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女帝,卻覺得日子分外荒謬。
婆婆讓我晨昏定省,說是祖宗禮法。
君後穢亂後宮,卻讓我顧念情分。
堂妹造反被抓,還大言不慚:「陛下也是我的九族,你要誅自己嗎?」
我將她除籍,堂妹依舊有恃無恐:「我懷了君後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
每個人都想用道德約束我,可他們還不知道——
我根本沒有道德。
我是從死人文學穿過來的。
那邊的世界,已經被我殺穿了。
-1-
我睜開眼時,正在給婆婆納鞋底子。
針尖頂過厚實的鞋底,戳進我的手指。
有點疼。
我剛把鞋底子扔了,就聽到「啪」的一聲響——
一隻枯手拍在案上。
很快,有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
一個嬤嬤叉腰俯視着我,手指點着我的鼻子:
「嘖嘖嘖,瞧您這針腳又粗又散,跟狗啃似的,哪兒有這麼做人兒媳婦的?連鄉野村婦都比你強!」
她冷哼一聲:「這可是要孝敬給老夫人的東西,如此粗劣,老夫人定會不高興。」
嬤嬤拉長了音調,彷彿是在恩賜我:
「您若是識相,就把您那對珍珠耳墜給我吧,老婆子想辦法替您遮掩一二。」
我心中殺意漸濃。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
可還沒接受原主的記憶,沒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還得耐着性子忍着。
見我沒理她,嬤嬤伸長了手,一把扯下我耳畔的珍珠,拽得我生疼。
我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一腳踹過去。
這個嬤嬤似乎這樣欺負原主慣了。
也不知道原主是個什麼卑賤的身份,竟然能被下人欺辱至此。
原主是庶女?
青樓裏過氣的妓子?
養在外頭不被看重的外室?
還是原主殺人放火被她看到了?
這時,一個侍女親暱地湊過來:
「陛下,王嬤嬤是您婆婆身邊最得用的人。您討王嬤嬤開心,嬤嬤定會爲您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幾句。」
侍女一邊說,還一邊把我手腕上的玉鐲往下擼:
「您不是正爲君後的冷淡而煩心麼?若您婆婆開心的話,想必君後也會給您幾分好臉色的呢!」
鐲子被硬生生褪下,手腕一涼。
我抬眼,視線釘在侍女甜笑的臉上:「你叫我什麼?」
侍女愣了一下:「陛下呀……」
她挺了挺胸脯,語氣帶上規勸:「陛下,您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女帝,就不尊敬婆婆呀!這樣下去,君後只會更加厭惡您的!」
陛下?女帝?
所以,原主不是庶女,不是青樓過氣的妓子,不是外室,也沒有殺人放火的把柄被人拿捏?
只是原主想討好男人,所以才一忍再忍?
我脣角扯出一個笑意。
那我還忍什麼!
-2-
王嬤嬤見我今日不如往日乖順,給ẗŭ⁵錢也不大方,心中不禁升起不滿。
「陛下,您要知道,金山銀山,都不如被窩裏有個熱烘烘的男人啊。」
她枯手叉腰,唾沫星子又噴了過來:「聽老婆子一句勸,像您這種不會伺候男人的女人,還得多學着點呢……啊!」
王嬤嬤話沒說完,痛叫了一聲。
我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ẗů⁶王嬤嬤沒站穩,摔倒在地。
我Ŧŭ³揉了揉眉心,指着那個侍女:「你把這嬤嬤拖出去砍了。」
侍女不僅沒有執行命令,反而急聲道:「陛下,您怎敢對王嬤嬤如此不敬!」
說着,她就去把王嬤嬤攙扶起來。
王嬤嬤看了眼侍女:「你倒是比你主子懂規矩多了,我會在老夫人和君後面前提你幾句的。」
聽到「君後」二字,侍女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王嬤嬤轉頭指着我,尖笑出聲:
「您不要覺得您是女帝就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可是君後的奶孃,你敢動我,君後一輩子都不會理你!」
王嬤嬤最喜歡拿君後威脅原主。
也不怪王嬤嬤不把我放在眼裏,實在是原主太離譜了。
我已經接收這個世界的設定——
我雖然是女帝,但這個世界是本男頻文。
男主池越澤正是那個對我愛答不理的君後。
小說的主線劇情,是身處女帝統治下的池越澤,一路打怪升級,最終推翻女帝,建立王朝的故事。
作爲氣運之子,原主愛池越澤愛到不能自拔。
明明是一代帝王,她卻認了池越澤的娘當婆婆,甘願忍受婆婆的搓磨,給婆婆晨昏定省,甚至還跪着聽規矩,連一個下人都敢侮辱她。
她拼命討好池越澤身邊的人,上至池越澤的娘,下至池越澤的小廝。
只要遇到與池越澤相關的事情,原主就像失智一樣,作爲帝王的尊嚴就蕩然無存。
王嬤嬤見我沉默,以爲我又像過去一樣懦弱地認了,氣焰更盛。
「哼!老婆子我喫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教你規矩是看得起你!你這……」
下一秒,王嬤嬤只能發出「赫赫」的抽氣聲,她脖子上的鮮血濺到了天花板上。
一柄金簪捅進王嬤嬤的脖頸。
侍女驚呆了,指着我:「陛下,您竟然敢傷王嬤嬤!還不快叫太醫啊!」
金簪不夠鋒利,王嬤嬤一面大叫,一面怨毒地盯着我,掙扎着想上前。
這時,只見眼前劍光一閃。
雕花房樑上,一道黑影滑落,將王嬤嬤乾淨利落地一劍梟首。
她行禮:「奴婢青梧,護駕不利,讓陛下受驚見血,青梧萬死難辭其咎。」
侍女終於回神,指着青梧尖叫:
「青梧,你竟敢殺了王嬤嬤,還在陛下面前亮兵刃,這是大不敬!陛下,此等狂徒,必須嚴懲!」
這侍女經常給原主出昏招,教原主怎麼討池越澤的歡心,是原主最信任的人。
而青梧是原主的暗衛,總勸原主自矜身份。
在侍女的挑唆下,青梧逐漸被原主疏遠冷落。
青梧面無表情,跪在地上:「奴婢認罰。」
她語氣平靜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懲罰,顯然早已習慣。
大殿裏,王嬤嬤的血流了一地。
我看着青梧低垂的脖頸:「認罰?」
我鬆開握着金簪的手,血順着手腕流下。
「青梧犯上,」侍女揚起下巴,「應罰死罪。」
「好呀。」
我朝青梧伸出手,掌心向上,沾滿黏膩的猩紅。
青梧看了我一眼,沒有絲毫遲疑,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了我。
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我手腕一翻,寒光閃過。
「那就罰你,上路吧。」
話音未落,長劍刺入侍女的胸膛。
侍女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眼睛滾圓,驚駭難以置信。
她沒發出完整慘叫,就被攪碎了心脈。
就是身邊環繞着很多侍女這種蠢貨,原主纔會那麼蠢。
我隨手將那柄染血的長劍丟回青梧腳邊。
「把他倆拖出去,弄乾淨。」
青梧沉默地拾起劍。
她神色複雜地看我一眼,深深叩首,額頭觸地:「青梧遵旨。」
-3-
第二日,婆婆見我沒像往常一樣去晨昏定省,差人來問責。
那小廝趾高氣揚地踏進宮殿,如入無人之境:
「怎麼回事,都什麼時辰了,你竟然還不去給老夫人請安?你……」
他話沒說完,青梧的劍已經搭在了他的脖頸上。
「聒噪。」
我翻着積壓的奏疏,頭也沒抬。
原主一心討好君後,無心政務,積壓的奏疏如山高。
青梧手腕一抖,劍光閃過,小廝捂着噴血的脖子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婆婆派來的人,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婆婆見派出去的人都沒有回去覆命,氣得親自來問責了。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着刻意拔高的、帶着惱怒的呵斥:「反了!都反了!哀家倒要看看,是誰給她的膽子!」
是的,婆婆喜歡自稱哀家。
因爲原主給了她位同太后的尊榮。
錦緞華服、滿頭珠翠的婆婆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她臉上佈滿寒霜,精心描繪的眉眼因憤怒而扭曲。
「姜昭!」她尖利的聲音劈開殿內凝固的空氣:「你眼裏還有沒有哀家這個婆母?!晨昏定省,祖宗家法!你竟敢……」
她的怒罵在看到殿內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血跡時,愣了一下,隨即怒火更熾:「好啊,好啊!哀家派來的人呢?你把他們怎麼了?」
「你這毒婦,定是嫉妒越澤心中只有柔兒,竟作踐哀家的人出氣!」
柔兒,是她侄女,柳含柔。
她是池越澤的小青梅,也是這本小說的女配之一。
婆婆幾步衝到御案前,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
「哀家告訴你,哀家的越澤娶了你,是你三生有幸。可你呢?你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就是一塊鹽鹼地!」
在原主的無限制縱容下,婆婆覺得雖然池越澤做了君後錦衣玉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是他兒子不能像舊時王朝一樣三妻四妾,那就是天大的委屈。
婆婆瞧了我一眼:「趁着哀家還願意給你幾分薄面,你趕緊把柔兒接進宮來,讓越澤和她圓房,生個孩子。」
「還有,柔兒進宮,你身爲陛下,」她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總得有點賞賜吧?」
婆婆準備羅列她看上已久的珍品,讓我一併送給她。
我看奏摺看累了,放下手中批紅的硃筆,抬起頭迎上她寫滿貪婪的眸子。
「賞賜?」
婆婆以爲我服軟,下巴抬得更高,鼻孔朝天:「算你識相!趕緊賜……」
「那就賜死吧。」
我接話。
「什……什麼?」婆婆以爲自己聽錯了。
「賜你去死。」
話音未落,站在殿門處的一個侍衛猛地踏前一步:
「陛下,太后是你的長輩,你如此行事不講人倫規矩,於理不合,會遭報應的!君後也會和你離心!」
他「心」字還沒說完,我右手如電探出,精準地握住了他腰間佩劍的劍柄。
長劍出鞘,帶起一道雪亮的寒光。
手臂向前一送,沒有絲毫停頓。
噗嗤!
劍鋒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婆婆繡着百鳥朝鳳圖案的錦緞宮裝,深深沒入了她的胸膛。
我鬆開手,繼續看奏摺:
「天天要這要那,總不見你知足。今天這個賞賜,你總滿意了吧。」
婆婆臉上的憤怒和刻薄瞬間被驚愕取代。
她低下頭,看着胸前那截透體而出的劍尖,又緩緩抬起頭,死死盯着我。
「呃……」一聲含混不清的氣音從她喉嚨裏擠出,婆婆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
鮮血如同小溪,迅速在她身下蜿蜒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那柄劍還留在她的身體裏。
-4-
侍衛往後退了幾步,指着我,一臉不可置信:
「您這簡直是倒反天罡……」
不等他說完,青梧已經動手。
劍鋒劃過侍衛的脖頸,侍衛倒在地上,永遠閉嘴了。
原主身邊圍繞的蠢人裏,這侍衛也算一個。
原劇情裏,提議讓原主尊封婆婆爲太后的蠢人就是他。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殿中所有人的咽喉。
我繼續看奏摺:「拖出去,收拾乾淨。」
宮人們七手八腳地忙活起來,我的命令第一次被執行得如此迅捷。
我拿起硃筆,目光落在一份份奏疏上,忙得連頭都沒抬起來過。
-5-
夜裏,我做了個夢,夢到了穿越前的事情。
我原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經典的死人文學。
我是侯府幼時走丟的真千金,姜昭。
歸家那日,假千金姜茵茵的院落火光沖天。
姜茵茵被救出來時,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白兔。
她撲進哥哥的懷裏,泫然欲泣地指認,是我恨她鳩佔鵲巢,想要一把火燒死她。
從這以後,父母和哥哥都堅信我是天生壞種。
在我拼命爭取到給公主當伴讀時,他們向皇后揭發我的罪行。
他們說我是心狠手辣的惡女,總欺負嬌弱可人的姜茵茵。
後來,哥哥把我推入深井,姜茵茵則代替我成了公主伴讀。
我原本應該死在這個井裏。
按照劇情發展,在我死後,他們會驚訝地發現,原來姜茵茵一直在撒謊,他們都錯怪我了。
他們會贖罪懺悔,日夜抱着我的骨灰痛哭流涕。
這是這本死人文學最大的爽點。
可惜。
我爬出來了。
我把姜茵茵燒死在她的院落中,用刀尖劃破父母的喉嚨,再把哥哥摁進井裏,讓他親身品嚐井水絕望的冰冷,直至他最後一口氣泡消失在漆黑的水面。
我把他們燒成灰燼,抱着他們的骨灰痛哭流涕。
因爲風太大,骨灰迷了眼睛。
-6-
「姜昭,姜昭!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姑母!我要見越澤哥哥!」
一個穿着鵝黃衣裙、嬌俏可人的女子被兩個粗壯婆子拖進了殿內。
她髮髻散亂,珠釵歪斜。
正是婆婆的侄女,池越澤的小青梅,柳含柔。
柳含柔掙扎着抬起頭,看到端坐御案後的我,眼中燃起怨毒和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姜昭,」她嗤笑道,「你憑什麼抓我?是不是又在越澤哥哥那裏受了氣,故意拿我撒火?我告訴你,越澤哥哥心裏只有我!姑母也最疼我!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倒貼都沒人要的可憐蟲!」
她越說越激動,臉上帶着一種得意:「越澤哥哥跟我說了,他娶你是迫不得已!他心裏厭惡你厭惡得要死!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他!姑母早就答應我了,只要我生下越澤哥哥的孩子,她就認我當她的兒媳婦!」
她聲音尖銳刺耳,每一句都精準地踩在原主過去的痛點上。
殿內侍立的宮人們被我連番收拾過了,沒有人再說些不中聽的話,全部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我埋頭在堆得小山高的奏摺裏。
直到柳含柔自己說得口乾舌燥,才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說完了?」我問。
柳含柔心頭莫名一寒,強撐着氣勢:「說……說完了!你待怎樣?」
「知道爲什麼叫你來嗎?」
柳含柔一愣:「爲什麼?」
我脣角極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因爲你的姑母讓朕賜你點東西。」
柳含柔臉上的得意之色又活了過來:
「姜昭,不要以爲隨便弄點東西就能討好我,我要內庫裏那套藩國上貢的紅寶石頭面、前朝的鳳凰花鳥屏風……」
我身體微微後靠,舒展了一會兒勞累的筋骨,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青梧。
「賜死。」
柳含柔嗤笑一聲:「你敢?」
她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目光落在大殿角落裏的一顆人頭上。
那是她姑母的頭。
柳含柔的尖叫聲沒有溢出喉嚨。
青梧將她一劍梟首。
我暗自點頭,我和青梧真是越來越有默契了。
-7-
我繼續看奏疏。
經過我的不懈努力,那些被原主耽誤的奏摺,終於快被我看完了。
我剛想伸個懶腰,又有人來送人頭了。
一個年輕小廝被青梧拎小雞似的丟到了大殿中央。
他從沒料到會受此待遇,揉着胳膊爬起來,臉上還帶着未散的驚怒和習慣性的傲慢。
「陛下。」他嘴裏喊着陛下,腰卻沒彎下去多少:
「奴才可是奉君後之命來給您傳話的!您這樣對君後的人,就沒想後果嗎!」
他撣了撣衣袍的灰塵,拿捏着腔調:
「君後說了,他這幾日心氣兒不順,看什麼都不順眼。陛下您若還想君後給您個好臉色,就趕緊把那套前朝孤本的《松雪集》給君後送去解悶兒!還有,君後覺得御膳房這幾日的點心忒膩,您得親自去小廚房,按着君後的口味做幾樣清爽的送來!對了,君後母族那邊,他表兄一直想謀個戶部的缺兒,二品就成,您今兒就下個旨意……」
他掰着手指頭,一條條說着,語氣理所當然,彷彿我欠了他主子八百輩子債。末了,還斜睨了我一眼,帶着點施捨般的語氣:
「陛下,奴才這可都是爲您好。君後心裏不痛快,遭罪的還不是您?您要是把這些事兒辦得漂亮了,君後一高興,說不定今晚就召您去說說話呢?機會難得,您可要好好把握!」
滿殿宮人屏息凝神,連空氣都凝固了。
他們看這小廝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我放下硃筆,指尖輕輕敲擊着光潔的紫檀木桌面,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江南又鬧水患,我正煩着呢,這小廝嘰裏呱啦說一堆,前面中間後面都忘了,反正統統賜死。
我撇了青梧一眼。
青梧真的很熟練了。
只要我一個眼神,她一步踏出,腰間長劍瞬間出鞘。
劍光在殿內劃出一道寒芒。
小太監正說到「君後召您」的興頭上,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脖子一涼。
他後面的話被硬生生切斷在喉嚨裏,變成了一聲短促而詭異的「嗬……」。
他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脖子,入手一片溫熱的黏膩。
他看着自己滿手的猩紅,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撲倒,重重砸在金磚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青梧收劍入鞘,動作乾淨利落,退回原位,彷彿從未離開。
宮人們已經不會驚訝了。
他們各司其職,很快就把大殿裏重新收拾得乾乾淨淨。
-8-
我帶着青梧,徑直走向池越澤的宮殿。
殿門被內侍慌亂地推開時,池越澤正與一個黑衣女子在書房低聲密談。
燭光下,他眉宇間帶着運籌帷幄的矜傲,看到我闖入,那點矜傲瞬間化爲毫不掩飾的厭煩。
「陛下怎麼不請自來?」
他甚至沒起身,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脣角勾起譏誚的弧度:「怎麼,本君方纔派去的人傳話不夠清楚,還是陛下已經迫不及待,想來聽本君還有什麼吩咐?」
他瞧了我一眼,漂亮的臉蛋上滿是不屑和輕視: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最近不想見到你?」
那黑衣女子站在他身後,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到什麼甩不掉的穢物。
池越澤身體向後靠進椅背,姿態慵懶,彷彿我是什麼不值得他多費精神的麻煩。
青梧將一個碩大的、雕工精美的紫檀木錦盒放在池越澤面前,然後安靜地立在我旁邊。
錦盒盒蓋緊閉,一絲縫隙也無。
目光懶散地掃過錦盒,池越澤的嗤笑幾乎要溢出喉嚨:「這又是什麼?是東海明珠,還是前朝古畫?還是你親手做的點心?罷了,是什麼都無所謂,橫豎都是些俗物,堆着也是佔地方。」
他語氣裏的輕蔑濃得化不開,隨意地抬腳,用靴尖漫不經心地踢了踢那華貴的盒子:
「拿開些,別杵在這兒礙事。」
錦盒被他踹得翻滾出去,盒蓋在撞擊下掀開。
「哐啷——」
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間炸開,粗暴地入侵了書房內原本燻着的暖香。
池越澤臉上那遊刃有餘的譏諷笑容,瞬間徹底凝固。
他踢出去的那隻腳甚至還沒來得及收回。
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連瞳孔都凝固了。
地上不是什麼金銀珠寶。
而是四顆灰白的人頭——
王嬤嬤、婆婆、柳含柔,還有他剛剛派去傳話的小廝。
-9-
池越澤的臉色煞白。
他額角青筋暴起,雙目一片猩紅,指着我,指尖都在發顫:
「你……你竟敢……」
「本君要休了你!你這毒婦!」他聲音尖利得破了音,再無半分平日的清貴傲然。
我懶得聽他聒噪,擺了擺手。
青梧上前,動作乾脆利落,一個手刀劈在他頸後。
池越澤軟軟倒地,那雙總是盛滿厭惡的漂亮眼睛終於閉上了。
「拖去冷宮,」我吩咐,「看牢,別讓他死了。」
我沒殺池越澤。
只是讓人把他拖Ṱũ̂₁去了天牢,裏三層外三層地拿玄鐵鏈子鎖了,派兵十二個時辰不錯眼地盯着。
按這本男頻文的劇情發展,池越澤是天命之子,將來會顛覆我的江山。
這等大事,光靠他一個光桿司令可辦不成,朝裏朝外,不知多少喫裏扒外的玩意兒正暗搓搓等着給他當內應呢。
我要留着他當魚餌。
那些藏在淤泥底下的王八,遲早得冒出來咬鉤。
料理完這攤子破事,我纔算騰出手,繼續給原主收拾爛攤子。
江南水患、北境饑荒、邊境摩擦、吏治腐敗……樁樁件件,都令我頭大。
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提拔了幾個被原主厭棄的耿直之臣,砍了一些只會溜鬚拍馬的蠹蟲。
提拔寒門,啓用孤臣,將青梧放在監察司的關鍵位置上。
日子在批不完的奏疏和見不完的臣工中飛快流逝。
直到那日,青梧將一份密報無聲地放在我的案頭。
「陛下,」她聲音低沉,「逆王姜月,與天牢裏那位早就私相授受,她正在暗中籌措軍械,恐不日將反。」
姜月是我的堂妹,也是這本小說裏的女配。
原劇情中,她爲池越澤登基立下了汗馬功勞。
我合上密報,指尖敲了敲桌面。
太好了。
姜月終於按捺不住要謀反了。
和每個即將被推翻的王朝類似,如今這個王朝也是財政喫緊,入不敷出,甚至連邊關的餉銀都敢欠。
與此同時,士紳集團和王室宗親卻富得流油。
就拿姜月來Ŧûₛ說,她坐擁五十萬畝良田,年逃稅額折銀高達 10 萬兩白銀。
我早就想對他們下手了。
可若是強行羅織罪名,將士紳和宗親抄家,恐怕會引起集體恐慌。輕則引起他們聯名抗稅,重則讓他們倒向王朝的敵人。
可若是姜月策劃謀反,那可就師出有名了。
強壓下嘴角的笑意,我故作平靜:
「讓她反。」
-10-
等待了一段時間後,在姜月起兵之前,我派重兵包圍了姜月的府邸,把她押進天牢。
金鑾殿上,百官肅立。
我直接把證據甩在了姜月臉上。
豢養私兵、鍛造兵器甲冑,密謀叛逆的往來密信。
鐵證如山。
姜月被反綁着雙手,押跪在殿中,卻依舊昂着頭,臉上是不服輸的倔傲。
「姜昭,你能把我如何?」
我靠在龍椅上,俯視着她:
「謀逆大罪,按律當誅九族。」
姜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竟嗤笑出聲。
「九族?哈哈哈!」她仰頭瞪着我,語氣猖狂至極,「姜昭,你莫非忘了?你可是我嫡親的堂姐!按律法,你也在我的九族之內!怎麼,你要誅殺自己嗎?」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都被她這混賬邏輯驚得目瞪口呆。
我拿起御筆,沾了硃砂,在那攤開的族譜上,找到姜月那一支,劃掉。
「你現在不是了。」
姜月臉上的猖狂瞬間凝固,她沒料到我會當場除籍。
「你……!」她嘴脣哆嗦着,突然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喊出聲:「我懷孕了!」
她眼底重新燃起詭異的光,聲音拔高,帶着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懷了越澤哥哥的孩子!」
她聲音變得悽婉,哭得梨花帶雨:「姜昭,你那麼愛越澤哥哥,難道忍心殺他的骨肉嗎?這可是個無辜的生命啊!」
又是這一套,道德審判。
這是對待女性最好用、最致命的招數。
女主是絕對不可以濫殺無辜的,女主永遠被道德牢牢約束。
在我原來的世界裏,他們也很喜歡這樣道德綁架我呢。
——「茵茵雖然推你落水,但她哭得眼睛都紅了,你居然還在這裏裝病?」
——「茵茵不懂事,你讓讓她怎麼了?」
——「茵茵身子弱,經不起折騰,你替她受罰是應該的。」
可惜。
我摸了摸胸口。
那裏空蕩蕩的。
我根本沒有道德。
我的心早就交易給魔鬼了。
-11-
那時,姜茵茵即將成爲公主伴讀。
哥哥怕我搗亂,把我推入深井。
他說:「茵茵是無辜的,你在裏面反省一夜就好。」
也許哥哥並不是想殺了我,可那時的我已油盡燈枯。
我年幼時其實見過哥哥。
那時哥哥貪玩,偷跑到我被拐賣的小山村,被毒蛇咬了。
看着那張與我相似的面容,我一口一口幫他把蛇毒吮吸了出來。
還沒等哥哥醒來,我就被養父母抓回去。
哥哥醒來時,只看到姜茵茵撲閃着溼漉漉的眼睛,和她憔悴擔憂的側臉。
在姜茵茵的引導下,哥哥認錯了救命恩人。
所以,哥哥看姜茵茵滿是憐愛,看我只剩嫌惡。
哥哥拖我去井邊時,我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毒在血裏燒,刀在心上絞。
井壁冰冷粗糙,摩擦着皮膚。
失重感襲來,我被扔進井底。
按照命數,我會死在這裏。
然後我的靈魂會飄出去,懸在半空。
看着他們意外發現姜茵茵的僞善,撲在我屍身上痛哭流涕。
就像獎勵結算一樣。
獎勵我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委屈。
意識即將渙散時,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陰冷得如同是從井壁每一個滲水的縫隙裏鑽出來的一般,直接響在我的腦海裏:
「可憐蟲,你想活嗎?咱們做個交易?」
我那時已經沒有求生意志了,覺得死纔是解脫。
那聲音帶着笑意:「想用自己的死亡懲罰親人?只有不被愛的小孩纔會有這種幻想呢。」
我沒有力氣理他。
魔鬼循循善誘:「把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給我,我給你活下去的機會,如何?」
我最珍貴的東西?
事到如今,我還有珍貴的東西嗎?
我閉着眼,放棄抵抗。
一股冰冷徹骨的非人觸感猛地刺入胸膛!
沒有傷口,卻比刀劍更痛。
我猛地睜眼,一隻陰影巨手探入心口,攥住某個灼熱跳動的東西,狠狠一掏!
一個帶着金燦燦光暈的東西被抽離,劇痛消失,只剩前所未有的輕盈和空洞。
彷彿有什麼一直禁錮我的沉重枷鎖,嘩啦碎裂。
我摸向胸口,皮膚完好,裏面卻空了一大塊,冷風貫穿。
我沒死。
後來,我爬出井口,將所有欺負我的人燒成灰燼時。
我才知道。
魔鬼掏走的,是我金子般的心。
我是虐文女主。
那顆會委屈酸澀、渴望被愛、永遠善良永遠隱忍的心,是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12-
看着用道德要挾我的姜月,我低低地笑出聲。
姜月眼裏是滿滿的志在必得。
她不信我會對她下手。
我居高臨下,俯視着姜月的眼睛:
「姜月,謀反之罪,按律,你這一脈無論男女老幼,皆在誅殺之列。」
我的聲音很輕:
「你肚子裏這個,就算生下來,也一樣要死。現在死,還能免受入世之苦,朕這是在可憐它。」
姜月瞳孔驟縮,驚駭欲絕。
她猛地搖頭,尖聲道:「不!你不能!這是越澤哥哥的孩子!你那麼愛他……雖然你把他關進天牢、冷落他、虐待他,但你一定是爲了保護他!你心裏是有他的!你得愛屋及烏啊!」
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邏輯,語無倫次地嘶喊:
「你殺了他的孩子,越澤哥哥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你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我站起身,有些索然無味。
我輕聲對姜月說:「你先上路,你的越澤哥哥馬上就來陪你。」
釣到姜月這條大魚後,池越澤已經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誠然,池越澤是世間少有的好顏色,但我完全不想留一個隱患在身邊。
我看着在地上瘋狂掙扎、涕淚橫流的姜月:「姜月,謀逆大罪,罪無可赦。賜鴆酒。」
「不——!!!」
姜月的尖叫聲徹底扭曲變形,她猛地向前撲來,卻被侍衛死死按住。
侍立在殿角的宮女立刻躬身,無聲而迅速地端上一個紅木托盤。上面放着小巧的銀壺和酒杯。
宮女熟練地捏住姜月的下頜,迫使她張開嘴,捏着姜月下頜的手猛地向上一抬一灌。
姜月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臉上迅速漫上一層青灰色。
整個過程很快。
兩個侍衛上前,一言不發地架起那具徹底癱軟的軀體,拖着她向外走去。
她華貴的裙裾沾染了塵土,眼神渙散,再無半分光彩。
朝堂之上,死寂無聲。
文武百官垂首,無人再敢與我對視。
-13-
天牢深處,陰溼的空氣凝滯如膠,只有火把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池越澤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囚服污損,髮絲凌亂地黏在蒼白的額角。
縱然狼狽,他眼底卻仍燒着一簇不肯熄滅的孤傲火焰。
鐵門開啓的聲響驚動了他。
他抬頭,看見逆光站在牢門外的我,脣角竟扯出一絲譏誚的弧度。
「姜昭,你終於肯來了?」他的聲音因久未進水而沙啞,卻依舊帶着上位者的掌控感:
「把我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折辱我,冷落我……姜昭,這就是你逼我低頭的方式?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搖尾乞憐,如你所願?」
他扶着牆壁,艱難地站起身,脊背卻挺得筆直,彷彿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命之子。
「你今日這般對我,他日我若出去,定百倍奉還。」他盯着我,字句清晰,帶着一種近乎天真的殘忍和篤定:
「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悔不當初。」
我靜靜看着他表演。
他如此冷靜,可能覺得我對他依舊情根深種,或者在等姜月來救他吧。
等他話音落下,我才緩緩踱步上前。
我反手抽出青梧腰間的長劍。
寒光一閃。
劍尖精準地沒入池越澤的胸膛。
他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傲慢和篤定瞬間碎裂,被極致的震驚和茫然取代。
他低頭,看着沒入自己身體的劍刃,又抬頭看我,彷彿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你……?」
我給他看姜月帶血的虎符:「姜月謀反,已經伏誅,你與她裏應外合,是她謀逆的同黨,按律,你池家滿門都要和她共赴黃泉。」
池越澤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
劇痛和更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不……陛下……昭昭……」他猛地伸手想抓住什麼,氣息急促混亂:
「昭昭,饒了我……我知道錯了!以後……以後我一定好好對你,只對你一人好……請你顧念往日的情分好嗎?」
他蒼白的臉上,努力綻放一個笑容,有些深情地看着我。
看着他因恐懼而扭曲的漂亮臉蛋,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情分?」我手腕微微用力,感受着劍刃在血肉中攪動的細微阻力:「你是在跟掌權者談情分?」
劍柄在我手中緩緩轉動,碾碎他的心脈。
「更何況,你自己回想所作所爲,你我之間,有何情分可言?」
池越澤的瞳孔驟然放大,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凝固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裏。
我抽回長劍,溫熱的血順着劍尖滴落,在地上濺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14-
隨姜月謀反的人,識時務願降者,打散編制,發配北境戍邊,戴罪立功。
冥頑不靈者,斬立決。
菜市口殺得人頭滾滾,血腥氣彌散了足足半月未曾徹底散去。
殺戮,有時是很好的清洗劑。
藉着姜月和池越澤送上來的這把刀,我將朝堂上盤根錯節的腐枝爛葉,一點點慢慢清理。
此次收穫頗豐。
抄家所得,數額之巨,令人瞠目。
僅從姜月的府邸,便抄出白銀數百萬兩,古玩珍寶無算。其餘涉案豪族、貪官污吏之家資,更是堆積如山。
皆是民脂民膏,層層盤剝而來。
我不禁暗罵,這都是朕的錢!
鉅額銀錢如活水注入死潭。
我立刻撥重款前往北境,賑濟饑民,饑荒得撫,並將邊關拖欠多年的軍餉一朝清償,邊軍士氣大振。
朝政制度,我深知欲速不達,只能逐步提拔寒門才子,重用孤臣,蓄養監察百官的鷹犬,慢慢收拾盤根錯節、尾大不掉的世家豪強。
農事乃國之命脈。大力引進並推廣番薯、玉米等高產耐旱的新作物,廣頒天下,着力提升糧產,充實倉廩。
貿易乃生財活水。重啓海陸商路,瓷器、絲綢、茶葉遠銷海外,換回真金白銀及國內急需的各類物產,互通有無。
王朝這艘巨輪,正緩緩校正着偏離的航向,駛向海晏河清的遠方。
「全文完」
番外 1:
-1-
朝局穩固,海內漸清。
我養了幾個顏色好、知情識趣的少年,閒時解悶。
又從宗室中擇了幾個聰穎伶俐的孩子,帶在身邊教養。
其中最得我心的,是個叫姜璃的小女孩。
她的眼神明亮,有股不服輸的韌勁。
我很喜歡她。
某日,姜璃在我身邊湊趣。
我習慣性地伸手,想揉揉她柔軟的發頂。
忽然一行文字浮現在姜璃的頭頂。
【姜璃:死人文學女主】
【駙馬,公主已被杖斃,她身上掉下一塊玉,是您找了十年的那塊。】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
「陛下?」姜璃察覺到我的停頓,疑惑地仰起小臉:「您怎麼啦?」
我挑眉,喚她近前:「阿璃,你前些時日偷溜出宮,可遇着什麼有趣的事?」
姜璃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她說她在城郊救了一個受傷昏迷的小男孩,她給他請大夫、給他喫食、給他金銀。
那個男孩子傷了眼睛。
爲了報答她,男孩子送給了她一塊玉佩。
小姑娘臉頰微紅:「他很好看,就是冷冷的,不愛說話。」
感情如洪水,堵不如疏。
看着她這副情竇初開的模樣,我沒有告訴她將來會遇到的情關,只是更加用心地教導她,在她心中種下自尊自愛的種子。
被精心雕琢的繼承人,若還是執意往虐戀情深的死路上奔,折了,也是她自己無能。
我無話可說。
-2-
姜璃及笄那日,求我給她賜婚。
她跪在我面前,抬起眼,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阿璃有心上人了,是新科進士,林清硯。」
林清硯就是當年贈她玉佩的男孩。
新婚之夜,滿心期待的姜璃受到了第一個冷遇。
林清硯微微頷首,禮節周全,卻冰冷得像一塊捂不熱的寒玉:「臣今日酒醉,恐失儀態,不敢唐突殿下,還請殿下早些安歇。」
不等姜璃回應,他便自顧自走向窗邊的軟榻,和衣而臥。
姜璃本以爲林清硯本性如此,對誰都冷冷的。
直到她發現了一個蘇姓官員之女蘇婉茹。
一次宮宴,皇家親眷齊聚。
姜璃作爲我最寵愛的公主坐在前列,林清硯伴其身旁,卻心不在焉。
酒過三巡,一道御賜的水果呈上,晶瑩剔透,極爲稀罕。
內侍剛將玉碗放在姜璃案前,林清硯竟徑直端起,越過數席,穩穩放在了角落蘇婉茹的桌上。
他語氣是罕見的溫和:「婉茹,你近來身子似有燥熱,用些這個正好。」
我看着這一幕,卻並未出聲喝止。
這是姜璃的情關,能闖過去,林清硯就是磨刀石。
若闖不過去,我就另擇繼承人。
全場霎時靜了片刻。
姜璃握着酒盞的指節瞬間泛白。
林清硯恍若未覺返回座位後,甚至還蹙眉低聲對姜璃道:「殿下素來大度,婉茹體弱,想必不會與她計較這區區小事。」
-3-
按照劇情原本發展,姜璃會傷心難過,不斷懷疑自己。
她將會嚥下驕傲和自尊,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做小伏低地伺候林清硯。
姜璃會覺得,只要自己做得更好一點,林清硯就會對她改觀。
而林清硯只會變本加厲地作踐姜璃,一次又一次因爲蘇婉茹的誣陷而傷害姜璃。
最後,蘇婉茹會用自己的孩子陷害姜璃,刺激林清硯失控,把姜璃杖斃在一個雨夜。
-4-
宴席散後,姜璃調了監察司的好手。
不過半日,密報便呈了上來。
林清硯與蘇婉茹,在城西有處隱祕私宅,每隔三五日,林清硯便會藉口值夜或訪友,前去幽會。
蘇婉茹已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那日宮宴上的「體弱」和「燥熱」,原是孕中不適。
更多的情報呈上時,連姜璃都覺得荒謬。
林清硯對蘇婉茹的青睞,竟是因爲錯認了救命恩人。
蘇婉茹謊稱自己是當年在城郊救助林清硯的姑娘,只是她把玉佩不慎弄丟了。
姜璃點林清硯爲婿前,曾問過他的意思。
林清硯雖心繫蘇婉茹,卻又捨不得這潑天的富貴,於是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妄想坐擁齊人之福,甚至混淆皇室血脈。
-5-
姜璃沒有讓我失望。
看明白真相後,她靜坐了一盞茶的工夫,祭奠她逝去的初戀,隨即點兵包圍城西私宅,揪出私會的林清硯和蘇婉茹。
姜璃目光掃過臉色慘白的林清硯,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林清硯,你報恩報錯了人。
「當年你在城郊獵苑,高燒昏迷的三日,是本宮救了你。給你傷藥,守到你家人尋來。」
說着,姜璃把一塊玉佩往林清硯腳邊一丟。
「而你,視若珍寶、甚至不惜爲她羞辱本宮、混淆皇室血脈的女子,」她指向抖如篩糠的蘇婉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林清硯撿起玉佩細觀後,如遭雷擊,猛地看向蘇婉茹。
蘇婉茹絕望地搖頭,卻一個字也辯駁不出。
「啊——!」
林清硯驟然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雙目赤紅,猛地抽出身邊侍衛的佩劍,狠狠刺入蘇婉茹的心口!
「賤人!安敢欺我!!」
血光迸濺。
蘇婉茹驚愕地睜大眼,軟軟倒地。
ƭù₈林清硯丟開劍,踉蹌着撲到姜璃面前,臉上血淚縱橫,試圖去抓她的衣袖:
「殿下!璃兒!是我蠢!是我瞎!我被她矇蔽了!我心裏……我心裏真正在意的一直是你啊!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姜璃漠然抽回衣袖,避開了他的觸碰。
「機會?」
在趕來捉姦之前,姜璃心中的情愫就已湮滅:「你配嗎?」
她後退一步,聲音揚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儀:
「林清硯私通外婦,穢亂宮廷,意圖混淆天家血ŧů⁶脈,罪證確鑿。」
「杖斃。」
-6-
沉重的廷杖落下,血肉飛濺。
林清硯的哀求和懺悔很快變成了淒厲的慘叫,最終歸於無聲。
姜璃就站在廊下,面無表情地看着。
緋色宮裝染上點點腥紅,她眼底卻亮得灼人。
如同被烈火淬鍊過的琉璃,不見半分陰霾,只剩一片清冽冰冷的決絕。
她轉身,踏過滿地狼藉與血污,徑直入宮。
宮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渾身浴血,卻步步堅定。
我坐在殿中,看着她走來。
目光落在她頭頂。
那行「死人文學女主」的小字,如同被血火焚盡,寸寸碎裂,消散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金光灼灼的全新命格——
【大女主】
「千古一帝」。
番外 2
許多年後,我將一個蒸蒸日上的王朝交到姜璃手中。
姜璃順利繼位,手段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我是半路出家的女帝,而姜璃卻是我從小精心教養的儲君。
這輩子,我沒喫過愛情的苦,也沒受過生育的罪,順利活到壽終正寢,在睡夢中溘然長逝。
意識抽離的瞬間,並未沉入永恆的黑暗。
周遭光影扭曲,時空倒錯……
一道熟悉而低啞的嗓音傳入腦海:
「姜昭,好久不見,玩得開心嗎?」
魔鬼的聲音帶着熟悉的、蠱惑人心的笑意,在虛無中迴盪。
「下一個世界,想不想玩點更刺激的?」
我扯了扯嘴角,剛想說「有興趣」,一股巨力便猛地攫住我的神魂。
時空瘋狂倒旋,光怪陸離的碎片撲面砸來。
再睜眼時,凜冽的山風颳過臉頰。
我正站在一處雲霧繚繞的絕巔之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身上穿着素白繡銀紋的仙門服飾,寬大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體內靈力磅礴浩瀚,竟是大乘期的修爲!
然而,此刻這具身體正被極致的悲憤充斥,幾乎要自行崩散。
「姜昭,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竟爲了一株千年雪髓,就對小師妹下此毒手!」
尖銳的指責聲浪般湧來。
對面,一羣人正怒視着我,眼神里的鄙夷和憤怒幾乎要凝成實質。
被他們護在中間的,是一個看着十六七歲的少女。
少女不過築基期修爲,此刻正捂着臉嚶嚶哭泣,肩膀聳動,好不可憐。
她指縫間露出那雙水盈盈的眼睛,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記憶碎片轟然湧入——
原主姜昭,雲緲宗首席大弟子,修真界年輕一輩的翹楚,大乘期修士。
因爲這位築基期的團寵小師妹一句「我看見大師姐偷拿了祕境裏的千年雪髓,還想殺我滅口」,原主被全宗門上下譴責。
原主剛烈,百口莫辯,悲憤之下,竟要自毀神魂以證清白!
就在她神魂即將燃盡的瞬間,我接管了她的身體。
「大師姐,你若還有半點廉恥,就自廢修爲,向小師妹磕頭認錯ṱṻ³!或許我們還能求師尊從輕發落!」一個蠢得掛相的男弟子厲聲喝道。
小師妹哭得梨花帶雨,但還是抽噎着開口:「我相信大師姐不是故意的,或許、或許只是一時糊塗……」
她越是求情,周圍人的怒火就越盛。
「小師妹你就是太善良了!」
「對這種狠毒之人,何必客氣!」
我感受着體內澎湃的力量,磨了磨後槽牙。
我向來不喜歡聽人狗叫,面前這些叫囂的人在我眼中都是一個個經驗包。
築基*30,金丹*15,元嬰*8,化神*4,煉虛*2,合體*1。
剛穿過來,煉製「人皇幡」的素材就齊活了。
魔鬼那小子,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在衆人或憤怒或鄙夷或假惺惺的目光注視下,我緩緩抬起了手。
卻不是如他們所料那般求饒。
我指尖繚繞起漆黑如墨的靈力,帶着令人神魂戰慄的陰冷死氣。
哭得正歡的小師妹聲音戛然而止,驚恐地瞪大眼睛。
我對着她,以及她身後那羣羣情激憤的同門,露出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笑容。
自廢修爲?磕頭認錯?
有什麼話,跟我的人皇幡說去吧。
「姜昭,煩請各位……」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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