小子被雷劈了,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啊?」鄒挺嬉皮笑臉的推我,那羣混混哈哈大笑。
應該被雷劈的是你這王八蛋,我在心裏想。
「拿出來吧,好歹回了一趟家,多少有點收入吧。」鄒挺伸出手。
該死,雙腿又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我想起媽媽手上的繭和爸爸的黑眼圈,這些錢都是他們的血汗錢,憑什麼交給這個混蛋?
「你他媽利索點。」一個胖子踹了我一腳。
呼吸變得急促,臉上火辣辣的,但勇氣已經消失殆盡,我把被掌心汗浸溼的幾百塊錢遞給鄒挺,他和那些人勾肩搭背下了樓。
「真丟人啊……」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那聲音很奇怪,就像是電影裏的畫外音,是憑空出現的。
我慌亂的掃視一轉四周,發現沒一個人影。
「像你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留神了,我後背湧出冷汗,那聲調好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你是誰?」我大着膽子喊了一句。
昏暗的月色下,只剩寒風在呼嘯,空寂的天台,那個聲音卻消失了。
-4-
一週後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上完體育課,大家都滿身是汗的走回教室,上樓的時候,我看到鄒挺那羣痞子把蘇靈圍住。
「平時穿着校服看不出來,你的胸還是很大的嘛……」體育課跑了一千五,蘇靈的 T 恤汗溼了,內衣帶子若隱若現,鄒挺吞吞唾沫,眼睛色眯眯的盯着蘇靈。
「好狗不擋道。」蘇靈臉都氣白了,試圖上樓,鄒挺卻直直地擋在她身前。
「着什麼急啊,我看你身材不錯長得還行,要不你當我女朋友吧?」
口哨怪叫聲充斥着樓梯轉角,那些混混都在起鬨。
「滾。」蘇靈瞪着他,一把推過去。
「媽的,小妞火氣還挺大……」鄒挺一把扭住蘇靈的手臂,用力一扯,伴隨着一聲刺耳的尖叫,蘇靈的 T 恤被扯爛,光滑白皙的肩膀露了出來。
我指甲陷入手掌,目睹着這一切的我,內心彷彿在被烈火灼燒,但該死的畏懼,還是讓我的身體無法動彈。
「動啊,過去啊……」我的內心在吶喊,手因用力流出血來。
一滴一滴打到地板上,可腿就像灌了鉛一般,使盡全力也無法邁出一步。
「你想救她嗎?」又是那個聲音。
我拼命點頭,天使也好惡魔也好,只要能救出蘇靈,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很好,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那個聲音就像催眠曲,我的意識慢慢模糊,最後的畫面,停留在邁出去的左腳上。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坐在座位,蘇靈正在幫我清理傷口,一陣陣劇痛從額頭傳來。
教室裏的氣氛有點尷尬,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怪物。
發生了什麼?
「你還痛嗎?」蘇靈紅着臉問我。
「鄒挺呢,他們有沒有傷害你?」我急忙問蘇靈。
「你剛剛不是……,你怎麼了,是不是頭還不舒服?」蘇靈被我的發問弄得莫名其妙。
「我剛剛做了什麼?」
蘇靈認真的打量我的臉,確認我沒有開玩笑後,開始幫我回憶。
事情發生在二十分鐘前,鄒挺扯爛了蘇靈的衣服,正準備繼續調戲她時,我飛奔下樓一腳踹在他身上,鄒挺整個人被踹飛,順着樓梯滾的頭破血流。我拉起蘇靈的手就往上跑,直接跑進教室,那些混混很快追了進來,還有緩過氣來滿臉是血的鄒挺。
「他媽的,給老子弄死他!」鄒挺發狂般吼着,那羣混混一撲而上。
一個胖子離我最近,試圖把我按倒在地,電光火石間我抄起一支圓珠筆,只見那個胖子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疼得青筋都暴在脖子上,衆人連連後退,看清楚情況後都深吸一口涼氣,那個胖子的手被釘在課桌上,圓珠筆就像一把匕首,釘穿了他的手掌。
「來啊,繼續來玩啊。」我笑着把周圍課桌椅都踢開,留出一片打鬥的空間。
鄒挺沒被我嚇倒,慫恿他們一起上,一個黃毛撲到我腰上,我一個飛腳,那黃毛撞到講臺,痛苦的捂住自己嘴巴,地上還有兩顆牙齒,還有一個繞到我背後,扯着我的手臂,我身體一轉,把他整個人按在地上,他不斷吼叫,最後變成嚎哭和求饒聲,他的胳膊已經被我弄脫臼了。
無論是鄒挺還是那羣看戲的學生,此刻都陷入巨大的恐懼中。
據蘇靈描述,當時的我下手狠厲,嘴角泛起怪異的笑容,那種笑讓人望而生畏,就像野獸捕食般的表情。
鄒挺這個人下作透了,看我好像變了一個人,莫名間成了搏鬥高手,就抄起凳子砸向蘇靈,想分我的心,蘇靈發出尖叫身體向後傾,我身影快若閃電般擋到她面前,「嘭」的一聲,木椅子四分五裂,我額頭的血全濺到蘇靈臉上。
「嘿嘿,嘿嘿嘿……」受了傷的我,居然發出愉悅的笑聲。
我抬起臉,慢慢走向鄒挺,一向狼突鴟張的他居然後退了一步,我整個人就像入世魔王,那些混混被我嚇得一動不動,鄒挺還在虛張聲勢,扯着旁邊的一個小弟:「他受傷了,拿東西幹他……」
那個小弟嘴巴在打顫,剛想抄東西,整個人就撞在牆上。
所有人都沒看清楚我的動作,鄒挺後退一步,我如餓狼撲兔一般衝上去,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拿着一隻圓規,右手猛地紮下,鄒挺無比慘厲的叫了一聲,圓規停留在他瞳孔前兩釐米處。
當獵人變成獵物,原來如此虛弱,渾黃的液體從他運動褲裏湧出,慢慢匯在地板上,匯成一個滑稽的圖案。
「天……天哥,我錯了,你放過我,我以後不敢了。」鄒挺不顧形象的求饒。
「你太他媽讓我失望了,還以爲能多玩玩呢……」
我臉上表情居然很沮喪,揪住鄒挺的頭髮,重重的按在他身前的尿水裏。
-5-
聽蘇靈講述完,我整個人都嚇得站起來,能一個人把鄒挺他們打到求饒,那真的是我做的嗎?
「不過,剛剛你的樣子好可怕,我都不敢和你說話,還是現在的你比較好。」蘇靈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有點驚魂未定。
「鄒挺他們人呢?」
「跑了,帶着那些受傷的壞蛋去了醫務室,我本來也想送你去醫務室的,但怕撞見他們。」
我一轉身,那些圍觀的學生全部後退一步,彷彿被我的樣子嚇壞了。
就在此時,班主任拿着兩本書走進來,看到教室的一片狼藉,他沉着臉問:「怎麼回事?」
那節課沒上,班主任把我和那羣被打的混混都叫到辦公室,讓我們把事情經過講清楚。
那個被圓珠筆釘穿手的胖子流了很多血,被送去市醫院急救,這是很嚴重的教學事故,領導們都趕過來。
「人是誰打的?」戴着黑框眼鏡的校長髮問,他的名聲不大好,聽說收了很多家長的錢,鄒挺那夥人在學校肆無忌憚,想必跟他的庇護有關聯。
辦公室鴉雀無聲,只是過了半小時,鄒挺已經不敢直視我,每當我抬起臉,他就低着腦袋躲避我的眼神。
「說話。」校長加大分貝。
「我打的。」我舉起手。
「爲什麼打人?」
「他們調戲女生,我看不過去。」我如實報告。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下這麼重的手,校規裏面寫的很清楚,在學校打架是要開除的,給你家長打電話吧。」校長冷冷地說。
我整個人都懵了,我不能被開除,不敢想象爸媽聽到這消息臉上的表情,他們該多失望啊?
班主任拿出手機,打我爸的電話,打了幾遍也沒打通,估計爸爸在車間加班,校長下令明天必須讓我父母來學校,然後讓我回了教室。
坐在座位上,我陷入巨大的恐慌,腦袋就像一臺失控的機器,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樣才能保住學位?
英文老師在上面講着例句,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要不要幫忙?」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我掃了一眼四周,同學都在認真的聽講。
不會錯,那是來自於我腦內的聲音。
「你怎麼幫忙?」我在心裏唸叨,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很簡單,把你的身體交給我,我替你解決。」那個聲音帶着誘惑的口吻。
居然真的有用,我可以用這種方式和他交流。
「你到底是誰?」
「不管我是誰,反正不是你的敵人。」
「你想用什麼辦法?」
「你太嫩了,像你這樣是無法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想要別人聽你的,就得豁得出去。」
「你到底想幹什麼?」
「放心,這次我會讓你看到,我用你的身體幹了什麼。」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妥協了,把腦袋靠在手邊,就像沉入黑暗的湖底,我的意識慢慢迷離。
-6-
那個聲音沒有騙我,我身處於一個鐵籠子裏,籠子的側面有一塊大屏幕,就像是電影放映一般,我能看到自己的行爲。
下課了,已經到了喫晚飯的時間,我吹着口哨走出教室,蘇靈靠近我擔憂的問有沒有事,我一回頭,她臉色發白的向後退一步,想必,又被另一個「我」的眼神所嚇着了。
「我能有什麼事?」我笑着說。
「那……那就好。」蘇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拿着飯盒走向食堂。
走到宿舍後面的牆壁,我向後退幾步,一個衝刺加蹬腳,整個人就越過圍牆,跳到學校外面的農地裏。隨後繞着公路走了五分鐘,攔住一輛計程車,坐到市裏的重點小學門口,下車後我買了幾個水果,還順走了商販的水果刀。
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整個人都慌亂起來。
十分鐘後,我攔住一個小胖子,親切地問他:「你爸爸是不是叫何思源啊?」
何思源,校長的名字,我好像意識到他要幹嘛了,我在鐵籠子裏大喊讓他住手,但於事無補。屏幕上面的畫面還在繼續,那個小胖子被我忽悠的往前走,最後到了一個遊戲廳,小胖子拿着我給他買的遊戲幣,樂哉樂哉的玩着遊戲,我藉着門口的公用電話打了個電話,很快,滿頭是汗的校長就趕了過來。
當校長看見兒子的時候,整個人都快瘋了,天色已經黑透,校長看到那小胖子坐在我腿上玩遊戲,我在耐心的給他兒子削水果,水果皮一圈圈掉在地上,而那把水果刀距離小胖子的脖子,只有幾公分。
像是炫技一般,我手上速度加快,刀鋒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幾乎貼到小胖子的血管上。
「夏天,你想幹什麼?」校長沒有了辦公室裏的領導氣質,臉上大汗淋漓。
「何校長,你知不知道,我今年還沒十六歲。」我笑着看向他。
「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現在殺了人,只會進少管所,而不是被判刑。」我削一片蘋果放在刀刃上,喂到聚精會神玩遊戲的小胖子嘴裏。
那個在學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校長,和我對峙了一兩秒,居然做出一個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居然跪了下來,求我放過他兒子。
追其緣由,想必是剛剛他看到我的神情和動作,判斷出如果不妥協的話,我是真的會下手的。
我開始大笑,把那個小胖子放到椅子上,水果刀在手上轉來轉去,繞過校長跪着的身體,慢慢走進黑暗。
「惡魔!」我在鐵籠子裏大吼。
連小孩子都能下手,這個「人」是個魔鬼,我下定決心,再也不會放他出來。
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我好像已經無法再奪回自己的身體了,四周都是密閉的鐵欄,這應該是「它」一直被囚禁的地方。
-7-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眼睜睜看着「它」操控着我的身體。
所有人都驚歎我的變化,不得不承認,「它」確實要比我強大。
在學校,鄒挺那夥人見到我就繞道而行,一副老鼠見到貓的樣子,還有老師和校長,每次和我打照面都臉色發白。進校時我的成績只能算中游,但月考的時候,我居然考到了全校第三,這說明,「它」的學習能力也比我強。還有體育,原本不會打籃球的我,居然成了三分手,連續五個三分空心落網,讓體育老師都給我鼓掌,推薦我去校隊……
我不斷尋找着逃脫鐵籠子的辦法,這是一片混沌的空間,沒有任何工具可以使用,我大喊大叫,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四周迴盪。
星期五,這傢伙又做了一件讓我無法忍受的事。
屏幕上的畫面一直在跳動,下晚自習後蘇靈拿着一本書走下樓,經過足球場時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把蘇靈嚇了一跳。
「有事嗎?」蘇靈低着頭,不敢看我的臉。
「你很討厭我嗎?」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我臉上的表情很柔和。
「沒……沒有。」蘇靈臉微微紅起來。
「那你怎麼總是躲着我,你害怕我?」
「也不是啦,我就是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和之前的你有點不一樣。」
「那你覺得現在的我好,還是之前的我好?」我的嘴角有一絲揶揄,靠近蘇靈一步。
「我不知道,從小到大……我都沒見到你這麼奇怪的人。你看現在學校,老師同學都很害怕你,但明明幾個星期前,鄒挺他們那麼欺負你你都不作聲。」
「我只是想保護你,如果他們沒有把你扯進來,我是不會做那些事的。」我的語氣很溫柔,再靠近蘇靈一步。
蘇靈慢慢抬起臉,眼眶紅紅的,她被感動了。
微風輕輕拂動她的頭髮,蘇靈的臉在月色下很秀麗,我用手摟住她,慢慢靠近她的臉,蘇靈嘴脣微微顫抖,慢慢閉上眼睛。
「幹!」我一拳砸在鐵欄上,這個王八蛋,他居然僞裝我說話做事的樣子,掩飾自己的本性,欺騙蘇靈的感情。
多麼諷刺啊,這是我最喜歡的女孩,當她和「我」接吻時,我居然一點也不開心,只覺得無比憤怒和不安。
那天午夜,我終於見識到「它」的本尊。
宿舍裏鼾聲如雷,我坐在鐵籠子的角落,呆呆地看着那個屏幕,那是一片黑暗,就在此時,腳步聲在籠子外出現。
我觸電般的跳起來,撲到鐵欄邊,待我看清楚他的樣子時,涼意滲入我的每個細胞,他和我竟有着一樣的臉,但臉上的表情截然不同。我困在籠子裏,穿着白色衣服,臉上全是憤怒,他站在籠子外,穿着黑色衣服,臉上卻帶着冷笑。
「你到底是誰?」我大聲問。
「我?我就是你啊。」他臉上的得意越來越盛。
「你到底想幹什麼?」
「哈哈,哈哈哈……」他彎下腰大笑,笑了足足三分鐘,慢慢抬起臉:「不耍你了,我告訴你真相吧,我叫夏淵。」
夏淵?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我拼命回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你這個廢物,被人打了也不知道還手,看見喜歡的女人也不敢追求,你活在這世上有什麼意思?」他的眼睛閃出寒芒,五官也猙獰起來:「把你的人生交給我有什麼不好,我可以替你出氣,替你享樂,替你把生命活出價值,你他媽的還抱怨什麼?」
「我不想做一個惡人,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你用的那些手段卑劣無恥,我不是不會,只是不屑而已。」
「算了吧,你忘記你第一次求我的樣子,看見自己喜歡的女人被羞辱,連腳步都邁不出,那也是不屑嗎?」他伸出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領。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我也怒了,一把扯住他的衣領。
我們撞在一起發出響聲,隔着幾道欄杆,我們都怒視着對方,他身上殺氣很足,但我毫不退縮。
「就算我把身體還給你,你能應付現在的局面嗎,鄒挺會怕你這種貨色嗎,校長再找你麻煩你怎麼辦,還有蘇靈,你有力量保護她嗎?」夏淵獰笑着反問。
我鬆開手後退一步,終於看清楚他的圈套。
他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我已無法承擔,無論是人際關係、學業還是和蘇靈的感情,我已經徹底輸給更爲優秀的他。
「廢物。」夏淵揉了揉手腕,轉身離開。
一切重歸寂靜,我頹然的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痛哭起來。
-8-
到了放假的時候,學生們一股腦的往外走,夏淵吹着口哨走到公交站臺,等了好久也沒等到車,就在此時,一輛麪包車在他身前緩緩停下,幾個紋身大漢拿着砍刀走下來,把他圍在中間。
我看着屏幕上的畫面,緊張的站起來。
「你們是誰?」夏淵居然還在吊兒郎當的笑。
「跟我們走。」一個腦袋上紋着蠍子的男人,用手反擰夏淵的胳膊,把他推上車。
麪包車走走停停,終於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新開的酒吧,名字叫「Makaveli」,裝修的很有格調。那些人把夏淵推嚷着進門,一個穿着黑色襯衫的調酒師站在吧檯,他慢慢晃着手裏的酒,好像沒看到這羣凶神惡煞的混混一般。
夏淵被帶到二樓包間,剛進門就被踹了一腳,夏淵站穩身子,就看到鄒挺和一個大鬍子坐在沙發上。
「爸,就是這小子。」鄒挺惡狠狠地指着夏淵。
「小孩子打架,大人來插手,幹這種事兒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混黑道的?」夏淵拍拍牛仔褲上的灰,不怕死般拿起桌子上半杯酒喝掉。
我手心全是汗,看着屏幕上的畫面,包間裏至少有十個男人,幾乎手上都拿着兇器,要是真的動起手,估計連個全屍都落不下。
他到底在想什麼,就算身體不是他的,肉身沒了他也會消失吧?
那些混混聽到這話拿着武器躍躍欲試,大鬍子卻站起來,笑着說:「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紀就有這種膽色,老鄒我欣賞。這樣吧小兄弟,你和我兒子的事情就算誤會一場,我們交個朋友,你來替我做事怎麼樣?」
「爸,這小子……」鄒挺不服氣地大喊,被他爸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做什麼事,我可是個廢物。」夏淵靠在桌子邊,帶着嘲諷的笑意。
這句話是說給我聽的,他沒說錯,就算他當時把身體還給我,這個場面絕不是我能應付的。
「你幫我在學生中賣粉,每一單給你抽五個點,怎麼樣?」大鬍子點燃一根雪茄。
「爲什麼找我?」
「你連我兒子都敢打,說明你有種,這種事就要找有種的人做,小兄弟,你跟着我,少不了你喫香喝辣。」
「要是我拒絕呢?」
大鬍子緩緩的坐下,臉色無比陰沉:「沒有人敢拒絕我,除了死人。」
「不好意思。」夏淵起身一腳把桌子踹翻:「這麼下作的事我可做不來。」
下一秒,屏幕上的畫面變成了紅色。
十分鐘後,包間裏橫七豎八的躺着人,大部分都是重傷,鄒挺的父親胸口中了三刀,有氣無力的倒在沙發下。
唯一一個毫髮無損的,是被嚇癱了的鄒挺。
「過來……」夏淵渾身是血,朝他招招手。
鄒挺哆哆嗦嗦的過去,半跪在他面前。
「把那些冰塊拿過來。」夏淵示意鄒挺,拿那個大鬍子身前的冰桶。
鄒挺已經沒有了思考能力,他只知道敢違背眼前這個人,下場會很慘。
夏淵抓了一把冰,按在自己腹部的傷口上,他咬緊牙關,憑藉誇張的意志力忍受着傷口的疼痛,硬是沒發出一絲吼叫。
就在此時,被關在身體裏的我,只覺得世界在搖晃,鐵籠子的欄杆出現一些裂痕。
「把手鋪在地上。」夏淵頭也沒抬,察覺到血被止住後,他給鄒挺下令。
「大大大哥……」鄒挺想求饒,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別讓我說第二遍。」夏淵側着臉,眼睛已經被暴戾所淹沒,那是地獄惡鬼的表情。
鄒挺不敢再說話,撅着屁股把左手放在地上。
夏淵笑着拿起刀,猛地斬下,三根手指飛到大鬍子衣服上。大鬍子眼皮跳了跳,嘴脣打起顫來,混了半輩子黑道的他,終於感受到深不見底的恐懼,面前的這個少年,不是他能想象的存在。
鄒挺捂着左手在地上滾來滾去,嚎叫聲傳出去,卻被樓下的音樂聲所掩蓋。
-9-
跌跌撞撞走在街上,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夏淵隨時都要昏倒的模樣,嘴裏還吹着斷斷續續的口哨。
他撞倒了一個垃圾桶,又艱難的爬起來。
他很狼狽,卻還在灑脫的笑。
終於走到家,他用鑰匙打開大門,爸媽看到他的樣子就撲上來,媽媽眼淚全滴在他肩膀上,爸爸把他扶到牀上。
「小天,怎麼會弄成這樣,你別動,我馬上叫救護車……」一向沉默穩重的爸爸,額頭也急出汗來。
「沒事,都是皮外傷。」夏淵抓住爸爸的手,笑了笑。
「看你的肚子,這怎麼能不去醫院?」媽媽眼淚越來越多,緊緊拉着夏淵的手。
「媽,別擔心,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夏淵把媽媽的手放在臉邊,低聲安慰她。
爸爸去衛生間端來一盆水,幫夏淵清理傷口,媽媽也找來乾淨衣服,輕手輕腳的幫他換上。
過了大概一小時,夏淵的臉上終於恢復血色,他喝了一杯熱水,握住媽媽的手,已經是後半夜,爸爸看他的模樣心裏安穩點,去客廳沙發上坐着。
「媽,我是不是還有一個哥哥?」夏淵突然開口,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瞎說八道,你聽誰說的?」媽媽身體一抖,看着夏淵的臉。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們用不着瞞我。」夏淵低下頭,那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神情,帶着些許悲傷,就像找不到家的無助感。
沉默了許久,媽媽終於開口,她的答案讓我知道了一切真相。
「對,媽媽懷你的時候,其實是雙胞胎。媽媽身體不大好,生你們的時候大出血,兩個孩子……只保住了一個,你爸把名字都取好了,一個叫夏天,一個叫夏淵。我們從來沒跟你提過,你怎麼會知道?」
我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夏淵就在我的身體裏。
因爲分娩時媽媽大出血,醫生只救回一個孩子,夏淵的身體就死了,一部分意識卻留在我身體,被囚禁在這個鐵籠子裏。
他清楚我所遭遇的一切,直到那次雷擊,我和他能夠意識交流,他引誘我把身體交給他,進而掌控我的人生。
一直以來,他就嫉妒怨恨我,他覺得我剝奪了他生存的機會,這是蓄謀已久的陰謀。
-10-
「媽,時間不早了,你和爸去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夏淵鬆開媽媽的手,溫和地說。
「你的傷口還疼嗎?」媽媽還是放心不下。
「沒事了沒事了,睡去吧。」夏淵笑着催促。
就這樣,爸媽走回臥室去睡覺,但夏淵卻沒關燈,拿起筆和紙,靠在枕頭上飛快寫着什麼。我還沒看清楚,他又站起來,做出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動作,他去廚房拿起一把刀,藏在被子裏面。
他想幹什麼?
時間一點點流逝,凌晨四點鐘,夏淵輕手輕腳的起牀,慢慢擰開爸媽房間的門,走到他們牀邊。
手上的菜刀,高高的揚起。
「爸,媽!」我在鐵籠子大喊大叫,拼命撞着欄杆,肩膀腫起一大塊,空間在劇烈晃動,卻還是逃不出去。
這個瘋子,他不僅恨我,也一直恨着爸媽。
弒父弒母,就是他最後的計劃。
「住手,住手啊……」我不顧身體的疼痛,狠狠地撞着鐵籠子。
夏淵臉上又泛起笑容,令人生懼的笑容。
我看到鐵欄杆上有一些裂縫,想到了他當初慫恿我的那句話。
「想要別人聽你的,就得豁得出去!」
「你他媽的住手啊……」我大吼着,用自己腦袋撞過去。
死吧,同歸於盡吧,不管怎樣,我不會讓你傷害爸媽的。
抱着必死的決心,我撞在鐵欄杆上,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思考,但奇蹟發生了,一直關着我的囚牢支離破碎,所有東西都在下墜,我腳下變成一片虛無,失重的感覺讓我大聲喊叫,很快我就失去意識。
清晨的陽光照在我臉上,媽媽摸了摸我的臉,輕聲說:「起牀喫飯,喫點東西再睡。」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腹部和背上傳來劇痛,讓我忍不住痛叫出聲。
我回來了?
「你別動,傷口都要裂了。」媽媽急忙扶住我脖子,帶着埋怨的語氣。
「媽,你和爸沒事吧?」我抓着媽媽的手問。
「我們能有什麼事,你這孩子,昨天滿身是傷的回來,又問了我一些怪問題,後來又睡在我們房間的地板上,你到底怎麼了?」媽媽摸我額頭,她懷疑我在發燒。
我長吁一口氣,我的拼死一搏,終於制止了那個瘋子。
爸爸給我端來一碗麪條,他說自己還要上班,要我媽在家裏照顧我。
「對了,有同學來找你。」不苟言笑的爸爸,嘴角也浮起笑意。
「什麼同學?」
「就在外面,我叫她進來。」
幾分鐘後,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張清秀乾淨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你怎麼又和人打架了,你不是說好今天和我看電影嗎?」蘇靈看到我的樣子,急忙坐在我身邊。
傷口還是很痛,但我忍不住笑起來。
我的人生回到自己軌道,最在乎的人都在身邊,這樣的世界很美好,不是嗎?
【尾聲】
那是我三年前的一段往事,過於離奇,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
聽同學們說,那段時間的我就像變了一個人,囂張凌厲兇狠老練,幹什麼事都很厲害,沒有人敢靠近我。
但蘇靈對我提及,放月假的前一晚,她看見我坐在天台橫欄,兩隻腳懸在半空,身體成一個隨意的姿勢,彷彿隨時都要摔下去。
但我的臉上沒有害怕,只是一種平靜,當我察覺到蘇靈在後面偷看時,扭過頭衝她露出笑容。
我一直在笑,不知怎的,蘇靈卻覺得很感傷,她說從沒見過我那樣,好像在和她告別。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爸媽終於攢夠錢,可以搬出這個小房子住新家。
「小天,快點收拾,搬家師傅就快到了。」媽媽在客廳跑來跑去,大聲催促我。
「知道了。」我把自己的東西往行李箱裏塞。
就在我挪書櫃最上面的箱子時,一張舊舊的紙條飄下來,我撿起來一看,字跡張揚灑脫,我想起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
是他寫的,我的手指忍不住發顫。
「如果你看到了這張紙,說明你已經做出抉擇,其實我並不想取代你,我只是想逼迫你去成長。你現在應該明白,我並不比你強大,我只是比你擁有更多勇氣。人,是不應該那麼怯弱得活着的,當初命運選擇了你,讓你代替我活下來,你就應該讓自己的人生更有價值。」
「我已經幫你擺平了所有事,你害怕的小混混、你敢怒不敢言的老師、你喜歡卻不敢追的女孩,接下來的人生,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吧。」
「好好照顧爸媽,好好對蘇靈,如果有來世,讓我們好好相處吧,再見。」
我楞在原地,眼淚奪眶而出,我一直仇視討厭的哥哥夏淵,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奪走我的人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有勇氣直面生活。
此後很長時間,我想盡辦法在內心呼喚他,催眠、冥想、學意念交流……,我想再見到他,和他平和的聊聊天。
但他再也沒出現過,他已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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