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死亡與恐怖筆記02:沉默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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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連環殺人犯,被稱爲「挖眼惡魔」。
這個罪犯智商很高,反偵查意識極強,在作案現場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跡,作案手段極端殘忍,虐殺了七名女性,並在她們死後挖出屍體的雙眼。
警方展開全城搜索,下重金懸賞案件線索,但終究一無所獲。
請犯罪心理學教授做心理畫像,但畫來畫去也是個模糊的概念,只知道是名一米七五以上的成年男人。一時間人人自危,城市籠罩在恐懼的陰影中,一到天黑沒有女性敢出門,媒體新聞每天都花大篇幅報道最新進展,甚至有人傳言,「挖眼惡魔」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死神派來索命的惡鬼,所以無法被抓到。
就在這人心惶惶的時間點,我們電視臺收到一盒詭異的錄像帶。
副臺長胡胖子滿頭大汗的走進辦公室,看得出來他是一路小跑過來的,正是喫午飯的時候,他突然召集所有人開會,大家都怨聲載道。胡胖子用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咕嚕咕嚕喝掉半瓶水,敲敲桌子:「不要吵了,他媽的這個新聞做好了,獎金夠你們喫一個月大餐,都仔細看看。」
大家都安靜下來,胡胖子示意實習生放帶子,會議室的大屏幕上出現畫面,畫面內容很普通,就像一個剛學攝影的人拍的街景,路上行人來來去去,遠方的高樓大廈電子屏閃個不停,我們聚精會神的想看後續,卻發現帶子已經放完了。
這是什麼大新聞,我們都帶着疑惑面面相覷。
胡胖子帶着得意的笑:「就知道你們沒看明白,小董,再放一遍。」
第二次播放時,大概在三十秒時胡胖子按了暫停,然後把畫面放大再放大,把視角移到左上方的邊緣處。大家看清楚畫面上的內容後,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是一具男人的屍體,被釘在一棵樹下。
他身上全是刀傷,死相極慘,更重要的是,他的雙眼被挖掉,黑魆魆的眼窩讓人不寒而慄。
「挖眼惡魔!」一個女生叫了出來。
挖眼惡魔犯下的又一宗命案,這個視頻放出去,絕對會霸佔今晚的收視率。
「胡總,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之前的報道中,挖眼惡魔只會對女性下手,這次卻變成了一個男人,會不會是假新聞,或是有人模仿作案?」我站起來提醒胡胖子。
「不錯,看來你是做過功課的。」胡胖子帶着讚賞的眼光示意我坐下:「小尤說的沒錯,這個男人不是挖眼惡魔殺的。」
會議室一陣喧鬧,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胡胖子的下一句話,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這個男人,就是挖眼惡魔。」
這句話就像一個重磅炸彈,會議室徹底被掀翻,所有人都帶着興奮的神色,單純的連環命案,熱度只是暫時的,如果挖眼惡魔被人用他作案的方式幹掉,獨家視頻還在我們手上,那我們電視臺就徹底翻身了。無論是收視率、廣告費還是接下來的績效評估,我們都能遙遙領先其它臺。
「胡總,你怎麼確定這個男人就是挖眼惡魔?」我還保持着不多的理智,追問了一句。
「這裏還有一盒帶子。」胡胖子把另一盒錄像帶拍在桌上:「不過,這盒帶子不能放給民衆看,需要交給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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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盒帶子,是殺人過程,畫面極度血腥。
攝像機擺在桌面,那個男人被綁在椅子上,身體不停顫抖,眼睛裏是難以描述的恐懼。
一個戴着木質面具的男人走進畫面中,他一襲黑袍,手上拿着一把鋒利匕首。面具男靠近那男人,男人不斷髮聲求饒,面具男掏出一條毛巾堵住他的嘴,下一秒,殺戮的藝術開始了。出刀如疾風驟雨,不到十秒鐘,面具男已經捅了五十幾刀,慘叫聲被堵在毛巾下面,男人臉上的表情卻使畫面更有張力,絕望、極度的痛苦、帶着無能爲力的憤怒……
一分鐘後,男人的腦袋軟軟垂下,他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面具男抓住男人的頭髮,把他的臉正對着攝像頭,拿出匕首對準他的眼睛……
做完這一切後,面具男靠近攝像頭,留下一句讓人不寒而慄的話。
「這座城市的警察都是廢物,連這種角色都抓不到,那就讓我來主持正義吧。」
隨後畫面定格,帶子放完了。
就如在地獄裏逛遊一圈,我渾身是汗的靠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喘不上氣。
「這人說話的聲音……怎麼怪怪的?」一個女生也被嚇慘了,嘴脣微微發抖的問。
「應該是被軟件處理過,這樣就查不到他的原聲。」另一個同事回答。
「胡總,這個帶子是哪裏來的?」我問。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放在公司的信箱裏,實習生看到後就送到我辦公室,我第一時間請示臺長,也聯繫了警方。十點鐘警方找到男人的屍體,還在他的住所發現了一個罐子,裏面裝的全是受害人的眼球,說明這個男人確實是挖眼狂魔。」胡胖子說道。
「那第一個視頻我們還放不放?」我問。
「放,而且我們要專門做個報道,關於那個面具男的事情,也最好加上去。要知道,民衆對這個案件的關注度已經到了頂點,這個殺人犯沒被警方抓到,反而死在一個神祕人手上,你們想想會有多少人討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可以喫到這個流量。」胡胖子露出狡詐的表情,對我們說出他的真正意圖。
蛋糕被拿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被吸引,垂涎欲滴的看着。
但蛋糕上面的奶油和水果被喫光時,沒有人願意再去關注,大家都不想喫殘羹冷炙
這個命案就像一塊蛋糕,殺人犯是奶油,當他被抓到的那一刻,新聞就會慢慢失去熱度。所以胡胖子決定多加一塊水果在上面,這塊水果就是那個神祕的面具男,這樣一來,民衆的關注度又會提升。
大家都服了,想不到這個長得像頭豬的的胖子,居然如此奸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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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變態殺人狂,專門對老人下手,作案手段慘無人道,他會尾隨落單的老人,將其打暈後囚禁起來,然後活活餓死他們。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一宗懸案,兇手最後一次作案是在兩年前。
面具男不知道怎麼找到他,把他關進地下室,用攝像機拍下他被餓死的過程,那個兇手開始是狡辯裝無辜,幾天後就開始求饒,臨死前發狂大吼,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面具男。罵完最後一句話,那個兇手垂下腦袋,一個高大的男人,在不到十天的時間餓成七十幾斤,死狀就像骷髏。
面對那個男人的污言穢語,面具男只是不停冷笑,把鏡頭更靠近一些,讓其恐懼絕望的表情更爲生動。
事發後警察找出那具屍體的信息,在他家裏的日記本上看到作案記錄,這說明面具男沒有抓錯人,被餓死的男人確實是變態殺人狂。
這幾盒錄像帶,讓我們電視臺的收視率打破歷史記錄。
民衆對面具男的關注越來越高,有年輕人甚至爲他創立網站,在上面討論猜測面具男的職業,有人猜他是個警察,有人猜他是個心理學博士,更有甚者說他是地獄使者,專門索殺人犯的狗命。
此網站上最熱門的投票,標題是「你覺得面具男的行爲代表正義嗎?」,投票結果是 87% 的人都支持他的做法,畢竟警察抓不到罪犯,面具男以惡制惡的手段雖然極端,但終止了罪惡,更重要的,他也給了壞人一種警示,如果有人試圖想犯罪,這個城市還有一個黑暗執法者。
網站上還有很多技術貼,大家最好奇的是面具男如何抓到那些兇手,畢竟那幾個殺人犯都非常狡猾,連警方都找不到任何線索,面具男是怎麼辦到的?
有一個跟帖非常醒目,是一個叫「Xixiyou」的用戶留言,他洋洋灑灑寫下追兇過程。
「雖然作案現場找不到兇手的痕跡,但可以根據作案手法進行心理畫像。比如說之前的挖眼狂魔,他下手的對象全是獨身女性,而且受害人都有多段戀愛史,屬於情場高手的類型,兇手專門對這種女性下手,說明他在感情上受過巨大創傷,極有可能被女性玩弄過感情。
此外,爲什麼要殺人後要挖掉眼睛,說明兇手在生活中經常遭受鄙夷的眼神,什麼人會經常遭白眼呢,要麼是相貌醜陋衣着邋遢,要麼是低收入人羣,這又是一個線索。
當然,那些女性遇害前的行動軌跡,是警方忽略的一個點,警方只注意遇害當天的行動軌跡,卻忽略兇手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他從確定目標到下手,絕不會是心血來潮的作案,我把行動軌跡拉長到七天,發現她們在遇害前七天內都去過一個地方,即時代中心商場。
這說明兇手就在時代中心商場附近活動,結合之前的信息,低收入人羣、經常遭受白眼、受過感情創傷……加上和受害者有交集時,被受害者的眼神所刺激,我猜測兇手是商場的工作人員,極有可能是清潔工。我順着商場逛了一圈,發現有四個疑似的男人,但兩個年齡過大,應該沒有作案能力(消抹犯罪線索需要巨大的體力),還有一個男人經調查是同性戀,對女性不感興趣,所以也被排除。最後剩下的那男人,身材削瘦臉色發白,從不抬頭和人對視,我在暗中觀察,他管一層商場的廁所清潔,其中包括四個女廁所,男人在女廁附近晃悠,最容易遭受鄙夷的白眼,尤其是每一天,一個女人罵他猥瑣偷窺後,他死死地盯着那女人的背影,那眼神讓我確信無疑,他就是挖眼狂魔。
再說那個對老人下手的殺人犯,爲什麼目標是老人,說明兇手對老人極度仇恨,很有可能小時候遭受過家庭暴力,甚至是性侵……」
這個用戶的描述邏輯清晰,不僅分析了兇手的犯罪心理,還把搜捕兇手的經歷全盤托出,不少人都猜測,此人就是面具男,這篇帖子就是他對「粉絲」的回饋。
不過也有不少人認爲,這只是個跟風蹭熱度的賬號,畢竟兇手信息早被公佈,想怎麼編就能怎麼編。
就在面具男在大家心裏即將成爲城市英雄時,一個年輕警察出現在電視上,同時商場的電子屏上,電影院的廣告機上,汽車的流行電臺上……,城市的所有角落,都響起他的聲音。
「你沒資格代表正義,我會親手抓住你,揭開你的小丑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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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臺的錄製現場,我扛着攝像機,蹲在那個警察身前。
雖是極力控制,身體也微微發抖。
「他媽的搞什麼啊,爲什麼要我來幹這種體力活,還是這麼重要的新聞……」我在心裏暗罵,瞪着不遠處的胡胖子。
胡胖子衝我比了個加油的動作,臉上全是奸詐的笑容,這鳥人剛加了薪水,答應我們的獎金卻只發了一半。
那個年輕警察五官英俊,在警服的映襯下更是英氣逼人,身材修長表情冷峻,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着攝像機。
「關於市民都在討論的面具男,我作爲警方代表,在此發佈通告。」年輕警察的聲音很有磁性,就像播音員。
「第一,你說這座城市的警察都是廢物,這是很無知的說法,因爲我回來了。這是我半個月前在飛機上作的畫像,還沒來得及傳回來,罪犯就已經被你殺掉,但這不代表你比我聰明,要知道,我可沒做過任何現場調查。」
警察揚起手上的兩張紙,鉛筆勾勒的人物肖像,和那兩個兇手的臉居然高度相似。
「第二,你說你代表正義,完全是笑話。沒有人能代替法律執行正義,你所做的,只不過是爲了滿足你的虛榮心,找到現實生活難尋的存在感,你很享受現在大家對你的討論吧,太諷刺了,怎麼會有人覺得殺人是正義?」
「最後,我再說一遍,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犯罪。我會親手抓住你,揭開你的小丑面具,讓大家看看你是怎樣的嘴臉,好好期待吧。」警察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眼神卻很凌厲,彷彿要刺穿攝像頭,刺到人的心理。
不知道是不是我扛着攝像頭的緣故,我感覺他的那些話都是對我說的,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讓我背後溢滿冷汗。
錄製結束,我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擰開一瓶礦泉水,剛準備喝時,那個年輕警察走到我面前。
「你是這個電視臺的工作人員?」
「對……」我不知所措,看了一眼旁邊的胡胖子。
「從現在起,你就跟着我,全程記錄我抓面具男的過程。」那警察示意我繼續喝水。
「我?爲什麼是我?」我整個人都傻了。
「你不想做這個獨家新聞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帶着揶揄的表情。
「想想想。」胡胖子討好般湊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小尤,好好跟着林警官做記錄,這個新聞做好了我跟臺長申請,給你加三千塊錢工資。」
我還在猶豫,那胖子掐了我胳膊一下,疼得我差點叫出來,只得連忙點頭,年輕警察轉身收拾桌上的東西,和別人一起走了。
我回過神來一腳踹在胡胖子的屁股上,我罵:「靠,那麼危險的事情,你派老子去?」
胡胖子一個趔趄,倒也沒生氣,還打着哈哈晃點我:「能者多勞嘛,小尤,年輕人要拼一點,到時候老領導退了,我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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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剛從警校畢業一年,還沒有獨立的辦案經驗,有什麼資格作爲警方代表?
帶着這樣的疑惑,我走進市警察局,敲開他辦公室的門,他正在和幾個警察開會,見到我來了,用眼神示意我隨便坐。
黑板上寫的,是五年前的一宗懸案。
一家七口被滅門,甚至連兩條寵物狗都沒放過,被害人是當地有名的富豪,做過很多慈善,修橋補路資助大學生,在鄉鄰里頗有口碑。由於案發現場是郊外的別墅,接近四十小時後警方纔接到報案電話,趕過去時現場已經被兇手消抹了犯罪痕跡,地板窗戶都被清理的乾乾淨淨,連一根毛髮都沒留下。
慘不忍睹的現場照片被貼在黑板左側,一個女警察敘述着這些年案子的進展,抓過兩個嫌疑人,但經審問都沒有作案時間,故被排除,此案也就一直懸到現在。
林笙拿出鉛筆,微鎖眉頭看着黑板,隨即修長的手指開始作畫,他的動作很快,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男人的五官。停頓了大概一分鐘,那支鉛筆在他手指間轉動,像是學生考試時突然想到難題的解法,林笙的眉宇舒展了,開始補充細節,三分鐘後,一張罪犯的臉就浮現在紙上。
林笙站起來,把紙貼在黑板上:「發通緝令,把這個人找出來。」
畫上的男人相貌清秀,鷹鉤鼻子下嘴脣緊緊抿着,看上去很陰鷙。
那個講解資料的女警察看了那張紙幾秒,突然大叫一聲:「我在資料上見過這個人。」
所有人都錯愕的抬起臉,女警察拿出一旁的文件夾,飛快地翻了半分鐘,抽出一張照片貼在那張紙的旁邊。
兩張臉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那個男人在照片上表情有點木訥,而紙上的表情帶着兇狠和戾氣。
「這人和受害者一家有什麼關聯?」林笙喝了一口水問。
「他叫張潮,是那富豪資助的大學生之一,現在……現在在秦聯企業裏當會計。」女警察很激動,說話帶着點喘氣。
「有他的筆錄嗎?」
「我看看,有筆錄,案發那天他正在便利店打零工,沒有作案時間啊。」女警察把一個本子遞給林笙。
辦公室裏一陣喧鬧,有些警察露出沮喪的神情,林笙看完那些筆錄後,露出一個篤定的笑容:「這人就是兇手,不管怎樣,先把他叫到警察局問問吧。」
昏暗的審訊室,張潮有點緊張,手不停的摳着椅子上的縫隙,林笙坐在他的對面,點燃一支菸叼在嘴邊,低頭看着手上的資料。張潮等着林笙問話,但林笙只是慢悠悠的抽菸,一頁一頁的翻着紙。
煙霧繚繞中,兩個人在沉默的對峙,只不過有一方的氣勢已被壓倒。
「警官,找我過來有什麼事?我只是個小會計,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張潮憋不住了,率先開口。
「那天你在幹嘛?」林笙抬起頭,眼睛就像一把利刃。
「在打零工,那時我每天都要在便利店上十二個小時的班。」
「很好。」林笙嘴角浮出笑意:「你怎麼知道我問的是哪天?」
張潮明顯慌了,額頭湧出汗來,結結巴巴的辯解:「難道不是問周老闆的事情嗎,之前警察帶我過來,就是問那個案子啊。」
「是那個案子,聽說周老闆資助過你上大學,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林笙接着問。
「好人。」
「哦,你和他接觸多嗎?」
「不算多,見過五六次吧。」
「不止吧。」林笙抽出一張表格,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嚇得那個男人身體一抖:「你讀大學的時候,不是每個月都和他見面麼?」
表格上是日期和酒店名字,從七年前一直到案發前一個月,幾乎每個月張潮都和周老闆去一次酒店。
張潮看清楚表格上的內容後,臉飛速的漲紅了,眼睛裏也有抑制不住的怒意,但很快就被掩飾,他把那張表格推回去:「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兩個男人去酒店幹什麼?」林笙臉上的嘲弄越來越盛。
張潮放在桌下的拳頭握得很緊,脖子上的青筋微微跳動,他咬着牙開始沉默。
「不說也沒關係,在你來之前,我們同事去找了你前女友,她說你身體有某方面毛病,是不是真的?」
這是炸藥的引線,張潮猛地站起來想要掐林笙的脖子,但忘了手被銬在桌子上,整個人一歪,臉重重地磕在桌角,額頭湧出血來。鮮血順着他的下巴滴在地上,五官立馬猙獰起來,他吼着說:「你他媽放屁,老子要殺了你……」
面對惡鬼一般的張潮,林笙居然把臉更靠近一些,幾乎要捱上他的腦袋:「本以爲遇到了好心人資助,能順利讀完大學,沒想到那些錢都是有代價的,需要一次次出賣身體,還有作爲男人的尊嚴。你有了心理陰影,甚至無法和女人上牀,想要殺人泄恨,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爲什麼要殺他全家,他的那些家屬也得罪你了嗎,甚至連狗都不放過?」
「哈哈,哈哈哈……」張潮的臉貼在桌子上,突然發出滲人的笑聲,他囂張的抬起臉:「別詐我了警官,你有什麼證據,就算我確實想殺他,但那天我在便利店上班,有監控視頻作證,我能分身嗎?」
審訊室外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這個罪犯心理素質比想象中要好,明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卻還能保持理智。
「你當然不能分身,但這個監控視頻是不能作證的,晚上十點,你第一次上廁所,凌晨四點,你第二次上廁所,中間那段時間值班的人,卻不是你,你故意找了個身材和你相近的人替你頂班,戴着口罩縮在視頻的角落。一般人當然沒有耐心看完全程的監控,所以這個就成了你置身事外的鐵證,不過恰好我是個有耐心的人。」林笙拿出三張照片,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那三張照片是監控視頻的截圖,如果不是認真看,真找不出任何紕漏。
林笙指着第二張照片,凌晨一點半,視頻裏的人敞開外套,露出脖子邊的一顆痣:「這個人是你嗎?」
手指又移動到第三張照片,時間是早上五點二十,視頻裏的人坐在椅子上,脖子邊卻沒有痣:「還是說這個人才是你?」
張潮身體開始發抖,還在做困獸之鬥:「這……這又能說明什麼,便利店找人代個班,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也不能證明我就是去殺人了。」
「那這個呢,這個是從你宿舍找到的。」林笙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給了張潮最後一擊。
一塊價格不菲的勞力士金錶,是受害者周老闆的遺物,在案發現場一直沒找到,警方判斷是兇手貪財順手帶走的。
張潮終於失控,開始大吼大叫,罵着難聽至極的髒話,說那一家子都是死有餘辜,仗着自己有錢對窮人爲所欲爲,死一千遍也不爲過。說自己只不過想讀完大學,當個普通人好好生活,又有什麼錯,那羣僞善的人憑什麼剝奪他的希望。他咬牙切齒地說,只恨下手太快,真是便宜了那羣狗雜種……
林笙站起來走出審訊室,路過我時,用複雜的眼神瞟了我一眼。
那種眼神帶着冰冷、挑釁和審視,就像是看犯人的眼神,我本能的後退一步。
他卻笑了,對我說:「走吧,今天事情忙完了,我們去喝一杯。」
搞什麼啊,我訕訕得跟在他身後,頂着寒風走出警局大門。
這個警察太可怕了,只花了半天時間,就抓住一個逃了五年的殺人犯,他那神乎其神的畫像,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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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aveli」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穿着燕尾服的調酒師正在幫我們調酒,不知名的小衆音樂在空曠的大廳迴盪,換下警服的林笙有股少年的俊氣,穿着白襯衣和牛仔褲,眼睛隨意的瞟着四周。
「帥哥,要不要去我們那桌一起玩啊?」一個穿着超短裙的辣妹走過來,一臉挑逗的表情。
「不用了,謝謝。」林笙禮貌的拒絕。
這個看臉的世界真是沒救了,坐下不到十分鐘,這已經是第六個來向林笙搭訕的女孩,明明我就坐在他身邊,那些女生卻連招呼都不屑和我打。
「你在想什麼?」林笙喝了一口酒,冷不丁問道。
「沒……沒什麼。」
我咳嗽一聲,總不能承認我在嫉妒他的桃花運吧。
「你覺得面具男是個怎樣的人?」林笙饒有興致的看着我。
「呃,一個……一個很聰明的人吧。」我謹慎地回答。
「你怎麼看他做的那些事,把罪犯用更殘暴的手法清除,你認爲是正義嗎?」林笙眯上眼,靠在椅背上,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身上的壓迫力源源不斷逼過來,就像下午審問犯人那樣。
「不管怎麼說,民衆有很多都認可他的做法,畢竟那些罪犯都死有餘辜,他的手段或許極端,但也制止了下一次犯罪。網站上做過調查,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支持他,倒是你……」我喝了一大口酒,把剩下的話咽回去。
在那個網站上,還有很多人都在辱罵林笙,覺得他是一個狗拿耗子的警察,要是真有那麼多時間,還不如多抓幾個罪犯,歸根結底,他們都認爲面具男的做法並無不妥。
「你想不想知道,面具男到底長什麼樣?」
我猛地抬起頭,難道說,他已經把面具男的樣子畫出來了?
「長什麼樣?」
「就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裏,明天我帶你去看。」林笙嘴角微微上揚。
「你都沒看過案件資料,怎麼能把他畫出來?」
「那些殺人錄像,不就是最好的資料麼,雖然他故意用着罪犯的手段,臉上戴着重重的面具,但殺人心理是無法掩飾的。」
我還想問什麼,林笙突然站起來,用眼神示意我離開吧檯,我丈二摸不着頭腦,把杯中的酒喝完,跟着他到酒吧門口。
「那兩個人要犯罪。」林笙把手搭在我肩上,若無其事的小聲說。
他手指的方向,正對着吧檯右側的兩個男人,一個是胖子,正在玩手機,還有一個個子很高,叼着一根菸。
無論怎麼看,這兩人都看不出任何異常,和那些來酒吧泡妞的人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問。
「他們的眼神不大對勁,一直盯着那一桌的人。」林笙手指一晃,指着另一桌喝酒的三個女生。
「也許人家是一起的呢?」
「相信我,那就是罪犯的眼神,他們一離開酒吧就會動手。」
「那怎麼辦,要不要報警?」我整個人都慌了,不會要我和歹徒搏鬥吧。
林笙被我逗樂了,我這纔想起他就是警察。
「你跟在我後面,我們等他們出來。」
天色已經黑透,雖然是盛夏,晚風吹在人身上也有點寒意,等了一個多小時,那三個女生終於離座,嘰嘰喳喳的走出門。林笙判斷的沒錯,那兩個男人果然跟了出來,已經十一點多,街上行人稀落,那羣女生還沒察覺身後的危險,經過街道轉角的時候,那兩個男人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動作迅捷的撲上去。
那羣女孩看着撲上來的男人爆發高分貝的尖叫,那個胖子抓住一個女孩的頭髮,惡狠狠地說:「住嘴,再叫老子殺了她。」
那個女孩被扯得東倒西歪,眼淚把妝容毀得亂七八糟,兩隻腳在地上亂蹬,可見非常疼痛。
高個子男人指着街對面的吉普車:「上車,誰敢亂動,我就拿誰開刀。」
就在此時,藏在暗處的林笙衝出,風馳電掣般一腳踢飛胖子的匕首,把那個女孩護在身後,胖子還沒回過神,腦袋又捱了一拳,整個人就像喝醉了,踉踉蹌蹌地倒在地上,林笙用手銬把他拷在護欄上。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
高個子男人見狀不妙,把匕首抵在另一個女孩的脖子邊,大吼:「你別過來,把我兄弟放了。」
匕首很鋒利,女孩的脖子已經被刺出血,高個子很慌張,手臂不停發顫。那女孩眼睛裏全是求懇,身體以誇張的幅度向前傾,本能的離匕首遠點。
「放下刀。」林笙向前一步,眼睛直直地盯着男人拿刀的手。
「你他媽的退後,別過來……」高個子手上加力,聲嘶力竭的吼着。
血順着女孩的脖子流下來,染紅了她的上衣,雖是極力剋制,恐懼的尖叫也小聲傳出。
「OK。」林笙退後一步,緩緩舉起手,做出妥協的模樣:「我不過來,你也別亂動,我們談一談。」
高個子男人挾持着那男人慢慢退後,靠近那輛吉普車,他的意圖很明顯,他要上車逃了。
林笙冷冷看着他身後,那輛吉普車的後面,是我蹲伏的地點。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情況,本來只是想遠遠躲着,那男人卻帶着人質靠近我身邊,媽的,我該怎麼辦?我看那男人拉開車門,右手一刀刺向女孩胸口,完全來不及思考,整個人撲出去捆住他的上身,那男人的力氣比想象中大得多,很快就掙脫出,一拳打在我鼻子上。
我眼淚鼻涕立馬流下來,卻不敢鬆開他的那隻手,不過爭取的這十幾秒時間已足夠,林笙衝刺過來,單手扭住他的胳膊,那高個子還想反抗,林笙沉着臉用力一按,那男人爆發一陣慘叫,他的胳膊脫臼了。
我氣喘吁吁的坐在一旁,拿出紙巾擦自己臉上的血。
「你掛彩了,打醫院電話。」林笙一邊銬人一邊對我說。
我低頭一看,T 恤被劃破一道大口子,血流出一大灘,剛剛大腦太亢奮,居然沒察覺胸口的疼痛,現在回過神來,非常丟臉的嚎了一聲就昏過去。

-7-
再次醒來,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裏,林笙坐在病牀邊翻着書,看見我醒了,端給我一杯水。
「搞什麼啊,就是一道皮外傷,你就嚇昏了?」林笙出言嘲諷。
「靠,很痛哎,你挨一刀試試看……」我喝完水,胸口火辣辣的痛感讓我齜牙咧嘴。
不得不說這段時間真是走背運,前幾個星期重感冒,遲到了多次扣了一半工資,現在倒好,直接見了紅。
窗外天際漸白,我看了看牆上的鐘表,已經七點多,林笙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他要回去接着上班,讓我給朋友打電話,託個人來照看我,順便下午把出院手續辦了。
「你都沒跟他們說過話,怎麼敢確定他們要犯罪?」想起昨晚的搏鬥,我忍不住發問。
「罪犯身上有很多特徵,會表現在肢體和表情上。」
「可是……你只看了他們幾眼,不怕出錯嗎?」
「一眼就夠了。」林笙揉了揉肩膀,衝我笑。
媽的,這人不是天才就是神經病,或者兩者皆是。
就在我拿出手機準備給朋友打電話時,鈴聲突然想起,是胡胖子打過來的,我還沒開口他就大喊大叫,這老小子一向沉得住氣,現在卻像油鍋上的螞蟻:「操,出事了,小尤,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我操你快點回公司……」
我打斷他的語無倫次:「怎麼了?」
「有個快遞,你桌子上有個快遞。」
「什麼快遞?」
「我靠,你自己回來看,媽的,這下麻煩大了……」胡胖子的反常,讓我湧起不好的預感。
「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顆人頭!」胡胖子壓低嗓子吼出來。
我的手一抖,電話摔到牀上,剛準備出門的林笙快步走過來,把電話接起:「把現場保護好,警察沒來之前誰也不能靠近。」
我穿着病號服和林笙趕到辦公室,只看到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趴在玻璃邊看熱鬧,費力的把那些人推開,我和林笙擠到我的辦公桌前。
一個普通的盒子,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林笙的表情很嚴肅,戴上一副一次性手套,慢慢把那張臉翻過來,用眼神打量我,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屍體,還是這麼慘的,雙腿早就打起擺子。
「你認識嗎?」林笙問。
「不不不認識。」我拼命搖頭。
林笙又把那顆頭調轉方向,看它的脖頸,看了幾眼後,林笙把快遞盒子蓋上。
「不要怕,這是面具男乾的,和你沒關係。」林笙把手套丟進垃圾桶。
「你怎麼知道?」
「這個男人是張潮的同夥,當時張潮去殺人,在便利店頂班的就是此人。」
快遞盒子左邊貼着一張打印出的紙條:對邪惡沉默,即是最大的邪惡。
胡胖子身上有股尿騷味,我都能想象他拆開快遞盒子的表情,到現在還沒緩過神,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法醫和警察陸陸續續進屋,半小時後法醫報告出來,那個男人死在昨天下午,也就是說,當林笙正在審訊張潮時,面具男正用他的方式審判張潮同夥。
這是戰書,面具男下給林笙的戰書。
林笙坐在椅子上,圓珠筆輕輕敲着額頭,又做出在考場做題的表情。
「噠,噠,噠……」
輕盈的聲音不停發出,林笙抬起臉,臉上的表情讓人害怕,他的嘴角高高上揚,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他居然在獰笑,臉上全是興奮。

-8-
一場以人命爲賭注的挑戰,就這麼開始了。
最瞭解罪犯心理的,到底是警察,還是更狡猾的罪犯?
三天後,林笙破獲一宗放火案,抓住逃匿了七年的罪犯,那女人本來是個清潔工,爲了偷錢把僱主一家都燒死。
五天後,面具男殺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玩仙人跳的,把男人錢搜光後,害怕男人報警,用繩子勒死了他。面具男對着鏡頭,把女人的脖子死死扼住,讓她的舌頭長長吐出。
七天後,林笙抓住一個強姦殺人犯,誰也沒能想到,犯人居然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他裝作富二代的模樣,把女人騙到酒店,然後在水裏下迷藥,結果某次藥量過大,弄出了人命。
十天後,面具男殺了一個老人,那老人性侵自己外孫女的同學,在那小女孩醒來時,把她按在池塘裏。面具男把那老人腦袋揚起,正對着鏡頭,隨後用力按進一個大水桶,老人不斷掙扎,直到失去力氣。
……
面具男的個人網站,成了城市最熱門的 BBS,每天都有數萬人在上面發言。
電視臺的晚間新聞,甚至花大半時間做專題報道,還起了個有噱頭的名字——「天才警察和神祕殺手的世紀之戰」。
最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民意調查,居然有七成以上的人認可面具男的做法,他們認爲林笙雖然抓到罪犯,卻沒給予罪犯應有的懲罰,就像那個下迷藥的高中生,最後也只判了二十年,如果面具男來做,肯定解氣的多。
林笙的辦公室煙霧繚繞,不到一個月,林笙就像老了十歲一般,頭髮蓬亂鬍子拉碴,高高的卷宗堆在桌子上,他一根接着一根抽菸,重重的黑眼圈代表他已很長時間沒休息,但眼睛裏溢滿亢奮的光。
「林隊,這是……」
一個女警察拿着一疊文件過來,她的聲音剛發出,林笙條件反射般抬頭,病態的狠厲眼神讓女警察後退一步。
「放下吧。」林笙啞着嗓子說。
女警察小心翼翼把東西放在桌上,瑟瑟的勸他:「林隊,要不你去睡一會兒吧,你已經兩天沒閤眼了。」
「不用。」林笙毫無感情的回答,左手拿着麪包,胡亂塞進嘴裏,右手開始翻文件。
一直坐在角落的我,放下手裏的 DV 機,深吸幾口氣,鼓足勇氣問:「你不是已經畫出面具男的樣子了麼,直接去抓他不就好了?」
林笙停住動作,轉過頭看着我。
「那有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就像砂紙磨着桌面。
瘋子!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有一個比他更聰明的罪犯,是他決不允許出現的事情,哪怕以人命做賭注,他也要贏這個比賽。
「林隊!」剛剛的女警察又跑進來:「那個面具男又作案了。」
林笙像彈簧一般站起,鐵青着臉拿過女警察手上的平板電腦。
這次的受害者,居然是一個孕婦,那孕婦不停懇求面具男放過她,她承認自己誤殺了老公,可以去警局自首,但面具男只是擺正鏡頭,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把一個黑色瓶子藥水灌進她喉嚨,很快,孕婦就口吐白沫,身體慘烈的痙攣,最後僵在地板上。
「嘭!」林笙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我被嚇得一抖,看見血液順着他的指間流出來。
林笙抬起臉惡狠狠地看過來,一副要喫人的樣子,我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停後縮,他的眼睛血紅:「那個肚中的孩子有什麼罪,這就是你貫徹的正義麼?」
什麼意思?
我環顧四周,發現林笙說話的對象居然是我,這人瘋了麼?
「不用掩飾了,面具男,遊戲到此結束。」
林笙抽出辦公桌裏的一張紙,拍在我面前,只看了一眼,我渾身的寒毛都顫慄起來,那張紙上居然是我的臉。
我還沒來得及辯解,幾個警察就從身後把我撲倒,我想掙扎,胳膊被大力扭住,疼得我不斷喊叫。

-9-
「他媽的廢物警察,抓不到人就隨便找人頂鍋,這就是你們的手段?」我扯着嗓子大喊,聲音慢慢嘶啞。
「老子要是面具男,第一個拿你開刀!」我捶着桌子,手銬的聲音在密閉房間迴旋。
「放我出去,操……」我的內心慢慢絕望,眼淚也忍不住流下來。
審訊室角落掛着的那臺電視突然打開,我們電視臺的晚間新聞,林笙正穿着警服,一臉英氣的陳述案情。
「我在一個月前就做過心理畫像,鎖定了嫌疑人。」
「面具男是新聞工作人員,所以能知道那麼多案件信息,更關鍵的是,他能知道我們警方的動作,可見是我身邊的人。嫌疑人叫尤西西,和麪具男個人網站上的發言用戶 Xixiyou 得以對應,而且,面具男殺人的時候,尤西西恰好都不在公共場合,完美契合作案時間。」
「之所以沒早揭穿他的身份,是民衆對我和他的做法爭論頗大,大部分人都認爲他的行爲代表正義。我在這裏重申,以惡制惡絕不是正義,就像今天大家看到的那個視頻,就算母親犯了罪,她肚裏的嬰兒又有什麼錯。面具男說到底,只是個想找存在感的小丑,大家看看,他被抓時是多麼虛弱。」
電視上鏡頭一換,我被打了馬賽克的臉貼在地板,嘴裏不停慘叫,褲子因掙扎破了一個大洞,畫面滑稽無比。
我又開始大吼大叫,但不管我怎麼折騰,沒有警察來審訊室搭理我。
那羣混蛋,估計都在忙着慶功吧。
我渾身痠痛的靠在椅子上,想着林笙抓我時的眼神,突然,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浮出來。
就像盛夏走在街上,突然被冰水澆了一頭,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驚慌。
「難道說,那個面具男真的是我?」
林笙那樣的天才,真的會沒證據就抓人嗎?
我有一個好朋友,在酒醉後跟我講過一個故事,他讀書那會體內住着一個惡魔,控制他身體做過很多瘋狂的事兒。面具男出現的那段時間,我重感冒在牀上昏睡過幾次,難道說我也有另一個人格,是高智商殺人犯?
「來人啊,來人,我有重要情況報告!」
我大力捶着桌子,想要跟警察講清楚,但非常無奈,還是沒人進審訊室,我就像被世界遺忘了一般。

-10-
呆了兩天兩夜,終於有警察來審訊我,我認識她,就是那個負責資料的年輕女警察,在林笙辦公室見過幾次,好像姓唐。
「唐警官,也許我真的殺了人,但我自己是不知道的,你得聽我解釋……」我慌不迭地站起,太長時間沒人和我說話,模樣有點慌亂。
唐警官納悶的看了我一眼,做出一個我意想不到的舉動,她拿出鑰匙給我打開手銬,溫和的說:「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什麼意思?
我嘴巴張得老大,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我根本緩不過來。
唐警官見我愣着不動,遞給我一盒錄像帶,說:「這一切都是林隊的計劃,你看完就會明白的。」
「林笙人呢?」我拿上自己的外套,想找這小子問個清楚。
「林隊,已經犧牲了。」女警察眼眶紅了,一滴淚水滴在桌上,濺起悲傷的水花。
「什麼?」我晃了晃身體,幾乎要摔在地上。
「真正的面具男被抓到了,你出去就會看到。」女警察用袖子一抹眼淚,轉身拉開門。
我永遠不會想到,那張臉會在門口出現。
在我的印象裏,那張臉偶爾帶着憨厚,偶爾帶着奸詐,偶爾還帶着小人物的市儈之色。
但此時,他目光陰沉,手腳都被銬住,被人扶進審訊室。
胡胖子,不,他並不胖,他是個強壯的中年男人,肥胖的身軀都是他的僞裝,怪不得大熱天他總是穿着嚴實的衣着。
「胡總,你……」我被震驚的說不出話。
「廢物。」胡庭仇視的瞥我一眼,被警察按在椅子上。
面具男的個人網站上,置頂了一個視頻,播放量已高達數百萬。
視頻的第一個畫面,是滿臉是血的林笙被綁在椅子上,他劇烈咳嗽幾聲,隨後發出笑聲。
「你笑什麼?」面具男走到他身邊。
「安排尤西西在我身邊,隨時知曉我的行動目標,故意模仿尤西西的性格和心理,殺人時展現細節,讓我理所當然的把他當成替罪羊。這一切都如你所願了,你還在氣什麼?」林笙嘲弄的笑容,在低幀率的視頻裏,散發從容不迫的自信。
「我生氣了嗎?」面具男反問。
「你若沒生氣,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你看到我作爲勝利者,在電視臺享受着鮮花和讚美,而你成爲小丑的模樣,被所有人取笑,可悲的自尊心無法承受。所以你一定會來找我,只有親手殺了我,你才能重新奪回大衆的崇拜。」林笙側着頭笑個不停,劉海遮住眼睛。
「閉嘴。」面具男給了林笙一拳,林笙疼的弓起身子,笑聲卻還沒斷。
「待會兒你就是想哭,我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面具男擺正 DV 機,畫面微微晃動。
「是嗎?」
「我會把你凌遲,讓你像個畜生打滾求饒,說出最噁心諂媚的話語,只求我早點解脫你,相信我,我有這個技術。」寒光一閃,一把手術刀出現在面具男手上。
就在面具男靠近林笙的那瞬間,林笙突然騰起來,他身上的繩子不知何時被他弄斷,接下來一分鐘,是疾風驟雨的搏鬥,兩人都打到畫面外,只聽到悶哼和打鬥聲,隨後畫面定格,林笙制住了面具男,那把手術刀被他奪在手上,緊緊貼着面具男的喉嚨。
「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就和我一樣了。」面具男喘着粗氣,猖狂的笑着。
「我和你不一樣。」林笙撿起地上的繩子,試圖捆住面具男的手。
就在此時,面具男做出一個瘋狂至極的舉動。
他揚起腦袋,用力把脖子迎向刀鋒,林笙始料未及,把手快速往下縮,只是短短一瞬,面具男手上又出現一把刀,劃過林笙的脖子。
血線如紅絲,在空中綻放。
林笙用最後的力氣,一拳打在面具男臉上,面具變成碎片,胡庭猙獰的五官暴露在畫面裏,他鼻子嘴巴都是血,眼角微微抽搐。
林笙倒落在地,血染紅了他的襯衣,胡庭又一刀刺向他心臟,林笙悶哼一聲,手無力的滑落在地。
「死條子,我纔是贏家,哈哈……」胡庭殺紅了眼,一刀又一刀刺着林笙慢慢冰冷的屍體。
半分鐘後,他想到還有 DV 機,站起身子想走過來,不料卻跪在地上,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腳筋被挑斷,林笙臨死前打碎了他的面具,倒地時挑斷了他的腳筋。胡庭奮力的爬到 DV 底部,想要伸手抓 DV,無奈這次爲了展現凌遲技術,DV 機架在一人多高的臺子上,無論怎麼抓,都抓不到 DV 機的帶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望不甘的吼聲從視頻下方傳來,畫面定格。
【尾聲】
今天下了大雨,儀仗隊走在前方,參加葬禮的市民很多,白色的花出現在大街小巷。
靈車緩慢開過街角,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用小手敬了個禮。
關於面具男的網站全被封停,所有人都明白了,真正的正義是怎樣的。
「尤西西,不好意思,這次我又耍了你。」唐警官給我的那盒錄像帶,來自於我自己的 DV 機,視頻裏林笙鬍子拉碴,卻笑得很溫暖。
「上一次在午夜,救那三個女孩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試探你,就算你不出手,我也能制住那個持刀的男人。不過你那麼遜,是我沒想到的,流了那麼點血,就嚇得昏過去,想必那時爆發的勇氣,是你此生爲曾有過的吧。說實話,之前我一直懷疑你是面具男,故意讓你跟着我,就是想論證這一點。」
「你是個好人,讓我很高興,也讓我很煩惱。這說明面具男比我想得還要厲害,他居然能模仿人的心理作案,抓他的難度會變得更大。我無法畫出他的相貌,只能和他鬥智,逼他露出破綻,沒想到,他連孕婦都能下手,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必須冒險賭一把。」
「我故意抓錯人,把你當成面具男關起來,在電視上羞辱他,他是個極度自負的人,肯定會來找我。只有殺了我,才能證明他天才罪犯的價值。所以待會,我會一個人回家,故意被他逮到,我已經跟同事打了招呼,要是我消失六小時以上,就按我手錶裏的追蹤器找過來。他們本來是要暗中保護我,被我給否決了,面具男那種程度的罪犯,一旦察覺到不對勁,我所有的計劃都會暴露,我必須賭一把。」
「尤西西,等我回來,親自請你喝酒謝罪。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這點小事應該不會懷恨在心吧?」林笙微笑着靠近,把 DV 機關掉。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墓碑上照片是一張英俊年輕的臉。
微抿着嘴脣,目光炯炯有神,自信篤定的表情。
「臭小子,說話不算數……」
我點燃兩根菸,一根放在他的墓前,另一根叼在嘴上。
第一次抽菸,煙味比想象中要衝,很快眼淚就嗆了出來。
好在雨水是很好的掩飾,不會讓我太過狼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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