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出征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
聽到消息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因爲身材偏瘦,五個月了,才初初顯形,穿上略微寬鬆的外衣,一點也看不出孕相。
半年前,我奉旨嫁給將軍,四個月前,他奉旨出征,現在,他帶回來一個孕三月的女子。
滿打滿算,他對我的情誼也就 100 余天。
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消息傳來,將軍將於明天一早抵達京都。
晚上,我把隨身物品收拾好,沒和老夫人打招呼,一個人帶着百靈回了孃家。
百靈是嫂子給我的丫鬟,話不多,穩定忠誠。
父母,兄嫂見我回來,沒有半分責怪。
眼裏有擔憂,有心疼。
我慢悠悠地坐下來,慢悠悠地拿起茶慢飲。
一年來,沒有哪一刻,有此刻心安。
「蓉兒。」
我的氣定神閒,靜了空氣,也驚了親人。
「蓉兒,你。」
哥哥,第一個沒忍住,重複叫着我。
我噗嗤笑了。
「你們都下去吧。」
我揮退了僕人。
慢悠悠地站起來,扶爹孃坐下,拉着嫂子的手和她並排坐下來。
逐個看過爹,娘,哥哥,嫂子。
「爹,娘,你們要孫兒不要?」
「哥,嫂子,你們要孩子不要?」
不過兩句話,卻驚雷一般,炸裂了在場的所有人。
爹和娘對我投出了不滿的目光。
哥哥的眼裏露出失望,嫂子則面帶痛苦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
在他們的注視下,撩起了外衣。
「砰!」一個半圓凸起的肚子,蹦在了他們面前。
在他們的集體驚訝中,我說出了想法。
將軍出征後不久,我就發覺自己懷孕了。
但我沒聲張。
嫂子是武將女兒,自小隨父親駐守邊境,參與了大大小小數十場戰鬥,十五歲纔回京,與哥哥一見鍾情,皇上問嫂子想要什麼賞賜,嫂子說要哥哥做她的夫君,皇上大笑,允了。
嫂子不是傳統的貴女,她長在邊境,一身武藝,個性灑脫,她身上無畏的氣質,深深吸引了我,我十分喜歡她,把她視作英雄。
可惜,成婚兩年,嫂子肚子一直沒有消息,祖母急了,嚷嚷着讓爹孃趕緊給哥哥納妾開枝散葉。
爹孃比較開明,尊重哥哥的決定。
但對於子嗣也是重視的,尋到機會,便會暗示哥哥給嫂子好好調理,爭取早日懷上一個,男孩女孩都行,有一個就行。
哥哥偷偷請了太醫好友給嫂子把脈,太醫說,嫂子因爲傷了根基,這一生恐難有孕。
哥哥想得開,他覺得此生得嫂子相伴已然足夠;是否有孩子不是事,若實在需要一個孩子,過繼一個或者收養一個都可以,總之,他絕不會要除了嫂子以外的女人。
對此,嫂子既感動又痛苦,她深愛哥哥,自然希望與哥哥恩愛到白頭,不想哥哥納妾;但又不忍因爲自己,讓哥哥絕子。
她日日在矛盾中掙扎,聽說最近動了與哥哥和離的念頭,哥哥正在往回哄。
爹孃知道後,連連嘆氣。
世上兩難全。
那時,我剛覺出有孕,偷偷找了個醫館確認後。
就動了念頭,欲把孩子給嫂子。
但馬上又一轉念,覺得有負將軍。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嫡子,若是男孩就是他的嫡長子,老夫人的嫡長孫。
這個孩子對將軍府的ṭū́ₘ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出征前將軍對我很好,於夫妻情感上,我也不忍辜負。
但我還是,沒把懷孕的事情告訴除百靈以外的任何人。
中間,我也曾好多次想公開算了。
每要開口,都轉了話頭。
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一絲猶豫在阻礙。
直到,百靈告訴我,將軍不但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還要帶回來。
我才下了決心。
出征前,他信誓旦旦,不止一次對我表忠心,說此生只會愛我一人。
每每,都把我感動得不行。
心中暗暗發誓,此生絕不負於他。
可,他既已違誓,愛了第二人。
那我便可辜負。
他有了第二個女人,他的孩兒自然也可以有第二個父親。
我徹底向將軍府瞞了有孕一事。
我要把孩子給哥哥嫂子。
聽我說完。
哥哥瞪大了眼睛。
嫂子熱淚盈眶。
娘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唯有爹強撐着一絲鎮定。
他說:「蓉兒,今天你先回將軍府,我和你哥去趟宮裏。」
他拉着哥哥出去了。
娘和嫂子拉着我,左看看,右看看。
看看又看看。
第二天,將軍帶着有孕的女子到了府邸。
還沒做好心理建設,怎麼向家裏尤其是剛成婚半年的夫人交代。
宮裏來了聖上口諭。
戰後重建,百業待興,皇后娘娘選帶一批貴婦到皇寺爲社稷祈福,爲期半年。
我和嫂子都在名單裏。
於是,我匆匆與隨來宣旨的公公走了。
走前,我淡然地看了將軍一眼,不過幾個月,他清減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我也掃了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眼,面色蒼白,略顯英氣,姿色不多。
兩人站在一起,憔悴。
將軍一直盯着我看,眼裏閃動着複雜的情愫。
分別幾個月,我肚子不見長,臉卻圓潤了,看起來比出嫁前更美麗。
比他身邊的女人,不知道明亮多少倍。
但他瞎,我也只能勉爲其難地,代表全家誠心予以祝賀!
皇后娘娘是我的親姑姑。
她安排了我和嫂子在單獨的一個院落裏。
我倆每日的功課就是抄寫佛經。
隨行的一共十幾個貴婦,每個人的任務都不同。
唱誦的,抄經的,打坐的,唸佛的……
大家互不干擾,各自完成各自的。
不久,嫂子查出有孕,被緊急送回侯府養胎。
世子夫人有孕,侯府上下大喜。
半年後,侄子滿月宴,爹爹,哥哥請了很多人。
隨姑姑修行的貴婦也都去了。
大家圍着嫂子和孩子,給予滿滿的祝福。
嫂子補得紅光滿面。
小侄子養得白白胖胖。
雖然還小,但也看得出來面容俊俏,與哥哥十分相像,而我與哥哥十分相像。
我不捨地摸着孩子的小手,看向哥哥嫂子。
他們感激地看着我。
皇后娘娘是個顧孃家的主,她不惜白白讓出了六個月與閆貴妃爭寵的機會,與我們齊心協力完成了侯府傳承大任。
見着可愛的小侄孫,她的笑都要溢出臉來。
皇上的寵妃閆貴妃,是將軍的姑姑。
皇后娘娘說:「可讓本宮舒了一口氣,哼,她姓閆的與本宮鬥,鬥得過嗎?我楊家後繼有人,她閆家呢,哈哈,哈哈。」
我哥楊文語是侯府獨子;我夫君閆威是將軍府獨子。
閆威在邊境遭過數次刺殺,有一次兇險異常,他爲了保護那個女人,被傷了子孫根,醫治後勉強能人道,但再也不會有孩子了,這也是他冒大不韙,把那女人帶回來的主要原因。
本來,他是想將那個女人偷偷養在邊境的。
他對那女人動了心,但還不至於動搖了他京都的家。
他此次回來,主要目的是回來繼續醫治他的隱疾;把這個女人帶回來,是爲了護住這個女人肚裏的孩子,萬一真的不能再生了,這個孩子將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極度重視子嗣,他不能沒了唯一的孩子。
這些都是祕密,但對於我嫂子那邊的人脈來說,瞞不住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更是下定了決心,不但要把肚子裏的孩子送出去,還要讓他終身不得見。
姑姑,爹孃,嫂子,都願意成全我這個願望。
對於負心的人,誰都不想讓他過得好。
姑姑真心疼我。
她回宮前,爲了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休養,下旨讓我在廟裏祈福延期三個月。
她給閆將軍傳話,讓我延長祈福時限,是不忍我親見,他帶回來的那個邊疆女人生子,以對他生了怨懟,夫妻離心。
閆威再想我,也只能把思念的話吞下去。
回將軍府前,我先去侯府看了孩子。
孩子被養得極好。
他承載了整個侯府的希望,是所有人的小太陽。
自從有了他,本來想退隱的爹爹上朝更勤了,也更有勁了。
我祖母天天都要見見,抱抱。
口中念念不斷:「乖寶,乖寶,真好,真好。」
嫂子和哥哥更加恩愛了。
嫂子孃家對這個孩子也是寄予重望。
看着我幸福的一家人,過着蒸蒸日上的日子,我真的覺得,再無所求。
但我家人不這樣想。
嫂子拉住我的手,囑咐我,想和離就和離。
我笑着點頭。
回了將軍府。
此時,那個女人也生了。
是個女孩,瘦瘦小小,乖乖巧巧。
我去看的時候,閆威就站在我身Ṱůₚ後,我不知道他是怕我妒忌傷了孩子,還是怕我見了孩子傷心想安撫我。
與我寸步不離。
看着他謹慎的樣子,我說:「將軍,莫要擔心,這是你的孩子,妾不會傷她。」
我又對那個女人說:「鄭姨娘生養不易,定要好好養身子,照顧好孩子,孩子三歲前都不必來我這裏請安。」
鄭姨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看了下孩子。
小姑娘在她懷裏,閉着眼睛,囁嚅着小嘴,與我兒子出生時的動作很像,本能地就想叮囑幾句。
但她見我盯着孩子看,緊張了起來,悄悄把身子往後退,一臉防備。
見她如此,我心嘆,唉,算了。
近距離看她。
比初見的時候還要憔悴,臉色蒼白,面容呈現老態。
我有些理解她的緊張。
現今的她,容顏無光,孩子是她最重要的籌碼。說實話,我對她是有怨恨的,但並不多;算起來,我還是更恨閆威。
出嫁前,經常聽到癡情女人被辜負的故事。某某人的夫君許諾不納妾在先,婚後卻不是睡了丫鬟就是睡了表妹。事發後,不檢討自己,慣會把責任推給女人,要麼編排是丫鬟不要臉,下藥爬牀導致的錯誤;要麼辯解是因爲自己喝醉了,誤把別的女人當成了妻子。除了極少數和離的,大多數妻子委屈死,也只能接受。
我娘問我:「蓉兒,若你的夫君也做了這樣的事,你怎麼做?」
我說:「我把他們都殺了。」
我娘趕緊說:「咱不能這樣,他們是該死,但搭上自己就不值得了,蓉兒,記住,總有其他辦法讓自己解氣。」
是啊,總是要解一解氣的。
根據探子消息,鄭姨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父親是守城的官員,她自幼習武,閆威去了之後,她自請隨軍,與閆威並肩戰鬥,互相都救過對方的命,產生了感情,情不自禁就抱在一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我不在那個情境下,很難理解這種感情。
對他倆,我都理解不了。
鄭氏,出身官家,教養自然差不了,怎麼會明知將軍有夫人,還主動去靠近呢?
將軍,多重信譽的人,明知自家夫人在家癡等,卻還是違背誓言,不管不顧地去回應別的女人的示愛。
就像被降智了一樣。
大概,生死麪前,人便不一樣了吧。
相互產生的感情,和我與閆威在日常生活裏培養出來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否則,怎麼就背叛了呢?
可我又想到了哥哥和嫂子,就是日常中的恩愛,卻那麼牢固。
我心不甘。
如果不是揹着閆威把他唯一的兒子送了出去,我想,我會恨死他。
但把孩子給了嫂嫂之後,眼見他矇在鼓裏,爲求子苦苦掙扎,我又覺得無所謂了。因爲對於重子逾命的將軍來說,很難比較出來,我倆誰辜負誰更多一點。
閆貴妃找了最好的太醫祕密給閆威醫治。
聽說效果並不好。
他需要攢很久,才能勉強完成一次。
他不想給鄭姨娘。
好幾次,他面帶緊張地來尋我,都讓我給勸退了。
我說:「將軍,別浪費在妾身上了,我不能保證能生,鄭姨娘證明是能生的,機會珍貴,還是留給鄭姨娘吧,莫要浪費。」țüₙ
閆威又羞又怒又不甘ƭŭ̀ₚ,他說:「蓉兒,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怪我負了你,但你也不能抓着不放,也要講講爲人妻的道理,你既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就有義務爲我生兒育女。」
我聽了一笑:「將軍,若講道理,恕妾駑鈍,妾有兩處不明,還請將軍明示。其一,世道君子諾重於千金,將軍許諾只愛妾一人,妾深信不疑。然,你我成婚不過三月餘,您就與鄭姨娘無媒苟合,這是什麼道理?」
「其二,正房夫人還未生育,妾室就有了孩子,這又是什麼道理?」
閆威聞言,臉憋得青紫,卻講不出一句話來。他自知理虧,又不能奈我何,只能咬牙切齒地走了。
他也沒有去找鄭姨娘。
百靈說,將軍經常於深夜,站在夫人的院外,向院裏凝望。
她說,將軍出征回來後,便沒在鄭姨娘院子裏留過宿。
她說,這是將軍在向夫人表決心呢,將軍愛重夫人,以後定不會再負夫人了。
我沒言語。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和他之間,只是因爲一個鄭姨娘嗎?說起鄭姨娘,到底是官家出身,愛重面子,我不叫她來我院子,她便一次未來過。
外面就傳,將軍後宅不安,夫人善妒,容不下有生育子嗣之功的姨娘。
傳言傳得不算廣,可還是把一心禮佛的老夫人給驚了出來。
自我嫁進將軍府,老夫人待我還算好。
她雖很少出佛堂,府中的事情一點也瞞不了她。
她帶着閆威、鄭姨娘來給我們調和。
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低頭聽着。
直到她說道:「鄭姨娘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不是尋常人家女孩能比的,待她要像待自家妹妹那樣,妻妾和諧,後院才安,你們的夫君才能安心建功立業。」
我不服,抬起脖子看天。
老夫人立刻臉色不好看,她說:「蓉兒,你可不服?」
我說:「回老夫人,您後面說的,蓉兒確實不服。」
「您說,尋常女孩比不了鄭姨娘,真的是這樣嗎?將軍出征之前,來往將軍府的尋常女孩可不少,府裏又處處有丫鬟,這麼多姑娘,都有機會接觸到將軍,但您見哪個爬了將軍的牀?鄭姨娘既是官家小家出身,自然知道名聲的重要,她不但不顧自己名聲,她還不顧將軍與新婚妻子情深義重,不顧將軍當衆不納妾的承諾,與將軍私相授受,導致將軍夫妻離心,連累將軍名聲受損。這樣的作爲,哪裏比得上了尋常人家的女孩兒?」
我話一落,所有人安靜如雞。
想一想殺人的心我都有,懟個老太太自是不怕的,不敬就不敬。
老夫人氣得直撫胸口,鄭姨娘的臉唰地就白了,我想我的話讓她想起了她本應有的尊嚴,自尊讓她疼了。
閆威則直直地望着我。
我衝着老夫人行個禮,趕緊走了。
自那之後,鄭姨娘的存在感變得很低,閆威不找她,很少去看孩子,她都不爭,基本不出院子,只一心養着女兒。
我不喜歡她,卻也不怎麼恨她。我們倆也算默契,我不主動去找她茬,她也在一邊安靜老實待着。將軍府,有她和沒她一樣。
閆威,我也想當他不存在。
可他是將軍府的主子,忽視不了。
他對我的情感很複雜。
他負了我。
我沒有提出和離,全了他的面子。
我又出乎他意料地,還算平靜地接受了他帶回來的女人,對她們娘倆雖沒有特殊關照,但月例按時按量發放,也沒行迫害之舉。
閆威對此逢人表示很感激我,面對我時,也更加覺得愧疚。
因此,也對我十分包容。
許了我許多,其他貴婦沒有的自由。
我可以自由進出將軍府,可以隨時去廟裏,想什麼時候回孃家就回孃家。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甚好。
比起嫁給其他男人,雖然對我好,但把我困在內院,我寧願這樣。
可其他人並不這樣看。
他們看我,作爲一個女人,無寵,無子,實在是可憐至極。
就連那個一直看不上我的閆貴妃,也覺得我實在可憐,把同情移情到姑姑身上,減少了與姑姑爭鬥的Ṫûₚ次數。
姑姑得以休整,精氣神好了不少。
有時候,姑姑會召我入宮。
她憐愛我,給我賞賜。
無論賞什麼,我都樂呵呵地接受,並表示不用擔憂,我過得很舒服。
她不信,每次都一臉隱忍的同情。
我心想,同情什麼?
沒有男人嗎?
窩在宮裏的女人,與我相比,又能好到哪裏去?
皇帝姑父是個好皇帝,但他不是個好男人。
他走的是平衡前朝後宮的路子,把很多臣子的女兒納作妃子。
他不好女色,勤於政務,生了三個兒子後,基本上就不怎麼踏入後宮了。
這三個兒子,姑姑有兩個,閆貴妃有一個,加上兩個由其他妃嬪所出的公主,再沒有其他子嗣。
後宮很多女人除了入宮時承寵過一兩次,一輩子再見不到他一面。
哪比得上我過得逍遙自在?
但我不能說,我得低調。
時間過得很快。
將軍府除了鄭姨娘一個庶出的女兒,再沒有孩兒。
老夫人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閆威的身體情況。
到底是學佛的,知道子嗣隨緣,強求不得。
她不但歇了讓我生子的心,連鄭姨娘那也不催了。
一心禮佛。
有人曾勸她給閆威再納幾個妾,廣撒網,總能中一個兩個,她都搖頭拒了。
整個將軍府,除了閆威還未放棄希望,爲求子到處尋找祕方。
從上到下,沒人覺得將軍會再有孩子。
時間長了,鄭姨娘有了生氣。
時常帶着女兒在府裏到處走走,遇到閆威,會癡癡地望過去。
府裏都是識時務的,作爲將軍府唯一孩子的生母,沒人惹她。
更沒人惹我。
閒暇時光,我愛上了習武和修道。
我發現習武真是好的,習武前,每到冬日我都會風寒不斷。
習武ṭŭ⁹後,身子骨強壯了很多,天氣再寒冷,我也很少生病。
我的武藝基本上都是嫂嫂教的。
特別實用,健體防身,沒有一點花招數。
大部分時候,我都在將軍府裏獨練。
閆威和鄭姨娘都有武藝在身。
看我練武,閆威好奇,會過來看。
次數多了,鄭姨娘也過來看。
雖不知道是看我,還是看將軍。管他呢。
反正,我是把他們都驚了。
一招一式,非常像樣。
他們見我不攆,小心翼翼地邀我切磋。
我沒有拒絕。
主要是,我很想知道,以我的水平,能不能獨自把他們殺了!輕鬆被他們打敗後,我就不再接受他們的比試邀請。
閆威一直以爲我是花架子。鄭姨娘每次看我輸都鬆一口氣,她自認還有勝過我的地方。
直到,在府外又一次因爲閆威遭受刺客襲擊。
我輕鬆躲閃,找準機會出招,虛虛實實間,救了閆威好幾次,他被驚豔到了。
與他並肩作戰的鄭姨娘臉色晦暗不已。
她唯一勝過我的地方,也被我比過了。
看她無比自卑的樣子,我真誠地安撫她:「只要你是閆芷的生身母親,在這個將軍府,誰也動搖不了你在將軍心中的位置。」
她眼中的絕望更重了。
再被說行爲無狀,她也是官小姐出身,她有她的驕傲,如果自身無一處能吸引到將軍,要像其他沒上過戰場的後院失寵女人一樣,只能依靠孩子來安身立命,這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她面對的現實,比她認爲的還要殘酷。
即使她想靠孩子爭寵,閆威也不看她,他目光灼灼,一見到我,眼裏就全是我。
鄭姨娘老得更快了。
閆威的獨女閆芷慢慢長大了,我的侄子楊允飛也長大了。
有時候,嫂子會帶允飛來將軍府來看我。
嫂子很好,一直讓允飛與我多接觸,我們姑侄感情十分深厚。
每次允飛來,閆威都會癡癡地看着他。
他對允飛很好,私下裏,他總是對我說,爲什麼明明是我的侄兒,他卻覺得比自家女兒閆芷還要親切。
每次,我都會有一點心酸。
到底是骨肉至親啊。
但我口出六月寒。
我說:「若當年,將軍不帶鄭姨娘上戰場,我和將軍是不是也早有了孩兒,是不是就像允飛這樣?」
說完,我不無遺憾地看着他。
寒風席捲良心。
閆威受不住,一會兒,他就會內疚轉頭而去。
允飛倒是沒有對他產生相同的感覺。
他就是戀我,姑母,姑母,叫得歡快極了。
我們姑侄眼裏,都是對彼此的感情。
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
閆芷及笄了。
她記在我名下,算作嫡女。
她三歲的時候,閆威提出把她記在我名下,但不會讓我費心,教養還是由鄭姨娘。
一聽不用我撫養,我立刻就同意了。
奪了他的兒,給他女兒掛個名也無妨。
閆威對閆芷的教育是用了心的。
閆芷被教得很好,是京中貴女的典範。
閆威向我表示,閆芷愛慕允飛。
讓我回孃家提親。
我拒絕了。
嫂子很早就和我說了,她孃家哥哥,在允飛三歲的時候,得了個女兒,生下來就與允飛定了親。
兩家都有意,親上加親。
自小就時常把兩小隻放在一塊玩,培養感情。
現如今那個小姑娘與允飛的感情已經十分深厚。
小姑娘性格活潑爽朗,頗有她姑姑年輕時的樣子。
我見了就喜歡。
早就認定了她是允飛的媳婦。
至於閆芷,我沒有一絲除了尊重外的感情。
再說,她與允飛是異母兄妹。
我不能如實說,只能刺激閆威:「允飛早就定親了,你就只得了這一個女兒,不去做正妻,要與人做妾?她娘擠進人家夫妻之間當妾,她也要走她孃的路?」
閆威聽了,瞳孔震顫,聲音發抖:
「蓉兒,她也是你的女兒,她喊你母親。」
「我沒懷她一天,沒養她一天,抱歉,一個掛名而已,不能算是女兒。」我低沉但堅決地否認。
他不敢想象我會這麼說,因我這些年並未苛待閆芷,他以爲我是默認了這個女兒,我現在直接否認,他無法接受,他帶着哭音說:「蓉兒,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未生育,你我夫妻一體,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我怒了,陡然提高聲調:「不是!閆芷是你與鄭姨娘生的,是你與鄭姨娘的孩子!我是同意把她掛在了我名下,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就把她當女兒,雖你認她是我女兒,世人也認她是我女兒,但我不認,在我心裏,從來就沒認過!再說了,這麼多年,我與芷兒之間是否親厚,我想你看得見。」
說完我就走了,獨留閆威一個人在風中飄搖。
唉,也是可憐。
他雖然沒了男人功能。
怎麼也是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
怎麼就在妻子面前,畏縮成這樣。
尤其是,這些年,於江山社稷貢獻良多,大大小小的仗又打了不少。
功也立了不少,封妻蔭女。
鄭姨娘從侍妾變成了側夫人,在府中地位很高。
女兒閆芷也被封了縣主。
只有我,什麼都不要。
他一心想討好我,補償我。
想給我求個誥命,我拒絕了。
他的功勞我不稀罕,每次,我都因爲看到他眼裏的希冀之光變成細碎而快樂。
我沒捨棄將軍夫人的頭銜,因爲我熱愛修道。
我的師父是個隱在世間的高人。
他說,閆威和鄭姨娘是我的修煉場。
面對他們的考驗,我若能修出慈悲心,就成了。
可我始終沒成。
熱愛政務的姑父累了。
終於立了嫡長子爲太子,閆貴妃的兒子封爲賢王,封地在最南邊。
太子入住東宮,賢王去了封地。
太子領了很多事務,姑姑的太后之位穩了。
太子對侯府十分友好。
外在環境支持侯府仍會榮光下去。
楊允飛與青梅竹馬的小表妹成親了,小兩口十分恩愛。
自此,楊允飛不僅有父族護着,還有母族,妻族護着。
我對侯府,對他,完全放了心。
再看將軍府。
閆威已經老了,鄭氏本就沒什麼顏色,中年更是平平。
閆威給閆芷尋了個很有前途的武將。
我沒什麼意見,鄭氏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閆威問她爲什麼,她不說。
閆威急了,說她再不給個理由,就不管她的想法,直接給閆芷定親。
鄭氏才慼慼然地看了我一眼,暗下嗓子說:「我不想讓芷兒嫁給武將,我怕芷兒會遇到與夫人相同的境遇。」
她用歉意的眼光看着我,接着說:「某一日,夫君功成歸來,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閆威聽了,臉色迅速黑了下去,絕望地看着我,撫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
我則不無欣賞地看了眼鄭氏,第三者還有這覺悟?不錯啊!
她重重嘆了口氣,愧疚地看了我一眼退下了。
我感覺很歡樂。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十分感激聽從了師父的建議,留在了閆府。
有生之年,等到了這一天。
雖然我嘴上不說怨恨閆威,但我之所以留在將軍府,除了助力修行,還有個期盼,我想等到閆威一句真誠的道歉。
沒想到,閆威沒給我,他的小三倒是給了我。
活久見。
小三自己打自己臉,居然讓我覺得,比我親自去打還要痛快。罷罷罷,至此,我沒有半點必要留在將軍府了。
我主動約了閆威。
他匆匆來見我,穿着我們成婚之前,我誇他好看的那身衣服。
衣服顏色淡了許多。
人也破舊了。
儘管他的目光依然火熱,依然渴望。
但,終歸是回不到從前了。
他說:「蓉兒,你終於消氣了嗎?」
「你終於肯主動找我了。」
「日後,我們就像從前一樣。」
他要拉我的手。
我躲了。
他愣在原地,不解地看着我。
他沒有把手放下,一直伸向我,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以我現在的身手,一腳能把他踹很遠。
我無視他眼裏脆弱的渴望。
對他說:「和離吧。」
他聽了怔住了。
好半天才還魂。
他哽咽着說:「蓉兒,還是不行嗎?十多年了,還是不行嗎?蓉兒,十多年了,我沒找過一個女人,一個也沒有。」
我心想,你倒是想有,你行嗎?
據我所知,也就在醫治的頭兩年,他還有點能力,後來,他與宮裏的公公們沒兩樣。
所以,老太太才徹底歇了再給他納妾的心思。
對閆芷,也多有疼愛。
閆芷也纔有機會成了將軍府名義上的嫡女。
他不直接回答我,徑自在那叨叨。
反覆說什麼,他不能沒有我。
他說:「蓉兒,咱們不和離,咱們就像這樣,你像從前那樣不理我,我繼續努力求你原諒,咱們就這麼過一輩子。」
我說:「這樣過一輩子,你怎麼敢想啊?」
「你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還長大了,閆芷她都大到可以嫁人了!」
「可我呢,你還要誤我多久?」
「十多年了,我痛苦了這麼多年,你都看不見嗎?你居然還要我和你過?」
「就算我今日吞下所有委屈,原諒你違背誓言,選擇繼續和你過,那你呢,你能做什麼,你能讓我今年生出一個孩子嗎?今年不行,明年呢,明年不行,那後年呢?難道這輩子我不值得擁有自己的孩子?」
閆威徹底垮了。
他蹲下身子,嗚嗚哭了起來。
咆哮太累人。
衝他喊完,我再沒去理他。
回了自己的院Ṭŭ̀₅子,喝了兩大碗綠豆粥。
我對百靈說:「可累死我了,不過這回,咱們是真的要解脫了!」
百靈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漾着笑。
第二日,閆威主動把和離書給了我。他說我的嫁妝我帶走,除此以外,將軍府裏,我想帶走什麼都可以帶走。
百靈欣喜異常,歡快地收拾東西。
她說,小姐啊,咱這也帶着,那也要帶着。
我說行行行,現在整個院子裏,除了將軍大人不是咱們的,其他都是咱們的,咱都帶着。
閆威聽了,眼神暗了下去,身形更佝僂了。
我收拾好東西,走的時候,他輕輕在我身後說:「對不住,這一生對不住,若有來生,定不負你。」
我裝作沒聽見。
我上了山。
專心修行。
師父說的不盡是對的。
相比於將軍府,在山上我更容易進入狀態。
每日除了練武,就是修行。
越修,心越靜,心魔越來越少。
靜能生慧。
回頭看前塵往事,不過因果。
他負我,我負他,負來負去,沒一件值得多費思量。
但我到底是俗人。
想起允飛,還是會很高興。
在我快五十歲的時候,允飛得知了身世真相,他帶了妻兒來看我。
允飛不僅得了世子之位,還成了新皇信賴的心腹,手中權力極大。
但他是個好官,侯府養大的孩子,品性有保證。
他當官,是社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對待感情上,允飛也是好的。
他長得像我哥,對待感情,也像我哥,都是重情又專情的人。
他在這個世間,做了爲官的榜樣,也做了爲人丈夫的榜樣。
他樣樣好。
身材,相貌,品性,家世,才華都爲上乘。
這麼多年來,不知道被多少家女兒惦記着。
但他像哥哥一樣。
沒有通房,沒有小妾,沒有外室……
除了妻子,再無別的女人。
允飛的妻子也是好的。
尤其是身體特別好,能生。
兩男三女,生了五個,個個俊俏有出息。
只有小兒子,讓人多了些擔憂。
不是小兒子品性不佳,也不是小兒子能力不強。
是小兒子楊唯武他返祖,長得居然與從未見過面的閆威很相像,不但相貌像,個性也像,其他四個孩子皆喜文,只有他喜武,見天地耍槍弄棒。
我看着上躥下跳的楊唯武,提醒允飛,要守好真相,別讓家人失望,別讓家族陷入困境。
他點頭:「兒子懂得,娘」。ṭū₊
淚水瞬間盈滿了我的眼眶。
老天不忍心。
讓閆威起了惑。
閆芷最後按照生母鄭氏願望,嫁給了一個文臣爲正妻。
那個文臣待她很好。
即使在她孕期,沒法服侍他,他也沒有納妾。
可惜,在生產時因難產而亡。
生下的女兒,宮內窒息,出生後哭聲微弱,不到一個時辰也去了。
鄭氏接連沒了女兒,沒了外孫女,受不住打擊,一個月內也跟着去了。
失去獨女,知天命的閆威,差點瘋了。年老,無妻,無子。
他找不到活下去的路。
成日裏,要麼瘋癲,要麼在酒精裏沉醉。
直到他的同僚無意間和他說:「閆將軍,你說怪不怪,你和首輔楊大人也沒血緣關係,但他的小兒子長得一點不像他,卻像極了您,看到那孩子,就像看到了閆將軍您年輕時候的樣子。」
這話讓閆威一激靈,讓他有了瞬時清醒。
他看到了一根叫作「希望」的稻草。
一刻不敢耽誤,他打馬揚鞭去了練武場。
在練武場看到了楊唯武,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颯爽英姿的楊唯武,就是他的複製粘貼版。
他的心狂跳起來。
畢竟官至將軍,清醒時,腦子是十分夠用的。
他開始覆盤,種種疑點都出來了。
比如,他剛出徵歸來,居功至偉,皇家只會賞賜他。
怎會安排分離多日的妻子去祈福?
又怎麼那麼巧合,我的嫂子也去了?
那之後,嫂子生了楊允飛。
到底是嫂子生的,還是我生的?
比如楊允飛十分依戀我,原以爲是姑侄情深,但仔細回想看我對允飛的態度,分明是母親對孩子!
比如他對楊允飛總有親切之感,看見允飛,他就移不開目光,真的是因爲那孩子太優秀嗎?那是父子之間的血緣吸引!
比如,我暗示他我們若有了孩兒,就會像允飛一樣!爲什麼我不提孩子像別人,單單說像允飛呢,因爲允飛就是我們的孩子啊。
比如,我自小受寵愛,不僅有孃家的父兄撐腰,還有皇后姑母偏寵。
可我對他的背叛,卻沒瘋沒鬧地接受了。
即使老太太激得我大不敬了一回,但轉身我就再也沒響動。
這不合常理。
他出徵前,他感受過我的愛意。
我也感受過他的愛意。
相愛的人都知道,若真愛一個人,是無法平靜地接受對方背叛的。
若我知道他有了別的女人,我定會痛苦,所以,他想把鄭氏偷偷藏在邊境養着,不讓我知道。
而我沒有多痛苦,就平靜地接受了鄭氏,這說明我也有負於他,兩兩相負,在我心裏已扯平,我才那麼平靜。
至於我負了他什麼,鑑於我沒與任何其他男子有瓜葛,那麼除了把他的兒子送走,他想不到還有什麼能傷到他。
比如,我不但對鄭氏沒有迫害,對他唯一的女兒也沒有迫害,就像與我無關一樣。
按理說,我若沒生育過孩子,見夫君與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會妒忌得發狂。
但我一點沒有,那是因爲我有了更好的孩子,壓根看不上他和姨娘的產出。
有了更好的精神寄託後,我不但看不上他的庶女,也看不上他了!
等他想通種種,馬上意識到楊允飛是他的兒子!
是他的嫡子!
楊允飛所出的所有孩子都是他的孫子孫女。
他的嫡孫子嫡孫女!
他不但沒有絕後,還子孫滿堂!都是嫡出的!
他樂瘋了,第一時間跑到老夫人的墳前磕頭。
他說:「娘啊,咱們老楊家沒絕後,我有孩兒,還是嫡子,是蓉兒偷偷揹着我生的。」
「他叫楊允飛,由蓉兒哥哥養大,他長得極好,比我還有出息,他現在是皇上最信任的首輔大人。」
「蓉兒生我的氣,揹着我把他送人,我不怪蓉兒,是我先負了蓉兒。」
「娘,我的孩兒比我好,他用情專一,他只有一個妻子,卻生了兩個嫡子,三個嫡女,娘,我有五個孫兒,五個啊,你高不高興?」
「娘啊,你是沒見到他們,如果見到他們一定十分歡喜。尤其我最小的孫子叫唯武,長得與我年輕時一樣,我就是通過他想纔想明白,蓉兒的侄子楊允飛其實是我的嫡子。」
「楊允飛啥都好,就一樣不好,他姓楊,我得找聖上,把他認回來,我要把他們都認回來。」
閆威激情上頭,沒作謀劃, 直接跑到了聖上那, 開口就要讓楊允飛認祖歸宗。
聖上不是當初的先皇,會感念他的功勞, 對他的莽撞給予諸多寬容。
如今的聖上聽了, 對他斜了一眼說:「你說是就是?」
閆威傻眼了。
他這才清醒過來。
他意識到, 即使他推理的都是真的,但在聖上眼裏,大局安穩, 首輔安心給自己辦事,比首輔是誰家的兒子更重要。
而在世人眼裏,閆威將軍求子多年不得, 早已瘋魔,他現在所說,一切都是因爲他年老,又失妻失女後的臆想。
皇上不想他證明,他也證明不了什麼。
他慌了。
他跑去找楊唯武,楊唯武早被他舅舅帶到邊境歷練去了。
不得已,想到了還有一個我。
費了老大勁, 爬到山上尋我,求一個真相。
看着我宛如少女的面容, 他看呆了。
他問我:「蓉兒, 你怎麼比成親前還年輕了?」
我回問他:「將軍, 你怎麼這麼老了!」
他說:「蓉兒, 我錯了,我真知錯了。」
「蓉兒,我好後悔,我怎麼能爲了一個外面的女人,做出違背咱們誓言的事情。」
「如果沒有鄭氏, 咱倆這一輩子該有多幸福,你不知道楊允飛有多好啊。」
「對了, 蓉兒,我現在知道了, 楊允飛就是咱倆的孩子。」
「蓉兒,你可真狠啊, 這麼多年,看着我們兩父子近在咫尺,卻不讓我們相認。」
「蓉兒,我不怪你, 但你能不能讓他改回姓閆啊,實在不行,能不能讓楊唯武姓閆啊, 他們都是咱們老閆家的後代啊。」
我笑着說:「將軍,我姓楊, 不姓閆, 楊允飛他就是我楊家的後代。」
我笑着接着問他:「將軍, 難道您忘了,您出征後回來時,不是帶了一個懷孕的女子嗎?」
他噎住了。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個負心人, 還想要什麼呢?
自此以後,我修道的山腳下,多了個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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