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認祖歸宗以後,我這個豪門假千金自覺拖着行李箱回到了鄉下的土屋。
本以爲面對的是一家子老弱病殘,和羊圈裏的幾隻羊。
結果,大哥,律政大佬?二哥,醫界新貴?三哥,狂拽校霸?
等等,那座山頭上的羊和山都是我家的?
-1-
我是假千金,如假包換的假。
其實早在我年幼的時候,就提醒過不長心的顧家老爺子,我跟他長的並不像。
但顧老爺子,只覺得是基因沒有遺傳好。
他壓根沒往抱錯了想。
我看着眼前,低頭啜泣的真千金,一臉爲難的顧老爺子,還有神情複雜的顧小爺子,盤算着回到傅家的生活。
「芯芯,你就先在家裏住下,有什麼需要就跟張姨說。」顧老爺子三言兩語安排好真千金的去處,目光又轉向我。
我點頭,「曉得,這就打包滾蛋。」
「不是這個意思。」顧老爺子皺眉嘆一口氣,「你們家條件我瞭解過了,上面三個哥哥,家裏條件又不好,回去肯定受罪,微微啊,你不如就留下來跟——」
「不用。」我搖頭微笑,「我回家。」
說白了,我跟顧老爺子沒什麼太深的感情,早年喪母,這位又天天公司有事不回家,至於弟弟顧辭安……
我看向他,但他的視線落向別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聳聳肩,我們剛打過一架,估計他還生氣着,這樣走了,倒沒什麼牽掛。
顧老爺子深深看我一眼,「決定了?」
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2-
我叫顧微,啊不對,現在應該叫傅微。
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講真,長這麼大,我從來沒有坐過公交車。
但我識字,168 路一來,我就馬不停蹄地拎着行李箱上了車。
「刷卡投幣都行。」司機看我半天沒動靜,好心地提醒一句。
我點頭,翻着錢包。
半晌,我抬頭,「不好意思,能刷銀行卡嗎?」
車廂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多雙視線投過來,司機也是很詫異地看我一眼。
好吧,我懂了,傻逼問題。
掏出一張紅色毛爺爺,打算塞進投幣箱。
突然,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我前面,丟了兩個硬幣進去,清脆的碰撞聲。
我一怔,抬頭看過去。
乾淨清爽的 T 恤,流暢的肌肉線條,我敲,是個帥哥。
對面的視線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後輕嗤一聲,「幫你付了,錢自己收着。」
我眨眨眼,對面沒理我,插着褲口袋,悠哉遊哉地往車廂後部走去。
我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的跟上,「那個,謝謝你……」
「不用還,不加微信。」白色的背影擺了擺手,坐在了最裏面的一個位子。
還是個拽不拉幾的帥哥,沒意思,我就近挑了座位坐下,開始給剛加上的大哥發消息。
-3-
京城市中心豪華,南郊有一大塊高爾夫球場,西郊是依山傍水的別墅區,東郊環繞着一大片開發的景區。
但一到北郊區就變得荒蕪,政府沒有在這邊建商圈,開發商也懶得往這邊跑。
我托腮看着越來越顛簸的路,以及道路兩邊越來越多的樹木,有些感慨寸土寸金的京城居然還有這麼原生態的地方。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過上院裏種花除草的退休生活了?
擺爛萬歲。
「終點站,還不下車?」聲音從後方傳來,是剛剛拽拽的帥哥。
我愣了一下,拖着行李箱跟了下去。
「跟着我?」帥哥雙臂環胸,眉宇間有些不耐。
「沒跟你,我回家。」
「回家?」他又是輕嗤一聲,「這地兒這麼偏僻,你一個穿着名牌的千金大小姐過來體驗生活?」
我辯解,「不是體驗生活,是以後就要在這裏生活——」
「是微微嗎?」
不遠處一道好聽的聲音,我循聲望去。
兩個身影,一個西裝革履,一個襯衫西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黑色西裝帶着金絲框眼鏡,脣邊含笑的,應該是律師大哥——傅律。
白色襯衫,袖口扣的一絲不苟,氣質清冷的,應該是醫生二哥——傅硯。
都是絕頂的帥哥,傅家的基因真滴好!
微微彎眸,我揚起嘴角,初來乍到,必須嘴甜。
嗓音甜甜,「大哥,二哥。」
「大哥,二哥。」
我一愣,怎麼還有回聲?
轉頭與身旁的視線對上,誒?
這難不成是我那龍鳳胎三哥——
「呵,是你?」傅嶼蹙眉又打量了我一遍,冷笑一聲,「晦氣。」
我,「???」
傅嶼說完,便轉身往傅律的方向走去。
霍,我就知道,認祖歸宗不會這麼容易。
默默拉着行李箱不遠不近地跟着,看來,還是得想辦法跟他們搞好關係,這樣才能放心擺爛。
「三弟。」傅律依舊是脣邊含笑,鏡片下的視線不鹹不淡地落在傅嶼身上,「讓妹妹一個人拉行李箱,你覺得合適麼?」
傅硯在旁邊,涼涼淡淡地掃了傅嶼一眼,不語。
空氣安靜一瞬,傅嶼身體頓了頓,然後罵罵咧咧地轉過身,走到我面前,惡狠狠地來了一句,「給我!」
那個表情,嗯,像打劫。
有些受寵若驚,我看向傅律,他勾着脣衝我點點頭,嗓音溫潤,「妹妹,歡迎回家。」
旁邊的傅硯也對着我微微點了下頭,眼神暖了些。
我也跟着笑,嗓音甜甜,「謝謝大哥,謝謝二哥。」
「行李箱是我,幫你拿的。」身旁一聲咬牙切齒。
我點頭,繼續乖巧地笑,「謝謝三哥。」
傅嶼冷哼一聲,不搭理我,拎着行李箱的提手開始往肩上扛。
我一怔,欲言又止,「三哥,這個很重的……」
「呵,小姑娘的東西,怎麼可能——」
下一秒,傅嶼被我的行李箱來了一個過肩摔,漂漂亮亮地砸在地上。
我,「……」
輕輕抿脣,看他齜牙咧嘴的表情,我弱弱開口,「都說了很重……」
傅嶼哪怕摔了個狗喫屎,但還是迅速的,不服氣的,爬了起來,看向我的眼神依舊惡狠狠,「你有病?包裏裝的磚頭?」
「就……小姑娘的東西……」
傅嶼,「……」
「其實,搬不動可以滾的。」我沉默一秒,看着他表情失控,又補上一句,「我指的是輪子。」
身後一聲輕笑,傅律拍拍我的腦袋,溫聲,「不用搭理他,爸媽還在家裏等着。」
乖巧點頭,我屁顛屁顛跟在後面。
誰說窮人家的哥哥是吸血鬼來着?
分明是暖男大可愛,嗚嗚嗚愛死了!
-4-
傅家確實偏,看上去像是村裏分配的宅基地,上面蓋着自建房,雖然不小,但很花磚相當土氣。
很奇怪,顧芯是因爲在傅家受了火災,顧老爺子才急忙把她接回去的,現在看這房子,似乎像是新翻修過。
自建房的後方不遠處有個羊圈,估計傅家就是靠養羊,把三兄弟供到大學的。
我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老媽,斯文帥氣的大哥,清冷秀氣的二哥,酷拽好看的三哥,陷入了沉思。
基因這麼好,我這個圓圓肉肉的臉蛋,怕不會又被抱錯了吧?
「嗚嗚嗚嗚……我的寶貝女兒!!!」
一個大黑影嗖地一下竄到我面前,開始鬼哭狼嚎。
盯着眼前跟我如出一轍的大臉盤子,我又一次沉默。
好了,實錘,我就是傅家人。
老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我從上看到下,確保無恙,繼續抽抽嗒嗒,「寶貝女兒,這些年,你受苦了!!!是爸爸當初把你抱錯了嗚嗚嗚!!!」
我,「……」
輕咳了聲,我安慰,「倒也不算受苦……」
「呵。」傅嶼冷不丁輕嗤一聲,「當然不算受苦了,顧家把她養的精貴,怕是萬不得已,她才肯回來的。」
老爹一呆,看向我,「寶貝女兒……真的不想回來?」
順帶着,老媽的眼神也憂慮地落在我身上。
我瞪了傅嶼一眼,這貨和我龍鳳胎,簡直就是我認祖歸宗的絆腳石。
「沒。」我搖搖頭,如實回答,「哪兒好,肯定都沒有家好。」
老爹又一次涕淚交加,然後被老媽拉去廚房炒菜。
我和麪前的大哥,二哥,三哥,面面相覷。
「行了,在我們面前,你也不用裝。」傅嶼終於出聲,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看我,「之前芯芯說你不願意回來,還趕她走,怎麼着?顧家不要你,才捨得回來?」
「傅嶼。」傅硯微微蹙眉,清淡的嗓音裏透着一絲不悅。
傅嶼依舊不爽,皺眉看我,眼裏盡是厭惡,「這就是事實!這個顧微就是裝乖的!大哥二哥你們看不出來嗎?」
「三哥。」我出聲提醒,「我叫傅微。」
「呵,你別以爲,你——」
「傅嶼。」傅律視線掃過來,鏡片反光,斂去笑意,「不爽,你可以滾蛋。」
空氣倏爾安靜,傅嶼徹底萎了。
我眨眨眼,看向傅律,懂了,這是大腿。
甜甜一笑,「謝謝大哥。」
「不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傅律的大掌落在我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揉了下,鏡片底下的眸子透出暖意。
「微微快開學了吧?」傅硯沉吟道。
我一愣,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
按理來說,我馬上應該是大一開學,但顧家當時給我安排的是私立貴族大學。
能進維爾斯大學的非富即貴,都是爲了培養家族接班人送進去的。
我現在這個假千金,別說進去的資格了,怕是連學費都負擔不起。
「怎麼了?」傅硯遞過來一杯水,淡粉色的指甲邊緣修的很乾淨。
我輕輕抿了一口,斟酌着開口,「大哥二哥,要不過兩天,陪我去調一下學籍?」
「爲什麼調學籍?」傅律推了下眼鏡框,「維大也還行。」
傅律和傅硯的眼神同時散發着不解,向我看來。
我,「?」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我一時語塞,不知道用什麼詞句才能體面地說出來,咱們家很窮,沒錢上學的這個邏輯。
「如果不想從商的話,維爾斯大學還有其他專業,可以轉學院。」
傅硯在一旁提出適時性建議。
我,「……」
思慮半晌,我終於開口,「其實現在,我和你們一樣,是小鎮做題家……」
傅律和傅硯一同沉默。
「而且,維爾斯學費很貴……」
暗示到這裏,傅律大概是聽懂了,又揚起他標準的弧度,微笑。
「傅嶼也在維爾斯。」
我,「???」
不禁轉頭看向傅嶼,他依舊是不屑地瞥我一眼。
撫額,我痛心,這個敗家玩意兒!
看來,我不能放心擺爛了,還是得在傅家搞錢纔行。
傅硯拍拍我的肩,寬慰,「沒事,賣十來只羊就夠學費了。」
我的眉毛陡然擰成麻花,「羊圈裏,只有十來只羊……」
倒不至於,爲了上大學,而傾家蕩產。
傅律輕笑出聲,嘴角揚的弧度更甚,「那是種羊,不賣的。」
我有些茫然,眨眨眼,還是沒懂他們的邏輯。
傅律無奈,把我拉到窗邊,指着對面,「看到那幾個山頭了嗎?」
「嗯。」
「我們家的。」
我,「???」
「看到山腰的白點了嗎?」
「嗯。」
「都是羊,我們家的。」
我,「???」
-5-
一連幾天,我一直處在蒙圈中。
我一時間分不清,是開了大公司的顧氏有錢,還是承包了幾座山有幾萬只羊的傅家更有錢。
我這,倒底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
開學第一天,傅律和傅硯剛把我送出房子,就被我攔下。
畢竟,我從顧家離開這件事情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若是再牽扯他們,怕是對律師和醫生的工作不太好。
「給你卡上轉了點零花錢,有需要就開口。」傅律把行李箱遞到我手中。
我看着銀行卡上到賬的七位數,默默點頭。
「學校裏面有困難找傅嶼,他不樂意,你可以告狀。」傅硯補充。
我乖巧地繼續點頭。
「那我們就不送了。」傅律脣邊掛着淺笑,矜貴斯文。
纔回傅家沒多久,有點捨不得這麼溫柔帥氣的大哥和二哥,我站在原地,抿脣眨眨眼。
頭頂倏爾一聲輕笑。
我抬頭,二哥傅硯,他難得的微微彎眸,捏捏我的臉,「週末接你回家。」
「嗯!」
維爾斯雖然是貴族學院,但宿舍是四人寢,只是寬敞和裝修好些。
要不怎麼說緣分呢。
我盯着同宿舍對牀的人看了一眼,淺淺一笑,「顧芯,好巧。」
真假千金同宿舍?這是什麼影視級別的修羅場?
顧芯依舊是那副有些怯懦膽小的樣子,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低聲打了招呼,人畜無害。
「顧微,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你傅微。」隔壁牀的人走過來,趾高氣昂地看了我一眼,譏笑一聲,「來維爾斯商學院?畢業之後繼承你家那十頭羊嗎?」
說來,這位還是我在貴族高中的小跟班——錢暖暖。
錢家依附顧家,她沒少從我這撈好處,現在卻來上趕着落井下石,可笑。
繼承十頭羊?
我涼眸,怕是顧芯管不住嘴。
「暖暖,你別這麼說。」顧芯上前扯了扯錢暖暖的袖子,眉眼微低,「微微現在已經很苦了,是我對不住微微。」
擺擺手,「別叫我Ŧŭ̀₃微微,我姓傅。」
突然有些想笑,我略微同情地看了顧芯一眼。
傅家教育信奉一個原則,窮養孩子富當爹。所以傅家幾位在成年之前,都是過苦日子來的,也都像顧芯這樣以爲,家住村裏,養十頭羊。
眼前就是好日子了,結果顧芯不擇手段地回顧家,竟是連傅家的一點好處都沒沾到。
實慘。
悠悠嘆一口氣,我開始鋪牀。
錢暖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是一聲不屑的笑,「衣服穿的都是地攤貨,也不嫌丟人。」
視線不由自主落在自己衣櫃面前,陷入了沉思。
雖然沒有 logo,但這所有的衣服,是老爹請的高級服裝工作室私人定製的,料子都用的真絲和羊絨,版型超正,穿在身上,比顧家之前準備的還要舒適。
這是第一天,不想跟她爭論,我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暖暖,你別這樣…」顧芯急忙阻攔錢暖暖,爲難地看我一眼,「微微,我的衣服,你可以穿的。」
我淡淡道,「不用。」
「呵,芯芯,你不用管她。」錢暖暖輕蔑地轉回頭,「人家那是愧疚自己佔了你這麼多年的位子呢。」
「吵死了。」一道清麗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緊接着是噠噠噠的高跟鞋聲。
趙沫,趙氏集團千金,比顧氏還牛批那麼一些。
果不其然,她這一句抱怨,整個宿舍安靜如雞。
我慢條斯理地往衣櫃裏掛衣服,雨我無瓜。
-6-
維爾斯的開學晚宴在六點舉行,已經是五點半了,我盯着一衣櫃的常服發呆。
老爹怎麼就沒想起來給我定製兩件禮服呢?
要不,晚宴,就不去了?
宿舍門被打開,噠噠噠幾聲高跟鞋,路過我的時候停了下來。
「還不去?」趙沫理了裏波浪捲髮,看我。
「等等。」
她居高臨下睨了眼我的衣櫃,冷笑一聲,像是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你都這樣了,還來維爾斯做什麼。」
之前還在顧家的時候,酒會見過趙沫,總是那副子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樣,我倆是互不搭理的狀態。
她說完就噠噠噠地去自己桌前,拿起剛剛落下的手包。
我沒回話,瞄了眼她的黑色修身高定,還是像以前一樣感嘆,趙沫此人,雖然討厭,但身材實在誘人。
「不要跟個小Ťú₉貓崽子似的,可憐巴巴盯我看。」趙沫對上我的視線,突然出聲。
「?」
「算了,你過來。」像是突然泄氣般,她衝我勾了勾食指,打開衣櫃,「這件你試試。」
一件純白色吊帶短款禮服,細紗垂下,頗有些可愛的仙氣。
「愣着幹嘛?」趙沫蹙眉,又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我可不想被人說孤立你。」
沉默片刻,我忍不住開口,「那也是咱倆互相孤立。」
吊帶部分是花朵的設計,淺色系的搭配,襯得鎖骨更加精緻。
趙沫幫我把後面的繫帶繫上,立馬開啓嘲諷模式,「顧家老爺子不是要你留在顧家麼?你逞什麼能跑到鄉下去?」
我收起脣邊笑意,「其實傅家挺好的。」
「呵,被賣了幫人數錢,傅微,你以前不是挺狂的嗎?」
趙沫大概是覺得我無藥可救,瞪了一眼,拿着手包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格外用力。
無奈地嘆一口氣,我拿着手機跟上。
-7-
「喲,這是誰來了?」
剛進晚宴大廳,熟悉的譏笑聲就傳來。
抬頭,顧芯被簇擁在人羣中間,看來顧老爺子有安排人精心給她打扮過,淡粉色的錦緞禮服,修身的設計更稱得她腰肢不盈一握。
而剛剛的譏諷,就來自她身邊的錢暖暖。
顧芯抬眸看我一眼,微揚下巴,脣邊劃過一絲笑意。
我不禁心底泛冷笑,怕是錢暖暖也是她指使的。
「有的山雞啊,就算再華麗,也變不成真的鳳凰。」錢暖暖環着胳膊,聲音在大廳迴盪,「我之前就覺得,有的人骨子裏的土氣是改不掉的,果然,現在真的現原形了。」
四周帶起一片嘲弄的笑聲,有些刺耳。
看着四周置身事外的笑臉,我心口微涼,果然世人就喜歡看曾經高高在上的人跌落泥潭的戲碼,來抹去她們曾經的卑賤。
「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趙沫冷笑一聲,端着紅酒走到前面長長的餐桌上。
聲音不大,但在悠揚的小提琴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錢暖暖臉色一變,沒敢發火。
我勾脣,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香檳,輕輕抿了一口,有意無意地接話,「誰說不是呢?」
氣氛僵持之下,突然門口一陣騷動,四周開始竊竊私語。
「傅嶼來了,他居然會來參加晚宴?」
「快快快,看我這身,好不好看?」
「傅嶼可是校霸啊,出了名的脾氣差,待會兒千萬別惹到他!」
校霸?
微微晃着高腳杯,香檳的液麪泛着波光。
我看向大廳的門口,傅嶼穿的倒是和別人不一樣,簡簡單單的休閒 T 恤,就能把他的氣質稱的格外不羈,當然,肯定靠的是那一張臉。
傅家的基因啊,是真的強大。
「這個傅嶼是學校今年特招進來的,剛開學就打了一次架,居然被保下來了。」
「據說他沒什麼背景啊,居然敢在維爾斯打架?」
不遠處學長在和學妹們盡心科普,傳到耳朵裏,我痛心疾首,這個傅嶼,肯定給傅家惹了不少麻煩。
傅嶼倒是在大廳門口就看見了我,但視線很快就移開。
他打定主意,不想搭理我。
竊竊私語隨着他漫不經心地走進來而變得細小,我抿了口香檳,身影在眼前停住。
「我跟你不熟。」聲音低沉冷淡。
緊接着,身影越過我,直直地往顧芯的方向走過去。
「三哥?」顧芯顯然驚喜,眸子亮了亮,「你怎麼會來?」
周圍的人讓出一條路,留着傅嶼走過去。
他自然地摸摸顧芯的頭髮,語氣放緩,「你在這,我當然要來了。」
萬衆矚目,獨獨偏愛。
瑪麗蘇般的情結上演,四周的議論聲又開始此起彼伏。
「豪門祕辛?顧家除了顧辭安可沒有什麼其他的男丁啊?」
「這不會是,顧芯之前呆的傅家的三哥?聽說那家確實有三個哥哥?」
「那豈不是傅微的親三哥?看上去他跟傅微並不熟啊?」
「那還用說,肯定不待見唄,你剛沒看見啊?傅嶼連正眼都不帶看傅微的。」
這些話並不遮掩地壓低,彷彿是特意在我耳邊說給我聽一般。
「很吵,閉嘴。」熟悉了好多年的聲音。
四周突然噤聲,顧辭安蹙眉走過來,站在我旁邊,不語。
點頭致謝,沒太管顧辭安,我抬眸望向顧芯那邊,傅嶼怎麼區別對待,於我而言倒沒有什麼,只是……
我還記得剛回傅家的第一個晚上,傅嶼說的「之前芯芯說你不願意回來,還趕她走。」。
我倒是真的不記得,我有趕過顧芯,反倒是她,在我果斷同意認親之後,委委屈屈地拉着我說對不起我什麼的。
能謅出這樣一段話,也就是顧芯本人了。
「怎麼?回了趟傅家,就變得可憐巴巴的了?」
身邊遞過來一杯紅酒,捏着高腳杯的指尖泛着病態的蒼白,他的身體一向不好。
顧辭安在我接過高腳杯之後,又掏出他的專屬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
還是這麼潔癖。
「你笑什麼?」顧辭安不解地看我一眼。
我舉杯,在他的高腳杯上碰了一下,清脆的碰撞聲,「該你過去了,姐弟情深。」
「跟我無關。」
點頭,表示理解,顧辭安這個人,傲嬌的很。
說來,顧辭安討厭我也對,他小我 3 歲,剛 16 歲,能現在直接來上維爾斯的大一,有我的一部分功勞。
畢竟,我擺爛,但也得給顧家安排一個最完美的繼承人。
-8-
金融系的課程繁多複雜,但我聽的津津有味,總覺得傅家附近,有點搞頭。
剛拿到京城北區的規劃圖,就被來人擋住了去路,
「呵,傅微,你聽這些課有什麼用?」
顧芯拽拽她的袖子,阻攔,「暖暖,你別這樣……」
「芯芯,你就是太好心了!」錢暖暖替她打抱不平,「傅微之前還把你趕出顧家,擺明着就是想佔着你顧氏千金的位子,只是沒得逞罷了!你現在還幫她說話?」
身旁的幾個小跟班跟着附和。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真是好大一齣戲。
我冷冷道,「顧芯,你來給我解解惑,我什麼時候把你趕出顧家了?」
顧芯一抖,後退兩步,眼眶裏噙着淚,「沒有,沒有的事。」
「傅微!」錢暖暖擋在顧芯面前,「你別太過分!」
手機震動,我低頭看,是傅律發來的消息,說他快到學校門口了,接我回去。
心口騰昇起歡快,剛想打開回復,手背猛然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手機便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從六樓走廊摔了下去。
我一怔,伸手去撈,撲了個空。
蹙眉,我看向罪魁禍首。
「不就是個手機麼?我賠給你。」她不屑地笑一聲,眼裏盡是挑釁。
而她身後的顧芯,也勾出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
可笑至極,若我今天可以任人踩踏,那麼我就不叫傅微了。
攥過錢暖暖的衣領,一把扯到欄杆邊上,涼眸盯着她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能不能惹啊?」
眼看着她眼底的情緒從原來的囂張轉變爲驚恐,我繼續把她的頭摁出欄杆外,一絲涼風拂過,吹的髮絲輕揚。
她想掙扎,但我用的巧勁,掙扎不開。
顧芯上前兩步,眼眶泛紅,「微微,你別這樣,有話可以好好說,你不能因爲心裏不平衡就——」
「沒有心裏不平衡。」我率先打斷她的話,拋出一句忠告,「傅家於我而言,比顧家好。」
顧芯一怔,但沒有再上前。
手下的力道繼續掙扎,她的臉憋的通紅,「傅微,你想被退學嗎!你給我鬆開,咳……」
靠近她的耳邊,我勾脣,低喃,「六樓不高,你猜猜,會死人不?」
錢暖暖一僵,徹底不敢動了,顧芯身後的幾個跟班也都不敢上前。
我挑眉,繼續恐嚇,「以後別招惹我哦,反正我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微微,你別做傻事啊……」顧芯腳步未動,但依舊冠冕堂皇地勸說着。
我真見不得顧芯這副虛僞的嘴臉。
她的算盤,我很清楚,就算我真的把錢暖暖給推下去了,她也毫不在乎,甚至會竊喜。
顧傅兩家就剩她一個女孩,一邊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一邊是十幾年的感情,她穩賺不虧。
當真噁心。
我點頭認同她說的話,思考兩秒,「那就麻煩顧芯你幫你的好姐妹寫封道歉信吧,寫完我就放開她。」
空氣安靜一瞬。
我有些驚訝,「你們關係這麼好,顧芯你不會連封道歉信都不樂意寫吧?可是,她每次都幫你出頭誒。」
「芯芯……」錢暖暖聲音有些哽咽。
畢竟以前也是玩過很久的,這位恐高的弱點,我當然拿捏的死死的。
顧芯聽到她叫自己,嘴脣蒼白,輕輕顫抖,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
我衝顧芯挑釁地勾脣,「寫麼?」
今天這份辱,我還真就必須還給她。
似乎是下定決心,她終於抬眸,看向走廊盡頭,眼淚突然滾落,「大哥……」
大哥?
我的心口霎時一跳空,不由自主地看向走廊盡頭,剪裁得體的西裝。
傅律抿脣,看着埋在自己臂彎啜泣的顧芯,鏡片明暗交疊。
-9-
手上力道鬆了,錢暖暖就順其自然地掙脫開來,也一起看過去,面上訝異。
「芯芯,你大哥,居然是傅律?」
旁邊的小跟班也竊竊私語,「天哪,傅律本人和網上的一樣帥啊!」
「暖暖,不是說傅律最近要接你家的官司嗎?」
不理解她們爲什麼是這種反應,我垂下胳膊,蜷起指尖,突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難堪。
這下好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乖巧可人的光輝形象,現在全給打碎了,原先傅家有個傅嶼討厭我就算了,這回要是再多個傅律,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顧芯依舊緊緊攥着傅律的袖子,委屈地低聲抽泣,還不忘抽抽嗒嗒地解釋,「大哥…你別誤會,微微沒有欺負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
什麼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
傅律垂眸看了眼顧芯,抽回自己的胳膊,面無表情,「我是微微的大哥。」
顧芯一怔,忘了哭,呆愣在原地。
半晌,期期艾艾一句,「大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傅律沒搭理她,邁着步子走過來,停在我面前。
他太高了,我只到他的肩頭,舔舔嘴脣,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
「妹妹,有沒有受欺負?」頭頂一道溫潤的嗓音。
有些懵,我把剛剛的情節覆盤了一下,怎麼都想不到,傅律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大哥,她怎麼可能受欺負?」傅嶼從走廊過來,遞給顧芯紙巾,不爽地看過來,「剛剛咱們都看見了,傅微多囂張。」
傅律側眸,鏡片反射着涼意,傅嶼沒了聲。
目光落在扯着傅嶼袖子落淚的顧芯,我不太爽,傅嶼這個人,真的很蠢。
輕輕戳了下傅律的胳膊,我乖巧地眨眨眼,「就是手機被她們給摔了。」
溫暖的大掌覆在頭頂,「沒有受傷就好。」
「怎麼確定沒有受傷?」樓梯口一聲嗤笑,緊接着是噠噠噠的高跟鞋聲。
趙沫撩了下垂在肩頭的捲髮,睨了眼錢暖暖,冷笑,「平時蛇鼠一窩就算了,居然還敢逮着我不在,欺負我的人?」
趙沫的人?
這是什麼離奇的霸總語錄?
我沒忍住吐槽,「咱倆就是飯搭子……」
趙沫瞪我一眼,又轉向傅律,「調監控,定責?」
傅律點頭,「正有此意。」
兩句話,把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傅律走到一旁在打電話。
而錢暖暖一衆等人完全像待宰的羔羊不敢亂動,畢竟她們的一言一行都與家族掛鉤,就是所謂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視線又投向不遠處,傅嶼依舊低聲安慰着顧芯。
「傅微,你藏的挺深。」趙沫跟着我靠在欄杆上,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什麼挺深?」
「呵,傅嶼是你三哥就算了,你之前居然還騙我說你大哥是律師。」
「我大哥,不是律師嗎?」
趙沫忍不住瞪我一眼,「他是傅律,京城律政界大佬,就沒有他拿不下的案子,哪怕市長來了都得敬他三分。」
律政界大佬?
有些茫然,忍不住看向傅律,他掛了電話,邁步走過來,身材比例完美無缺,這就是我大哥?
「走吧。」傅律抬腕看了眼表,「處理一下這件事。」
-10-
校長室內。
巨大的幕布上放完在空中連廊的一幕,空氣中就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校長輕咳了聲,把剛泡好的茶推到傅律面前,「小孩子玩鬧,賠個禮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錢氏老總坐在一旁,賠笑,「是啊,我們肯定會賠償的,別因爲這件事情傷了和氣……」
「小孩子?」傅律指尖在檀木桌上輕敲,掃了眼這邊,輕笑一聲,「我怎麼記得,成年了,是可以負刑事責任的?」
「不至於不至於……」
趙沫嗤了一聲,繞着搭在肩上的捲髮,「這麼多人欺負一個,算是校園霸凌了吧?」
傅律抿了口茶,「算。」
「故意毀壞他人財物,可以拘留麼?」
「可以。」
來回幾句話,就簡簡單單給這件事定了性。
「沒有,不是我……」錢暖暖臉上,肉眼可見的慌亂。
顧芯面上無措,眼裏又因爲着急盈了淚花,「大哥,你別生氣,都是一場誤會…都怪我,是因爲我,暖暖才——」
「是啊大哥,我看也就是小矛盾,要不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傅嶼跟着解釋。
傅律淡淡抬眸,掃了眼傅嶼,最後目光落在顧芯身上,「顧小姐既然已經回了顧氏,那麼跟傅家就沒什麼關係了,切勿相攀。」
「至於怎麼處理。」傅律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帶了些柔和,「聽妹妹的。」
衆人的注意力終於轉回當事人身上,多雙視線投過來。
心底有些奇異的感覺,先前在顧家,沒人管,也沒嘗過有人撐腰的滋味,突然心裏滿滿當當的。
「拘留就不用了。」我彎眸,「就賠償一下精神損失費,以及之前我送給錢家小姐的財物就行。」
加起來,怎麼也得七位數了。
錢暖暖突然暴躁,「傅微,你窮瘋了——」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
我一愣,看向錢老爺子,這位手勁兒可真不小。
「爸,你打我……」錢暖暖的臉上瞬間冒出紅印,滿眼不可置信。
錢老爺子氣的胸口起起伏伏,「給傅小姐道歉!」
傅律終於懶懶散散地從沙發上起身,撣撣莫須有的灰塵,「跟錢氏的合作我會再考慮,今天就到這吧。」
我非常有眼力見地跟上。
這回換錢老爺子慌張了,跟了幾步發現傅律壓根不理他,懊惱地停在原地開始給董事會打電話。
「大哥,你好厲害!」跟在傅律身邊,我仰臉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顎線。
錢氏雖然比不上顧氏,但在京城還是排得上名號,犯不着因爲一場案子就這麼低聲下氣,只能證明一點,我大哥真的很牛批!
傅律笑笑,沒回話。
趙沫看向傅律,「錢氏的案子真的不接了?」
「嗯。」
趙沫心滿意足地勾脣,看我一臉疑惑開始解釋,「趙錢兩氏合作的項目出了問題,他們不想賠錢,就託關係找了傅律。原本我還有些顧慮,但只要傅律不插手,這案子我們穩贏。放心,絕對把錢氏告的底褲不剩。」
怪不得錢老爺子剛剛那麼着急,傅律可是他贏案子的唯一希望。
我咧嘴笑開,突然覺得心底很自豪。
「今天謝謝趙小姐了。」傅律衝趙沫點點頭,拍拍我的腦袋,「走吧回家。」
小跑幾步跟上,「二哥呢?」
「他週末忙手術,不回來。」
靈光一現,我追問,「二哥也很厲害嗎?」
傅律啞然失笑地看我一眼,「你自己問。」
自己問就自己問,我撇嘴,餘光瞥到和顧芯站在一起的傅嶼,他不回家,正好了。
我可是有大項目,要跟老爹談。
-11-
錢氏的賠償很快打到了我的卡上,我心滿意足地數着小數點,雖然傅家有錢,但自己卡上有錢才真的爽。
還是得自己搞錢,不然以傅嶼的智商,哪天把傅家拱手送給顧芯我都不奇怪。
倒是有一點,估計傅律下了死命令,顧芯到現在都不知道傅家的情況。
桌上丟過來一張銀行卡,對面顧辭安坐下。
我眨眨眼,「給我的?」
彆扭的,像是小孩子求和的把戲。
「不用裝,拿着。」他環了眼四周的視線,不大自然,但語氣依舊生硬,「以前壓歲錢不都是被你給搶的麼。」
我,「……」
這貨在暑假裏竄身高,現在接近一米八了,但置氣的表情依舊像我熟悉的那個顧辭安。
「錢氏的事情我聽說了,雖然傅律厲害,但你們家畢竟窮,還有個敗家子傅嶼,生活肯定比不上顧家。」
我想了想漫山遍野的羊,默默點頭。
「行了,你缺錢就跟我說,這些錢我自己賺的。」
顧芯身後又是一干人等進了階梯教室,有些吵嚷,顧辭安煩躁地看了眼,撂下一句話就打算走。
「辭安,你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顧芯有些欣喜,小跑上前,正好擋住了顧辭安的去路。
「不是找你的。」顧辭安言簡意賅,雙手插兜打算繞過去。
顧芯看了眼我,垂眸,「辭安,姐姐不知道哪裏做的不對,你可以告訴我的……」
又是老套的,楚楚可憐的劇情。
我有點想笑,顧芯似乎只會扮柔弱來激起別人保護欲的這一個招式。
但是,
顧辭安何許人也,那是被我鞭策着長大的,除了各方面優異於常人外,辨綠茶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顧芯的這一招正正巧巧是我當年給他普及的第一課。
撞槍口上了麼這不是?
果不其然,顧辭安眼神瞬間變得無辜,「姐姐,你在說什麼?姐姐天天和傅嶼呆在一起,肯定是不喜歡我這個弟弟的。所以,只能不在你面前晃,不然惹你心煩了。」
周圍泛起竊竊私語,風向轉變,顧芯一愣。
顧辭安繼續加碼,他本就清瘦白淨,無辜的眼睛一眨一眨,更有些孩子的單純。
「而且在顧家,姐姐也從來不搭理我,怎麼一到學校裏,人多的地方,就來和我親近了?」
「也對,姐姐和傅嶼近二十年的感情了,我這個空有血緣關係的又算的了什麼呢?」
我抿脣憋笑,真的不愧是親姐弟,演戲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六。
顧芯被他一系列的問句怔在原地,周圍同學的眼神也都變了。
顧辭安畢竟是顧家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年紀小而且看上去單純,雖然平時冷淡了些,但風評終歸比只會哭哭啼啼的顧芯強。
這會兒出了爭執,都會選擇傾向於顧辭安。
有點爽是怎麼回事。
顧辭安悠悠嘆一口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人羣的目光隨着顧辭安的離開而移動,顧芯眼淚已經幹了,盯了我一眼,眼神裏藏不住的厭惡和不甘。
輕描淡寫地衝她笑笑,銀行卡在桌面點了兩下,最後當着她的面,收進了包裏。
硬剛?可以。
-12-
趙沫一下課就回公司處理項目了,錢暖暖因爲家族的事情一連幾天沒來上課。
宿舍裏,就剩下顧芯和我。
不是很想待着,我拿着書準備出去。
「傅微。」顧芯突然開口。
我停步,「有事?」
她垂眸思慮幾秒,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其實,我覺得你人很好的,我一直挺想和你做朋友,之前因爲暖暖——」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毫不留情地打斷她,面無表情,「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好人,你討厭我,我看得出來。」
空氣安靜一瞬。
顧芯倏爾笑了,眼裏盡是嘲弄,「傅微,你不會覺得,自己還是千金大小姐吧?」
我波瀾不驚地看她,「所以?」
「傅律是你大哥又怎麼樣?他向着你又怎麼樣?呵,不過是怕你嫌棄傅家然後跑了所以才這樣對你,你真以爲他們會對一個剛認識的妹妹有多寵愛?」
「顧辭安對你好又能怎麼樣?他能把顧家拱手送給你麼?」
「呵,癡心妄想!」
顧芯的表情有些失控,全然沒有平時裝出來的怯懦,看她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可笑。
「傅微,你笑什麼?」
「笑你不懂得珍惜。」我悠悠一嘆,瞥她,「幹嘛戾氣這麼重,在顧家待的不開心?」
這一句彷彿戳到了她的痛處,顧芯的表情開始扭曲。
我瞭然點頭,「顧老爺子不心疼你?他包養的情婦處處打壓刁難你?然後你和顧辭安姐弟不是一條心?」
「你!」
我輕笑一聲,看向顧芯,眼神透着憐憫,「當初選擇的機會是交給你的,你也說你不後悔。」
「顧家人生性涼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你怪顧辭安跟我親近,但若換做是你同他一起長大,恐怕你們兩個早已反目成仇了。」
「我沒後悔!」顧芯突然失控地把一桌的化妝品揮到地上,嗓音尖利,沒有半分顧家千金的儀態。
「那就希望你,ẗū́ₐ永遠不後悔。」我微微勾脣,繞過滿地的狼藉。
關上門的一瞬間,屋內又傳出玻璃瓶摔碎的聲音,刺耳。
-13-
「行,擬個企劃案發我郵箱。」
掛掉電話,我翻看手中的京城規劃圖,其餘的地方商業繁榮,唯獨北區,空空蕩蕩。
西北處是耕田,東北處退耕還林,正北處就是家裏那幾個山頭和山腳的爛尾工程,似乎有點難搞。
「傅小姐,好巧。」面前攔過一道身影,油膩的笑聲猖狂至極。
旁邊跟着的男人也笑,「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咱們是高中同學,那會兒你太不好接近了,還是現在好,可以聊聊天。」黃毛說着,就伸出手來打算拉我。
後退一步,我蹙眉,「讓開,不然我報警了。」
「哎喲,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是啊,聽說你大哥挺厲害的麼?怎麼現在沒人給你撐腰?」
視線落向四周,這幾個人我壓根不認識,情況不對。
我轉身,又被一道身影攔住。
「陪我們喝一杯,就放你走。」花臂笑的輕浮,又一次伸手。
攥緊手中的圖,我抿脣,往另一個方向跑去,卻又飛快的被擋住,這幾個人像是逗貓一樣,左右晃盪,愣是不給我逃跑的機會。
內心有點慌亂,難道今天真的要Ṫű̂⁸被幾個流氓騷擾了?
「啪——」
一個籃球飛過來,準確無誤地砸上花臂的腦袋。
「你他媽——」花臂剛想發火看到來人,立馬愣在原地。
黃毛嚥了咽口水,「傅嶼?他怎麼會來?」
「他打架太狠了,要不我們……」
傅嶼站在不遠處,面色不善,「滾!」
幾個人慌不擇路地從樓梯口跑了。
「謝謝了。」我斂眸,理理剛剛慌亂時弄皺的衣服,淡淡對他道了謝。
「不是特地來幫你的。」傅嶼微皺眉頭,壓下眼底的不耐煩,「我就是讓你,以後別欺負顧芯。」
欺負顧芯?
明明剛剛我纔是危險的那個,他的第一句話,是讓我不要欺負顧芯?
有些可笑,我停下腳步看他,語氣冷漠,「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欺負她了?還是說你見到她哭,就先入爲主的覺得,是我乾的?」
傅嶼微怔。
我冷笑,「傅嶼,我傅微討厭一個人沒必要做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他舌尖抵了抵腮幫,錯開視線,「你是什麼樣的人,我第一天就看得清楚,表面裝乖,內心惡毒。」
我點頭揚脣,笑意未達眼底,「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看得清楚,蠢貨一個。」
「傅微你!」
實在搞不懂,傅家那麼多人,偏偏我這個同胞哥哥腦子不好,難不成是在孃胎裏的時候,腦子全給我了?
不搭理他,我越過他往校外走去,沒必要爲了一個蠢貨給自己找不痛快。
一直在等的顧辭安倚靠在牆邊,看到我過來,淺色的嘴脣抿抿,「你看上的地段不錯,可以試試。」
「嗯。」
「傅微。」他突然出聲,語氣淡漠,「顧芯說,你背後罵我來着。」
「哦。」
「不解釋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我漫不經心瞥他一眼,「我當面打你都不是一回兩回了,背後罵兩句怎麼了?」
顧辭安聽到這句,冷漠的表情驟然放鬆下來,眼底含笑,碎髮在額前飄了飄,突然展露了些少年氣。
我啞然失笑,「抖 M 啊你。」
他懶散地插着口袋,替我開車門,隨口道,「姐姐打弟弟嘛,很正常。」
-14-
自從顧芯那次發火之後,她在我的面前又恢復了小白兔的模樣,友善怯懦。
趙沫的項目有些忙,基本結課之後就回家,錢暖暖估計是被她爹訓了一頓,見到我躲着走,日子過的安生。
倒是我和顧芯,ţū́ₗ像是交換兄弟一樣,顧辭安跟我天天往北區跑,傅嶼時時刻刻守在顧芯身邊,不互相干擾。
「除了我給你的錢,你哪兒來那麼多錢?」踩入柔軟的青草地,顧辭安終於忍不住問我。
我眨眨眼,笑開,「錢家賠的錢啊。」
他冷哼,「你當我三歲小孩?那點錢怎麼夠?」
「可能天上掉餡餅的吧。」
可不是餡餅兒嘛,傅家這塊大的。
顧辭安倒沒再追問,翻開策劃案,比對着面前的園林,「農家樂的項目差不多了,可以引進第一批客戶,你什麼打算?」
「現成的。」我挑眉,「你不是加入了學生會麼?」
「什麼意思?」
我微微勾脣,點到爲止,「維爾斯每年都要秋季聚會。我記得去年是去南區的高爾夫球場。」
他又是一聲冷哼,策劃案塞回到我的懷裏,「想的挺美。」
黑色的邁巴赫絕塵而去,我無奈地撇嘴,還是這樣,喜怒無常的小孩。
農家樂的園區離傅家不遠,工作人員都已就位,在修剪雜草,我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提步往傅家的方向走去。
看到不遠處的一個身影,我一愣。
誒?抓包現場?
定了定心神,我揚起標準的甜甜的微笑,「二哥。」
傅硯睨了眼邁巴赫離開的方向,「顧家那小子?」
「嗯……」
一邊是血緣深厚的親哥,一邊是多年相處如親生的弟弟,要是傅硯不高興我與顧辭安來往,那還真是騎虎難下。
蹦噠到傅硯身邊,一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我擠出兩個酒窩,「二哥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他瞥過來一眼,伸手捻下我發上的葉子,「家裏羊少了那麼多,問起來爸又支支吾吾的,就猜到是你乾的。」
少了那麼多?
我看向滿山腰的白點,「二哥,你一隻一隻數的嗎?」
「山腰禿了一塊,猜的。」
我,「……」
傅硯襯衫袖口卷的一絲不苟,露出手臂上淡淡的青筋,上臂隱隱蔓延出一道疤痕,像是燒傷。
我一怔,「二哥,你這個——」
「沒事。」傅硯斂住神色,將袖口往下拉了拉,狀似無事,「回家。」
「二哥。」我跟上他的步伐。
「嗯。」
「二哥,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
「說。」
我看向傅硯的側臉,二哥雖然不苟言笑,但一直以來有求必應,絕對是比大哥好套話的。
一鼓作氣地開口,「爲什麼除了傅嶼之外,你們好像都不想念顧芯?」
身旁的身影一頓,傅硯抿脣看過來,神色複雜。
-15-
學生會的安排很快就下來了,我托腮看着人手一張的宣傳圖,勾脣。
顧辭安這小子,口嫌體正。
「北區什麼時候有個農家樂的?怎麼沒聽說這個項目?」
「據說是之前一個爛尾的工程被包下來了。」
「我去看過,建設的園林很好看,特別原生態,旁邊的山腰上都是羊。」
四周的同學嘰嘰喳喳,大概是聽到北區的關鍵詞,錢暖暖看我一眼,似乎是想像之前一樣諷刺幾句,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顧芯有些欣喜,指着宣傳圖上的一個角落,「這是我之前家附近,正巧可以回去看看了。」
幾雙視線投過來,很明顯,現在這個地Ṫŭ₍方,是我的家。
顧芯的幾個跟班望過來,相互對視,便捂紅脣笑了幾聲。
「芯芯你之前住的好偏啊,真是遭罪。」
「這就算山裏了吧,現在怎麼會還有人住在山裏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山雞,就得住在山裏。」
我淡淡掃過去一眼,這些人不敢正面剛,只敢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
接受到我的視線,那幾個女生就嬌笑起來,「傅微,可沒說你啊,別往心裏去。」
「是啊,可別再讓你那個律師哥哥來找麻煩了,又說我們欺負你。」
「這可算不上誹謗什麼的吧。」
我冷眼看過去,漫不經心地開口,「如果我打人的話,倒是可以做無罪辯護。」
「你!」
「吵什麼吵!」幾聲高跟鞋噠噠聲,趙沫冷着臉走過來,掃了眼那幾個女生,「有毛病?天天這樣有意思?」
四周噤若寒蟬,忍不住偷偷給她豎個大拇指,趙姐威武。
「我沒記錯的話,孫氏不是要被收購了麼?前兩天二手專櫃不是你孫小姐去賣的包?」趙沫盯着短髮女生髮問,視線又轉向一旁的兩位。
「李氏和吳氏的企業這兩年的盈利怕是還沒有我手上一個項目掙的多吧?狂什麼?」
幾個女生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很精彩。
趙沫撩了撩耳邊的碎髮,輕嗤一聲,「我趙沫的人,日子肯定過的比你們好。你們也記得,讓顧氏千金多罩着,免得沒飯喫。」
「哦對了。」趙沫轉向我,盈盈一笑,「你弟弟說,請我們喫飯,走吧。」
弟弟兩個字加重音,意料之中,顧芯的臉色瞬間青白,看向我的眼神裏依舊充滿着怨恨。
迎上她的視線,我挑眉。
顧芯,真的是很討厭的一個人啊。
-16-
班車顛簸地駛入園林,不同於北區其他地方的荒蕪,煥然一新的是江南的國風建築。
「哇,這個地方好漂亮!」
「京城還從來沒有這樣的園區農家樂。」
不經意脣邊泄出一絲笑意,被認可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啊。
「你怎麼笑的一臉自豪?」趙沫打着太陽傘走過來,摘下墨鏡,打量着四周。
我挑眉,「農家樂我開的,你的費用我包了。」
趙沫怔了怔,然後嫌棄地盯我看一眼,「大白天的咱能不做夢嗎?」
我,「……」
「行了,走吧。」胳膊被她搗了搗,「民宿咱倆一間房啊,跟別人我住不慣。」
第一次炫富,K.O.
趙沫不樂意出來曬太陽,我一個人,腳踩在鋪的精緻的石子路上,道路兩旁竹林清雅,盡頭是青磚黛瓦的民宿建築,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傅小姐這兩天一定要好好欣賞一下這邊的風景了,以後說不定沒什麼機會。」顧芯緩緩走過來,掛着標誌的假笑。
小道上就我們倆,她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厭惡。
我點點頭,問了個題外話,「中午喫的怎麼樣?」
她一怔,輕笑,「自然是很好,比在傅家強。」
「那就好。」
我越過她繼續向前走,下午是要去領娛樂區域的入場牌的。
「傅微。」
我轉身,「怎麼?」
眼前的身影倏爾一晃,跌坐在地上,潔白的連衣裙沾染了泥土。
「傅微!你有病?!」身旁帶起一道風,是傅嶼的怒吼。
顧芯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我扶額,咱不能逮着一個人薅啊。
「對不起微微,我也是好心……」顧芯又拿捏起她的柔弱,聲音哽咽。
傅嶼大概是氣急了,看我的眼神彷彿想把我撕碎,「傅微你夠了!別以爲大哥二哥疼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Ṱûⁿ!」
哭笑不得,我指了指角落,「顧芯,有隱藏監控,360°無死角的那種。」
空氣滯了一瞬,顧芯的表情一僵。
傅嶼來勁了,把顧芯抱起來,「行,調監控。」
「不是……」
當然,傅嶼和我都沒有聽顧芯的掙扎,一起往服務站走去。
服務站的旁邊就是露天咖啡臺,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玩桌遊,其中當然也有熟人。
趙沫挑眉,看向顧芯,「喲?瑪麗蘇女主平地摔了?」
「顧芯說是我推的,爲了洗刷冤屈,我來調監控。」我聳聳肩。
傅嶼冷哼,「證據出來,你必須向芯芯道歉!」
顧芯拽拽傅嶼的袖口,低聲,「要不算了吧,監控也不是很好調的——」
「怎麼能算了?」我勾脣,打了個響指,「必須不能讓顧小姐受委屈,是不是?」
「傅總。」
服務站的辦公樓走出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是我安排在這裏的負責人。
他抱着一個藍色文件夾,畢恭畢敬地走過來,「有什麼吩咐?」
「把剛剛竹林小道的監控調出來,給這位傅先生瞧瞧。」我在旁邊的藤椅上緩緩坐下,指尖點向空曠處,「對了,搬個顯示屏出來,循環播放。」
「好的。」
四周鴉雀無聲,饒是吵吵嚷嚷的傅嶼都噤了聲。
「你你你是園林老總?!」趙沫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無辜眨眼,「早就和你說了,你不信。」
顧芯不解地看過來,喃喃,「怎麼會……」
「呀,你不知道嗎?」我略顯驚訝地捂嘴,「這幾個山頭,都是我們家的呀,還有山上的羊。這麼多年,你都不知道嗎?」
顧芯順着我指尖的方向看過去,漫山遍野的白綠相間,很是壯觀。
她嘴脣不由自主地輕顫。
傅嶼蹙眉,「傅微!」
趙沫顯得比他還激動,繼續拉住我的胳膊,「傳說中超級低調的傅氏?超級全的產業鏈?超級有錢的家族企業?原來是在北區嗎?」
我點點頭。
空氣驟然安靜,四周多雙視線投過來,震驚不解。
相比之下,顧辭安冷靜很多,看着這場鬧劇,輕笑出聲,「監控來了,那就一起看看吧。」
工作人員已經搬了一個巨大的顯示屏出來,連着電線。周圍的人三三兩兩聚過來,開始竊竊私語。
「不,不用了……」
顧芯臉色蒼白地從傅嶼身上掙扎着下來,指尖顫抖,突然推開傅嶼,從一旁的小道跑開。
「芯芯……」傅嶼擔心地喚了一聲。
「做賊心虛?」趙沫雙臂環胸,冷哼一聲。
傅嶼瞪過來一眼,對着周圍的目光咆哮,「看什麼看!」
明目張膽的目光瞬間收了回去。
我勾脣,時間差不多了,拍拍手,「今天高興,請大家玩娛樂項目。」
-17-
下傍晚,天色微暗,我們玩的盡興回民宿之後,負責人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顧芯失蹤了。
我蹙眉,「監控調了麼?」
「都查找過了,人從竹林後面就不見了,那邊還沒開發,是個小山坡,已經派人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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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多久了?」
「得有三個小時了。」
內心騰昇起一陣煩悶,起身,「備點對講機,多找點人去找,我也去看看。」
趙沫攔住,「管她做什麼?晚點自己就回來了。」
「死哪兒都沒事,可別死在這裏,還是得去找找。」
趙沫,「……」
下午一起娛樂的同學也有很多男生出來說可以幫忙一起找。
我看着他們熱情的面龐,不自覺的想到先前的冷嘲熱諷,所以,這就叫做,站的越高,四周的善意越多麼?
竹林後面,說是山坡,其實還是不小,有點難找。
趙沫被我勸在了民宿,工作人員四散尋找。
顧辭安的身體不好,我把他摁在旁邊的石頭上,地形圖塞過去,「你就坐鎮後方,別跟着了。」
他眉梢微皺,「那你量力而行。」
必須量力而行,要不是因爲顧芯在我的底盤,我是瘋了纔會去找她。
打着手電筒,鑽進樹林,腳下是簌簌的枯葉聲,以及不遠處搜尋的呼叫聲。
越進越深,傍晚的涼氣侵入肌膚,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手電筒的光四處照射。
「我艹——」一口國粹脫口而出。
心有餘悸地繼續照了照不遠處,一個身影孤單落寞,還好是顧芯,不是鬼。
我放下心來,「顧芯,跟我回去。」
她轉過來看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憑什麼?」
我,「?」
一陣風略過,帶起樹葉的沙沙聲。
她突然崩潰大喊,「傅微,憑什麼你還能得到那麼多人的青睞!明明我纔是顧氏千金!」
我斂眸,又想到傅硯胳膊上的疤痕,脣邊不禁泛起一絲冷笑。
單手把對講機調開,希望顧辭安不蠢。
「你笑什麼?!」
我看她,嗓音淡淡,「顧氏千金的位子,傅嶼獨獨的偏愛,衆人阿諛的高捧,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知足?呵。」她冷笑,「傅嶼算什麼?他這個人太蠢。」
「他對你,很好。」
傅嶼的偏愛,不同於傅律和傅硯的沉穩內斂。
他永遠是明目張膽的,從親手雕刻的簪子,到私人設計的服裝飾品,無一不向世人宣告着他的偏愛。
顧芯冷笑,「連傅家那些,他都沒有告訴過我,對我好麼?」
我神色變得複雜,倘若她的注意力多放些在傅家人身上,那麼她就不會不知道,傅家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傅氏。
她太貪心,也太自私。
「憑什麼傅律只疼你?憑什麼顧辭安只在乎你?」
「顧芯,你真正瞭解他們嗎?」我冷漠出聲。
「跟傅律相處了十九年,你爲什麼才知道他的身份?姐弟相認,你有主動去關心顧辭安嗎?」
「你只是自以爲是的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是你的陪襯品,每個人都應該無條件的包容你,可笑。」
顧芯咬着下脣,眼裏迸發着濃濃的不甘心和怨毒。
「這一切,本就應該屬於我!」
我涼涼勾脣,「是啊,本來就屬於你。但在你知道自己是顧家人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呢?」
她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一邊故意縱火,讓顧老爺子覺得你生活困苦?」
「一邊四處造謠我將你趕出顧家,讓傅家人心疼?」
「呵,顧微,好人都讓你當了,我做什麼呢?」
顧芯身子一顫,喃喃,「本就應該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手電筒捏在掌心,硌的生疼。
我深吸一口氣,「你知道麼,那場火,傅硯險些沒有出來,他爲了救你。」
「啪——」
身後一個物品砸在石頭上的聲音,悶響。
我回頭,有些訝異,「你怎麼來了?」
傅嶼站在不遠處,黑暗裏看不清神色,垂在身體兩側的胳膊輕輕顫抖,一言不發。
而砸在石頭上的,是對講機,顧辭安在他身後靜靜地站着。
我斂眸,突然覺得被大哥二哥罩在羽翼下的傅嶼可憐。
「不是…沒有……我不是這樣的……」顧芯失神地喃喃。
有些煩躁,我轉向她,「天全黑了,現在跟我們——」
胳膊上猛然一道力,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腳下一個踩空。
「傅微!」
「姐!」
-18-
斯——
火辣辣地疼。
睜眼,迎上刺眼的白熾燈,好不容易看清面前人的動作,眼淚刷的一下沒忍住。
「二哥,你非得用酒精處理傷口嗎……」
傅硯掀開眼皮看我一眼,臉色不好,「給你長個記性。」
「妹妹下次記得,別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傅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脣邊掛着淺淺淡淡的笑意,但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委屈地撇撇嘴,我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擺設,是傅家單單給傅硯裝修的一個屋子,都是些手術器械。
當時顧芯站的位置正巧是一塊陡峭的地勢,雖然她推了一把,但傅嶼拉的還算及時,我倆就雙雙跌下去了。
一想到傅嶼,我幻肢莫名一痛,他似乎撞樹上來着。
不自覺看向旁邊的病牀,傅嶼坐在病牀邊緣,腿和胳膊大片血紅色的擦傷,觸目驚心,腳踝似乎也扭了,低頭縮在那,眼角若隱若現的水珠,看着可憐巴巴。
一時惻隱,我衝着傅硯眨眨眼,「我沒事,二哥你給傅嶼處理一下傷口吧。」
傅硯淡淡掃過去一眼,冷哼,「怎麼不摔死他?」
我,「……」
二哥什麼時候,也學會陰陽怪氣這一招了。
傅嶼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所幸我擦傷的面積不大,很快就處理好了。
顧辭安端着從廚房熬好的湯,把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放下心來,「姐,喝湯補補。」
見我喝湯,他順勢坐在桌邊,討好的笑,「姐,你還有地方難受不?」
我抽空瞥他一眼。
「其實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顧辭安撓撓腦袋,看了眼傅嶼,「我本來沒打算把對講機給他的,結果他路過的時候聽見了,直接就搶去了,我也沒追上……」
傅嶼聽到這句話,不耐煩地深呼吸。
顧辭安繼續獻殷勤,「姐,你當時摔下去可嚇死我了,我跑的沒有傅嶼哥哥快,不能和你一起受傷,你不會怪我吧?」
我,「……」
傅嶼終於忍不住吐槽,「你個大小夥子說話怎麼娘們唧唧的。」
「這叫綠茶,用裝柔弱來獲得同情。」顧辭安盡心盡力給他科普,隨即輕笑一聲,「茶的對象不是你,哥哥怎麼還生氣了呢?」
戳到痛處,傅嶼徹底沒了話。
我憋笑,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手機震了幾震,我打開,是趙沫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
趙沫:傅微,你沒事兒吧?
趙沫:我真的服了,你出去一趟都能把自己給摔了?
我在對話框裏打出『沒事』兩個字,對面的消息又迅速彈出來。
趙沫:你又騙我!你沒跟我說你二哥是傅硯!
趙沫:傅硯啊!京城醫學界的新貴,接張院士的班啊!!
醫學界新貴?
偷偷瞄一眼傅硯的身影,寬肩窄腰,有條不紊地處理着傷口。
是我以前在顧家,只顧着宅鬥,壓根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嗎?我竟然從來不知道傅律和傅硯是這麼牛批的人物!
手機繼續震動。
趙沫:你都不知道傅硯出場多帥!他輕輕鬆鬆就把你抱回去了!!
趙沫:你當時沒看見,傅嶼爬着回去,後來有人實在看不下去,給他搬回去的。
看到這裏,我撲哧一笑,爬着回來?那場面多壯觀啊。
「斯——二哥……輕點……」傅嶼疼的齜牙咧嘴。
傅硯把手中的酒精棉球繼續摁了摁,傅嶼臉上的顏色又深了一個度。
傅硯抿脣,一言不發。
傅律站在牀旁,推了推眼鏡,少有的面無表情,「蠢貨一個,非得給你講的明白才能懂?」
傅嶼自知理虧,看了眼傅硯的袖口,沉默一瞬,壓抑着開口,「二哥,對不起。」
「只跟我說?」
傅嶼臉色一紅,飛快地看了眼我,囫圇吞棗,「妹妹,對不起……」
我茫然轉過頭,「在和我說嗎?聽不見。」
「我說,對不起!」
我挑眉,「還是聽不見。」
「對不起!!!」
-19-
顧芯診斷了中度抑鬱,被顧家送出國療養。
我們商量過了,礙於之前的情誼,還是不對她進行起訴。
現在宿舍變成了兩人寢,我一回到宿舍就撲在牀上,啊,熟悉的味道。
趙沫忿忿地看我,「騙子!」
我,「……沒騙你。」
「呵,名震京城的傅氏千金?大哥是律政界大佬?二哥是醫學界新貴?三哥是維爾斯校霸?乾弟弟是金融界天才?」
趙沫冷哼一聲,「藏的很深啊,傅微。」
我眨眨眼,「……」
他們掉馬甲,關我什麼事。
「走,喫飯去。」
剛出宿舍樓,顧辭安的笑臉在眼前放大,「姐,有個八卦聽不聽?」
我挑眉,「說。」
「老頭子的情人,說我給她下打胎藥,弄沒了顧氏的小公子。」顧辭安笑的不屑一顧,「然後,老頭子就把她給換了。」
趙沫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眼睛蹭亮,「爲啥?」
我拍拍她的肩,劇透,「老頭子早結紮了。」
趙沫,「……」
顧辭安跟在我們身邊,笑的前仰後合。
我也勾脣,眼角不經意瞥過一道身影,拄着柺杖。
傅嶼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面色不大自然,「那個,一起喫飯?」
我挑眉,點頭,「也行。」
文/七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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