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拆遷,我想把錢和房都給兒子,女兒剛高考完,姐弟倆差 18 歲,往後還得靠姐姐幫襯,該怎麼辦?】
有個回答被博主置頂:
【聽我的,將她志願有多遠填多遠,拆遷款買套大房子自住,分的房用來出租,兩套房全登記在兒子名下。】
【等女兒假期回家,你就賣慘房貸負擔重,讓她去打工賺學費,孩子懂事的話,畢業後說不定還會給你生活費呢!】
我點開博主的頭像。
哪怕只是一角,我也認出了熟悉的家。
那個被爸媽算計,全網同情的大冤種姐姐。
是我。
-1-
與我 IP 相同的博主回覆。
【感謝建議!我在南方縣城,給女兒填的京北志願,她今天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我這心可算定了一半!】
那人回:【沒事,咱都是有兒子的人,我懂你的顧慮!女孩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這錢和房給弟弟纔是正經落在自己家裏,對了,你女兒沒起疑心吧?】
【是這個理!沒有,女兒還是挺懂事的,我抱怨了幾次奶粉錢貴,她就找了個兼職幹着,剛好下週就籤拆遷合同,省了我想辦法支走她。】
兩人聊得熱烈,絲毫不顧底下上千條的謾罵。
最新回覆,是 1 分鐘前。
我驚疑不定,躡手躡腳地走到爸媽的臥室門口。
搖籃裏,弟弟睡得正酣。
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落到我耳裏,卻震耳欲聾。
爸爸嘴角含笑:「幸好拆遷的事在填志願前定下了,真讓女兒報了本地的師範,哪瞞得住她。」
我媽輕晃着搖籃,斜睨他一眼:
「當初不想着那學校費用低,離家裏近,希希週末回來還能幫忙帶弟弟嘛。」
我爸輕嘆一聲:
「讓她去外地上大學見世面也好,往後在大城市立足了,多少能幫襯些兒子。」
「這幾天你可注意點,別說漏嘴,不然我真怕女兒知道了,心裏會有刺。」
「咱們年紀在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兒子還得靠他姐拉扯長大呢。」
我媽的音量突然拔高:
「她有什麼好記恨的!我豁出半條命生二胎,不就是怕她以後孤零零的,遇事連個能商量的親人都沒有嗎?」
「好好好,我說錯了,你小聲些,別吵醒兒子了。」
我脫力般靠在牆上,眼淚無聲流淌。
拿到通知書的喜悅、對未來的憧憬,在這一刻盡數消失。
難怪。
總唸叨着我出去讀書,她覺都睡不好的媽媽。
在我忐忑提出Ṭû₍想填報京北的學校時,一反常態大力支持。
我還以爲媽媽想通了,支持我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再認爲女孩最重要的,是找份穩定工作,方便將來嫁個好人家。
結果一切,都是爲了給她的寶貝兒子鋪路。
我想要奪門而入,大聲質問爸媽爲什麼!
弟弟出生不過一年,你們就偏心至此!
但最終,我選擇了沉默。
平靜地轉身離開。
-2-
鎖上房門,我把臉埋進枕頭,忍不住放肆大哭。
那些溫情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
三歲時,爸爸把我扛在肩頭騎膊馬,將我逗得咔咔笑。
六歲時,我喫到時髦的大白兔奶糖,是他們排隊 1 小時纔買到的。
十歲時,媽媽花了半月織好的毛衣,讓我成爲小孩堆裏最靚的崽。
十三歲時,我被男同學推倒摔崩門牙,向來溫和的爸媽據理力爭。
十七歲時,月考失利我躲在房間哭,爸媽耐心溫柔地勸慰我的話語。
……
那些愛真實存在過。
可他們想要兒子的執念,也早有端倪。
奶奶來家裏時,總會唉聲嘆氣:「還是得有個弟弟,湊成『好』字才完整。」
媽媽笑着反駁:「媽,這都什麼年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樣!」
「咱們梓希這回期末考是年級第一,男孩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呢。」
但初一十五拜老爺,煙霧繚繞中,她卻低聲祈求:
「老爺保佑,即使希望渺茫,也盼望周家能有個兒子。」
他們年復一年地嘗試。
終於在我高三那年,得償所願。
媽媽出院那天,爸爸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如獲至寶。
父母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幾乎刺痛我眼睛。
我默默跟在身後,像個外人。
媽媽忽然回頭,我ṱū́ₓ剛揚起嘴角,就聽見她說:
「希希當姐姐了,以後要多照顧弟弟知道嗎?」
「嗯。」
我乾巴巴地應答,心裏像堵了團溼棉花,悶得ṭų₀喘不過氣。
那之後,家裏的重心徹底偏了。
媽媽夜裏要起好幾次給弟弟餵奶、換尿布,再沒早起給我做過早餐。
我只得五點爬起來準Ţùₖ備早飯,上課不時打瞌睡,黑眼圈也越發濃重。
而他們,卻絲毫不察我的異樣。
爸爸也不再關心我的學習,一模後的家長會,班主任說我狀態下滑,他嘴上應着「會好好跟孩子談談」。
實際上,一回家就圍着弟弟轉,把這事拋之腦後。
高三,人生的關鍵時刻。
我卻成了家裏最無關緊要的存在。
好幾次夜裏,我睜眼看着天花板,淚水濡溼了枕巾。
最後,我幹了一件傻事
冬天故意衝冷水澡,燒到 39 度,想讓媽媽照顧我,陪我去醫院。
她看着襁褓裏的弟弟,蹙眉道:
「你弟離不開人,醫院病菌多,萬一生病就麻煩了,自己去看急診吧。」
我頭昏腦漲,強撐着走到醫院,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醒來後,身邊空無一人。
那天起。
我隨便買個包子應付早餐,加倍努力,考第一給他們看。
週末搶着洗衣做飯,甚至主動帶弟弟,替媽媽分擔。
我天真地以爲,只要夠懂事,就能把父母的注意力拉回來。
也確實頗有成效。
媽媽會在親戚面前誇我:「我們希希最乖了,壓根不用操心。」
爸爸會在我考得好時,笑着塞來幾百零花錢,讓我買新衣服。
靠着這些零星的溫情,我一遍遍說服自己:
「爸媽是愛我的,也不是重男輕女,是弟弟太小需要人多照顧。」
直到看見那個帖子。
心裏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
更沒有痛徹心扉的委屈。
面對狼藉的真相,我反倒前所未有的清醒。
-3-
自弟弟出生,父母就很少留意我有沒有熬夜玩手機了。
保險起見,我還是隻留了一盞小夜燈。
點開媽媽的主頁,我又發現了幾條帖子。
一年半前。
【二胎兒子得來不易,怎麼讓女兒接受小 18 歲的弟弟?】
她說:
【今天在港城確認了性別,這兒子咱家盼了十幾年,在四十三歲這年總算兒女雙全,但兩個孩子年齡差距大,怕女兒難以接受。】
有網友嘲諷:
【她不接受你還能塞回去?你真在乎女兒的想法,就不會先斬後奏了。】
【好心疼你女兒,當了 18 年獨女,突然冒出個耀祖,真是天都塌了。】
【這哪是生個弟弟,分明是給女兒生了個兒子,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她一概不回覆,獨獨回了這條。
【我建議你先別說,免得女兒心裏不平衡,把你孩子弄沒了。】
【謝謝,我也是打算等瞞不住再說的。】
我心裏一陣悲涼。
還記得那天,我笑着打趣:「媽,你最近好像胖了點,該減減啦。」
她彷彿撞見了洪水猛獸,眼神瞬間變得防備。
我嘴角笑意一凝,心裏有了不好的猜想。
她見實在瞞不下去,纔不情不願地說。
「傻丫頭,你要有弟弟了。」
那種震驚、不安、迷茫的感覺。
我記憶猶新。
思緒回籠,我深吸口氣,才點進大半年前的帖子。
【二胎老來子,女兒對兒子不太熱絡,怎麼儘可能把錢留給弟弟?】
她說:
【家裏有棟自建房,聽說這塊要拆遷,存款有一百萬左右,女兒過幾年就能工作賺錢,但兒子還小,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就怕咱夫婦倆要是有個好歹,女兒會不管弟弟,我得給他留點保障。】
帖子底下有幾百條評論:
【兩眼一黑,我尋思這點錢也不算啥啊!IP 刻板印象又增加了,鄉下寧是這樣的嘍。】
【看了主頁差 18 年,也就是說女兒現在高三,孩子每天刷題到半夜,還得聽着嬰兒哭鬧聲,換你能對着小的熱絡起來?】
【法律規定子女繼承權平等,偏心到這份上,小心老了女兒不管你!】
【建議直接去公證處立遺囑得了,省得在這算計親閨女,看着都寒心。】
……
這回,她沒有回覆,僅點讚了公證遺囑那條評論。
如蒸爐般的盛夏,我沒開空調,卻遍體生涼。
他們嘴裏說「男孩女孩都一樣」。
實則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
我坐起身,顫着手將幾個帖子截圖保存。
既然父母偏心,那我就爲自己掙個公平。
該屬於我的,一分也不能少。
-4-
翌日出門,我辭掉兼職,買上好幾袋水果,敲開幾家相熟的鄰居家門,以報喜我收到華大錄取通知書爲由,在他們口中確認了拆遷的消息。
到家後,我裝作一無所知,興奮地對我媽說:
「媽媽,拆遷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瞞着我呢?」
她愣在原地,惱怒又不知所措地問: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事!?」
恰好,爸爸下班回家。
我笑嘻嘻:
「隔壁的陳叔、林姨,還有王奶奶說的呀~聽說每戶都能分到市區一套房,跟幾百萬的拆遷款呢!
「他們知道我去幹每月 3 千的兼職,都說我傻,家裏都暴富了,還累死累活賺那點錢。」
他們兩個最好面子。
此話一出,絕不會再讓我去找新兼職。
這下,我爸換鞋的動作也頓住了。
我接着輸出,嗔怪道:
「你們不跟我說,肯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對不對?」
爸媽措手不及,相視一眼後,我爸附和地笑笑:
「是想簽了合同再告訴你。」
「太好了!我還沒住過電梯房呢,聽說週三簽好合同,就能去抽籤看房子了……」
我媽「啪」一聲放下奶瓶,語氣不耐:
「小孩子打聽這麼多幹什麼?」
「我告訴你,別想打房子的主意!市區房子貴,按人頭分配,咱就分到套三居室,我跟你爸一間、你弟一間、剩下那間以後給他讀書用,沒你的份。」
雖然早知道我媽偏心,但沒想到,我戳破拆遷這事後,她竟然演都不演了,連個小房間都不肯留給我。
我脣邊笑意淡了,爸爸忙打圓場:
「希希,你媽不是那意思,你去京北讀書,一年回不來兩趟,房間空着浪費,我們改成書房,你回家也就加張牀的事,等裝修咱再看怎麼辦。」
媽媽抱着弟弟喝奶,頭也不抬。
「本來就是,去那麼遠讀書,將來嫁人了,哪還會回來住。」
他們篤定我反抗不了,偏心得理所當然。
確實。
現在撕破臉,我討不了一點好。
我眼圈泛紅,湊過去靠着媽媽,聲音也哽咽起來:
「媽,我就是問問,弟弟是男孩,房子當然要留給他,我放假回來能有個地方落腳就行。」
「再說了,我去那麼遠讀書,還不是想將來有出息了,能多賺點錢貼補家裏。」
媽媽臉色緩和些,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媽媽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點點頭,順勢理了理弟弟歪掉的口水巾。
爸爸在一旁鬆了口氣,笑着說:
「還是閨女好呀,貼心又孝順。」
我揚起臉,擠出一個乖巧的笑。
接下來,我趁媽媽哄弟弟睡覺,偷摸解鎖了她的手機。
先是修改她的賬戶密碼,在自己手機登錄。
接着在她小紅薯賬號,發佈了十條明目張膽帶上品牌的推廣帖子。
因着之前幾條帖子的熱度,媽媽的賬號有上千人關注。
一經發布,就有不少人留言。
【果然,現在的人爲了起號,一點底線都沒有!】
【我就說哪有父母會偏心成這樣,果然是故意的,舉報了。】
【一直ṭṻ⁹關注後續,幸好是假的,不然我真爲那個小女孩捏一把汗。】
我扯了扯嘴角,連陌生人都比父母更明事理,着實可笑。
很快,媽媽的賬號被官方封禁,無法評論更不能發新帖子。
這一步,是斷掉她向部分黑心網友求助的可能。
接下來,該上重頭戲了。
-5-
我爸是出了名的濫好人。
他的初戀白阿姨,前兩年丈夫去世,當了半輩子家庭主婦的她,快四十歲才重新找工作,四處碰壁。
爸爸念着舊情,把人安排進自家廠裏做事。
媽媽爲此沒少跟爸爸吵架。
有好幾回,爸爸氣得是家也不回。
要是弟弟沒出生,他們說不定真就離了。
媽媽視白阿姨爲眼中釘,哪怕我跟她女兒同班,也沒多少往來。
只除了一次,我聽見班裏男生議論:
「白棠隨她媽,天生的狐狸精,體育課那對大雷勾甩得呀。」
幾個男生笑得意味深長。
我本想當作沒聽見,轉身,卻對上白棠通紅的眼眶。
她死死咬着脣,難堪地低下頭。
說不怨她們母女倆攪得我家雞犬不寧,那是假的。
但我這人最看不得女孩哭。
於是我抄起掃把,往那羣男生身上招呼。
「一羣小腦控制大腦的 SB,你爹沒教你尊重女性,老孃今天替他好好教你!」
他們想還手,卻發現我身後站滿了怒目而視的女生,頓時蔫了。
更沒臉告老師,只能認栽。
那天后,班裏傳白棠媽媽是小三的謠言消失了。
白阿姨在一次放學攔住我,眼含感激:
「希希,棠棠都跟我說了,謝謝你。」
「阿姨跟你保證,我跟你爸爸絕對是清白的,以後有阿姨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我哭着敲開白阿姨家門,訴說爸媽的偏心,拜託她配合我的計劃。
她聽完猶豫片刻,最後輕輕拭去我的淚痕:「阿姨答應你。」
那天后,爸爸開始頻繁晚歸。
白阿姨總找各種理由叫他去家裏,「燈壞了」「水管漏了」「棠棠發燒了」。
媽媽的危機感如野草般瘋長。
先是翻爸爸的手機,再是去廠裏堵林阿姨,最後發展到半夜往人家門口扔臭雞蛋。
最終,拆遷前夕。
白阿姨的電話又一次響起。
-6-
看着爸爸的背影,媽媽徹底失去理智,抄起弟弟的奶瓶就砸向他。
「好你個沒良心的周大強!我一大把年紀爲你周家延續香火,沒了半條命,你還敢出去搞破鞋!」
「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
媽媽的咒罵混合着弟弟的啼哭聲,交織成吵鬧卻美妙的樂聲。
爸爸盯着褲腿上的奶漬,臉色鐵青。
「你簡直不可理喻!白姐孤兒寡母不容易,我怎麼能坐視不管?」
「整天疑神疑鬼,思想齷齪,讓你跟去你偏不,愛離不離!」
話落,他「嘭」地一聲甩上門。
我把哭得滿臉漲紅的弟弟抱進臥室,重新衝了瓶溫奶,耐心等他喝完。
我從來沒將弟弟視爲假想敵。
他是無辜的,錯的是我們父母。
但我也沒有承擔他人生的義務。
等弟弟安穩入睡,我才輕手輕腳帶上門。
媽媽還縮在沙發裏抽泣,我走過去坐下,一下下順着她後背。
「媽,你彆氣壞了身子,那不正如了別人的意嗎?」
她哭聲漸弱,能聽得進話了。
我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
「爸爸的心是飄了,我就是擔心,真到離婚的地步,爸爸肯定會爭弟弟的撫養權。」
掌下的身體霍然僵住,我繼續柔聲道:
「到時候兒子沒了,家裏的存款、拆遷款都是夫妻共同財產,要分一半給白阿姨。」
「媽媽,你真的甘心嗎?」
「憑什麼!」
媽媽拔高聲音,眼中的怨懟變成憤怒。
「那是我跟你爸攢了一輩子的血汗錢!」
「絕對不能便宜了外面的賤人!」
我低下頭,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聲音懇切地引導。
「媽媽,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希希,你說!」
「存款沒辦法轉移,但可以把拆遷分的房登記在我名下,再用拆遷款以我的名義買套新的,這樣既限制爸爸套現,也能把資產握在我們母女倆手裏。」
媽媽的眼神遊移起來,手也逐漸鬆了勁。
「這……」
我反握住她顫抖的手,言真意切:
「弟弟還小,要登記在他名下,你們離婚後,錢和房就全是白阿姨的了。」
「但我成年了,記在我名下爸爸拿不走,現在能幫你的只有我了啊!」
「媽媽,我的不就是你的嗎?」
她臉上閃過掙扎,最後一咬牙,點頭。
「好!就按你說的辦!」
我彎起眉眼,露出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笑容。
這盤棋,算是走活了。
-7-
現在,就剩爸爸那關要過了。
我告訴媽媽,白阿姨就是懂得示弱,這纔拿捏住爸爸,她得學會說軟話。
聽到我接下來的計劃,媽媽眉頭緊蹙,張嘴就想反駁。
「媽媽,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你不爲自己,也得爲弟弟打算呀。」
提到弟弟,媽媽眼裏的牴觸慢慢散了。
半晌,她應了聲:「行吧,我試試。」
深夜,爸爸推門而入,一眼看見等在客廳的媽媽。
他臉上剛浮現不耐之色,媽媽就先低頭道歉。
「對不起老公,這段時間是我不好。」
她垂下眼瞼,聲音透着委屈。
「咱們 20 年的夫妻,我還不知道你爲人嗎?我大吵大鬧還不是……喫醋了。」
我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
但媽媽向來強勢,罕見地露出柔順脆弱那面,爸爸哪還有怒氣。
「我每回上白姐家,大門都是敞開的,而且她女兒也在,你亂喫什麼飛醋嘛。」
見爸爸臉色緩和,媽媽趕緊湊過去,試探着說:
「老公,可能是產後抑鬱吧,一想到家裏的錢都在你卡上,我這心裏就忍不住胡思亂想,這陣子是飯喫不好覺也難睡,有時候還會想,活着挺沒意思的。」
說着,媽媽擠出幾滴眼淚,好不可憐。
爸爸頓時慌了神:「哎呀,那你想怎麼樣嘛?」
媽媽趁熱打鐵:「要不……拆遷房還是寫希希的名字,拆遷款也以她的名義買套房子。」
「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哪天真變心了,我……也能有個保障。」
爸爸瞪圓了眼:「你就這麼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但要是你心裏沒鬼,給女兒又有什麼關係,等兒子大了再過戶也不遲啊。」
見爸爸沉默,媽媽又掩面着抽泣起來。
爸爸嘆了口氣,妥協道:「行,就依你的意,別哭了。」
聽到這,我悄悄合上房門,興奮得整夜沒睡。
翌日下午。
簽署拆遷協議前,爸爸瞥我一眼,對工作人員說了句稍等,拽着媽媽就往陽臺走。
「你實話實說,不是希希攛掇你寫她名字的吧?」
「女兒懂什麼,是我的主意!」
我爸沉默幾秒,才道:「是我想多了,希希那麼乖,哪會動歪心思。」
我勾了勾脣角,安靜地坐回沙發。
幸好,我早有準備。
我媽不是愛問網友的意見嗎?
早在她賬號被封時,我就發了一條帖子:
【急!家裏拆遷,爸爸疑似出軌,怎麼幫媽媽爭取財產?】
註冊小號引導討論,再留下「買房,寫女兒名字」的評論給她看。
既佐證方案可行,又撇清了自己。
在確認表上戶主欄簽下名字後,我心裏那塊大石,總算輕了些。
接下來一個月。
我跟着爸媽跑遍了各個樓盤,選定一套三居室付了定金。
可拆遷款卻遲遲不到賬。
遲則生變。
要是開學後這錢纔打到媽媽賬戶,等她回過味來,我籌謀這麼久,恐怕也只得到一套沒法交易的回遷房。
我心急如焚,嘴巴都急得起了燎泡,偏又無計可施。
等了又等。
終於,在我出發去京北前三天,拆遷款到賬了。
-8-
在購房合同簽下名字那刻,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
走出售樓處,我狀似隨意地提議:
「媽,這套房子是精裝的,咱們不住空着也是浪費,不如每月 2500 租出去,正好給我當生活費,也省得你們再匯錢。」
我媽盤算片刻,覺得不虧,也就答應了。
她邊走邊抱怨:
「這日子我真是受夠了,現在房子到手,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爸!」
爲了防止爸媽起疑,我特意交代白阿姨,別一下斷了和爸爸的聯繫,慢慢減少找他幫忙的次數。
加上我不停給媽媽灌輸,一個巴掌拍不響,出軌多半是男人心不定,總算成功把她的怒火轉向爸爸。
剩下的兩天,我都在收拾行李。
爸媽讓我把能用的東西都帶上,說新房子空間有限,沒那麼多地方放雜物。
正合我意,既然家裏沒我的容身之地,又何必再回來。
出發京北那天,爸爸如常上班,媽媽只敷衍地說了句:「到了記得報平安。」
便轉身回屋哄弟弟午睡。
最後我獨自一人,拉着塞得滿當的兩個 28 寸行李箱,離開了生活 19 年的小縣城。
推開華大宿舍門的那瞬,我愣在原地。
「你好呀,新舍友。」
白棠坐在牀邊,衝我露出熟悉的笑容。
拋開父母那堆破事,我跟她意外地投緣,朝夕相處,倒也成了好朋友。
而從白棠的喫穿用度,我看得出她們母女倆日子的拮据。
第一個學期末,我勤工儉學存有小一萬,都轉給了白阿姨。
並打算大學四年攢夠十萬,給她作爲酬金。
這期間,白阿姨遭受不少非議,我很是愧疚。
若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出此下策。
白阿姨再三推辭,但拗不過我,還是收下了。
那年寒假,我以省錢爲由,留在學校過年。
不知道我媽是有所預感,還是白姨不再找爸爸,她的理智回籠了。
剛開學不久,就給我發來微信:
【希希,媽媽想了想,你還是把房子登記回我名下吧,你遠在京北,換租客籤合同都不方便。】
我盯着對話框發笑,心裏卻泛着酸。
自年三十那條羣發拜年消息後,她再也沒聯繫過我。
我懶得再跟媽媽虛與委蛇。
乾脆把她之前的帖子鏈接發了過去。
【媽媽,你聽過一句諺語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想要回房子,門都沒有!】
我媽連發十條語音破口大罵,我點開語音Ŧüₙ轉文字,大致掃了眼。
無非就是罵我白眼狼、沒良心,要叫所有親戚看清我的真面目,敢不給斷絕關係之類的。
爸爸的消息緊跟着彈進來:「希希,你媽嘴上沒把門的,你別往心裏去。」
「你弟才一歲多,將來上學、成家哪樣都要錢,爸媽年紀不小了,你媽就是想給弟弟留點保障,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房子的事等你放假再說,你在外面別省着,缺錢就跟爸開口……」
看似字字溫情,實則句句算計。
我直接按了鎖屏,一條也懶得回。
山高路遠,租金每月打入我自個辦理的銀行卡,房產證鎖在宿舍抽屜裏。
他們沒有任何能拿捏我的手段,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
但我沒料到,媽媽竟會帶着弟弟,鬧到我學校來。
-9-
彼時我剛結束上午的課,跟白棠有說有笑地往食堂走。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我渾身繃緊,回頭就看見媽媽猙獰的臉和嬰兒車裏懵懂的弟弟。
她盯着我跟白棠相挽的手,雙目赤紅。
「我可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周梓希,你竟然聯合外人算計到親爹媽頭上來了?」
我媽像頭髮怒的母獅子般衝過來,揚手就是結實的一巴掌。
白棠連忙將我拽開,帶着顫音說:「阿姨,你怎麼動手打人,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我媽死死瞪着她:「滾開,不然我連你這小蹄子一塊打!」
正值下課高峯,周圍有不少相熟的同學,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們。
「媽,我們去旁邊說,別擋着其他同學的道。」
我拉開白棠,讓她先回宿舍,可她放心不下,依舊固執地等在不遠處。
媽媽臉色陰沉:「我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這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裏了!今天你要麼跟我回去過戶,要麼我帶着你弟去教務處鬧,給你辦退學!」
我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眼眶一熱,淚水控制不住掉落。
我哽咽着,問出那句壓在心頭許久的話。
「媽媽,就因爲我不是個帶把的,所以你的愛隨時可以收回,我的前途在你眼裏也無足輕重,是嗎?」
我媽愣了愣,語氣軟化些,苦口婆心道:「你將來嫁個好人家,要什麼沒有?」
「爸媽養兩個孩子不容易,你做姐姐的,多照顧弟弟是應該的,也不該惦記屬於他的東西……」
聽着我媽的諄諄教誨,我總算理解那句話,眼淚只對心疼你的人有用。
我胡亂地抹掉眼淚,語氣嘲諷:「誰生的誰養,別拿姐姐的名頭道德綁架我!」
「你覺得壓力大就別生啊!既然生了就該一碗水端平,房子我跟弟弟都有份,我是不會過戶的,死了這條心吧!」
見我油鹽不進,我媽臉色臉色驟變,「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家門不幸啊!我怎麼就生了你個自私冷血的東西!我和你爸老了還能指望誰啊!」
弟弟被嚇得哇哇大哭,兩道哭聲此起彼伏。
周圍不少同學拿出手機拍照錄像。
我媽不管不顧,捶胸頓足:「大家快來看啊!這就是華大的高材生!騙走爹媽房子就翻臉不認人!」
我冷冷地回視她:「你敢去辦退學,我就敢找婦援,上電視把這事弄得人盡皆知,看誰有理!」
話落,我轉身便走。
-10-
那天,媽媽被聞聲趕來的保安請出了學校。
我再也沒見過她,不知道是被保安攔在校外,還是放棄回了老家。
可她造成的陰霾,卻籠罩在我心頭,久久不散。
咱們宿舍是四人寢,平日裏相處得融洽。
週五下午,家在本地的舍友林曉婷提議:
「今天我家天台燒烤,我媽說人多熱鬧,你們要不跟我回家?」
我記得她曾提過,家裏有個小十五歲的弟弟。
報道那天,她是爸媽一塊送來的。
他們忙前忙後,她爸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她媽整理蚊帳鋪好牀墊。
兩人眼裏的疼愛似不摻假。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或許,是她爸媽手段更高明,懂得怎麼拿捏女兒。
抱着這點陰暗的念頭,我跟從大部隊點了點頭。
林曉婷用鑰匙打開門,招呼着我們換鞋。
她弟弟看見我們,立刻丟下玩具跑過來:「姐姐回來啦!」
曉婷揉了揉他頭髮,語氣親暱:「是呀小魔童,還給你帶了三個仙女姐姐。」
小傢伙脆生生喊:「姐姐們好。」
曉婷媽媽端着湯煲從廚房出來,笑着說:「這食材還沒弄好呢,大家先喝點湯墊墊肚子。」
我們自然沒有異議。
飯桌上,樂樂手一歪,不小心打翻湯碗,淋了自己跟曉婷一褲腿。
小傢伙愣住兩秒,然後「哇」地一聲哭了。
我條件反射地屏住呼吸,等着叔叔阿姨像我爸媽那樣,責怪曉婷沒看好弟弟。
可叔叔只是放下筷子,輕聲說:「樂樂,是你自己碰掉的,該跟姐姐說什麼?」
樂樂癟着嘴掉眼淚,內疚地說:「姐姐對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溼了。」
我握湯勺的手猛地一顫,鼻尖忍不住發酸。
原來,父母的愛是可以不偏不倚的。
原來,姐姐也不必無條件讓着弟弟。
眼淚毫無預兆落入碗裏。
我趕緊低下頭掩飾,舀起一勺湯往嘴裏送。
天台上,我幫着燒旺了木炭,獨自走到角落吹風。
看着手機裏編輯好的帖子,指尖懸在發佈鍵上,良久,我點了下去。
不ţûₐ知何時,幾個舍友都圍了過來。
白棠躊躇着率先開口:「希希,你今天狀態不太好,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看着她們臉上真切的擔憂,我緩緩開口:
「上午刷到一個採訪視頻,是我媽來學校鬧事那天。」
「她……跟別人說,弟弟是我高中時懷孕生的。」
-11-
那個視頻是華大畢業的學長回校拍的。
他主頁全是靠噱頭博流量的內容,大概是見我媽帶着孩子,身後還有保安,覺得有爆點,便湊上來搭話。
鏡頭裏,他故意引導:「阿姨,你帶上孩子來學校,是因爲孩子的媽媽在這嗎?」
聰明人絞盡腦汁,不如蠢人靈機一動。
我媽眼珠一轉,附和他的話往下編:
「我是來找我那沒良心的女兒!故意考這麼遠躲爸媽,還算計我們兩老,把拆遷的兩套房都記在她名下,租金也全進她卡里,這養孩子花銷大,我們兩老也沒收入,我去求她把房子給孩子,她竟然叫人把我趕出來……」
去頭掐尾,成功塑造白眼狼女兒的形象。
視頻熱度居高不下,加上之前同學拍了我媽鬧事的視頻,我的信息很快被扒出。
聽我講完來龍去脈,舍友們臉上的心疼藏都藏不住,七嘴八舌鬧着要去找輔導員,揪出那個學長討說法。
我輕輕搖了搖頭。
「剛纔我已經將高三那年的體檢報告,還有我媽之前發的逆天帖子發上去了。」
看清父母不愛自己已是剜心。
認清他們因爲另一個孩子而恨你,更與凌遲無異。
但我自虐地回味這種痛,一點點剝離,逼着自己清醒。
翻出手機,那篇配文【謠言止於智者】的帖子下,評論區早已炸開。
有人扒出了我家的底細,罵聲鋪天蓋地。
【造自己女兒黃謠,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幸好女孩聰明,將兩套房握在手裏,不然以後還不被啃得渣都不剩嗎?】
【不跑就是下一個我,爲父母養老,替弟弟掙彩禮錢,至今未婚。】
……
我爸的電話連環似的打進來。
剛接起,便聽見他急促的聲音:「希希,你趕緊把那什麼帖子刪掉!」
見我沒應聲,他語氣陡然軟下來:
「有人打電話來罵你媽,我才知道她在網上說的那些混賬話,爸爸罵過她了,我看你媽這次是真的知錯了,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你媽刀子嘴豆腐心,好多話都不是她本意的,你還不清楚麼?」
「弟弟是老來子,年紀又小,她難免偏寵些,對我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房子給誰都一樣。」
他話音一轉,低聲下氣地開始哄我:
「希希,你一向乖巧懂事,把不知道是你媽這次傷透了你的心,你才幹出這種事來。」
「按我說就把你弟名字加上去就得了,我們百年以後,不都是你們姐弟倆的。」
我很清楚,事件起因看似在我媽。
但我爸並不無辜。
要不是他一直想要個兒子,我媽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執念?
只是他比媽媽會裝,一個唱紅臉撒潑,一個唱白臉扮慈父。
如今這種伎倆,已經騙不到我了。
我乾脆拒絕:「成年人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如果不是我早有準備,輿論鬧得這麼大,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更有可能被學校退學,你有想過這個後果嗎?」
他不以爲然地說:「那都是假設,現在不是沒發生嘛?」
「你是不知道那些網友罵得多難聽,你媽那麼要強的人,都在家哭了好幾回,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
我當然知道。
他們罵我【沒良心,她媽生下來就該掐死她】、【騷貨,高中就跟人亂搞,大學肯定在賣了】、【生完孩子扔給父母,再對外說那是她弟,不知道哪個倒黴鬼會接盤】。
思及此,我狠下心腸。
「我是不會刪帖的。」
「爸爸,媽媽只是說出你心底話而已,手心手背也分肉多肉少,你也不見得公正到哪去。」
說完,我先一步掛掉了電話。
-12-
撕破臉後,我拉黑了爸媽所有聯繫方式。
直到輔導員被他們纏得沒辦法,委婉勸我給個臺階,我才重新將他們加了回來。
大概意識到,我不再是從前那個言聽計從的好女兒,兩人改成懷柔政策。
噓寒問暖不斷,偶爾還會多打些錢,絕口不提房子的事。
大學四年,我找遍理由留在學校,愣是沒回過一趟家。
連語音通話都掐着時間,三兩句就掛斷。
他們大概是真慌了,知道等我畢業,就更沒辦法拿捏我了。
將實習報告提交給學校那天,我爸突然打來電話。
「希希,你媽她……住院了。」
我停頓片刻:「嚴重嗎?」
他在那頭嘆着氣:「小手術,腸息肉摘了,病理結果沒事,就是她老唸叨你,說想你了。」
「你都四年沒回家了,你弟也吵着說沒見過姐姐,聽你輔導員說,你沒留在實習的公司。」
我爸語氣裏滿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有空的話,回家一趟好嗎?」
「好。」
我掛了電話。
正午的太陽曬得我發暈,腦子卻異常清明,也該徹底了斷了。
按我爸給的地址找到新家。
來應門的是我媽。
她瘦了,頭髮也白了不少。
看見我,嘴脣囁嚅着,眼淚掉了下來。
「希希,你個狠心的丫頭,可真記仇啊,硬是四年都不回家!」
我打斷施法,徑直問她:「媽媽,我的房間在哪呀?」
媽媽腳步一頓,強作鎮定道:「回家就好,還能讓你沒地方睡嗎?」
我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平靜:「哦,那就是沒有了。」
她被我這話噎得臉色難看,卻沒像以前那樣立刻發作。
我挑了挑眉,這都能忍。
熱臉貼冷屁股,肯定大有圖謀。
爸爸從書房出來,臉上堆起笑:「希希回家啦?快洗手,剛好趕上飯點。」
弟弟從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爸忙將他推到我面前:「這就是你姐,快叫人!她在京北讀書工作,難得回趟家。」
眼前的小少年,恍惚間與記憶裏的小嬰兒重疊,我愣了愣神。
他怯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看着弟弟的仰慕眼神,我心頭莫名一軟,像被什麼輕輕蟄了下。
我爸在一旁嘆道:「爸媽年紀大了,以後啊,你們姐弟倆可得相互扶持!」
我媽親熱地拉起我的手,往飯桌走:「來,先喫飯。」
「這次回家就多住些日子,你弟準備上小學ƭű⁽了,你有空就幫他補習,別讓他輸在起跑線上。」
他們這話猶如當頭一棒,我瞬間清醒。
剛纔那點莫名的觸動散得乾淨。
留在這個家,我是保姆、家教、女兒、姐姐……
唯獨不是我自己。
-13-
「飯我就不喫了。」
我掙開她的手,從包裏拿出文件,視線掠過提到補課就蔫頭耷腦的弟弟。
不用猜,我也知道父母的望子成龍,給他造成多大壓力。
可我不想犧牲自己,去拯救他。
「讓……安安先回房間,我有話跟你們說。」
等他回房後,我開門見山。
「現在這套房,我可以加上弟弟的名字。」
我媽臉色一喜,笑眯眯地說:「我就說,咱們希希最乖巧懂事,怎麼會鑽錢眼裏跟家裏較勁。」
她往前湊了湊:「對了,你林阿姨介紹了個小夥子,人在國企上班,你年紀也到了,過兩天見一面,就當多個朋友。」
爸爸在旁邊幫腔:「那小夥子家境好,要是成了,彩禮能幫你弟攢着再買套房,你那套房就當陪嫁了,不過得加上弟弟的名字……」
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有時候我覺得,父母很像在暗處潛伏的野獸。
只要你稍露破綻,他們便用溫情迷惑你的雙眼,趁機撲上來撕咬你的血肉,直至啃噬殆盡。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打斷了他們的白日夢。
「爸、媽,不妨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們這些年的積蓄,我一分不要,全留給弟弟。」
「城區那套房子我賣了 300 萬,當初買入是 280 萬,賺了小 20 萬,只要你們簽下這份『免撫養協議』,明確我未來無需贍養你們或弟弟,賣房的錢我會分給你們 180 萬,另外這套回遷房,也會配合加上弟弟的名字,今天就能辦。」
媽媽的笑僵在臉上,臉色從最初的疑惑轉爲不可置信。
她踉蹌着後退兩步,跌坐在沙發上,拍着大腿哭喊:
「造孽啊!我怎麼就生出了個討債鬼,我們辛辛苦苦把你供上大學,你翅膀硬了,竟然要跟自己的親生父母斷絕關係!」
她眼神怨毒地盯着我, 彷彿恨不得提刀手刃了我。
「我當初就不該聽你個小畜生的鬼話!」
爸爸揚手就要扇過來,卻在看見我眼裏的嘲弄時停在半空,轉而狠狠踹翻了椅子。
「好啊, 老子沒你這個女兒!籤就籤, 你有本事就永遠別回來!」
他們不知道,我申請了澳洲的研究生, 下週就走。
如無意外,確實不會再回來了。
當父母在我最需要託舉的時候,選擇生下弟弟, 就註定了我只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 當家庭的血包、扶弟魔。
要麼,背上涼薄不孝的罵名, 徹底脫身。
我承認自己自私又怯懦,只能保全自己。
所以我選第二條路。
-14-
爸媽陰沉着一張臉,簽下協議。
我跟着他們去辦了房產證加名手續,又去了銀行辦理大額轉賬。
收款提示音剛響起,我媽拽着我爸轉身就走,自始至終沒再看我一眼。
我目送着他們的背影, 陽光灑在我臉上,暖得有些發燙。
心裏沒有不捨,只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我像個瘋子似的在街上放聲大笑, 可笑着笑着, 眼角卻不自覺地溼潤了。
在澳洲的日子很忙,忙着上課, 忙着做研究, 忙着適應新生活。
內心那道缺口,在不知不覺間悄然癒合。
一年後, 我跟白棠聊天時, 她提起我爸媽在到處打聽我的下落。
她替我憤憤不平:「他們現在說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就是擔心你過得好不好, 之前可不是這副嘴臉,逢人就說『養出了個白眼狼女兒』。」
我當然知道。
斷親後,兩邊的親戚輪番上陣罵我, 可難聽了。
我輕笑着轉移了話題。
其實閒暇時, 我也會想起弟弟, 在高壓環境下成長, 大抵又是一個不快樂的小孩。
但每當這個念頭冒出來, 我都會提醒自己,別聖母心發作, 他是父母的責任, 不是我的。
夕陽落在悉尼歌劇院的貝殼頂上,金紅色的光漫過海面。
新買的薯條沒喫幾口,又被邪惡海鷗搶走了。
我乾脆往椅背上一靠, 仰頭看着它越飛越高,漸漸成了天邊的小黑點。
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與天邊的雲彩相連接。
是屬於我自己的、想要飛往的廣闊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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