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穿越者

齊王下令要殺死全城的穿越者。

可他不知道作爲他枕邊人的我也是穿越者。

因爲我是個啞巴王妃……

1

我才穿越過來,便看到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在齊王面前念着:「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我剛欣喜一穿越過來就看到了同伴,卻是見齊王二話不說,拔出身上佩劍,將那書生一劍封喉。

裴臨殺完人,擦了擦沾上血的劍:「這種盜用他人詩詞賺得聲名的人,該殺。」

隨後,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身邊,柔聲道:「王妃嚇到了吧,都怪這穿越者死的不好看。」

我從驚恐中反應過來後,想開口回他,卻是張了半天嘴說不出一個字。

見我這樣,齊王卻並不驚訝:「王妃別怕,本王一定能找人醫治好你的啞症。」

原來我穿成了個啞巴。

旁人穿越不是大富大貴,便是滿腔才華,而我卻穿成了啞巴。

我的丈夫,纔剛殺了一個穿越者,真不知道我該哭還是該笑。

安慰完我的裴臨站起身,拿出一沓紙遞給手下:「讓人再去查查,但凡有用這些詩詞博得名聲,或者想考取功名的,一律處死。」

2

一連三天,裴臨殺了三個穿越者,我一點兒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儘可能的按照自己回憶裏古人該有的樣子,扮作一個合格的王妃。

我想不清楚,齊王爲什麼能那麼痛快的殺死穿越者。

難道這世界不需要穿越者那超乎時代的腦子了嗎?

裴臨怎麼殺得那樣痛快。

最初,我以爲齊王只殺那些冒領他人名聲之人?

因爲他殺死穿越者時喊的是「借用他人詩詞博得名聲者」。

直到我見到了第三個被齊王殺死的穿越者,我才知道,我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

第三個被殺的穿越者,並未冒用。

他口口聲聲稱自己作的詩,是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寫的。

裴臨這次沒有立即殺了他,倒是笑着反問他:「那你爲什麼經常吟誦他們的詩句?」

「因爲我佩服他們,他們的詩詞這樣好,在這個時代也不該被埋沒。」那人說的一臉正義凜然。

裴臨眯眼:「那你知道他們的詩究竟好在哪裏了嗎?」

那人倒是做足了功課,滿臉自信地開口:「就拿李白說,他的詩想象力豐富,語言明白通暢,風格豪放飄逸,給人以上天入地奇思妙想之感。再比如……」

裴臨打斷了他:「可是你知道嗎?那黃河在我們這裏是敵國之河,那白帝城在我們這裏是座死城,而那黃鶴樓在我們這裏根本不存在。你這些詩只會誤了還尚未明事孩童!」

說完,裴臨拔出劍,又是一劍封喉。

我被嚇得險些沒有端穩手中的茶杯。

那穿越者說得那樣好,若是我是一個在看穿越文的人,想來都會忍不住在心中爲他叫好爲他歡呼。

可是,裴臨卻絲毫不爲之動容。

原來,他殺穿越者的理由不止那一個。

3

逐漸地,從府中下人的各種言談中和齊王每日的話語中,我得出一個結論——齊王對穿越者有着十足的恨意。

「這些穿越者,都妄想偷別人的學識來奪了別人寒窗苦讀的功名。

「一個個自以爲是什麼男女主,是什麼救世主,於本王看,他們不過是一羣廢物。

「他們竟還拿詩詞誤導世人,真是可惡!」

齊王恨透了穿越者,坊間傳聞,但凡被他發現是穿越者,那人立刻便會成爲一具屍體。

而巧的是,舉國上下的人,也和齊王一樣恨透了穿越者。

所有人都裝成沒有見過穿越者的樣子,以便於穿越者過來的時候,能一下子就暴露出來。

聽下人說,從三年前京城開始出現穿越者後,齊王已經陸陸續續殺了百餘人。

這個世界穿越者的數量,怕是無論放在哪個穿越文裏面,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這麼多人,便是一舉建立新的制度,徹底讓一箇舊王朝翻天覆地,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齊王此人,早早就將所有穿越者扼殺在了搖籃中。

4

我本以爲所有的穿越者,只有我這種一來便隱藏起來的,才能留住一條性命。

直到有一日,我見到了嚴將軍。

初看他,確實不像一個穿越者,就連我這個同根的人,也險些被他騙了去。

他身上帶着一股久經沙場的戾氣,且他言辭間,根本不會談論那些耳熟能詳的詩詞。

但是他言談舉止間透露出的信息,讓我篤定他就是個穿越者。

這裏並沒有什麼《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而他的戰略卻多出自於這些兵法書中。

最神奇的莫過於,他曾用過一招空城計。

也正是這空城計,讓他一戰成名。

若說他真有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本事,我多半是不信的。

若說裴臨沒看出來這些貓膩,我也是不信的。

聽聞嚴將軍本是個默默無聞的人,忽然有一天醒來,便說自己得了神明指點,要報效國家,自此便入了軍。

這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穿越者呢?

多日的相處讓我知道,裴臨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且他是不信什麼神明之言的。

而嚴將軍不僅沒有被殺,反而還被聖上封了侯。

殺穿越者如麻的裴臨,也是像什麼都沒發現一般。

裴臨平日裏待他也是恭恭敬敬,一口一個嚴將軍,甚至時常邀請他來府裏面做客喝酒,更是逐漸發展到稱兄道弟的程度。

我以爲他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爲他是一個這樣戰無不勝的有用的人。

我想只要做個有用的穿越者,大抵就能活下去了。

直到這位將軍一次戰事上用了火攻。

這種打法是從不曾有過的,火攻之下,足足讓敵國軍隊活活被燒死萬餘人。

裴臨私下裏對我說:「有這種將才,是我國的恥辱。那些腌臢伎倆,實在有傷天和。」

聽聞不知情的嚴將軍在朝堂上得意洋洋:「這次我軍大獲全勝,神明賜我的火攻之法,實在好用。」

然後,正炫耀功績的嚴將軍當朝就被判了斬立決。

聖上在他死前和他說:「你一個穿越者,實在放肆!我朝禮儀之邦,將士可以互相拼殺而死,但你放火燒死萬餘人,第一違背皇命,第二有傷天和,如此用兵,往後戰場上焉有君子?」

是了,我曾記得一句話這樣說「孫子之後無君子,車裂之後無智民」。

嚴恩之前的一切謀略,就已經頻繁在這裏的道德邊緣踩踏,如今便算是徹底踏出去了。

但是我不懂,他們爲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裴臨卻很快就替我解答了我的疑惑。

他帶回來一本書,上面赫然寫着《孫子兵法》。

裴臨很高興:「花了這麼多時日和他虛與委蛇,終於讓他把這裏面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這樣以後抓穿越者又多了個證據。」

隨後他又一臉憂愁:「只可憐那些被燒死燒傷的戰士,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法子。」

原來,裴臨留着他稱兄道弟,只是爲了讓他吐出那些兵法,實在恐怖如斯。

在這樣恐怖的人身邊,我活多久呢?

我戰戰兢兢,裴臨卻又露出那種溫柔到骨子裏面的笑容。

「王妃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好喝藥?王妃的啞症本王一定醫好,這個醫者不行,便換下一個。」

裴臨撫摸着我的臉龐,明明他看着我的目光那麼柔和,卻讓我汗毛倒立。

他待王妃這樣好,如果他發現我不是他的王妃,我怕是會成爲死的最慘的一個穿越者了。

5

這個時代很奇怪,這裏的穿越者總是層出不窮的。

隨着穿越者多起來,皇宮裏面也出現了穿越者。

那個穿越者和好多穿到後宮的穿越者一樣,嘴上念着衆生平等,說讓皇上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在宮宴上唱:「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

如此明顯的穿越者,卻沒人急着殺她。

聖上對她的位分是不升也不降,對她的供應是不減也不少。

一向喜歡爭寵喫醋的貴妃,也沒有像往日一般跋扈,硬要聖上殺了這經常口出狂言之人。

裴臨偶爾同我提及她,目中也沒有帶着那種對穿越者的憎恨。

似乎皇室中的人,都在由着她在宮中胡鬧。

難道後宮纔是穿越者的戰場?

一連幾次判斷失敗的我,卻不敢賭我的想法是正確的。

畢竟,這位寧才人可比前面任何一個穿越者都要明目張膽。

而一個後宮的才人,對於這裏來說更是一個無用之人。

「寧才人在後宮之中開了個什麼講堂,邀請了各家夫人,王妃你不妨也去聽聽?」

裴臨手裏拿着請帖,面上掛着的依舊是往日那溫柔的笑。

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這寧才人當真是毫無危機意識,胡亂說話也就罷了,開這個講堂又是要幹什麼?

她想通過傳播自己的思想,來改變這裏女子的思想嗎?

她真以爲自己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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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這裏的人會殺了她。

寧才人在她開的講堂上常起了她出名的開場歌:「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

她唱的明明完全不在調子上,但臺下的各宮娘娘們卻聽得有滋有味。

這位寧才人如我想的一般,在她的講堂上講起了穿越者的言論。

「天下人人平等,男人和女人就應該是平等的,可是現如今男人卻娶妻納妾,一夫一妻多妾制,這對女人多不公平啊!

「女人也可以撐起一片天,女人也可以上戰殺敵,女人也可以爲官爲宰,女人和男人是一樣的,男人能做的我們也能做!」

寧才人說的激情昂揚,彷彿下一秒就要帶領宮妃和貴婦們殺出皇宮,撕破這朝代的禮法制度。

我想,這種言論,足以在這裏讓她死上千百次了。

我已經準備好隨時見到她被一劍封喉的局面了。

然而,臺下的宮妃和貴婦們反應卻是平平。

她們喫着桌上的瓜果,時而交頭接耳,時而對視而笑,彷彿完全沒有聽到寧才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皇后先一步打斷了寧才人的言語激昂:「寧才人,本宮還是願意聽你講你那裏的故事。」

寧才人聞言滿臉的笑容:「好好好,皇后娘娘愛聽,我就多說說。你們聽完之後就知道我們那裏有多美好了!」

「我們那裏的人啊,是一個男女平等的世界。

「女人可以不用像在你們這裏相夫教子。

「我們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上班,也就是謀一份差事。

「就比如,我們那裏有很多知名的女企業家,她們的故事十分傳奇……」

寧才人說的起勁兒,把每一個故事都講得繪聲繪色。

不得不說,她很有講故事的天賦。

「好!」

「講的好!」

「講得太好了!」

寧才人講完,臺下叫好聲接連起伏。

我迷茫地看着周圍這Ţū́⁶些人,在這個朝代,她們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女人,如今一個個都喜笑顏開,不停叫好。

莫不是,她們瘋了?

她們不是同裴臨那個殺穿越者如麻的人一樣,一向最痛恨穿越Ṱű⁸者的到來?

寧才人所言之語又如此放肆,她們怎麼會笑得如此開懷?

等這一講堂結束後,一向跋扈囂張的貴妃看向已經走遠的寧才人,對我等說:「寧才人好才氣,比京城的說書先生講的都好,這些故事還都是最新奇的。」

一旁一個貴婦也隨之應和:「是啊是啊,從前我只是聽夫君說這寧才人會講些故事,如今看來不是單單會講,而是很會講,十分會講。」

皇后也讚賞不斷:「是啊,寧才人的故事,可比那些請進宮裏面的先生,講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故事好多了。」

感情,這些後宮妃嬪都把寧才人當成了宮裏面的新型物種——說書先生兼搞笑使者。

這寧才人算是開闢了一種新型的故事形式,讓宮裏面的娘娘得了樂趣。

她的那些不在調上的曲子,也算是讓宮裏面娘娘看到了新型的表演。

怪不得,連貴妃都不故意與她爲難。

那聖上和裴臨這種男子呢?

他們真不怕寧才人的這些傳奇故事,讓我們這些女子起了要顛覆這個王朝的心思?

裴臨來宮裏接我時問我:「寧才人的故事好聽嗎?」

我想着宮裏面娘娘和貴婦們的反應,點了點頭。

裴臨也點頭:「這種故事宮裏面的娘娘們都愛聽,王妃也喜歡那就太好了。不然本王總是沒時間陪王妃,總是要爲王妃尋些樂趣纔是。」

原來,裴臨不殺她,是希望她能帶給他的「王妃」快樂。

這就說得通爲何裴臨不動手殺她了。

「我母妃從前在宮裏面總是說宮裏面冷清孤苦,若是當時能有這樣一個新奇的人陪她就好了。」裴臨目露回憶之色。

是啊,那些嫁給皇家的女子,真正能盛寵不衰的能有幾人?

就連貴妃不也是隔三差五的被新人搶了風頭。

後宮的女子,多數時間都是冷冷清清,富足又悽慘的過完一生纔是她們的常態。

她們一直捧着寧才人的場,又何嘗不是在爲自己冷清生活中,忽然多出的一分色彩而喝彩。

裴臨繼續自言自語:「這種故事本王也曾聽皇兄講過,確實奇幻。」

聽到「奇幻」二字時,我頓時恍然。

寧才人那些不合規矩的故事,既像那話本中擁有擁抱愛情的故事,也像現代那種「霸道總裁愛上我」。

這樣的故事,不論放在哪個年代,人們都知道這只是故事。

人人幾乎都聽個樂呵,又有誰會去爭相效仿呢?

倒是之前的我,想多了。

我得出一個結論:一個對這地方沒有危害的穿越者是能活下去的!

我想,寧才人這個莽撞的穿越者,算是誤打誤撞的選擇了活路,這次她該是能好好的在這裏活下去了。

但寧才人還是死了,還是我所知道的穿越者中死的最慘的一個。

她和聖上說她想出宮,說她想出宮給宮外的平常女子們開講堂。

聖上聞言即刻下令將她亂棍打死。

寧才人至死都不明白,爲什麼一直由着她ƭū́ₒ放縱的聖上會忽然殺了她。

我也同樣不懂。

她已經放肆這麼多次了,怎麼就不能容她再放肆這一次。

直到裴臨說:「宮裏面不缺錢養個稀罕的說書先生,可她竟然想出宮。一旦萌生了這個想法,這些穿越者有的是方法可以出宮,萬一她出了宮,到時候去宮外亂說些什麼,有辱皇家威嚴。」

聽完,我才明瞭,在階級分層如此巨大的朝代,皇家威嚴絕不可侵犯。

她若出了宮亂言她的話語,世人如此看她是不要緊的。

關鍵是她身爲才人,多少代表了「皇」這一字。

這真算是個自己毀了自己的穿越者。

除了不佔他人名聲、不誤導孩童、不視人命如草芥外這些關乎尋常百姓的事情,皇家的威嚴也同樣不可侵犯。

這裏,究竟還有多少條能讓穿越者死的規則?

6

不久,裴臨的王府上也出現了穿越者。

這個穿越者和之前所有的穿越者都不一樣的是:他救了裴臨的命。

這個穿越者是個小廝。

許是他也在穿越而來的時候見到了什麼,他和我一樣刻意隱藏着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但我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往常再裝的怎麼像,私下裏有些口頭禪他卻是沒忍住,我偶然間聽到他說了一句:「我靠。」

這句話,是我聽到他說過的最有底氣,也最字正腔圓的一句話,而且他一連說了三句。

我確信我沒有聽錯。

不得不說,有些口頭禪真的是會深入人心。

這時的我,萬分慶幸自己是個啞巴王妃。

自然,同爲穿越者的我,也沒有揭發他的心思。

如果他能憑藉自己,好好活完這一生,也是他自己的能耐。

但是,他還是超乎了我對他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只想裝扮好一個合格小廝的印象。

我和裴臨出遊時,裴臨路上遇襲,他竟然主動替裴臨擋了一劍。

捨己爲人的人,在哪個時代都是會令人觸動的存在。

貴爲齊王的裴臨也不例外:「你護主有功,本王可許你個大好前程,本王有意舉薦你爲皇兄身邊的御前侍衛,從此你不再是齊王府的小廝,而是一個有官職的體面人。」

面對如此大好的前程,那小廝卻選擇了拒絕:「王爺大恩小的心領,小的並不想做什麼御前侍衛,希望王爺能給小的足夠的銀錢,小的想出去做一番事業,當一個商賈。」

聽到商賈二字,我心中暗罵了一句:愚蠢。

「重農抑商」幾乎是舊時代每個王朝都會有的制度。

在這個朝代,重農抑商的現象更是嚴重。

除了穿越者,誰願意放棄大好的「國家編制」飯碗,而去選一個註定被打壓抑制的商業,去當一個什麼看似快活的商賈之人。

「本王允了。」裴臨倒是沒有多猶豫,面上也是不露分毫喫驚之色。

裴臨一向細緻,他一定是看出來了這個穿越者。

穿越者在他眼中本是個定時炸彈,這一次他卻饒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或許他不是一個真正對穿越者嗜殺成性的人。

聖上之前同嚴將軍所說的禮儀之邦,由裴臨此舉或許也可窺知一二。

裴臨知恩圖報,這可能就是我日後活命的突破口。

那個小廝確實在經商之道天賦不小,作爲穿越者的他,非常熟稔的把「拉人砍一刀」、「送貨上門」、「滿額減免」等經營方式融入到了自己的店鋪中。

他又教夥計們練習「口播」,讓夥計們儘可能的做到最好的服務。

他不僅教夥計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也教他們該如何應對客人的刁難。

一時之間,他的店鋪成爲了京城中最火熱的鋪面。

賈老闆的名聲逐漸火遍整個京城。

他也是個懂得做事的,生意起來後便給裴臨送來千兩雪花銀,說是要感激裴臨的栽培之恩。

裴臨沒有收,只是託人轉告他,讓他不忘自己的本分,不忘家國的根本。

賈老闆聽了裴臨的話,也算是恪守本分,所有的貨品沒有粗製濫造,價格也算是擺在明面上,可謂童叟無欺。

僅僅三月,賈老闆就開了幾間分鋪。

如此下去,不出三年,他便可以富可敵國。

但賈老闆將很多的錢財都捐贈了出去,有的錢用來建立了書院,有的錢用來賑濟了災禍。

這次,他如此規矩,又心懷大義,還對裴臨有恩,總該能享受他自己的餘生了吧。

可就是這樣一個難能可貴,心懷大善的商賈之才,裴臨卻讓他住進了大牢。

「你做的沒有錯,可是你有罪。」這是裴臨在抓住他時對他說的。

賈老闆是最不甘心的一個穿越者:「小的不懂,小的一心向善,既沒有借別人的名聲,也沒有做出什麼逾矩之事,怎麼王爺就容不得我?」

裴臨下馬,耐心同他解釋道:「因爲,商人不該做的如此好。」

裴臨繼續說:「這裏不是你們那裏,這裏的人食不飽腹,衣不避寒。百姓勞作一生只求溫飽,而我們這些皇族便是喫他們的糧,護他們的平安,也應護住他們的勞動。但是商人不一樣,商人獲利太容易了。」

裴臨說完,便又上了馬:「賈老闆,本王曾託人傳話給你,要你本分不忘家國,你至今也沒有明白這本分是什麼。」

正在馬車裏的我思索這本分究竟是什麼時,賈老闆露出恍然之色:「我懂了,是我的生意太好了,讓好多百姓都爭相來我這裏當夥計,爲此耽擱了不少農耕。若我生意再好下去,只會耽擱更多的農事。」

轉過身的裴臨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但我想他的回答算是默認了賈老闆的理解。

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的我好像早就忘了,商業的過度發展會抑制農業的發展。

「重農抑商」或許不是一個時代的迂腐,而是一個時代的無奈。

把賈老闆關進牢房後,裴臨下令讓獄卒不要多加爲難。

回府後,裴臨獨自一個人喝酒喝了好久。

喝醉了的他,對着無人處的空氣呢喃不停:「你說,我做的對嗎?你說,我做的好嗎?」

裴臨那落寞的身影,讓我看了都覺得心疼。

裴臨似轉頭看了我的身影,眼睛一下紅了:「王妃,你什麼時候能陪本王說說話啊。」

我猛地退後一步,剛纔的心疼頓時全都化作恐懼。

當個啞巴王妃挺好的,我不想開口說話。

天天看着穿越者不是死就是下獄的,就算病好了,我又怎麼敢開口陪他說話。

7

在穿越來一年後,在看了無數個穿越者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是死就是傷之後。

我愈發好奇,這個時代究竟,有沒有哪個穿越者真正能做到明哲保身。

直到聽宮裏面的娘娘們講起先皇后。

我隱隱感覺,她應該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在所有人的口中,先皇后一個很好的人。

她對每一個宮妃都好極了,她記得每個宮妃的生辰,也記得她們每個人的喜好。

她談論的事情也從不涉政,只規矩的當着所有人的解語花。

無論怎麼看,她都該是一個古代的合格至極的皇后。

可我從她們的講述中發現了一個疑點。

先皇后自從有一日醒來之後,便逐漸疏遠了聖上。

雖然是逐漸疏遠,可是怎麼會做了一個夢就不再愛一個人了。

除非,她已經不再是她。

我想,我只要學着先皇后好好僞裝好自己便好了。

卻沒想到,終是有人把這亂水潑到了我身上。

8

有一個穿越者在即將被裴臨一劍封喉時,大喊了一句:「明明齊王妃也是個穿越者,你爲什麼不殺了她!」

裴臨神色一變,他喊了一句:「胡說!」

喊完後,他快劍下去,這次不是一劍封喉,這次是他將那人的頭顱直接斬斷,頭身分離。

那個死掉的穿越者不是別人,是我的婢女小桃。

如果不是裴臨說她的步伐不對,應該是一名精明的穿越者,連我都沒有發現她的僞裝。

裴臨是在她出府採購回來後,把劍指向她的。

可是我並不知道小桃做了什麼,讓Ŧü₂裴臨一定要殺了她的事。

裴臨好像也並不想同我解釋什麼。

令我最震驚還是她臨死前的那句「齊王妃也是個穿越者」。

在這裏待了那麼久,又經歷了那麼多,我自認我已經隱藏的極好。

我不知道她究竟發現了什麼,那她那樣篤定,臨死前都要咬上我一口。

連她都能發現,那裴臨也一定發現了。

裴臨並沒有告訴我這個答案,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每日看着我按時喝藥。

他越是冷靜我越是害怕,他越是無動於衷我越是徹骨寒涼。

小桃死的第三日,裴臨和我說最近這些日子都不要出門了。

裴臨說外面鬧了動亂,如果出去的話我容易受傷。

如他殺死小桃時的不做解釋一樣,他也沒有同我說外面鬧了怎樣的亂子。

等動亂平定後,他忽然和我說,我可以出府了,而且他爲我找了個新醫者,據說那人醫術賽華佗。

「王妃,乖乖喝藥。」裴臨爲我端來醫者的新藥湯。

我一口喝下,頓覺味道不對,一口吐了出來:「這不是藥!」

我喝下去的不是什麼藥,而是一口油!

齊王府的藥一向煮的小心,齊王他是故意的!

「王妃,你終於肯說話了。」

齊王裴臨看着我,目光依舊溫柔,可我卻覺得,面前的他,是個隨時要張口吃了我的猛虎。

是的,我的啞症早就被齊王遍尋的名醫治好了。

可我一直不敢說話。

「你要殺我嗎?」我問裴臨。

我在賭,他沒有殺我的理由,也在賭,他對王妃的一腔深情。

果然,我賭對了。

「本王捨不得。」裴臨笑了笑,「王妃還是去寺廟裏面修養修養吧。」

看過無數宮鬥劇,我知道去寺廟長久的祈福意味着什麼。

雖不懂裴臨的用意,但我好歹留下來了一條命。

迎接我的住持很客氣,稱我爲王妃。

「王妃以後就在這裏常住吧,出家人以慈悲爲懷,最是不易出錯了。」

住持的這句話,隱隱在點我,要我不要做錯了事。

我回她:「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出錯。」

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在明知裴臨發現了我的身份後,還在他的紅燈前蹦迪。

住持唸了一句佛號後,說:「前幾日各處隱藏的穿越者對外大肆宣揚,齊王府的王妃是個穿越者,聖上已經起疑,這不是王妃謹小慎微就可以避開的。」

「那動亂是穿越者鬧的?」我大驚,問道。

住持點頭。

這裏對穿越者的封殺程度已經駭人聽聞,竟然還能隱藏着一個穿越者的小勢力。

裴臨把劍指向小桃的時候毫不猶豫,想是這消息便是她傳出去的。

小桃纔來不久便暴露了身份,她一個王府的婢女,怎麼會知道那些穿越者的隱藏據點?

怕是早就有人盯上了齊王府,更是有人早早就盯上了我這個冒牌齊王妃。

原來我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滴水不漏。

或許在我還沒有隱藏的Ŧûₖ很好的時候,就有人發現我了。

只是裴臨暗中一直護着我罷了。

住持平靜的說道:「等外面都定了,王妃自會自由。」

我勉強露出一分笑容回應住持。

從什麼時候開始,裴臨和我,在ŧū́⁾作亂的穿越者眼中,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我只是個想活命的卑微穿越者啊!

9

裴臨送我修養的這座寺廟香火很旺,前來的香客祈福居多。

有三個總來的香客令我關注了幾分。

其中一人是一位老人,他白髮蒼蒼,每次來都爲他的早去的兒子祈福。

他念着:「希望我兒去的地方,沒有穿越者搶奪我兒的功名。」

住持說有穿越者成功做過依靠他人詩詞奪人功名的事,這位老者的兒子就因此而自盡。

其中一人看着是一位將領,他的左眼角有一道疤痕,身上帶着一股殺氣。

他念着:「希望我兄弟來事當兵,再遇不到穿越者領軍。」

住持說嚴恩將軍下令火攻時,這位將領的兄弟曾勸說他不要用火攻。

卻被嚴恩以擾亂軍心爲名斬殺了。

其中一人則是一位官宦,他被下人攙扶着,進了廟中。

他念着:「我那乖乖的女兒到底哪裏去了,她是不是去那些穿越者所說的好地方了,她是不是不用嫁給聖上了?」

住持說他是寧才人原身的父親,得知女兒的身體成爲了穿越者後,他日日祈求,自己的女兒是穿越到了現代。

真是個矛盾的老人,一邊痛恨着穿越者,一邊羨慕着穿越者所處的世界。

若不是親眼見到這令人唏噓的一幕幕,我的感觸還沒有那麼深。

穿越者的到來,竟真真切切的帶來這麼多的悲劇的發生。

或許這個時代的人,也曾在那批最初的穿越者來臨的時候,嚮往過現代的生活。

但蝌蚪不是一天長成青蛙,時代的進步也不是一蹴而就。

有些東西,本就不該在這個世界裏面出現。

「住持,是齊王故意讓我看到這些的吧。」

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有的只是處心積慮。

住持說:「出家人不打妄語,是王爺的意思。」

「齊王他想我做什麼?」

裴臨一定有他的目的。

「齊王想王妃能理解他的做法。不過……王妃真的忘了嗎?」住持一步步走向我,她凝視着我的雙眼,彷彿想從我眼中看到什麼。

「我……應該記得什麼?」

我覺得她這話說的莫名其妙。

住持問我:「王妃小時候有沒有夢到過這裏? 」

我搖頭。

住持提醒我:「王妃小時候穿越過來一次,只是王妃自己不記得了。那時候王妃還說自己要當小魔仙。」

我恍恍惚惚間,回憶起來一個夢。

那個夢很真實,當時夢裏面我到了古代,看到了一個小乞丐,給了他一塊糖餅,讓他別哭了, 夢裏的我保護欲爆棚, 我說我以後要保護他, 我還說我以後要當小魔仙, 去探尋魔法的祕密。

原來,那個小乞丐不是乞丐, 而是裴臨。

住持和我說,那時裴臨是被其他皇子欺負玩, 踹進泥坑裏的小可憐。

怪不得, 他身上只是髒, 卻一個補丁也沒有。

我真是個傻子,竟一直傻傻地以爲他是個乞丐。

住持說, 裴臨再見到我的時候,就是我這具身體的原主了。

原主那時候得了病, 啞了嗓子, 門當戶對的人家沒人願意娶她。

一句「你們不要,本王娶」就讓她成了齊王府的王妃。

裴臨他一直念着的不過是兒時那一句:以後我照顧你。

10

外面的動亂終於徹底被裴臨平了。

裴臨同我說,要舉辦一場轟轟烈烈的婚宴。

這次,不是娶那個本來的身體的主人, 而是要娶我這個穿越者。

我無比清楚的知道我不喜歡裴臨。

我一直在他身邊做個賢妻只是爲了活命。

即便我知道,他只因爲那一句話就對我這樣好, 護我避開這世間對穿越者的仇恨,我也只是感激他罷了。

「裴臨, 我想去寺廟。」

青燈古佛, 了此一生。

在這裏我裝了這麼久的古人,也裝的累了。

我不想破壞這裏的規矩,但我也不想裝一輩子的古人。

寺廟雖清淨僻遠,卻也讓我可以卸掉許多的僞裝。

「好。」裴臨失落間還是選擇尊重了我的決定。

11

「住持, 我來了。」我笑着走向與我一樣一臉笑容的住持。

「孩子, 你同我選的一樣。」

住持也是個穿越者,她曾經還當過皇后。

她更是一代賢后。

她裝了好久好久的賢后, 也是裝累了。

一日打掃庭院時, 我終是問出了那在心中藏了許久的疑問:「住持, 這裏爲什麼總有層出不窮的穿越者?」

穿越者的不斷來臨是這裏最奇怪的一件事了。

「因爲這世界要亡了。從第一位穿越者功成名就之時,就快亡了。」

說着,住持的目光看向了遠方。

「或許,許許多多像這樣的世界都有穿越者, 他們想憑藉一己之力改變這個世界。但這些違背了這個世界的規律。曾經的那兩名成功的穿越者, 讓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出現了裂縫。」

說着說着, 住持看向了我:「這些裂縫,導致越來越多的穿越者湧入了這個世界。儘管這些年齊王已經盡力去修復這個世界,但是破鏡難重圓。」

住持再次凝視遠方:「現在齊王所能做的,不過是儘可能在這個世界僅剩不多的時間裏,除掉那些對這裏有危險的穿越者。在這最後的時間裏, 讓生他的皇家威嚴依舊, 讓養他的百姓安居樂業。」

我又拋出一個問題:「那我們能回去嗎?」

住持苦笑一聲:「國師說,能穿越過來的人,多半已經在自己的那個世界身死。不過是我們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亡這件事罷了。」

我對住持一拜:「如此,我便好好過好在這裏的今生。」

住持點點頭, 進了禪房。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

每個世界都有它自己的運轉方Ţú¹式。

外力破之得到的不是生命,而是——食物。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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