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的生辰宴上,我的未婚夫棲梧仙君領了個凡女上天,他說:「這纔是天界的小公主。」
衆仙震驚,凡女沒有神格,脆弱不堪,天后將我的神格一分爲二欲填補給她,還貪心至極地告訴我,兩個女兒她都要。
我連夜收拾了包裹跳下了誅仙台。「抱歉,我只想做個凡女。」
天后壽辰,仙界各方勢力都已提前騰雲駕霧來朝賀了,唯獨戰神棲梧仙君遲遲未至。
臺下有仙已經在竊竊私語棲梧仙君是否不來了?
今兒雖說是天后的壽辰,但她也想借着壽辰替我與棲梧仙君定下婚約。
從我堪堪化形起,我便顛在他屁股後頭跟了三千年,從一個拖着龍尾巴的奶娃娃跟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我的記憶裏除了天帝天后,見得最多的就是棲梧。
無他,他長得最好看,最合我眼緣。
壽辰開始前,天后問過我想要一個夫君嗎?
我考慮着,往後千萬年得對着同一張臉,那就不如找個最好看的。於是羞答答地應下了棲梧這個人選。
現在主角和觀衆都到了,就差個棲梧了。
「棲梧仙君到。」悠長的一聲唱和傳來。衆仙臉上的喜色又瀰漫了上來。
只不過,今兒棲梧有點不合時宜,手裏居然牽着個臉生的仙女。
噢不,是凡女!
舉座譁然!
「棲梧仙君,你爲何私自帶凡女上界?還在天后壽辰的大喜之日!」規條戒嚴的廣君仙使第一個站出來怒目橫對。
他性子最是剛正不阿,天界戒律倒背如流,多少偷摸着犯戒的仙人在他手裏都沒討着好。
我也想聽聽爲什麼?凡女上天,是千百年來頭一遭,若是個個都如此順暢,那就沒有歷劫飛昇之說了。
天后已經開始不悅,嘴角微微下壓,一道帶着威壓的質問逼了過去,「棲梧,你道是爲何?」
「稟天后娘娘,蒼溪非凡女!」他柔情似水地望向垂頭帶怯的凡女,「她是天界公主!」
「噗嗤!」不知誰口中的酒水噴了出來。
衆仙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天后,我也愣了,難道我不是唯一?我還有個同胞姐妹?
可聽聞天后萬年前生產時就下了我這顆蛋蛋,哪來的第二顆?莫非……天帝的私生女?
天后從自我懷疑到逐漸也想到了這層,臉色青白交接。「天界公主只有沐蘊一個,哪來的第二個?」
棲梧見狀,拉着凡女的手又緊了緊,「天后娘娘,我的意思是,蒼溪纔是天界公主,而沐蘊公主……來歷不明!」
「混賬!我自己的女兒我能認不出?」天后被這番指鹿爲馬的操作氣得仰倒。
是啊,只有五爪金龍才能生出龍來,天上地下,三界之內唯二的兩條金龍好不容易湊成對,孕育了十萬年才得我一顆寶貝蛋,我的龍尾巴未收回前,在天界拖了一千載,是個仙都能知道我的本體。
我破蛋那會兒天降祥瑞,奇珍異獸滿天飛騰,天帝廣佈恩澤慶賀他得了數百萬年來頭一條九爪金龍。
兩條五爪金龍生出了條九爪金龍,多麼不可思議!
可現在棲梧告訴大家,我這條九爪金龍是假的?臺下那個羸弱不堪的凡女纔是正主?
棲梧雙手抱拳,「娘娘息怒,沐蘊公主本體是九爪金龍,而您和天帝……」他就是在說你們țū⁴兩條五爪金龍怎麼可能生出九爪的來?
「蒼溪雖說凡女,可我發現,她靈魂的識海里竟盤着條五爪金龍!」棲梧衣袖一揮,蒼溪的靈魂直接出竅,一條金光閃閃的五爪小金龍盤踞在她識海里,見此刻被旁人圍觀到,幾縷龍氣散發出來。
那熟悉的威勢,任誰都能一眼辨出,那龍氣來自於天帝,與天帝同出本源。
天后臉色大變!不可思議地將蒼溪召至眼前,除了那醇厚的龍氣,小龍眉心的梅花烙和天后一模一樣。
「這是……」她端詳片刻,眼底的猶疑逐漸減少,裹了層法力,將蒼溪小心翼翼地送回軀殼內。
天后朝我看來,複雜之色一閃而過。
「通知天帝速歸。」天帝去了如來那兒爲她取仙露尚未歸來。
「娘娘。」棲梧跪了下來,「我與蒼溪已有夫妻之緣,待蒼溪成仙后,我欲娶她爲妻。」
驚雷一個又一個砸下來,我這當事人恍然有片刻回神,仿若剛剛那出真假公ẗű̂₋主的事兒並未影響到我分毫。
從棲梧將那凡女靈魂抽出那刻,我便認出來了,她便是棲梧歷劫那世的妻子,成婚不過半月,便身患重病,咳血而亡。
我在輪迴臺上偷窺過那場親事,極盡奢華,十里紅妝,滿城喧囂。
彼時我喫味了嗎?我回想了下,有一丁點兒,如同陪伴了自己三千年的物什被人搶了。
不過尚好,他的凡人妻子只活了半月。兩人也因着這破敗身子並未行周公之禮。
可沒想到,他的凡人妻子纔是天后的親閨女。
那我是誰?
「棲梧,」我本不欲開口,只是眼見着從衆仙眼裏豔羨的對象慢慢淪落成了可憐的對象,想爲自己爭取點可笑的面子,「今天母后本欲爲我們賜婚,想必你也清楚,只是爲何?爲何非得在今天這個日子裏……」
但凡你提前個一天來說明這件事,我也不後悔將本體心口處的那塊逆鱗送你做護心甲。或許,我還能大方祝賀你們。
若不是那塊護心甲,他也沒命在下界贏了戰事後娶了美嬌妻,也不會如此順當抵了歷劫時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要不是我央了司命替我偷偷贈與你,怕你也沒命站在這兒再續前緣了。
「沐蘊公主……我不願……也對你無情。」棲梧說這話時,連個眼神都未施捨給我。
「沐蘊,不管如何,你還是我的女兒,但蒼溪……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愧對了她那麼久……」天后的傳音入耳似是安慰,也似是勸我莫再胡鬧。
我沉靜了下來,再多做口舌之爭也無意,只是盤算着該如何拿回自己的逆鱗,失了那塊逆鱗,猶如自己的命穴敞露人前。
天后見我乖乖巧巧,不由欣慰,和顏悅色地宣佈道:「今兒是我的生辰,也是我親生女兒重回天界的好日子,既蒼溪已與棲梧有過夫妻情緣,那我便許待蒼溪成仙之日,便是棲梧迎娶我天界長公主之時。」
她頓了下:「沐蘊從今往後爲天界二公主,不可懈怠。」
「是。」衆仙叩首。
蒼溪一句話未語,就已經拿回了一切,她濡沫情深地望着天后,淚雨盈盈的眼裏道盡了無盡的委屈。
棲梧開心地牽着她的手好生寬慰着。
就我像個局外人一樣,漠不關心。
凡女成仙談何容易,要是這麼簡單,始皇也不必傾舉國之力煉丹求永生了。
「娘娘,我還有一事相求,」棲梧來了殿中,第一次望了過來,表情中帶着許愧疚:「沐蘊公主爲九爪金龍,一出世便爲神格,而神格亦可蘊養凡人,若是沐蘊公主願割捨一半神格至蒼溪,那蒼溪……」
荒謬!拿了我的逆鱗還想要我的神格?
我一出生便爲神,是我的不是?神高於仙,偌大天界,區區上神也不過堪堪一隻手數得過來,棲梧就是一個。除此之外,就是天帝天后。
天帝天后掌管三界,自然不會將神格分出去,一旦分出去,那便失了掌管之力,天下大亂。
而我和蒼溪本源皆是龍……棲梧的算盤打得如此之精,沒見司命都快聽不下去了。
「沐蘊……你可否願意……」天后未盡的語裏也動了心。
「妹妹,我知你高貴無比,只是流落下界並非我本意,若你分我一半神格後,你若心儀棲梧……我願……我願讓出夫君娶你爲妻……」
「蒼溪!莫胡言!我不願!」
夫君都叫出來了,再來寒磣我?我見着下方拉拉扯扯的兩人,不由暗罵自己豬油糊了心!竟跟在棲梧屁股後頭顛了三千年!
「我不願!」我不耐他們在我眼前膩歪,脫口而出道。
天后臉色一暗,絲絲不快轉瞬而逝。
棲梧更是黑了臉,也不知是被自己未婚妻勸說着去娶別的女人氣得,還是被我這個一貫如此聽話的跟屁蟲有了自己的主見所驚得。
「沐蘊……蒼溪是凡女,如果沒有仙力,在上界待不了多久。她也是你姐姐……你就如此狠心嗎?難道,非得我娶了你,你才願意……」
「棲梧叔叔想多了。」我一開口,就見司命被剛喝進去的一口酒給嗆到了,臉色憋得通紅。跟在他屁股後頭三千年裏,我一開口就是「棲梧」,他總是一本正經讓我喚他棲梧叔叔,因爲我倆差着幾萬年的輩分。
我被榮寵慣了,不想這麼漂亮的一個上神被叫老了幾分,就執拗地叫他本名。
現在卻正兒八經改喚了句「叔叔」。想笑的不想笑的都憋着口氣。
「叔叔說笑了,我說的是不願嫁你,一是你年歲過大,娶我……不甚合適,二是,你已是姐姐的未婚夫,沐蘊雖情竇未開,也知不可奪人夫的道理。」
我這意思就是,你太老,我啃不動,蒼溪有戀父情結,我沒有!
蒼溪一言難盡地看着我,好不容易開出的兩朵小淚花可笑地掛在眼角。
「今兒母后本就欲賜婚我們,但我一直沒得機會和母后說這事,猶豫之間就只能放在這殿上講清楚了,姐姐你放心,我斷不會跟你搶棲梧叔叔的。」
棲梧深吸一口氣,耐着性子生硬地問道:「那這神格……」
「神格一事,其實不難,姐姐因無仙力在上界待着,那爲何叔叔不隨姐姐去下界歡好呢?」說到底,你也是自私之人,不願放棄上界的一切。
我說得懵懂又無知,偏偏衆仙覺得有理。
「沐蘊,莫非你不願意將神格分給蒼溪?」棲梧眉頭擰起,躲開了話題。
我搖頭嘆了口氣:「非沐蘊不願,而是……」
「而是什麼?」天后急不可耐地問道。
我的心涼了一大截,從小到大的寵愛確確實實,可這終究抵不過血脈親情。她甚至連驗證都未驗證,憑着識海里的五爪小龍,便認定了蒼溪是她的女兒。
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是天帝天后的親女,司命曾醉酒時說過一句玩笑話:「奇也怪也,兩條五爪怎會生出上古九爪金龍?」
這還沒等我求證,就見到真的天界公主回來了。
如我作爲天后之女是爲錯,那爲何不問我願否爲這天界公主?襁褓嬰兒,何其無辜?
「而是孩兒是九爪金龍,天生上神,神格就算一分爲二,怕端得也是霸道無比,須得幻冥草所輔,方能助姐姐飛昇。」
天地究其一株的幻冥草,在極淵之地,須得壓制神力以手無縛ẗũ₃雞之力的肉體之軀徒步有過刀山火海、踏過萬年寒冰,方能採摘到。
況且,守護幻冥草的蠻荒之獸可不是喫素的。
單單這肉體折磨就能將你心靈折磨致死,別提還有神力去對抗守護獸。
棲梧和天后成功變了臉色,蒼溪不明所以,茫然又崇拜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叔叔那麼愛姐姐,想必取那幻冥草輕而易舉,既如此,侄女在這等候叔叔凱旋,待那日,必是沐蘊奉上神格之日。」我說得無比真誠,天后也被感動到了,一臉愧疚地望着我。
去吧,天地僅此一株的幻冥草早就被我摘走了,原本是憂心棲梧歷劫歸來神格不穩,特意爲他準備的。
我去摘時,龍鱗都被剮了一層,好在那守護獸頗爲乖巧,見着我的本體煞是親暱。
倒也奇怪。我估摸着莫非是血脈壓制?
既然我不是天帝天后之女,兇殘的蠻荒獸又對我如此臣服,我有點好奇我的真實身份了。
司命在下頭不緊不慢地喝着酒,幽幽望了我一眼。
他是知曉我殿中那棵狗尾巴草就是幻冥草的。
棲梧的臉色總算不是清冷雅淡了,難得像被潑了盆調色盤,煞是好看。
這場壽宴也算辦得皆大歡喜,除了後半場興致缺缺喝悶酒的棲梧。
他在愁怎麼去極淵之地取那幻冥草。而我在思考怎麼在他去極淵之地前將我的護心甲要回來。
那上面有我的本源氣息,難保那頭鼻子失靈的蠻荒獸將他認作了自己人。
蒼溪則偎在天后懷裏淚雨盈盈地哭訴着在凡間的日子有多不順心,直教天后摟着心疼不已。
宴後的第三天,司命來找我時,我正在收拾東西,蒼溪帶着仙侍一溜煙排開站在門口。
「妹妹,實在對不住,我想離母后近點,也好盡點孝心,只有你這朝陽宮離母后最近了,我……」
她說這話時聽着歉疚極了,可臉上的洋洋得意可沒見收斂半分。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屋內的擺件上剮了一層。
「姐姐不說,妹妹也該想到,母后失了你好些年,你剛回來,合該親香親香。我這裏的物什想必姐姐也看不入眼,母后會給你更好的,待妹妹收拾完畢後,姐姐立馬就可以入住了。」
笑話,我這裏的物件小到一隻茶杯都是可用作法器的琉璃盞,就連頭頂照明的也是東海夜明珠。
司命饒有趣味地倚在院子裏的神樹旁見着我那貔貅附體的樣子。
蒼溪臉都綠了一層。
走時,我順帶將大半傢伙讓司命也替我扛走一半。看戲哪有不出力的說法。
鑑於我暫時無處可去,司命好心將我帶回了他的住處,短暫地收留了我一會兒。
這一會兒也就一盞茶的工夫。
「你真甘心把住處給讓出去了?」司命言語裏滿是不信任。
「不甘心我也讓了,何況……她纔是天后的親生女兒。」說出這句話時,我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天后自幼對我嚴厲至極,要求極高,寵愛也是真的,只是這寵愛是建在我是她唯一的子嗣上來的。
而天帝,向來私底下以天后爲尊,說到底,就是個凡間所說的,妻管嚴。
「我那護心甲……」
司命一扇子敲了上來,「早讓你不要隨意將逆鱗給出去,你不聽,合該喫了這個虧。」
他頓了頓:「護心甲原護着棲梧成功渡劫飛昇,棲梧暫不知那是你的逆鱗,只當是尋常寶物。如何要回……」
我咬了咬牙,「大不了我豁出去直接要回來!他都是已有未婚妻的人了,還昧下我的逆鱗做什麼?」
「你說做什麼?新任大公主繼承了你的神格後也是需要渡雷劫的,有了你的逆鱗,何愁渡不過?」
合着我的逆鱗他還得給他未婚妻用一遍?就算想一想,我都膈應得緊。
蒼溪柔柔弱弱,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我看她不像是龍,倒像是水做的。
莫非……是四海龍王之一的私生女?
我從司命那裏扒拉出蒼溪在凡間的身份,倒也不錯,是個世家小姐,不過這小姐遊刃在自家姐姐與姐夫之間,憑本事拆散他們後,又抽身離去。
最後竟是個皇妃的命。
我像卡了根魚刺般一言ţū₍難盡地望着司命:「這人生是你寫的?」
司命慚愧地拱拱手,「是不是文采斐然?劇情跌宕起伏?我也是根據她的本性來安排的。」
是挺精彩的,除了老皇帝命不久矣,蒼溪的命運可謂是一步登天,與武曌天下可有一拼。
看不出,她心思這麼縝密。那她在殿上那副小白花的模樣……
我陷入了沉思。
對於龍來說,實則不挑住處,只要金碧輝煌即可,我隨意在骷髏海尋了處洞穴,將畢生珍藏全都一骨碌倒了進去。
空曠幽暗的環境立馬被堆得滿滿當當。
我滿意地甩着龍尾巴將珍品掃開一條道來。那顆形是狗尾巴草的幻冥草被我挪了地兒也算勉勉強強還活着。
只是葉片發黃枯捲了些,我把邊上泛黃攏拉的葉片揪了下來,剩下的倒是瞧着精神了些。
我想了想,逆鱗還是得回到自己手裏才穩妥。
便尋了個天高氣爽,心情舒暢的好日子,託着蔫了吧唧的幻冥草上了天界。
多日未回而已,一些熟稔的舊友竟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珠子。
「大……二公主回來了?」
我點點頭,也可月餘未見,怎大家都如此激動好奇?
司命從人堆裏扒拉出來,將我拉到了一旁:「你回來做什麼?救棲梧?」
「救他?他怎麼了?」我不解。
司命鬆了口氣,一邊講我往外拉去,一邊絮絮叨叨道:「我還以爲你得了消息腦子壞了,巴巴的跑上來救你姐夫呢。不是最好,趕緊走!」
「妹妹!」一身嬌喊從身後響起。
司命臉色一僵,嘟囔了句:「真正不巧。」
「妹妹是來救棲梧的嗎?姐姐就知道,棲梧對你這麼好,你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我還沒說話呢,蒼溪就拉着我的袖子哭哭啼啼,言語裏好似棲梧等着我救大命。
只是……「抱歉……棲梧對我有什麼恩?」我腦子裏搜刮了一圈,也沒想起棲梧對我有啥恩啊。
難道是我搶了東海龍王的寶貝夜明珠後,人家找上門來,他勸我趕緊去賠禮?
還是挖了久元仙君的珍釀獻給他後,轉頭把我又交出去喫一頓編排?
怎麼想,這都不是有恩,反倒是受了我的好處,又轉手將我賣了的仇啊?
蒼溪語噎,「看在你曾心儀你姐夫的份上,求你救救他吧。」
心儀自己姐夫這句話一出,周圍的看客眼神又意味深長起來。
司命躲在背後偷偷翻了個白眼。
我有些頭疼,什麼事情都還不知呢,就被拉扯在這胡編亂造了一通。
「姐姐莫再胡言,我都說了,我對棲梧叔叔只有小輩於長輩的敬仰之情。何況……你這也是玷污了叔叔對你的一片真心。他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衆仙意猶未盡的眼神又飄到了蒼溪身上。
她俏臉一白,也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反正也暫時走不了,我只能問司命發生了什麼事,要是問蒼溪,估計要去九幽撈棲梧的魂魄了。
司命一言難盡地看了眼翹首以盼的蒼溪,「沒啥事,就是Ţų₇棲梧仙君去取幻冥草的路上,被萬年寒冰傷到了神魂。現正昏迷不醒呢。你本原是九爪金龍,又屬火,頂多就是抽掉半身血渡給他,大不了自己虛弱個幾萬年,養不養得回來再說,反正你命也沒棲梧仙君珍貴。」
後半截話語,司命說得極盡諷刺,嘲得本欲開口添上兩句的蒼溪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昏迷不醒?好機會啊!
我故作爲難又着急地抓住蒼溪的手:「姐姐,棲梧叔叔居然能爲你做到這種地步,我着實感動,我也非不願將半身仙血抽渡給叔叔,只是……」
蒼溪追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我若把仙血渡給了棲梧叔叔,我的神格就得需再等萬年,等我休養好了才能割捨給姐姐了。」
要我血救棲梧,那你就得乖乖回凡間,再投好幾輩子的胎才能成仙,這幾萬年下來,難保棲梧不會變心忘了你,幾萬年的變數太大,而我和棲梧又同在天界,朝夕相處,難保他轉了心思,雖然我是不屑了。
要我神格的話,那棲梧就得長久地昏迷下去,我的神格獻出一半,再抽取一半仙血,除非我不要命了。
而且,就算我給了神格,棲梧昏迷着,就沒人給她取幻冥草。
這兩難的選擇就放她面前,端看她怎麼選了?
司命壞心眼地勾了勾嘴角,他和大家一起想看蒼溪怎麼選。
蒼溪搖搖欲墜,痛苦地閉着眼睛全身顫抖,似在做艱難選擇。
其實,還有個辦法,可以先用幻冥草短暫地穩住棲梧的神魂,好歹可以將他喚醒了。
「妹妹,你先隨我去看看棲梧吧,他……」蒼溪聰明地沒有立即做選擇,還妄想等我看後棲梧,用我和棲梧之前的情誼引起我的不忍。
我也爽快地應了,能看到棲梧如何落魄,倒也合我意。
從我破殼至今,倒也是頭一回見着如此脆弱蒼白的棲梧,要不是那胸膛微弱起伏着,我還以爲他仙逝了。
「妹妹,棲梧這麼驕傲的一個神,居然變成這副模樣,要不是爲了我,他也不會……」
可不就是爲了你麼?所以你們間的愛恨情仇,爲何要踩着我來鋪路?
我不忍地別過臉去,又驚呼出聲,眼神落在他的腰側:「這不是我送給棲梧叔叔的嗎?他居然還戴着……」
金光閃閃的逆鱗佩在他的衣襟上。
蒼溪臉一僵,一抹嫉恨閃過,乾巴巴地回道:「是嗎?」
「當然了,那可是棲梧歷劫前我贈與他的,原想保佑他成功歷劫歸來,好娶……」我似才反應過來蒼溪與棲梧的關係,嘴角的甜蜜飛快地掩了下去:「對不起,姐姐,我想到以前棲梧對我多好的模樣了,這塊玉佩還真保佑他平安回來了。」
蒼溪禁不起激,生硬地扯下逆鱗:「妹妹的物品還是請收回去吧,免得大家誤會妹妹對自己姐夫餘情未了。」
我尷尬地接回逆鱗,臉上閃過一絲不捨和難堪,心底卻歡快地擺起了龍尾巴,這逆鱗居然要回來得如此輕鬆。
要是棲梧醒着,發現逆鱗被蒼溪還給我了,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又暈過去。
我正打算打道回府,手裏頭的幻冥草都省下了,改明兒栽在洞府前,也不知道開不開花。
「沐蘊,你也在啊?」天后攜着依仗款款而來,看着我頗有欣慰的樣子。
「母后……」這句稱呼在嘴裏打了個轉,終於喊出了口。
「你也來看你姐夫嗎?可惜了……」天后嘆了口氣,心疼地安撫着在懷裏小聲抽泣的蒼溪。
我抽了抽嘴角,心裏絲絲拉拉地疼。我搬出去那麼久,都沒見天后來派人找過我,可棲梧一躺倒,就巴巴來安慰親生女兒了,說到底,棲梧去取幻冥草,竟沒落得半點好處,天后還可憐自己女兒不能久伴身側。
「母后,怪我時運不好,棲梧沒取到幻冥草,還遭受重傷,我怕是不能長久陪伴母后了。孩兒不孝。」
天后目露不忍,摟着蒼溪哀嘆不已,她見我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裏,一絲不滿劃過:「沐蘊,要不……這幻冥草,你替你姐姐去取吧。」
我驚愕的倏地抬起頭,那龍鱗被一片片剮下的疼不比剔骨之刑好多少,至今想起,我都疼得直哆嗦,要不是那蠻荒獸見我親切,我也不會留着一口氣拿回幻冥草。
「母后,我的神力,還不及棲梧,他都去了受此重傷,那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蒼溪一口打斷:「母后,別讓姐姐去了,就讓我回凡間吧,我們終究是有緣無分,母女緣淺,以後讓妹妹陪在母后身側盡孝吧。」
「沐蘊!」天后不自覺地厲喝,隱隱帶着雷霆之怒。
我臉一白,她不開心時,慣會強壓,比如現在。
「母后,如果我出事了……」
「你不會!」天后見有戲,放鬆了語氣,溫柔地說道,「母后會救你的,想盡辦法,母后保證。」
什麼辦法?要是有,她早就拿出來救她女兒的未婚夫了,何至於還來央我去取。
「妹妹,姐姐求你救棲梧,我可以不要幻冥草,不要神格,只要你救回了棲梧,姐姐甘願去凡間,此後絕不踏上天界半步,也絕不會分了母后對你的愛。」
「蒼溪,不必說了,你不可能再回到凡間,天界長公主只可睥睨三界,那些螻蟻只會玷污了你的血統。」天后懷疑我猶豫不決是還對棲梧有不軌之心,還想獨佔天界長公主的身份,不免怒斥,「沐蘊,若不是我收留你,也不會導致我與蒼溪分散這麼久,你若去了,就當是還我這場母女情吧。也算沒得養出一個白眼狼。」
「母后,我去。」我閉了閉雙眼,吐出一口氣。天后對我的養育之情雖是放養,可到底牽扯了一絲親緣,如今算徹底放下了。
「姐姐,我臨走前不知棲梧重傷在身,未帶什麼寶物,這盆……算我的一點心意。好好將養着,或許對你有益。」我把幻冥草隨手放在桌上,未再說一句話,便退了出去。
身後傳來天后對蒼溪的陣陣寬慰聲,才相認幾日,便可如此進入角色,不知是天生血緣還是……
我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整日昏昏沉沉,原本對天后的些許孺慕之情全化作了失望心寒。
司命將我從奇珍異寶堆裏扒拉出來時,我正夢到親自拒了棲梧的求婚。
「沐蘊,你還睡得不知幾何呢?你的一片好心都被當成了驢肝肺,蒼溪將那盆幻冥草捻成了渣渣,全撒進了天河裏,現在連個影兒都不見了。」司命咬牙切齒,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端是個三界好模樣,背地裏卻是如此多嘴多舌,要是讓心生愛慕的女仙們瞧了,保不齊大失所望。
我鬱鬱寡歡,「沒了就沒了,本就是隨手送出去的東西,不知幾塊碎銀。」
「這可是你千辛萬苦……」
「打住,我樂意時甘之如飴,把它當個寶,不樂意時,它就是根雜草。」
司命見我萎靡不振,躑躅半晌,才磨磨唧唧地娓娓道來,「其實天帝天后在尚不是天界之主時,天帝的兄長也是有機會做天帝的,他是一條五爪黑龍,甚至於,天帝的兄長實力更強大,贏面也更大,兄弟倆都想迎娶天后,但不知爲何,戰役過後,天后後面嫁予了天帝,並生下了蒼溪。」司命微妙地停頓片刻,「應該說是在戰役結束沒多久,天帝初上位,魔界欲趁亂摸魚時生下了蒼溪。」
「神魔大戰?」這個關鍵時刻怎麼會去生孩子?我隱隱有了猜測,卻又不敢篤定。「天后生孩子的那個地方在哪裏?」
「幽冥界的羅剎海。那裏十分險峻,不止有兇蠻的鮫人,還有暗流潮湧,一不當心就會被捲入萬丈深淵。」
「蒼溪出生時霞光萬丈,所照射之處,魔兵都失了力氣,所以,那場原本兇險萬分的戰役會頃刻翻盤,如同摧枯拉朽。」
蒼溪有這麼大的能耐?我有點懷疑,司命說到這裏也有點不確定,明明在殿上看到的神魂孱弱不已。
「我想去看看,你知曉那地方不?」
司命變了臉色:「那地方可是要人命的,你去是送死!」
冥冥之中,我覺得,或許那地方不會要我的命。
我從司命那裏問到了羅剎海的方向,便迫不及待地去了。
羅茶海整個成暗無天日的黑色,晃晃悠悠的海面下像蟄伏着不知名的巨獸般令人窒息。我本想施個法術避開這海水,卻不想腳剛踏過去,海水便自發地向兩邊分開,一條冗長幽深的走道出現在眼前。
我並未覺得有什麼危險,甚至有絲親切,似乎這盡頭有什麼在召喚我。
越走越近後,才發現路的盡頭是一個洞穴,倒有些許我如今在骷髏海的佈置。
剛進入裏面,四周的牆體上湧上一陣強光,刺眼得讓我瞬間閉上了眼睛。強光過後,腦子裏多了許多東西,似陌生,又似熟悉。
記憶復甦,這裏本就是我住了幾萬Ṱū́₂年的洞府,原本,我是龍族僅存的一條九爪金龍,也是唯一一位古神,因在歷劫期間被天道壓制,不得已迴歸本源,成了一顆蛋。
我本在這裏休養,是天后擾了我的清淨,天后爲了躲避魔軍搜捕,誤打誤撞闖進了這裏,生下了ţųₘ一顆金底黑紋的蛋,她本想打碎那顆蛋,被我暗中護了下來。
恰好發現了我的存在,不是我吹,單看我的蛋殼,的確金光閃閃,甚至帶着天地混沌之力的紫氣。
天后索性將我換了過去,並用心頭血滴在了我的蛋殼上,讓我與她有了血緣上的聯繫,就是這滴血,讓我提前結束了安靜休養的歲月,強制提前出世,所以纔會霞光萬丈,異獸奔騰。
我的蘊養被打斷,記憶也出現了斷層,以往的經歷全被覆蓋,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實力也跌落谷底,只記得眼前那個女人好是親切。
天后不止帶走了我,還帶走了我幾萬年累積的搜刮,現如今的洞穴空空如也,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倒是恰到好處。
我冷笑出聲,倒是讓天后撿了個便宜,平端當了我幾萬年的孃親。現還想拿我的命填曾被她遺棄的女兒的神格,如此薄情,當真世上所少見。
記得司命和我說過,天帝的兄長就是一條五爪黑龍,而蒼溪的蛋殼也是金底黑紋,兩相對比,倒也吻合。
她不知得了什麼機緣居然淪落到了凡間,還和歷劫中的棲梧攪在了一起。
天帝倒是對我寵愛,許是五爪金龍對於九爪金龍的天生親近心態,天帝一直包容着我的胡作非爲。想到從天后的生辰宴上便不再露面的天帝,我的神色又低落了下去。
出了羅茶海,想不到司命竟然等在路口,見我徐徐走出,不由臉色肅起,講話間都帶了恭敬,「恭喜……找回所屬一切。」他不知該怎麼稱呼我,叫我二公主,又覺得配不上,叫我本名,他又不敢,而且,那也不是我的名字,是天后給我起的。
「就叫我沐蘊吧,名字就是個符號,本名……我也忘了。」真是好久沒聽過有人喊我名字了,叫我最多的就是尊上。我叫啥來着?我歪着腦袋想了片刻,哦,黎川。
「你這是何做派?拘謹得很,若是誠心敬我,便將月桂樹下那幾罈佳釀挖來孝敬我。」我懷念地舔了舔脣舌,那幾罈子月羅白我可以肖想好久了,司命這個小氣的,護得緊。
司命臉拉了下來,痛不欲生地撇過身去,「你就莫再在我這裏拔毛了,統共五罈子,三百年前還被你偷去一罈送給了那沒良心的棲梧……」說到棲梧,司命又湊了過來,「你待如何?」
「如何?」我看着無風自動的羅剎海面,洞穴的牆壁光潔如新,我的心疼得一抽一抽地。「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司命笑得幸災樂禍,手裏的扇子呼啦啦的搖地起勁。
回到骷髏海後,本想直接去找天后對峙,但司命告訴我,其實蒼溪的公主之實,並未落定,至今名不正言不順,因爲沒有神力,只是一介凡人,端靠天后護着她取得了別人對她的尊敬,但天后又不會時時護着她。
天界,向來以實力爲尊,實力越強,自然可以贏取更大的敬意,這也是棲梧敢在天后生辰宴上當衆退了與我的親事的底氣。
司命說,天帝曾與天后大吵一架,言語之外,想將蒼溪送回凡間,再找個機緣從頭修仙。
只是機緣猶如滄海一粟,轉瞬即逝,不是誰都可以抓住的,我的神格就是一道捷徑。天后和蒼溪自是不願經受這縹緲無望的希望。
我有些酸澀,天帝雖說耳根子軟,但實屬公正不過,不然也不會久坐天界共主這麼久了,那位置可不是單憑實力就可以長長久久坐下去的。
「他對你到底有了幾分親緣,我怕我不告訴你,回頭你下手過猛了再知曉,可會懊悔。」
所以天帝不見我,是不知該如何面對我這個冒牌女兒?
我有氣無力地擺擺尾,算是回應了。
原想着速斷速決,現下得仔細斟酌一番了。
我這廂頭疼腦熱地做着縮頭烏龜,蒼溪挽着天后的胳膊倒是摸到了我的住處來。
眼神落在我這鋪滿一地的珠寶上,生生膠在上面無法自拔,天后眼底閃過一抹嫉妒,到底見過我先前幾萬年的積攢了,看不得我這點微薄的底子了。
藉着實力恢復如初,我透過蒼溪的神魂,見裏頭的確盼着條小龍,與天后有些相像,但在我的洞府裏蘊養久了,沾了絲我的龍息,還有那道我隨手打出去護住她蛋命的護身符賬,絲絲縷縷纏繞在她的龍身外,竟將她的黑紋遮掩住了,難怪殿上那麼多人,包括天帝至今未發現。
我把氣息直接抹去,收回了自己的護身符賬。
蒼溪只是覺得周身一冷,打了個寒顫便恢復如初了。
「沐蘊,幻冥草取來了嗎?」
「幻冥草?」我懨懨地癱在白虎皮毛上,「不是給你了嗎?」
「你什麼時候給我了?」蒼溪喫了一驚,慌亂地和天后對視一眼。
「沐蘊,不要玩鬧了,快把幻冥草拿出來吧,好讓蒼溪留在天界和你一起長久地陪伴我,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你。」天后走過來,親暱地撫了撫我的頭髮,只是,那手底的觸感卻不復以往的真心,帶着絲生硬。
我把頭偏了偏:「就那天給你的,哦,我放桌上了。」
蒼溪臉色漲紅,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你沒和我說那是幻冥草,我還以爲……」
「無礙,只要姐姐還好好將養着就行,反正總歸在那裏,偷不走,取不走,姐姐對吧?」我挑了個眉過去。蒼溪搖搖欲墜,貝齒將纖脣都咬出一道血絲印來。
「你故意玩我!」她眼裏閃爍着熊熊怒火,彷彿要憑着一腔恨意將我燃燒殆盡。
「姐姐怎麼如此冤枉我,好歹我也給你取回了幻冥草。」
「到底怎麼回事?」天后出言打斷。
蒼溪飛撲進天后懷裏嗚咽痛苦,「母后,妹妹許是真不願我留在這天界礙她眼,竟將幻冥草隨意丟給了我,我給……一不小心養死了。怎麼辦?母后?我跟妹妹保證過不會搶走她的注意力的,只要母后分我一點母愛就行,算是彌補我多年未得的親情。」
哦?是養死了,所以碾碎了撒天河裏餵魚了嗎?也不知哪條魚喫了個痛快,竟飽了口福。
天后摟着蒼溪,恨意洶湧,「沐ťů₊蘊,我竟不知道嬌寵你這麼久,竟將你養成了如此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荒唐德行!我說過,你和蒼溪我都會要,只不過前幾萬載獨疼你,現在多疼些蒼溪而已,你就如此看不過眼嗎?早知如此……若不是我求了天帝,你以爲你還能在這天界招搖放肆嗎?」
我聽不得這絮絮叨叨如同蠅蟲紛飛的展翅之語,直接丟下一句:「不然,你打算把我砸了?」
天后腳步大亂,臉上一絲慌亂滑過,「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怕我再吐出什麼模棱兩可的語句來,轉身就走了。
蒼溪見此,也不裝了。跺着腳威脅道:「趕緊給我去找第二棵幻冥草來,我還能讓母后留下你,不然就把你這冒牌貨丟到畜生道去,凡間的豬玀最配你。」
豬玀啊?也好,她自己挑選的,想必心儀已久。
「姐姐放心,我待會兒便去取幻冥草,明日便送來。」你以爲幻冥草真是狗尾巴草嗎?遍地都是。
「你如此識相再好不過,這些珠寶……想必是母后給你的吧,你仗着冒充她親女的名號倒是收了不少好處。」
我背過身去,不想再睬她。
蒼溪自討沒趣,只能離開。
第二天,天帝朝會,百年一次,主要是各方使臣彙報監視魔界的動態,我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殿上,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稟父皇……天帝,」我換口道,「沐蘊意欲趁此朝會,自求免去天界二公主之稱,且自願貶入凡間,體會蒼溪當初之苦。」
上首安靜幾息後,周身議論紛紛。
「沐蘊,你是我女兒,父母親緣不止靠的是血脈,更是長久相處,這二公主之位……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天帝語氣難得慍怒,似在惱怒我的自作主張。
既如此,你爲何不來找我?爲何不派人過來安慰我一番?
父母親緣,先是有血脈相連,才修得親緣,而我,直接跳過了血脈這層,所以纔會親緣不穩。
「沐蘊,你莫再胡鬧,這是朝會,有什麼事,我們私底下再說。」天后像看不懂事的孩童般勸解道。蒼溪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
「可若你執意要去凡間體會一番,那這樣……你把神格和神骨都給蒼溪,這樣蒼溪也好不用幻冥草就可以繼承你的一切後在天界替你盡孝了。你若是以後想回來,我再讓蒼溪把這些都還你,或者,那時候我們已經拿到了幻冥草,你們就都可以陪在我身側了。」
天后的算盤打得滿殿都倒抽一口冷氣,天帝震驚。
而那兩個還在爲這絕佳的主意而沾沾自喜。
「我的神格,她吞不下去,神骨更是融合不了。」我白了眼在暗中給我加油的司命。
「不可能,我的女兒是五爪金龍,天地最強大的存在,怎麼可能融合不了!」
「你也說了,她是五爪,而我是九爪!」我瞬間將壓制的實力和威壓全部釋放開來,難得可以盡心而爲,骨節都舒爽得劈啪作響。「你覺得這樣,她還能擁有嗎?她配嗎?」
天后和天帝都被壓制在座位上,冷汗漣漣,蒼溪更是直接被我摁趴在了地上,嫩白的小臉貼着冰涼的地面,很是滑稽。
我是有選擇性地鎖定了威壓,所以滿殿的人就剩下司命還站着,他環顧了下四周,不情不願地屈膝跪了下去,天帝都被我摁在位置上了,他還站着,着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你是誰?到底是誰?」天帝急呵。
「九爪金龍不就是五爪金龍的祖宗嗎?」司命語不驚人死不休,話糙理不糙,一擊要害。
衆人愕然,天后身形逐漸哆嗦。
更要命的是蒼溪神魂中盤踞的小龍逐漸顯形,黑紋雖不多,可還是落在了衆人眼底。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大公主有黑紋?」
「這黑紋……看着有絲眼熟啊。」
「嘶!這不是天帝的……」
衆人許是也看不慣蒼溪憑着身份胡亂頤指氣使,一時之間竟暢所欲言起來,絲毫不顧座上兩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孃親!」入口處一道奶聲奶氣的童言響起。一道扎着道姑頭的軟糯身影飛撲進來,眷戀又害怕地望向蒼溪。還有一個雋秀筆挺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深情款款。
「我不認識你!你不要亂喊!」蒼溪用袖子遮住臉面,慌亂大叫。
「怎麼又是兩個凡人?這天界的規矩竟如同虛設,往後是不是誰想帶凡人上來都可以了?」廣君仙使手裏的拂塵正要揮打上去,被一聲大喝叫住:「住手!」
是蒼溪,待衆人紛紛望向她,她才發現自己露了餡兒。
「敢問大公主,這兩個凡人是誰?」廣君仙使咄咄逼人。
「這……」她眼神閃爍,天帝大失所望。天后也是一臉莫名。幾番打擊之下,天帝竟有了一絲疲色。
「孃親,我是團團啊,你說帶我做天界小皇孫,可爲什麼沿路走來,他們都不對我和爹爹進行叩拜?」小姑娘長得可可愛愛,說出的話卻驚得人頭皮炸裂。
「她說的是真的?」一道虛弱無力卻熟悉的聲音響起。司命得意地朝我點點頭,就在朝會前幾天,他就將我當初隨手摘下的枯葉塞進了棲梧的嘴裏,藥效到底不比整株來得迅速,好歹緊趕慢趕,趕上了這齣好戲。
這對父女是誰?巧了,也是我無意間發現蒼溪的手腕上竟帶着凡間孩童纔會編出的手串,只是材質換成了天界的五彩靈石,我心生疑竇之下,便讓司命去蹲了幾天牆角。
這才發現,白日裏在棲梧牀榻邊扮演恩愛兩不疑的未婚妻,竟就將她在凡間掌權期間豢養的男寵和女兒帶上了天界,還是憑着身份有樣學樣,藉着棲梧和天后的名頭壓得命君同意,並將他們帶上來了,還是藏在了棲梧的寢殿。
朝會上,司命晚來片刻,就是在棲梧還未醒之前去做了兩手準備,特意去他的寢殿窗沿下自演了幾句多嘴的雀舌,說的還是天界二公主已經取得了幻冥草,不日將治好棲梧,棲梧就要與大公主共結連理了。
那男寵自是不甘心只當一個男寵,既是蒼溪最疼愛的,想必也有幾分手段,不然不會讓蒼溪在凡間心甘情願留下個女兒了。
「她……」蒼溪眼神閃躲,支吾幾聲。
「娘子。」男寵柔情四溢。
「荒唐!」天帝一甩袖袍,命人將那對父女拖了下去,天后還想求情蒼溪的事,卻被天帝的眼神鎮壓在當場,「你覺得我能忍你給我戴了千萬年的綠帽後再認下這個乖女兒嗎?」他歉意地看向我。
天后急了,「蒼溪好歹還是我的女兒,但沐蘊呢?她來歷不明,爲何你願認她,不願認蒼溪,她好歹也是你的旁支血脈。」
「我來歷不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從哪裏來的。」
我大手一揮,直接將在羅剎海尋回的記憶投在了天際,包括天后產下蛋後又如何想砸了它,卻被我所護,以及她強行使我破殼的一幕,衆人盡收眼底。
蒼溪跌跪在地上,絕望中帶着恨意。
天后想阻止這一切,卻還是爲時已晚。
「對了,天帝,我那羅剎海的洞穴裏所有寶貝,還望早日歸還,畢竟我這來歷不明之人的來歷不明之物,天后也佔得臉紅。」我將手背在身後,威嚴盡展。語氣也從晚輩變成了對待小輩。
天帝羞得滿面通紅,無奈點頭,天后還想反駁,被他直接施法封住了嘴。
我傳了道音訊給司命,讓他好生收着我那些寶貝,自己卻直接趁亂攜着提前準備好的包裹跳了誅仙台。
誅仙台罡風烈烈,誅的是仙,我是古神,這罡風對我,只能算撓癢癢。
人間倒是比天界溫馨幾許,少了天界的烏煙瘴氣,爲怕天帝不知如何面對我,也怕天后再次糾纏,我直接選擇遠離這糟心事。
直到五百年後,竟在一戶農婦家裏看到了蒼溪!
她正彎着腰,賣力地吆喝着餵豬草,屋子裏走出來的赫然是那男寵,抱着女兒倚在門口,「快些,你這懶婆子,整日就知道偷懶,我和女兒都餓了!速度再不快點,你就睡豬圈吧!」
蒼溪喏喏地連聲回哎,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我不理解,召了司命一問究竟。司命趕來時,歡快地貼了過來:「你這一走幾百年,都不想我的話本子了?你那些珍藏都要蒙灰了。」
「我更想你的酒。」
司命忙不迭將身子收住,換了個語氣正經問道:「喚我來何事?」
「喏。」我點了點還在幹活的蒼溪:「她怎麼在這?」
司命眼珠子瞟過,不以爲意又故作神祕地說道:「她這輩子好歹能投胎成人了,不是喜歡這男寵嗎?每世都給他們拴在了一起,也算圓了這緣分。」
「棲梧呢?」他會捨得?
「這不來了。」司命眼神向遠方小路盡頭飄去。
這世的棲梧成了一個失意的秀才,滿腹經綸卻不得志,蒼溪將他當成了救命稻草,一心想靠着他掙扎出泥坑,可棲梧見着她的模樣,只是深感厭惡。
「你走後,天帝命人將蒼溪一家三口打入畜生道,做了四百年的豬玀,近期才成了人,天帝覺得太便宜他們了,人可以嚐盡世間疾苦,享盡人世疾苦,而豬的人生只有喫喫喝喝。棲梧因私帶凡人上天界,並罰一併投胎,他們不是有緣麼,端看誰搶得過誰了。」
司命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瓜子遞了過來:「天后失了寵愛,被罰做梧桐,站在世界之淵盡頭,要知道,天后喜水,鳳棲梧桐,每次鳳凰的涅槃重生都會殆盡一遍這棵梧桐,然後再拔地重生,那滋味……」司命打了個哆嗦,「不敢想不敢想!」
我原以爲自己聽後還能嘆一句自作孽,卻還是被天帝的舉措弄紅了眼,他在愧疚,許是想我回天界吧。可錯過就是錯過了,不能說他有錯,在他認爲蒼溪還是他女兒的時候,心底還是有絲偏向她的,不然也不會對我不聞不問了。
我抓過司命的瓜子擺擺手。
「你還想再玩幾年迴天界?」司命在後頭叫喚道。
「等到你的酒出土那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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