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北一句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在外不安全。
他開口就讓深夜下班的我自己打車回家。
半道拐彎將白月光接回家中,煮醒酒湯熬養胃粥一條龍。
我不爭不吵體面離開。
他卻紅着眼將我抵在無人的角落裏低吼:
「姜漁,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懂事,關心關心我?」
-1-
晚上十一點半,我剛從寫字樓走出來,就接到陸宴北的電話。
「小漁,你自己打個車回家吧。雲秋喝醉了,一個女孩大晚上的,在外不安全。我去接她一下她……」
陸宴北的語ţũ₂氣很軟,卻帶着一種不容商量的口吻。
沈雲秋已經回來好幾天了,這事我知道。
陸宴北卻隻字不提,甚至連沈雲秋的接風宴他都沒有出席。
他的兄弟周明,因爲陸宴北沒去參加沈雲秋的接風宴,甚至怒氣衝衝地質問到了我這裏。
那條信息,現在還在我的手機上。
「姜漁,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雲秋師妹的接風宴都不讓北哥參加,你幾個意思啊?也不知道北哥當初是咋看上你的!」
我拿着手機去找陸宴北,他態度輕描淡寫,說周明性子就這樣,讓我不要理會。
他還說,他不去,只是認爲沒有必要。
我在寫字樓外面的馬路邊上握着手機,沉默了那麼一小會兒,電話那頭就再次傳來陸宴北的聲音。
「姜漁,你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我和雲秋現在頂多算是朋友。再說,她也是我的師妹。你懂事一點行嗎?」
稱呼從小漁到姜漁,陸宴北的語Ṫṻ₊氣,已經帶上了些許的不耐煩。
「好」我平靜地應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陸宴北似是鬆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掛了我的電話。
我上班的路段由於近期施工,圍蔽了一大段,深夜打車那不是一般的難。
我的車前兩天送去了保養,陸宴北說好了來接我,卻半道拐彎去接了別人。
陸宴北說,一個女孩子大晚上在外不安全,他好像忘了我也是女孩子。
沈雲秋是陸宴北曾經的初戀,我一直都知道。
我本該生氣大吵大鬧,此刻我卻出奇地平靜。
七年了,該吵的都吵完了,也許是該結束了。
我站在外面吹了大半小時的風,天空又恰好下起了小雨,一陣陣寒意撲面而來。
身上頭髮都溼了個透,才終於打到了車。
剛進家門,就看到陸宴北拿着一條毛巾,神情溫柔地給躺在沙發上的人擦臉。
那個人是沈雲秋,我見過。
-2-
聽到開門聲響,陸宴北抬頭往我這邊望了一眼。
「你們這是……」
「噓,小點聲。」
「她就是個麻煩精,要不是喝醉了又一個人住酒店,怕不是安全,我才懶得理她。」
我剛開口,陸宴北就對我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他嘴裏說着嫌棄的話,臉上卻露出一絲恐怕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笑意。
「你隨意!」我冷淡地丟下一句話,徑直往房間走去。
陸宴北口口聲聲說,他和沈雲秋已經是過去式。
他是沒出席沈雲秋的接風宴,卻整晚坐立不安。
直到接到周明的電話,才似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再看看眼前,毫無顧忌將人帶回了家,悉心照顧的模樣,又哪點像過得去的樣子。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沈雲秋身上,沒有開口問過我是怎麼回來的。
更沒有留意到,我渾身溼透的模樣。
屋外,不時傳來沈雲秋又哭又鬧的聲音:「宴北哥哥,你陪我再喝一杯。」
「宴北哥哥,我以爲你真不打算見我了……」
陸宴北低低地說着什麼,我聽不清。
我換好衣服,擦乾頭髮,打開房門準備去倒一杯熱水。
抬眼就看到了客廳處,沈雲秋幾個人埋在陸宴北的懷裏。
陸宴北正低着頭,輕拍她的背。
「小漁,她,她喝醉了,你別誤會……」
陸宴北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起身將沈雲秋放在沙發上。
他剛向我的方向走了兩步,沈雲秋卻突然從沙發上彈起來,從背後緊緊抱住了陸宴北的腰。
「我沒有誤會……你們早成過去式了,你說過的。」
我轉動了一下手裏的水杯,輕笑了一聲。
可能是我臉上嘲諷的意味太明顯,陸宴北臉上有些掛不住,馬上惱羞成怒起來。
「姜漁,你陰陽怪氣什麼?你能不能懂點事?」
「你非得扯着舊事過不去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拋開其他不說,師兄照顧一下師妹而已,你又怎麼能想得如此齷齪?」
是啊,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和陸宴北在一起時,明明是情侶,卻相處得如履薄冰。
他能公然將人帶到我的眼皮底下,不過是篤定了,我離不開他罷了。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去給雲秋煮碗醒酒湯,速度一些。」
陸宴北神色冷淡,理所當然地開口吩咐我。
-3-
「讓你的現任給前任煮醒酒湯,陸宴北,你的腦袋裏有包嗎?」
我歪着頭,笑得很隨意。
「姜漁,你別無理取鬧。你已經是我女朋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連你也要喫醋?」
陸宴北咬牙切齒,朝我低吼了一聲。
我轉身往屋裏走去,用力關上了房門。
重重的關門聲響起,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尖上。
我和陸宴北之間,明明只是一道門的距離,此刻卻像隔着山,隔着Ṭūₜ海。
隔着兩個背道而馳的世界。
我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沈雲秋這個名字,此刻像大山一般壓在我心頭,讓我覺得呼吸都在疼。
我和陸宴北,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
陸家和姜家就住在對門,向來有交情,年節均會往來。
陸宴北比我大三歲,小時候經常一起玩。
平日裏,對我也算是照顧頗多,關係一直不錯。
從少女情愫萌芽起,我就有一個深藏心底的祕密。
我喜歡陸宴北,喜歡了很久很久。
只是,我只敢將這份感情,深藏於心底。
我怕一旦主動捅破那層窗戶紙,我們可能連現在的關係都無法維持。
我大一放暑假那年,陸宴北突然帶着沈雲秋回了陸家。
我在外頭正好碰上他和沈雲秋,兩人有說有笑,親密無間。
陸宴北喊住我,對沈雲秋說「這是姜漁,鄰居家的妹妹」。
沈雲秋當時笑嘻嘻地上前擁抱了一下我,她的頭靠在我耳邊,惡作劇般輕笑着說:「姜漁妹妹你也喜歡宴北哥哥吧?姐姐先下手爲強了哦,怎麼辦?」
我渾身冰冷,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那天,我鼻頭髮酸,在爸媽憐愛的眼神和溫聲細語的安慰中,盡情哭了一場。
我喜歡陸宴北這事,在我爸媽面前,好像根本掩飾不住。
陸宴北身邊有了別人,我主動疏遠了他,將那份感情深深藏了起來。
我以爲我和陸宴北,應該此生不會再有交集。
一年後,他突然失戀了。
他主動牽起我的手,問我要不要和他談個戀愛試試。
我以爲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兜兜轉轉,陸宴北終於看到了我。
這是情,是愛,是緣。
回想這七年我和陸宴北的點滴,才恍然發覺。
這哪是什麼情,愛,緣?
這分明就是坑,是劫,是孽。
-4-
「姜漁……」
陸宴北站在門外,明明聲音裏帶着壓制不住的怒意,敲門的聲音卻非常剋制。
是怕吵着沈雲秋了嗎?
我坐在牀邊的地毯上發呆,內心空蕩蕩的,好像突然就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我還記得幾個月前,閨蜜蘇悅生辰派對上,一時酒興我多喝了兩杯。
蘇悅送我回家時,陸宴北眉頭緊鎖,將我扶進屋後放到沙發上,就一言不發轉身回了房間。
那晚,我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了一夜。
他沒有給我倒過一杯水,更不要說煮什麼醒酒湯。
我是醉了,身體有些不受控制,但意識仍舊清醒。
半夜,我搖搖晃晃摸索着去洗手間,抱着馬桶吐了好幾次。
陸宴北從房間開門出來,一臉不耐煩。
「你能不能動靜小點?我明天還得早起。你知道嗎?我最討厭醉鬼了。」
他說完就轉身回了房。
第二天酒醒後,我還特意自我檢討了一下。
我以爲陸宴北只是單純不喜歡我喝多了的樣子,纔會那樣對我。
但今晚,他悉心照顧着沈雲秋的模樣,讓我意識到他或許討厭的不是醉鬼,而是看醉的那個是誰。
愛與不愛,一切都在細節裏。
外面的敲門聲消失後,不久廚房就傳來了鍋碗瓢盆的交響曲。
在紛亂往事的回憶中,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生物鬧鐘響了,早上六點。
我迷迷糊糊掀開被子,準備起牀。
平日裏,通常我會在這個點起來給陸宴北熬粥,做兩碟小菜。
那是長久以來,身體形成的條件反射。
陸宴北挑嘴,不喜歡喫外面的早餐。
像早上起來熬粥這樣的事情,我陸陸續續做了七年。
如果非要說是什麼支撐我,日復一日做了七年這樣的事情。
或許是,我自以爲是的那點微薄的所謂愛情。
直到聽到客廳外面傳來的歡笑聲,我瞬間清醒了。
我慢慢吞吞地在房間的洗手間裏,洗漱完出來的時候,陸宴北和沈雲秋已經坐在飯桌前,有說有笑地喫着早餐。
-5-
「宴北,這粥味道和從前一樣的好,真懷念以前你天天給我熬粥的日子……」
沈雲秋坐在陸宴北的對面,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喜歡就多喫點,這粥養胃。」
「那你像從前一樣,餵我。」
「別貧。」
陸宴北語氣溫柔,伸手彈了彈沈雲秋的腦門,嘴角微微上揚。
他和她之間的親暱,映襯得此刻的我,像個多餘的外人。
和陸宴北一起生活了七年,他從來沒有見過他下廚。
我以爲他是不懂,或者不喜下廚。
於是,我主動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原來他不下廚,只是因爲我不是她。
他的身邊,沒有讓他心甘情願洗手作羹湯的人。
我曾無數次設想過,如果陸宴北沈雲秋再次重遇,會是怎麼樣的情景。
發生在眼皮底下的這一幕,仍舊深深刺痛了我。
原來他和她之間的相處是這樣的,熟稔,自在,仿若從未分開。
「小漁妹妹,又見面了。我剛纔是和宴北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快過來,一起喫點,不用客氣。」
沈雲秋似是終於看到了我,她站起來,像女主人招呼客人一般,對我招了招手。
臉上掛着明晃晃的笑容,眼裏卻充滿了挑釁。
眼前的沈雲秋,依舊像我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張揚又肆意。
「喫你的,你不必理她。」
陸宴北抬起頭朝我這邊瞥了一眼,笑容淡了下去,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看得出,他還在生氣,我昨晚拒絕給沈雲秋煮醒酒湯的事。
陸宴北示意沈雲秋坐下,再次開口說道:「我沒做你早飯,你叫個外賣吧。」
「不必,我回公司去了。」
我淡淡回了一句,起身往外走。
「姜漁,你耍什麼脾氣,你能不能懂事點……」
沉重的關門聲,隔斷了陸宴北後面沒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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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我漫無目的在外面閒逛。
淚水很快模糊了我的雙眼。
剛和陸宴北在一起時,他給予了我所有女生戀愛應該擁有的浪漫和儀式感。
他會耐心排上兩小時的隊,給我買我喜歡的蛋糕。
會開車幾十公里帶我去看日出,並且每次外出會細心規劃路線,訂好餐廳。
喫飯時,會主動幫我挑魚刺,剝蝦。
節日的小驚喜禮物,從來不缺。
我一步一步淪陷了,沉迷在這種自以爲是的愛情裏,不可自拔。
直到我和他之間,第一次因爲沈雲秋髮生了不愉快。
我才驚覺,我和陸宴北之間看似牢固的親密關係,其實不堪一擊。
和陸宴北在一起半年後,第一次提起沈雲秋,是因爲他車上掛着的一個空的汽車香水瓶。
我隨口問他,都用光了,爲什麼不換掉?
他當時愣了一下,臉上慢慢浮起了一絲笑意。
「雲秋以前挑來掛上去的,掛習慣了,沒想起要換。」
我沉默着沒有說話,扭頭看着車窗。
他將車停到了路邊,挑起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扳過來。
「姜漁,愛情不是間諜戰,試探來試探去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你還在擔心什麼?如果介意我的過去,你大可以離開,我不攔你……」
陸宴北表情很冷,語氣很重。
那一刻我好像發覺,陸宴北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我當時就愣住了,滿腹委屈,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
陸宴北表情緩和了下來,摸了摸我的頭,俯過身在我的脣上落下一吻。
「姜漁,你在我眼中,一直是個懂事的女孩……」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沈雲秋就是陸宴北的逆鱗。
一旦侵犯,陸宴北會毫不猶豫地,將我驅逐出他的世界。
他將什麼叫恃愛行兇,演繹得明明白白。
可是,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啊。
-7-
那天之後,我鬱鬱寡歡了很久。
車裏發生的事情,成了我心裏的一根刺,讓我寢食難安。
其實我也明白一個道理,我們大多數人遇到的人,可能心裏都住着過別人。
但是,我心底無法接受,陸宴北的心裏,帶着前任和我一起談戀愛。
幾天之後,我主動從陸宴北的房子搬出去,沒有爭吵,沒有道別。
陸宴北一個電話也沒有給我打過。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宣之於口的分手,是給彼此最後的體面。
半個月後,陸宴北在深夜裏撥通了我的電話。
我趕到小酒館時,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見到我時,他衝過來抱着我,將頭埋在我的肩膀,全身氣息頹廢又落寞。
「姜漁,對不起。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改行嗎?」
「姜漁,連你也不要我了嗎?你回來好嗎?」
陸宴北對我服軟,向我低頭。
我從沒有見過陸宴北如此脆弱的一面,他紅着眼的樣子,讓我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心甘情願地,又搬回到陸宴北的那個房子。
我每天早起給他熬粥,他外出依舊會給我挑魚刺,剝蝦。
我們之間那些細小的裂痕,彷彿從不曾出現。
後來,再次坐上他的車時,那個香水瓶已經不見了。
那次之後,陸宴北反倒像是放開了。
偶爾再提到沈雲秋時,他一臉平靜,不喜不怒。
我喜憂參半,喜的是他好像真的將沈雲秋從心裏摘除了。
憂的是,他的情緒卻無端變得無常起來。
上一秒對我溫聲細語,下一秒就一言不發,擺起了臉色。
他會因爲我們約好喫飯的時間,因爲路上堵車我遲到了五分鐘,他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外出散心時,會因爲我提出去喫飯的地方需要等位,或者沒地方停車會冷臉。
之後,他一星期或者半個月,宿在公司不回家。
我變得敏感,多疑,患得患失,甚至歇斯底里。
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情感男女關係中的樣子。
冷戰結束後,面對我的質問,陸宴北始終態度淡淡,不爭辯也不解釋。
他只會輕輕嘆息一聲,將處在暴怒邊緣的我,拉入懷中。
「姜漁,你太敏感了。我只是有些累,你想多了。我們好好談我們的戀愛,不好嗎?」
他剋制冷靜,將咄咄逼人的我,襯得像個無理取鬧的跳樑小醜。
在陸宴北忽冷忽熱的態度裏,我煎熬又痛苦。
每一次在我心灰意冷,意欲快刀斬麻,下定決心不要再糾纏下去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他俯身吻我時,深情又專注。
陸宴北將我拿捏得死死的,只消一吻,就讓我放棄了對他所有的抵禦。
就這樣我倆分分合合,糾纏了七年。
-8-
晚上,我回到家時沈雲秋不在了,陸宴北也不在。
一整晚陸宴北都沒有回來過。
第二天一早,蘇悅歡天喜地過來幫我收拾行李。
離開時,我回頭望了一眼身後住了七年的屋子,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走了!走了,別回頭,他不值。」
蘇悅拖拽了我一把,推着我往前走。
在過去的七年裏,蘇悅無數次恨鐵不成鋼,罵我死心眼。
她說陸宴北就是一塊石頭,你捂不暖他。
她說對了。
我在那段情感裏掙扎時,我從頭到尾都在自欺欺人。
我不相信陸宴北不愛我,因爲我是真的愛他。
於是我處處在找尋他愛着我的證據,爲自己找一個不離開的理由。
可是我有什麼錯?我最大的錯誤,大概就是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人。
當晚蘇悅陪着我醉了一場,次日我倆握着機票飛往北方城市看雪。
我們這一走,就是一個星期。
我好像短暫地忘記了,陸宴北帶給我的傷痛。
直到我的社交賬號提示,一個新用戶關注了我。
那個賬號的頭像,是沈雲秋。
強烈的直覺驅使下,我點進了對方的主頁。
最新一條上面的內容,正是我離開那天發的。
「舊地重遊,身邊還是你就好」
圖片的配圖非常眼熟,熟悉的餐廳,熟悉的食物,熟悉的海邊。
每一個圖片展示的地方,都是陸宴北和我在一起時去過的地方。
怪不得,每次外出喫飯,陸宴北來來回回,選的都是那幾個餐廳。
就連每回點的菜,都基本一樣。
他不過是在一遍一遍重溫或者緬懷,他和沈雲秋曾經踏足過的地方。
喫過的食物,看過的日出。
越往下翻,我的胸口越悶。
最後,我抱着手機,跑到酒店的洗手間裏吐得昏天暗地。
-9-
「姜漁,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姜漁,咱不看了,不看了行不行?」
蘇悅一邊手忙腳亂地給我拍背,一邊哭着衝我怒罵。
我腦袋嗡嗡響,沈雲秋社交賬號上面發佈的內容,讓我痛得幾乎難以喘息。
那七年裏,我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笑話。
沈雲秋社交賬號裏曬出的某場演唱會的門票,陸宴北買過同一場。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曾興致勃勃地搶了票,讓他去陪我一起去。
陸宴北卻以公司有事,走不開爲由拒絕了我。
最後,我和蘇悅去了。
後來,當我從他的口袋裏翻到那場演唱會的門票時,陸宴北很淡定。
他將我拉下懷中,在我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姜漁,悄悄地和心上人看過同一場演會,算不算是一種浪漫?」
他似是非是的話,我根本沒有深究其中的意味。
我心當時軟得一塌糊塗。
對於陸宴北沒有和我一起去演唱會的那點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
後來,陸宴北又帶我去了很多地方。
國外,國內大大小小的景點,幾乎走了個遍。
而那些去過的地方,全是沈雲秋社交平臺上曬出過的。
陸宴北一個都沒有落下。
陸宴北帶着我,吹過她吹過的風,淋過她淋過的雪。
除了我們出發的時間,比沈雲秋要遲上幾天或半個月,重合度百分之百。
評論區裏,甚至有陸宴北披着馬甲的積極評論。
就連屋裏餐具,新換下的窗簾,都是沈雲秋家新換上的同款。
七年來,在陸宴北的安排下,幾乎是在複製粘貼着沈雲秋的生活。
這七年來,我追着陸宴北跑,陸宴北追着沈雲秋跑。
從頭到尾,我只是他追憶舊事的一環。
我滿世界尋找陸宴北還喜歡我的證據,然而,處處都是他愛着別人的痕跡。
-10-
我渾身冰冷,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沈雲秋甚至不用費一兵一卒,就將我擊得潰不成軍。
我寧願相信我和陸宴北之間,是七年之癢,最終各自走向不同的終點。
也接受不了,從頭到尾我只是沈雲秋的一個影子,甚至替身都算不上。
在我更早可以抽身離開的時候,是陸宴北一次一次來撩撥我。
我在陸宴北身上反覆經歷了熱戀,失戀,失聯。
一糾纏就是七年。
我恢復了平靜從洗手間出來時,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
想到陸宴北帶我去看雪景,說過的那些話。
「同淋一場雪,此生共白頭。」
他說那些情話時,眼神熱烈又專注。
卻半點沒有意識到,他那刻的狂熱,那些熾熱的情話,沒有一句是對我說的。
他當時不過是在透過我,看那個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人。
他是輕易不提沈雲秋,卻會在我但凡表露出一點點對沈雲秋的抗Ŧû⁺拒時,逼我做選擇。
閉口留下,或是自個離開。
兩性關係的高低位中,我一直都居於低位。
他於我,是我需要他,黏着他,遲遲不肯放手。
我於他,則是他可以選擇我,也可以隨時推開我。
陸宴北可以理智地做到,在這兩種模式自如切換。
等要真正決心離開時,他卻再度回來糾纏。
我打算放下過往,安安心心和他過日子時,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冷淡和疏離。
我永遠捉摸不透,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段不對等的關係中,陸宴北就像是一棵有毒的罌粟,一旦觸碰,欲罷不能。
-11-
知道緣由的蘇悅,ţŭₓ怒氣衝衝要去找陸宴北算賬。
她叉着腰罵了半天陸宴北,罵沈雲秋,也罵我。
從我和陸宴北第一次鬧矛盾開始,蘇悅就勸過我不要回頭。
我卻像撲火的飛蛾,一頭陷了進去。
總認爲陸宴北,就是我生命中那段燃燒的火光。
我只有撲過了火,才能對生命有所交代。
可是如今,我火撲過了,遍體鱗傷。
蘇悅罵累後,她馬上訂了次日回程的機票。
我也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看到雪,我就會想到陸宴北,帶着我去看雪時的難堪。
那些令人面紅心跳的情話,當時聽來如同天籟。
回頭再看,醜陋的真相被血淋淋剖開時,盡剩噁心。
在飛機落地的時Ṭü₉候,我收到了陸宴北的信息。
「今晚八點,喫魚,老地方見。」
一條信息就暴露了,我離開一個多星期裏,他壓根沒有回過那個家。
陸宴北會發這樣的消息,不過是篤定我無論怎麼鬧,最後都會偃旗息鼓。
他一回頭,我還是會站在原地等他。
我渾身僵硬,攥緊了手機,直到指關節發白。
陸宴北的信息,在提醒着我,過去七年我有多蠢。
「漁兒,不要和自己過不去,好嗎?」
蘇悅擁着我,表情凝重中又帶着一絲絲心疼。
回到家沒多久,我找了個藉口將蘇悅支走。
此刻,我的心裏似是藏了一團火,在我的胸膛瀰漫,卻無處發泄。
沈雲秋又發了新的動態,還特意艾特了我。
只有簡單一句「愛是有痕跡的,感動你心裏一直有我」
配圖是陸宴北辦公室的一面玻璃櫃,裏面擺放着一些物件。
她和陸宴北以前的合照,她送陸宴北的小物件,包括那個後來消失不見的車載香水瓶。
還有一堆標記着年月日,未曾拆封的禮物。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陸宴北曾溫柔地ţú₂對我說,他選擇了和我在一起,就清空了過往。
看看,哪有所謂的清空,不過是轉移罷了。
-12-
電話再次響起,是陸宴北。
我本想按掛斷,卻不小心按到了接聽。
「姜漁,你什麼意思?你爲什麼一聲不吭就搬走了……」
剛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陸宴北焦急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在他的聲音裏,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慌亂。
我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他開始給我瘋狂發信息。
「分手嗎?又鬧!」
「姜漁,是我給你的還不夠嗎?」
「我和沈雲秋早就過去了,你要怎麼樣才相信我?」
信息裏,陸宴北依舊在用着以前那一套說辭。
每次冷戰過後,他都會主動先向我低頭。
他的溫柔和退步,襯托得我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我不停陷入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纔將一段感情處理糟糕透頂?
是不是我不夠溫柔體貼,步步緊逼,將他逼得只能逃離?
掛了陸宴北電話的半個小時後,陸宴北卻敲開了我家的門。
這個房子是父母爲我在這個城市置辦的,陸宴北來過。
「姜漁,你是認真的嗎?你是真的要和我分手?」
陸宴北站在門口,眼尾微紅,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意。
「陸宴北,你愛過我嗎?」我忍着內心的疼痛,答非所問。
以前吵架時,我無數地問過的話,一次正面的答應也沒有得到過。
每次冷戰後,陸宴北會在喝醉後給我打電話。
他會說,想我。卻從來沒有一次說過,愛我那幾個字。
「姜漁……」
陸宴北避開我的眼神,他叫了我一聲,想上前擁抱我。
「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沈雲秋的影子?還是說連個備胎都算不上。」
我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陸宴北的手機恰逢其時響起,他沒有猶豫伸手按了接聽鍵。
「宴北,雲秋又喝醉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們勸都勸不住,你快過來。」
電話那頭,陸宴北兄弟周明的聲音傳了過來。
還有沈雲秋帶着哭鬧聲「陸宴北,你們重新開始好不?陸宴北,我只有你了……」
-13-
陸宴北掛了電話,伸出手想要再度擁抱我,我後退了幾步。
他停下來,臉上再次浮上了不耐煩的表情,壓低聲音朝我低吼「姜漁!別鬧了行嗎?我先過去看看,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說。」
只要是遇上沈雲秋的事情,我永遠都會被排在後面。
沈雲秋的賬號內容讓我明白,我不過是他和沈雲秋分開後,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陸宴北,從這一刻開始,我不要你了。」
我平靜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
去掉了他身上的濾鏡和光環,我一直所執念的人,好像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
「姜漁,你……」
陸宴北未說完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再次打斷了。
他略有些心虛地看了我的一眼,特意調低了音量,退到了幾米之外。
我望了一眼,剛剛沈雲秋給我發的賬號私信。
「七年了,你都沒能替代我。你猜猜最後陸宴北會選擇誰?」
「即使我離開了這麼多年,節日的禮物,他一直都給我備着。至於送你的,不過是順帶而已。」
我沒有回覆沈雲秋的信息,此刻更不想看到陸宴北,砰一聲關上了門。
不久我聽到了他離去的腳步聲。
半小時後,沈雲秋又給我發了一條私信。
「小漁妹妹,你輸了哦。」
私信還帶了一張圖片,兩隻十指交纏的手。
男人的手,指節分明,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陸宴北的手。
相處了七年,我對陸宴北再熟悉不過。
此刻,我的心臟有如被一隻手緊緊攥握着,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
「小漁,我晚上想喫你做的甜湯。」
陸宴北的信息隨之而來。
我握着手機的手,忍不住顫抖。
陸宴北既放不下前任,也不願離開現任。
他若無其事的語氣,讓我厭惡不已。
他憑什麼認爲,只要他一回頭,我永遠都會原地等他啊?
-14-
我將沈雲秋髮給我的信息,截圖發給陸宴北後,便關了機。
次日,我開門準備外出時,卻看到陸宴北坐在門外。
他雙眼通紅,頭髮略有些凌亂,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狼狽的氣息。
似是一夜未眠。
「小漁……」
見我開門出來,陸宴北的眼裏流露過一絲欣喜,他小心翼翼喊了我一句。
「陸宴北,好聚好散吧。」
「小漁,我們結婚吧。」
陸宴北似是沒聽懂我的話,固執地望着我。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在我心裏掀起了狂風暴雨。
那七年裏,我無數次有意無意地試探着,提出想結婚的念頭。
開始的時候,陸宴北溫和地握着我的手,他說我們相處時間尚短。
此時結婚,對我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
我信了,感動他事事爲我考慮。
後來,我覺得水到渠成了。
興致勃勃地和陸宴北提出,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婚禮,他每次都轉開話題。
實在轉不開話題,他會耐着性子跟我說小漁,再等等。
大家彼此心智都不算成熟,他更享受現在的二人世界。
於是,我一等就是七年。
他從開始的敷衍,到後來乾脆直接以工作爲由,玩起了消失。
我們每次因爲這話題,最終會不歡而散。
這段不對等的關係裏,我全身投入了大量感情,時間和努力。
陸宴北一次一次選擇了逃避。
無數個睡不着的深夜,我都在質疑自己的價值。
到底是我不夠好?還是我不值得?
陸宴北卻總能,在我別出一丁點要離開他的苗頭之前,又開始加倍地對我好。
偏偏,我很喫他這一套。
拋開我對他的感情不說,我可能始終沒有意識到,是我內心的不甘在作祟。
沉沒成本越高,越難放棄,越難抽身。
「讓我繼續當沈雲秋的影子?」
「陸宴北,你用虛情假意困了我七年,還想用一紙承諾困我一生?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憤和怒意,用力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15-
「小漁,如果這能夠讓你消消氣,你可以繼續。」
「沈雲秋明天回去了,我和她絕無可能。我之前之所以見她,我只是想解開我心中的結,想問問她當年爲什麼不辭而別。現在,我徹底釋懷了。」
「那個照片的事,我可以解釋。我當時就甩開了她的手,周明他們可以作證。」
陸宴北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痕,他似乎是察覺不到疼痛。
拉着我的手,表情認真。
「之前的,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你不是喜歡花漾的婚紗嗎?你以前說過的,你要穿着他家的婚紗,和我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們明天就去試紗。」
陸宴北難得第一次解釋了這麼多。
以前起爭執時,他永遠都是一個態度。
「你發什麼瘋?」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
這些年來,明明是他將我逼成了瘋子。
回過頭,還怪我是瘋子。
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提結婚,我一定就會欣然接受。
我只是想認認真真戀一場戀愛,卻成了他和沈雲秋的愛情陪跑員。
他心中對沈雲秋有所期待,就一直對我若即若離。
一句輕飄飄的過去,就要求我不計前嫌,重新開始。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需要和我說一聲對不起。
這個相處了七年的男人,突然讓我意識到,以前的我有多瞎。
可是熱情會被耗盡,愛意也會,他顯然不明白。
「遲了。」
我用力抽出我的手,轉身要走。
陸宴北抓着我的手腕,將我拉進了懷裏,低頭就要吻我。
我拼命往後躲,怒斥他放手。
在我掙扎的當兒,陸宴北被突然撲過來的一條影子打倒在地上。
「我讓你欺負我姐姐……」
我扭頭就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少年,一拳一拳砸在陸宴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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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言,好了,讓他走。你進來給我拿行李。」
蘇言,蘇悅的弟弟。
「小漁姐姐,我姐在樓下等着你。看你這麼久沒有下樓,特意叫我上來看看。」
「幸好,我來得及時……」
蘇言直起身子,乖巧地進屋從客廳裏給我拉出了行李箱。
昨天蘇悅臨走前,她就強硬地給我安排了行程。
今天,要帶我鄰市的去一個新開發的山莊住上幾天。
陸宴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臉上浮露出一絲絲的惱怒。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正拖着行李箱從客廳出來的蘇言。
轉頭溫聲對我說:「看在你的面上,今天這事,我不和他計較。」
「明天十點,我在花漾等你。」
他說完轉身離開,他再一次把選擇權給了我。
陸宴北對着我,永遠都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不認爲我會拒絕。
換成過去,冷戰後,我習慣將他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當成是他對我的低頭和退讓。
我一次又一次回頭,一次又一次逼自己和自己和解,越陷越深。
「姐姐,走了。甭理他,渣男。」
蘇言拖着我的行李箱,笑得一臉陽光。
我到了樓下停車位的時候,陸宴北還在。
他的車子就泊在我的車子旁邊,他搖下車窗向我望來,臉上神色不明。
蘇言和蘇悅把我的行李搬上後備廂後,蘇悅狠狠地瞪了陸宴北一眼。
「到哪都能碰到這人,真晦氣。」
蘇悅沒給陸宴北臉色,陸宴北視而不見。
在我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時,陸宴北從車裏探出頭,冷靜地對我說了一句。
「姜漁,明天早十點見!」
「見你妹見,裝深情給誰看啊?真特麼噁心人。」
蘇悅氣沖沖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找陸宴北理論。
我將蘇悅拉回車上,沒有搭理陸宴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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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莊的當天,我興致缺缺,到了目的地,就到房間直接躺了。
這些天,陸宴北和沈雲秋帶給我一波又一波的打擊。
說實話,此刻我心裏並沒有真正地平靜下來。
到了晚上,陸宴北給我打了很多電話。
我一個都沒有接。
晚上臨睡前,蘇悅爬到我的牀上,就再也不肯走了。
她這是不放心我,我都明白。
第二天我們三人外出遊玩時,陸宴北的電話又來了。
蘇悅伸手就將我的手機搶了過去,直接關了機。
「出來玩,就得玩個痛快,那些瑣碎事都通通放下。」
蘇悅爲了做表率,率先將自己的手機關了機。
蘇言也乖巧地將手機交了上來。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打算接陸宴北的電話。
我們三人,在山莊裏一呆,就呆了一個星期。
準備回程的最後一天,陸宴北來了。
他來的時候,蘇言正端着早飯從廚房裏出來。
「姓陸的,你來幹什麼?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蘇悅開門見到是陸宴北,一邊嚷着一邊將他往外推。
陸宴北避過蘇悅,徑直朝我走來。
「姜漁,我來接你了。鬧夠了,你該回去了。」
我突然覺得悲哀,我和陸宴北好像從來不在一個頻道上。
我想喫蘋果,他塞給我一個梨。
我想喫梨時,他又給了我一個蘋果,還要說,明明是你自己說過要蘋果的。
「小漁姐姐,快來多喫點。我特意爲你做的哦」
蘇言朝我眨一下眼,將早飯放到餐桌上,給我拉開椅子。
我拿起碗筷,專心喫飯,對陸宴北視而不見。
蘇悅瞪了一眼陸宴北,氣鼓鼓地坐到了餐桌前。
「我還沒有喫早飯,我胃有些疼……」
陸宴北站在邊上,手按在胸口上,直直地望着我。
「餓了就點外賣,病了就找醫生。你還指望我不成?我伺候了你七年,照理說我並不欠你什麼……」
我放下碗,站起來平靜地望着他。
「姜漁!你是真的要和我劃清界限了嗎?」
陸宴北的身體晃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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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北似乎終於意識到,我們已經回不了。
他一臉黯然,踉蹌離開。
幾天後,我從山莊回來時,發現滿城的戶外 LED,鋪天蓋地循環播放着我的名字。
「姜漁,對不起,我愛你。」
「姜漁,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認死理,性格還犟。
這段時間裏,我始終在等陸宴北的一句道歉。
現今,我等到了。
突然就釋然了。
全城 LED 屏致歉後,陸宴北不再在我家門口蹲守我,開始每天讓跑腿給我送東西。
他給我送了一束花,還有一封信。
他用詞斟酌,語氣裏,是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陸宴北在信裏向我承認,這些年他的確是過分關注沈雲秋的生活。
但是,他發誓他們沒有見過面,未有過出格的行爲。
包括這次,他和沈雲秋都沒做過越界的事情。
他說那些年,他只是嘮叨了。
他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以至於傷害了我。
再次見到沈雲秋,相處的那些天裏,他說自己突然就釋然了。
此人非彼人,心結已解,豁然開朗。
他說,我早就成爲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希望我能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陸宴北很聰明,他在信裏頭提到了很多,我們年少時候相處的點滴,企圖打動我。
鑑於信太長了,我沒有細看,只是草草瀏覽了一遍。
換成以前,就是他發給我的信息和語音,都捨不得刪。
閒來無事,或者冷戰的時候,就會反覆拿出來看。
或者說,以前是傷得不夠徹底,纔會遲遲沒有放手。
屢次鬧分手,言語間總有保留,給自己留足了退路。
隨後,我冷靜地註銷了,專門爲陸宴北而註冊記錄日常的賬號。
那裏面記載的是從我 19 歲到 26 歲,整整七年的青春。
起初是心動,甜蜜,爛漫,未來可期。
然後,是逐漸迷茫,失落、委屈、患得患失。
再後來,是無數個失眠的夜裏的眼淚,彷徨、掙扎和絕望。
一次一次自我治癒的蝕骨之疼。
這會,我好像是真的不愛陸宴北了。
刪除那些記憶的時候,一點猶豫的念頭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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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跑腿送來的都是早飯。
陸宴北在卡片裏說,如果我願意,以後的早飯,乃至一日三餐他都願意做。
那些早飯,我一點也沒有動,全部餵了外面的野貓。
他送來的早飯,帶給我太多不愉快的回憶。
我會想起,第一次目睹他下廚,是因爲沈雲秋。
會想起,那天他倆在飯桌上你儂我儂的情景。
以及那天,他說的那句「我沒做你早飯,你叫個外賣吧。」時的冷漠。
那些畫面,至今讓我窒息。
再後來我選擇了拒收,我只想離陸宴北遠遠的。
即使如此,陸宴北仍然沒有放棄,開始了更多的花樣。
用無人機掛着表白條幅,在我家窗外盤旋。
我不勝其煩,最後再次和蘇悅出行。
我勇敢地再去看了一次雪,努力剋制內心的不適。
我不想因噎廢食,刻意迴避曾經與他有過關聯的一切。
我們一走,就是兩個月。
期間還去了很多別的地方,陸宴北始終陰魂不散似的。
明明已經從對方生活裏消失了,卻以永不消失的方式,提示着他在我生活中,無孔不入的存在。
他註冊了很多小號,在我社交賬號下發布的動態下,進行評論。
我太熟悉了他了,熟悉到一個標點符號的使用習慣,就能精準地辨認背後 ID 是他。
我去過的地方,他也跟着來了。
甚至拍照,都選擇在同一個位置。
我喫過的餐館,哪怕有時只是露出一個杯墊,他仍然能精確地找到那間店,打了卡。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以前,是我一直追着他跑,現在換成他追着我跑。
熱情耗盡,禮貌退場,纔是一個成年人高貴的剋制。
我不悲不喜,情緒穩定,停止了更新動態。
後來,我再點進去沈雲秋的那個賬號,已經提示註銷了。
沈雲秋的出現,像是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在我和陸宴北的糾纏裏,悄無聲息地盤踞了七年,她好像又從未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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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等到回程,卻先等來了周明的電話。
他告訴我,陸宴北病了。
整天借酒澆愁,胃出血,把自己喝進醫院了。
我握着電話,半天沒有吱聲。
「姜漁,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北哥都這樣子,你還不原諒他嗎?」
我想笑,爲那個曾經一股子戀愛腦的自己。
的確,以前陸宴北就是有一點小感冒,我都緊張得要命。
一定會跑前跑後,照顧得他滴水不漏。
我早該看透了,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陸宴北這個好兄弟,對於陸宴北和沈雲秋,過去的那點事最清楚不過。
過去陸宴北對我態度,代表了周明對我的態度。
沈雲秋回國,他們就不約而同地覺得,我應該大度懂事,應該成全。
我選擇了成全,退出。
他又仗着陸宴北兄弟的身份,指責我狠心。
我憑什麼要喫回頭草?
永遠都遵照別人的意願, 做陸宴北退而求其的那個人?
「昔日我忍你是陸宴北的兄弟,愛屋及烏, 即使你對我態度甚不友好,我仍對你百般忍讓。」
「今日, 我連陸宴北都不忍了, 你又算哪根蔥?教我做人?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陸宴北因爲沈雲秋指責過我,以前不是那樣的。
周明, 現在又來指責我,以前不是那樣的。
他們到底是懷念以前那個, 傻兮兮, 愛情至上的我。
-21-
Ṫű̂⁺從外面回來之後, 陸宴北有一天, 突然出現在小區的停車庫裏。
他滿面憔悴, 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陸宴北,嘶啞着嗓子問我:「姜漁,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你到底要怎麼才肯原諒我……」
我拒絕在一個人身上重複栽倒,太痛。
我轉身就走。
他在身後喊住我:「姜漁, 你說過我給你的傷害, 就像刀子扎過心臟的疼痛。是我活該, 我弄丟了你。」
我有預感地回頭,驚愕地看到陸宴北,將刀子扎進自己身體的一幕。
看着陸宴北被鮮血染紅的白襯衣,我慌慌張張撥打了 110,120。
又親自通知了他的父母。
陸宴北被抬上救護車時,費力抬起手,想要擦拭我臉上的淚水。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說了一句
「姜漁, 對不起。原來這樣的真的很疼。」
陸宴北傷好出院後, 我們徹底沒有了來往。
各自回到了原來的生活。
有的事情,一旦發生了,是真的再也回不去。
就像裂痕修復過後,表面上看不出,但內裏其實已經是百孔千瘡。
三年後,我遇到了一個完全和陸宴北不同類型的人。
他陽光,朝氣、耐心,包容又純粹。
拉手時,我會心跳加速。
在他面前, 我可以毫無保留地釋放我的情緒, 可以哭,可以笑。
可以……不用那麼懂事。
我們偶爾也會發生小爭執,但很快就言歸於好。
我第一次知道, 原來真正的愛情,還可以是這樣的。
我熱淚盈眶, 衝破牢籠後,我並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
從前我和陸宴北,他好像是在天上,我在地下。
我怎麼踮腳也夠不着,我所想奔赴的幸福。
現在,愛情落地了。
不必俯視, 也無須仰望。
就這些傷口,在歲月中遇上對的那個人,它自己就癒合了。
真好。
– 完 –
□ 小手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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