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姐姐一個弟

過年那天,媽媽要我們姐妹三個,一人出 50 萬,給弟弟在上海全款買房。
「大姐,你最近生意不錯,出 60 萬應該沒問題吧。」
「二姐,當老師不容易,出個 50 萬就好了。」
最後,媽媽看向我:「你最小,就拿 30 萬,不爲過吧。」
然而,我們三姐妹互相看了一眼,微微對她笑道:
「媽,不爲過,不過咱們家裏剛發的三百五十萬拆遷款,先拿出來分了吧。」

-1-
大年三十,一家人其樂融融在喫飯。
媽媽突然清了清嗓子,說要宣佈一件事:
「你們弟弟想在上海買房,這是好事,咱們家得支持。招娣你是大姐,做生意這麼多年了,就替你弟弟出個 60 萬吧。」
「引娣,你是二姐,當老師的工資雖然不高,但上班這麼多年,拿個 50 萬應該問題不大。」
說完,媽媽轉向我:「來娣,你是三姐,媽知道你上班沒大姐二姐久,就意思意思拿個 30 萬吧。」
說完,媽媽就把一張銀行卡放在了飯桌上。
「喫完飯,大家就把錢轉到這張卡里,寶弟沒有回家過年,就是等着這筆錢把房子給買了,明年風風光光回來過年。」
但大家都沒動。
「怎麼個意思?「坐下來剛拿上筷子的媽媽,看大家不說話,又把手裏的筷子重重撂下。
「我說話是不好使了還是怎麼的。」
「我跟你們說,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你們四個養大,不缺你們喫也不缺你們喝,到老了,你們翅膀硬了,就都不聽我的話了是嗎?」
大姐低着頭。
媽媽還不知道,大姐今年虧了 40 多萬,怕媽媽擔心,沒有跟她說。
不僅如此,過年回來,還是嚮往常一樣,封了 2 萬多的紅包。
「你是大姐,你先說。」媽媽把凳子往後一蹬,抱着胸看着大姐,討一個解釋。
大姐深吸了一口氣,對媽說道:「今年經濟不景氣,手裏的現金不多,弟弟買房這事,也不急這一時。」
可話還沒說話,媽媽就打斷了她。
「不急!不急!說得輕巧,你弟都 34 了,他身邊同學要麼就在北京買了房,要麼就在深圳安了家,我們老劉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不能輸給別人,讓人瞧不起啊!」
二姐是個老師,她平日裏話不多,但對於媽媽交代的事情,基本事事有回應,但今天似乎也有一點情緒。
二姐放下筷子:「媽,弟弟買不起房又不是我們三姐妹的錯,他同學能買得起,他買不起,難道不應該反思反思自己這麼多年有沒有好好工作?」
「這些年,我們三姐妹努力賺錢,給家裏修了幾百平米的房子,少說也花了七八十萬了,這房子你說都是給弟弟的,我們也沒意見,但你現在突然又說要我們拿錢給弟弟在上海買房,那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呀。」
二姐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而且還都是反駁咱媽的話。
氣得媽媽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們這一個個的,今天是要造反啊!」
她指着二姐的鼻子:「引娣,你可是我們家的老師,爲人師表,說話要有分寸,這房子是你們三姐妹出錢不錯,房子確實是留給寶弟的也沒錯,但這房子是沒給你們留房間嗎?這房子修的漂亮了,你們婆家也高看你們一等不是嗎?現在是要怎麼樣?反悔了?要跟你弟弟搶東西了?」
二姐皺了皺眉:「媽,不是那個意思,是今年大家確實都有難處,弟弟買房的事情如果家裏有實力,那就買,沒有就別硬買了。」
二姐剛說完,媽媽就揮着手氣憤道:
「疫情的時候你們沒說有難處,疫情都過去了,你們一個個卻說起難處來了,老大說什麼生意不好做,你倒是說說,你一個老師是什麼難處?被開了?」
「噢,對了,要我說你被開了,那也是活該。一天天不生孩子,要當什麼丁克,搞什麼特立獨行,不符合老師形象,知道不?早點把孩子生了比什麼都強!」
媽媽不知道,二姐剛流產,還查出子宮有問題,可能治下來要十幾萬,將來如果要孩子還得試管,那也是一筆錢。
沒有告訴她,也是想着正好碰上過年,不想觸了大家的黴頭。
但就算大姐、二姐沒遇上事,弟弟買房我們姐妹就一定要義不容辭的出這個錢嗎?
我實在不能理解。
「你呢,來娣,你也不說話,我倒要聽聽你給我找什麼理由不給錢。」
媽媽審訊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我身上。

-2-
其實我是失業了,現在到處都在裁員,我也不幸位列其中。
35 歲,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要何去何從。
本來我也不想告訴家裏的,大過年的,誰想破壞這本該就幸福快樂團圓的日子呢。
但現在媽媽鐵了心跟我們三姐妹要錢,不說也得說了。
「媽,我失業了,沒跟你說,是怕你擔心,弟弟這房子,還是推遲商量吧,菜涼了,咱們先喫飯。」
我剛拿起筷子,媽媽卻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手打落了我剛剛拿起的筷子。
「喫,喫,喫,就知道喫,但凡你結了婚,有個男人管你,我還要擔心你?現在失業了,年紀又大了,以後誰要你!」
「你們這一個個的,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到老了,想要靠一靠你們,沒一個靠的住的,你們說一說,生女兒有什麼用。啊?」
大姐生的就是一個女兒,大姐夫想要生二胎,她堅決反對。
大姐告訴我,她是怕二胎是個兒子,女兒會受到不公平待遇。
「我也不是想說爸媽的不是,這麼多年他們確實沒餓着我們,也沒凍着我們,但是爸媽對弟弟,對你和二姐,我看在眼裏,他們是把兒子當寶,而我們只是錯誤的生下來,他們不得不養育我們而已。」
大姐一向對我很好,弟弟只比我小一歲,爸媽沒時間Ţű̂⁴來帶我,是大姐一手帶大我的。
更多時候,我覺得大姐纔是我的媽媽。
她心疼女兒,怕有了二胎,公婆和老公萬一偏心,傷了女兒的心,所以一直不肯再生。
好在,她確實很能賺錢,所以姐夫也對掌握話語權的大姐無可奈何。
就這麼的,如今,快 45 了,也就不糾結二胎的問題了。
所以,媽媽提到生女兒沒用時,脾氣最好的大姐也忍不住生氣了。
「媽,生女兒沒用,那你前兩年做手術,那 30 萬是誰出的錢?是我們三姐妹出的錢。又是誰照顧的你?還是我們三姐妹請假輪流照顧的你?寶弟呢?你怎麼不說生兒子沒什麼用?」
大姐聲音裏帶着怨氣,媽媽也聽出來了,但她畢竟嘴硬啊,而且一直信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條道理。
「好啊,我就說今天大家一個個的都不聽話了,敢情是你這個當老大的在挑頭呢!寶弟他年紀最小,又是我們老劉家唯一的兒子,你們不要說我偏心,事實就是這樣,兒子就是繼承香火的,我生病動手術,寶弟正好在寫小說,寫小說能被打擾嗎?再說你們三姐妹人手也夠了,還麻煩寶弟幹嘛,他一個男人笨手笨腳的,非要把一大家子都扯進來累死你們才覺得公平滿意?」
二姐聽了這番話眉頭已經皺得老高:「媽,這麼多年你讓我們幹什麼我們都是聽您的,也知道您帶大四個孩子辛苦,但這些年來,勞心勞命的活,您就說一家子要分擔,有好處的時候就輪不到我們姐妹一點。」
話說到一半,二姐沒繼續。
媽媽聽出她話裏的弦外之音,她站在我們三個姐妹對面。
「好,你們對我有怨氣是吧,那你說說有什麼好處沒有輪到你們一點!你們三個要讀書,我有讓你們沒有書讀嗎?你們還不是一個個考上了大學!」
「這麼多年,我對你們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吧,修房子一共一百多萬,分攤到你們姐妹身上也就三十多萬一個人,我把你們養大供你們讀書,不說三十萬,十幾萬總還是有的吧。」
「今年過年,我只是想着寶弟年紀大了,農村這房子是他的,但也是你們的,你們嫁出去了總還是得有個孃家不是。寶弟他也不會在農村娶個老婆,他在上海工作,想娶個上海老婆,就得在上海有個房子,這個邏輯沒錯吧?」
「我讓你們三個姐妹合着一起幫襯一下弟弟,買套房湊個首付,這很過分嗎?哪個家裏,姐姐不是幫着弟弟的?再說,寶弟對你們這幾個姐姐也不差吧?哪年生日他忘記你們了?紅包少了你們了?」
「你們不想給他買房,你們就直說,都是一家人,不要彎彎繞繞的,聽了讓人心寒。」
大姐、二姐和我都低下頭,拿出了手機。
媽媽不知道,就在今天,我們三姐妹被拉到了一個微信羣。
羣主是拆遷辦的主任。
「你們家拆遷了,各位都知道吧?」
這是那個主任把我們拉進來後,發來的第一句話。

-3-
我們這才知道,家裏的房子拆遷了。
拆遷款一共有 350 萬,全部都打到媽媽的賬號裏頭了。
但這件事,媽媽隻字未提就罷了,還趁着過年跟我們姐妹伸手要錢,只爲給弟弟買房。
大姐在羣裏發消息:「算了,大過年的,別惹咱媽生氣了,這錢咱還是給了吧。」
她拍了拍二妹:「三姐妹,你最難,你的那筆錢我幫你出了吧。」
二姐:「我的錢不用你出,大姐,我覺得咱們爲這個家已經付出夠多了,我覺得你的那筆錢也不用出,她還能把我們怎麼着?斷絕母女關係不成?」
大姐打字:「咱媽帶大我們四個也不容易,弟弟畢竟還是家裏最小的孩子,最主要是我不想讓這一大家子關係變得這麼僵,怎麼說都是一家人。」
二姐:「一家人?一家人緊着我們三姐妹吸血,大姐,你要給你給,我這次算是看清楚了,給錢就是一家人,不給錢就是白眼狼,寶弟上班這麼多年沒有給過家裏一分錢,照樣是家裏的好兒子,我看他們纔是一家人。」
我在羣裏看着大姐二姐聊天,很久沒有說話。
這麼多年,我們三姐妹對於父母的偏心心知肚明,家裏的宅基地也好、村裏分的山、田也好,都是給弟弟的。
但是我們也知道父母在喫穿用上至少沒有非常苛刻我們。
不過是大姐穿的衣服輪着給二姐,然後又輪着給我。
寶弟是男孩子,自然理所當然的可以穿真正的新衣服——畢竟他上面又沒有哥哥的衣服要傳承。
至於玩具什麼的,大姐玩破了的木頭玩具傳給二姐,然後又傳給我。好在後來大姐開始賺錢,到我的時候,也是擁有過一次嶄新的芭比娃娃的。
至於弟弟,從小到大,汽車、飛機、寶劍,該有的玩具他都有。
大姐、二姐畢竟年齡在那裏,從來不會嫉妒弟弟從小就有新玩具。
只有我跟弟弟的年齡差最小,只有一歲。
每次我玩着髒髒的破玩具時,我都會嫉妒弟弟,爲什麼他就可以有那麼多新的玩具。
「我也想要新玩具。」有時候我也會跟媽媽要的。
媽媽從來不會拒絕我。
她會說:「寶弟那裏有那麼多新玩具,你去跟他要一個玩玩。」
媽媽不知道,我根本不愛那些大卡車,更何況,我只要去跟寶弟要玩具,他就會哇哇大哭,然後爸爸就會衝過來拉住我。
「男孩子玩具有什麼好玩的,去,去,去,玩你大姐給你買的芭比娃娃去。」
我就那麼一個芭比娃娃,寶貝的不得了,根本捨不得天天拿出來玩。
我怕娃娃一下就被我玩壞了。
看着弟弟坐在地上,一堆車子、大炮、飛機圍着他,我羨慕的不得了。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我和弟弟是不一樣的。
他可以擁有的東西,是我開口求都求不來的東西。
大姐比我大十歲,我上小學的時候,她已經上高中了,本來日子過的也不算太差,但那一年媽媽生完我後又摔了一跤,爸爸忙着做生意顧不上媽媽,大姐就只能休學一個學期,照顧媽媽。
我記得大姐說過,那個時候起她就勸媽媽不要再生了。
「媽,答應我不要再生了,好不好?」
有一年大姐聊起這件事。
大姐說:
「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媽媽太辛苦了,生了三個女兒,身體已經很壞了,我休學的那段時間總是膽戰心驚,生怕有一天媽媽又會大出血。」
是的,生完我後,媽媽的下體總是會突然大出血,所以不得已,只能臥牀養着。
大姐還說:「我記得我晚上一邊哄着你睡覺,一邊害怕的抹眼淚,祈禱媽媽快點好起來,因爲我既擔心媽媽,同時也很想念學校裏的同學和老師。」
我當時聽着眼眶紅了好久,眼淚也掉了出來。
因爲大姐的讀書成績很好,老師同學都很喜歡她。
「我怕媽媽還想生,就讓她跟我發誓。」
大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是笑着說的。
「我說,媽媽,你跟我發誓不會再繼續生了,我們三姐妹會好好孝順你的。」
「三妹,你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家裏重男輕女,想追個男孩了,所以我就想跟媽媽拍胸脯做保證,將來一定出人頭地,不讓她們覺得沒兒子會丟人。」
「可能是看我太焦慮了,媽媽就答應了我。她說,好,媽媽答應你,不生了,三個姑娘也很好,等我病好了,你就安心去讀書。」
「後來照顧了半年吧,媽媽就好了,你也被養的白白胖胖的,我把你交給了媽媽,然後就去上學了。」
「我以爲一切都會按照我想的去發展,沒想到我回到學校讀到高三第二個學期,又被叫了回去。」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後面的故事。
因爲,媽媽又懷孕了。
這次,是個兒子。

-4-
「我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在家裏大吼大叫,爲什麼不聽我的,你不是答應好了不再生了嗎?回家那天,我砸了桌上所有的碗,連爐竈上的炒鍋都被我摔到了院子,滿村子都聽到我們家發出來的叮噹聲。」
「那個時候我把你也嚇傻了,你一直在臥室裏哭,我又心疼又內疚,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姐姐,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把小小的你嚇成那個樣子。」
「我抱起你嗚嗚的哭着,覺得自己要不死了算了,沒想到你伸出小手來,擦我的眼淚。」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跑到媽媽牀邊,整個人都跪在地上,問她爲什麼一定要生兒子,爲什麼一定要在我快要高考的時候懷孕,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
是的,那個時候大姐被喊回來,是因爲媽媽懷孕後突然暈倒,爸爸找不到人手,就只能又把大姐喊回來。
媽媽這一次沒有再去回答大姐的質問,因爲這一次,家裏喊人偷偷查了,肚子裏是個男孩。
無論怎麼樣,都是要生下來的。
女孩子,終究還是心軟。
已經快高考的大姐只好又休學陪着媽媽,一年後,弟弟順利出生。
大姐從優秀的應屆生最後成了復讀生。
好像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大姐再也沒有發過脾氣。
她好像知道,,她無法左右爸媽的決定。
因爲她只是一個女兒。
生來就是跟兒子不平等的。
但其實,在這個家裏,爸媽對她是最不公平的。
復讀的時候,正好是弟弟出生,家裏的錢都緊着弟弟用。
大姐就自己在學校外面的餐館幫忙洗碗,掙一些學費和生活費。
後來她回家,發現 2 歲的我沒人管,心疼的不得了。
「我永遠記得小小的你抬手幫我擦眼淚的那一瞬間,所以我回家看見爸媽都圍着弟弟轉,而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小竹牀上哭的時候,就決定把你一起帶到學校去。」
這事兒,我聽媽媽說過很多次。
她說大姐從小就懂事,懂得體恤人。
「看我帶寶弟太累,你大姐就主動提出來把你帶到身邊去,我看她在外面租房子還能打工,生活的好像挺好,就同意了。」
但媽媽永遠不知道,復讀那年大姐帶走我,不是體恤她,而是心疼我。
想到這裏,我摁ṱűₐ掉了手機。
然後抬頭看着我媽。
平靜地說道:媽,讓我們三姐妹給弟弟買房不爲過。
「不過咱們家裏剛發的三百五十萬拆遷款,咱們先拿出來分一分吧。」

-5-
媽媽震驚地看着我。
但她臉上的神色由心虛轉變爲憤怒只用了一秒不到。
「噢,我懂了,你們是爲了這三百五十萬,才拒絕給錢的?」
她把桌子敲的梆梆響:「我就說你們一個個的不對勁呢,原來是看上這拆遷款了,現在知道爲什麼不把這事告訴你們了吧?就是不想讓你們爲了這點錢反目成仇。」
「不過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你們說我不公平,在上海買套房,350 萬是夠了,但還要裝修,還要給寶弟準備一輛車,還有他娶媳婦還得要一筆彩禮錢,對不對?這些哪一樣不要錢?」
「大姐你是做生意的,是不是這樣一算,手裏基本上一分不剩了。日子這麼緊巴巴的,你們看不見,倒是隻想着往外拿。」
說的多麼理直氣壯啊!
身爲一個女兒,只是提出分掉本屬於我們姐妹應該擁有的一筆錢,卻被倒打一耙,說我們目光短淺,只想着往外扒錢,看不見他們日子緊巴巴。
真的,在那一刻,我差點氣笑了。
我終於忍不住起身了:「哈哈。」
「媽,你還真是弟弟的好媽媽,這裏頭的每一分計較,都跟我們三姐妹無關,倒是寶弟大事小事你都給他安排清楚了,可以啊,我們不阻止你偏心,但是今天這 350 萬,必須得給我分清楚了!」
「不然,拆遷辦那裏的字我不會籤的,我會直接告訴他們,錢我沒拿到,到時候我就去政府鬧,說是他們吞了拆遷款,到時候那些錢你照樣得吐出來!」
大姐根本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說出這狠話,她看見媽媽的表情逐漸扭曲,趕緊過來拉我。
但還沒碰着我呢,我媽的巴掌就已經落到了我臉上。
「劉來娣,我看你是喫了雄心豹子膽了,居然大過年的威脅你親媽。」
大姐把我護在懷裏,我聽見媽媽的咆哮聲還在繼續:「我告訴你,劉來娣,你不想給錢給你弟買房可以,但拆遷款你休想要到一分錢。」
「還有,如果你去政府鬧到這筆錢遣返,那我醜話跟你說在前頭,我們就地脫離母女關係,你把這些年我養你的錢給算算,全部還給我!」
我覺得自己的心腸肯定是變硬了,因爲我居然沒哭。
印象裏,這不是媽媽第一次動手打我。
不過,她以前打我,我總是會哭的。
小時候,弟弟喝牛奶,我嘴饞,也跟着偷喝,被打過。
我哭啊,我跟媽媽說,我也想喝那奶香奶香的東西。
媽媽打完我後會哄我:「你弟弟長不高才喝那東西,來娣是女孩子不用長太高,喝那個東西幹啥,來,媽媽給你糖喫,別告訴弟弟哦。」
我被騙了,還跟撿了寶貝似的,覺得媽媽是爲我好。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他們真的對我們有一點愛嗎?
我讓大姐回到座位上去:「大姐,今天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回去坐着。」
然後我對着媽媽說道:「你要跟我算賬是吧?可以啊,我跟你算!」
我徑直走進了媽媽的房間,然後擅自打開了她的抽屜,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
冷笑一聲,重重的把它拍到了飯桌上。
「來吧,算吧,這麼多年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錢,媽你不是都記得清清楚楚嗎?」
媽媽沒有動。
沒關係,你不想念,我幫您。
我坐在凳子上,開始一頁一頁翻。
「這些明細我就不一項一項唸了,直接念你加起來的費用吧。撫養來娣,總花費計:8 萬元。
「媽,投資八萬養大一個女兒,回報了你四十萬,我感覺你也沒怎麼虧本啊?這麼一算你還得還我 30 多萬呢。」
大姐又謹慎的喊我:「三妹,你別再說了。」
媽媽冷笑:「是,我養你是隻花了八萬,但你要當媽的還女兒給的孝敬錢,怕是要笑掉大牙噢。」
「作爲你母親,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的命都是我給你的,你拿什麼來還!」
想要用生我就要拿命還道德綁架我?
門都沒有。
我慢悠悠的回答:「所以,我給你的那些錢,就不用你還了,40 萬,買一條命我覺得應該也夠了吧?畢竟,你不是一直說女兒也不值錢,不是嗎?」
「你!」媽媽聽完又伸手要來打我。
我昂着臉:「行啊,你打啊,打完這一巴掌,我們徹底斷絕母女關係,反正我是個嫁不出去的女兒,也沒法給你心愛的兒子多賺一份彩禮。」
媽媽的手最後還是放了下去。
她咬着牙道:「你走,你現在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我拿起桌上的包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聽到媽媽對着大姐、二姐道:「你們倆個,還有誰想走的,我也都不攔着。」
大姐、二姐沒動,我剛要跨出屋門,就聽見一個渾厚男人的聲音。
「大過年的,不在家裏待著,你要去哪裏!」
是父親回來了。

-6-
媽媽一看父親回來了,立刻拉着他衣角抹眼淚:
「老劉啊,你總算回來了,你看看你三個女兒,就因爲 350 萬拆遷款的事情,大過年的就把家裏鬧成這樣。「
父親是生意人,一到過年就要去外地收賬。
幾乎每年都是大年 30 晚上纔會回家,我們已經習慣了自己喫年夜飯。
這個只負責賺錢養家的男人,到了六十多歲依然聲如洪鐘、身體硬朗。
「胡鬧!」
「來娣,坐到你的位置上去。」
我看了一眼父親,突然想到,分拆遷款的事情還沒談出個結果,這個時候走了,我的巴掌豈不會白捱了。
我就又坐了回去。
大姐在羣裏發消息:「三妹,不要衝動,有什麼事情好好說。」
二姐也在羣裏發消息:「媽說的也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錢的事情我們可以再跟爸媽商量。」
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年齡最小,受兩個姐姐的照料最多,跟她們比起來,我更自私也更自我一些。
我是不會怪她們沒有給我出頭的。
父親在我們三姐妹對面坐下,他翹起腿點了一根菸,正要抽的時候,我又說話了。
「爸,別在屋裏抽吧,二姐不舒服。」
「就你長了嘴?二姐不舒服她不會自己說?」父親瞪了我一眼,正要將嘴湊上去吸上一口的時候,二姐開口了。
「爸,我是真不舒服,要抽還是去屋外吧。」
父親怔了一下,他覺得這幾個女兒真的有點不對勁了。
以前多乖的孩子啊。
他們前兩年跟三姐妹要錢重修宅基地,要了總共 105 萬,三姐妹眼睛都不眨巴的。
對了,幾年前,老婆生病,三姐妹輪流伺候,出錢出力惹得全病房都羨慕。
儘管老兩口不停強調,自己的兒子也很孝順,天天打視頻電話安慰着呢,三姐妹也沒爭辯什麼。
他想起剛剛老婆說的 350 萬拆遷款,心想這婆娘怎麼就那麼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拆遷款的事情,是我不讓告Ţú₎訴你們的。」父親摁掉菸頭。
「主要還是不想引起子女不和。」
我冷笑一聲:「你要是把錢均分了,怎麼可能家庭不和睦?」
父親抬頭看我一眼:「你就那麼想要那筆錢?」
我冷哼:「不是我想要那筆錢,是本來那裏面就有屬於我的錢,我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這有錯?」
母親忍不住插嘴:「在農村,誰不知道,家裏的錢都是兒子的,你一個做女兒的跟兒子爭什麼爭。」
「我還以爲是你大姐在挑事,現在看來,就你名堂最多,今天打你一巴掌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以後你要還是執迷不悟,想要跟寶弟搶東西,你就滾出這個家。」
似乎是父親的迴歸,讓母親變得更加硬氣。
有我這個女兒沒我這個女兒,看來她也是真的不在乎了。
無所謂,我也不在乎。
現在我只想要回屬於我那部分的錢。
父親看了一眼大姐二姐,見她們似乎沒有什麼太大波瀾,放下心來。
「你想要你的那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但我有個條件。」

-7-
母親扯了父親的胳膊一下:「你還真給她啊?兒子那邊緊着錢用呢!」
父親拍了拍母親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然後我聽見他語重心長地跟我說:「三妹啊,你 35,也老大不小了,跟你一個年紀的孩子都上初中了,你嫁了人,我們的任務也就全部完成了。」
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是的,認清他們一點也不愛女兒的態度後,我對他們所有的言行抱有的只有質疑。
不過事實證明我的質疑是對的。
精明的老父親喝了一口母親遞過來的茶,慢悠悠道:「收垃圾的王克明你知道吧?我昨兒個收賬的時候碰到他了,他老婆上個月死了,家裏沒女人不行,他覺得你年紀和他差不多,又是一個村裏的,知根知底,說你不是那種亂來的女人。」
「你利索點吧,別兜圈子了。」見我實在不耐煩,老劉終於切入正題。
「王克明說可以出 50 萬彩禮,還保證你嫁過去後不會非逼着你生兒子,生女兒他也能接受。」
我暗暗罵了一句傻逼,沒有開口說話。
也許我的沉默讓父親覺得我在思考嫁出去的可能性,所以他又進一步分析了對我的好處。
「拆遷款,350 萬,是按照人頭來給的,硬要分的話,到每個人手裏是 58 萬,但你結婚家裏還得準備陪嫁不是?我們老劉家嫁女兒肯定要風風光光的,當年你大姐二姐陪嫁都只准備了 6 萬,你最小,我們也最重視,陪嫁我們準備給 30 萬。」
這個時候我已經猜到了父親葫蘆裏賣的什麼迷魂藥。
「你也知道家裏存款不多,這 30 萬就只能從你的拆遷款里扣了,不過也還好,你最後既風光的嫁了出去,還能拿到 28 萬,夠你和王克明一起經營一個家了。」
父親說的無限真誠,那個樣子真的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感覺胃裏一陣翻湧。
王克明 45 歲,和我相差十歲,父親說那叫年紀相仿。
彩禮家裏收 50 萬,但父親卻破天荒的說要給王家 30 萬現金做嫁妝。
鬼才信!
不過是既要吞了王克明 50 萬的彩禮錢,又要從我強行要回的拆遷款里扣掉 30 萬。
這樣不僅賣了女兒,還成功給兒子賺回 80 萬。
果然是做生意的父親,比我那當家庭主婦的媽可精明多了。
我也不裝了。
「劉建國,你要是真想賣女兒給你寶貝兒子換錢,那就請你去跟我媽再造一個,我就不奉陪了。」
「至於拆遷的那筆錢,政府分給我多少,我要多少,多的我一分不要,其它的免談。」
「這年夜飯,你們慢慢喫,我就先告辭了。」
然而我起身的時候父親卻拽住了我:「三妹,這段婚事可由不得你。」
我回頭看他,發現劉建國眼睛裏的兇狠:「50 萬我已收了,今天晚上王克明就會來要人,你哪兒都不許去。」
事情完全超出了預料。
本來一開始是母親跟我們三姐妹要錢給弟弟買房,可是,如今演變成父親已經把我給賣了。
這是寒冬臘月的大山啊。
家家戶戶都關着門在家裏過年。
如果父親強行不讓我走,我該怎麼辦。
我感覺背脊發涼。

-8-
「爸,你不能這樣!」大姐第一個站出來。
「現在是婚姻自由,不是賣女兒的時代了。」大姐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了。
看父親的眼神帶着點威脅。
劉建國被這眼神刺痛了。他眼裏最乖最體恤家裏的大女兒,怎麼可以用這種眼神瞧他。
他大爲火光,站起身道:「那你說要怎麼辦?做生意的不是隻有你虧錢,我也虧錢,大家都在虧錢,今年我去催債,一筆都沒催着,這就算了,今年碎石場還虧了 40 多萬,工人的工資我都沒發,你讓我去哪裏弄錢去?」
「你弟弟那邊又急着買房,我這邊也急着還錢給工人發工資,你是大姐,你是做生意的,你來告訴我,我去哪裏弄錢!」
劉建國逼視着大姐,他要把問題拋給大姐,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要生兒子,只要爽一下就行。
然後就把大出血的母親丟給還是個孩子的大姐。
他生了兒子,高興的大擺宴席。
然後仍然把虛弱的母親、需要照顧的弟弟還有我,丟給大姐。
如今,他要給兒子買房娶老婆,要還錢結工資,還是要把問題拋給大姐。
然而這次大姐卻不由他半分:「別裝了,你不是做生意虧了 40 多萬,你是去賭博欠了高利貸 40 多萬,不想戳穿你,是覺得你是父親,想給你留點做父親的面子,但你爲了你的面子,要把三妹賣掉還賭債,我第一個不答應。」
劉建國愣住了,欠高利貸的事情他告誡了老婆不準多說一個字。
沒想到還是被自己的大女兒知道了。
「都是做生意的,認識幾個也認識你的並不難。」大姐冷冷說道:「今天誰敢動三妹,我立刻報警。」
她的話音剛落,院門外傳來了幾個男人的聲音。
我順着聲音看去,王啓明帶着人上門了。
我定睛一看,跟着王克明後面的人,竟然是寶弟。

-9-
「三姐,三姐夫來了。」
寶弟一進來,就熱情的把王克明介紹給我。
他五短身材,皮膚黝黑,嘿嘿地笑着看我。
「三姐,別看別人喊三姐夫是撿垃圾的,但他的垃圾場每年Ŧũⁿ賺不少錢呢。」
我看了一眼寶弟,他的手腕上還帶着一塊明晃晃的表。
看來,拆遷款的事情還有把我賣給王克明這兩件事情,他全都知情。
一副既得利益者的嘴臉。
說實話,我從小就不喜歡他。
但這個弟弟嘴巴倒是很甜,小時候不准我玩他的玩具,隨着年紀長大突然變的乖巧起來。
會記得我們三姐妹每個人的生日,也會在生日那天給一個大紅包。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喜歡歸不喜歡,但至少也不會過於討厭他。
但如今我突然想起媽媽喫飯時說的話:「你弟弟每年生日紅包少了你們的了嗎?」
我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母親教給弟弟的。
與明目張膽的偏愛不同,聰明的母親教會了弟弟做足表面功夫。
以至於我們三姐妹在百善孝爲先,父母畢竟給了我們生命,弟弟也沒有主動跟我們要過錢,甚至還逢年過節給紅包的糖衣炮彈下,滿足了爸媽跟我們提的所有要求。
卻忘了父母提的所有要求,都是爲了家中唯一的兒子。
「三姐,你見到姐夫怎麼都不笑啊。」
寶弟冷了臉,隨後他發現父親給自己交換了一個眼神。
寶弟迅速轉身走到門口,栓上了門。
王克明走近了我,他伸出粗糙的手要摸我的臉:「來娣,我喜歡你,做我老婆吧,彩禮我都給你父親了,他說今天晚上就可以要你。」
我捏着的拳頭還沒揮出去,只見大姐猛的衝過來,一拳砸在王啓明鼻樑上:「我操你大爺的,你要你媽去吧!」
大姐身材高大,生了女兒後更是練了拳擊,這一拳砸上去,王克明流了血。
他慌張仰頭,指着我問劉建國:「這是怎麼回事,你收了我 50 萬,讓我上門娶你女兒,結果就是讓我來捱打的嗎?」
劉建國怒視着大姐:「老大,你幹什麼,你這是要逆天造反啊?我告訴你,這個家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做主。」
他微微一抬頭:「寶弟,把你三姐帶到裏屋去。我就不信,三個大老爺們還奈何不了一個女人了。」
寶弟走向我,嘴裏還虛僞的說着:「對不起了,三姐,我們也是沒辦法,家裏欠了錢要還債,我也等着錢去付首付。」
我手裏捏着的刀還沒揮出去,二姐不知道什麼時候拎了個花瓶,對着寶弟的頭砸了過去:「他媽的,你真是個養不熟的死畜生。」
寶弟一個踉蹌直接倒地,哎喲哎喲的喊着:「媽,你不管管二姐啊!」
看着自己的兒子受傷,母親心疼的不得了,對着二姐就是一耳光要扇下來。
我下意識的護在二姐面前,那巴掌重重的扇在我臉上。
「都是你這個賠錢貨挑的事!」母親揚起手又要打。
大姐攔在我前面:「要打就打我,你們誰也不準再動三妹。」
沒想到她這話惹怒了劉建國,他一把拎起大姐的衣領推到了牆角:「我說你他媽逞什麼能!」
「這門婚事被毀了能得到什麼好處?」
大姐的脖子被劉建國的手死死掐住,臉色也由白皙開始變紫。
我掙脫母親拽着我的手,朝劉建國飛奔過去,一刀劃在了他手臂上。
皮肉綻開,一道血痕迅速綻開,劉建國喫痛鬆開了大姐。
我把大姐拉到身後:「快報警。」

-10-
村裏的片警看了看負傷的王克明、胳膊被刀劃傷的劉建國、頭上流着血的寶弟後,說:「你們互相都可以起訴,不過可能會留下案底。」
想到寶弟 34 歲,還有機會考公務員,劉建國立刻說:「這是家事,我們私下協商就好了。」
他瞪了一眼王克明。
王克明也知道我爸這麼年走南闖北,認識不少江湖上的人,不敢多嘴。
只能點頭,說只要我爸把 50 萬彩禮錢還給他就行。
在警察的監督下,我爸沒辦法把那 50 萬給吐了出來。
就在我們準備跟着警察的車要走的時候,母親孫芳蘭喊住了大姐:
「大的,你今天要是走了,咱們母女緣分也就盡了。」
大姐停住腳步,她只問了一句話:「媽,我今年生意虧了 40 多萬,如果我說我想借 30 萬應急,您會借嗎?」
母親孫芳蘭沉默:「主要是你弟,他還沒結婚,不然···」
「我知道了,媽。」
「祝你們新年快樂吧。」
大姐跟在我後面上了警車。
二姐也要上車時候,母親孫芳蘭又叫住了二姐。
「老二,媽對你不薄,難道你也要走?」
二姐扭頭看了一眼孫芳蘭:
「媽,如果我告訴你我流掉了孩子,還查出子宮有問題,需要十幾萬治病,後續還要準備十多萬做試管,你願意先挪用拆遷款給我治病嗎?」
母親孫芳蘭失望的說:「說來說去,還是錢啊,錢就那麼重要嗎?」
二姐深深的嘆了口氣:「可是媽,你手裏的錢本來就是我們三姐妹的啊。我們只是要回我們的錢而已,有那麼難嗎?」
孫芳蘭徹底沉默。
站在被北風呼呼吹開的院門前,她脆弱的站在那裏。
她看着載着三個女兒的警車遠去,然後將視線放回屋內。
丈夫劉建國朝她招手:「進來吧。」
等她進去後,丈夫劉建國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們得想想,怎麼讓她們三個人在拆遷辦簽字,證明錢已經給她們了。」
孫芳蘭突然一陣心寒了。
她不知道是因爲自己,還是因爲丈夫。
身爲一個母親,也身爲一個女人,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毒蠍子咬了似的。
她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然後倒了下去。

-11-
孫芳蘭是從丈夫劉建國和兒子寶弟的嘴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
她醒來後覺得病房悶,於是去醫院走廊裏活動。
然後她聽到了這對父子的對話。
「爸,做手術要 30 萬,還要做三期化療,這一下就 40 多萬花出去了,而且也不一定治的好。」是寶弟的聲音。
「我看,媽這病就用中藥養着就行了,爸,您看呢?」寶弟試探地詢問。
孫芳蘭豎起耳朵,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丈夫的答案。
「那你媽問起自己是什麼病,我們怎麼說?」
「就說生孩子太多了,氣血太虛,多補補就好了。」
「爸,我知道你缺錢用,高利貸你騙了媽,你可是欠了一百多萬,還有,孫姨那邊也懷孕了,您也需要錢打點,把這麼多拆遷款用在治癌症上,那不妥妥打水漂嘛。」
孫芳蘭透過消防門的門縫,看見自己的丈夫劉建國狠狠的吸了一口煙,明亮的火光像是摁在了她的心臟上。
一片焦灼。
劉建國把煙丟在地上,踩了幾腳後道:「那就按你說的辦,不過畢竟是你母親,我們還是要找幾個好點的中醫,做人還是得有基本的良心。」
寶弟嘿嘿一笑:「那是肯定的,她可是我媽啊,等會我就跟媽說要借她手機,然後我把那筆錢全部轉出來。」
劉建國拍拍兒子的肩膀:「行,你媽什麼都相信你,我跟她要手機她還不一定會給。」
孫芳蘭麻木地聽着這一切,又麻木地走回了病房。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打開上面的手機銀行,開始轉賬。
她無比慶幸自己是念過書的女人,也慶幸自己一直掌握着經濟大權。
孫芳蘭第一個轉的人是自己的大女兒招娣,按照人頭她能分 58 萬,孫芳蘭轉了 116 萬。
是的,她把自己的那一份也轉了過去。
第二個是二女兒引娣,她按照政府人頭標準,轉了 58 萬。
到了三女兒來娣那裏,孫芳蘭停頓了。
她在想,如果不是三女兒在除夕那天蠻橫要求平分拆遷款,是不是就沒有這些糟心事。
但她也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既然三姐妹已經知道了這事兒,鬧出事情來是遲早的。
更何況自己還想在吞了拆遷款的基礎上,再跟三姐妹要錢爲兒子買車買房娶老婆。
孫芳蘭突然覺得自己很噁心。
活了大半輩子都是爲了兒子轉,到頭來兒子丈夫沒有一個爲她着想過。
結婚,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不被社會指責?不讓父母失望?還是說有了丈夫兒子,就有了一輩子的指望。
都不是。
孫芳蘭覺得自己被千百年來的婚姻制度給騙了。
至少,她覺得自己被養兒防老的思想給騙了。
想到這裏,她沒有再猶豫,把 58 萬轉到了三女兒卡上。
現在還有 116 萬。
她聽見劉建國和兒子寶弟的腳步聲已經在門外響起。

-12-
在劉建國和兒子抵達病房門口的時候,孫芳蘭捏着手機說了一句:「我出去透透氣。」就趕緊走了出去。
得虧寶弟並不在乎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只是站在病房門口說了一句:「媽,別走太久,我和爸在病房等你。」就任由自己生病的媽走了。
孫芳蘭在醫院門口剛攔上一輛的士,就接到了大女兒的電話:「媽,這錢怎麼回事?」
孫芳蘭聽到那邊鬧哄哄的,好像有人在鬧事似的。
她直截了當:「媽對不起你們,是你們的錢就應該是你們的,你告訴我你在哪裏?」
大女兒告訴她在廠裏,孫芳蘭掛了電話就往大女兒的廠裏趕。
到了那裏,她發現大女兒正和女婿坐在一條長桌旁。
下面是幾十個工人,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原材料的老闆。
大女兒對着話筒道:「我一有錢就通知廠裏各位來領工資了,但現實情況是,還是會欠一部分錢,大家放心,過完年我們一定會結算清楚。」
「我知道劉老闆說話算數,大過年的守約給我們發工資,但是劉老闆,我們也擔心年後你們就跑路了,要我看這錢你們不能欠!」
「對!不能欠!」大家情緒又激動起來。
「要是真沒錢,廠裏這些機器我們就拿去抵押,到時候你有錢了再贖回來。」
幾個工人說着就要去搬那些機器。
孫芳蘭走向大女兒,這時她纔看到最小的女兒也在。
「媽。」大女兒喊了她一聲。
「這裏不安全,你回去吧。」
孫芳蘭這才知道,大女兒虧的可不止是 40 萬,而是 200 多萬。
她把孫芳蘭給她轉賬的一百多萬和三妹給的 50 多萬都補償給了工人。
但缺口還有 60 萬。
孫芳蘭直接把卡遞給她:「刷吧,裏面的錢夠了。」
大女兒愣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去。
等結清後,大女兒把卡還給了她。
孫芳蘭沒說什麼又要走。
她問大女兒,二女兒在哪裏?
大女兒想了一下,說:「她情況不太好,我帶你去。」
於是,孫芳蘭和兩個女兒來到了醫院。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二女兒可不是流產那麼簡單。
女兒和自己一樣,得了癌症。

-13-
不過幸運的是早期。
孫芳蘭看了一下卡里還剩下 50 多萬,自己跑去問清楚治療方案和大概費用後,就把剩下的錢全部轉給了二女兒。
做完這一切後,孫芳蘭才發現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打了幾十個電話過來。
她乾脆關了機,頹然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
老三走過來,站了良久,喊了一聲:ŧŭₔ「媽。」
孫芳蘭跟做夢似的回過神來,她說:「對不起啊,媽沒錢了。」
她以爲老三會毫不留情的走掉,畢竟三個女兒裏,自己操心最少的其實就是老三。
她兩歲就跟着老大去復讀,一直到讀小學纔回來。
可一回這個家,ṭū₊就被自己要求做家務、帶弟弟。
孫芳蘭非常清楚,自己的小女兒跟自己根本不親。
如果不是老大在中間維護着,小女兒是連家都不願意回的那種。
這一次,她又把錢都給了大女兒和二女兒,想必事事追求公平的三女兒應該更恨自己了吧。
但她沒想到,三女兒對她說了一句:「謝謝媽。」
孫芳蘭驚訝的抬頭,對上三女兒的眼睛。
那是一雙不太會撒謊的眼睛。
孫芳蘭突然哭了。
「媽,謝謝你幫了大姐和二姐。」
三女兒坐在她身邊,輕輕攬住了她的肩。
大女兒此時也走出病房,坐在了她的右邊。
孫芳蘭想:「有女兒多好啊,爲什麼以前自己的眼睛裏就只有那個兒子呢。」
想着想着,她不小心摁了開機鍵,寶弟的電話立刻又打了進來。
孫芳蘭接起來,那邊兒子的聲音響起:
「媽,你去哪裏散步去了,這都快 2 小時了還沒回來?我有點事,想借你的手機用一用。」
孫芳蘭苦澀的笑了一下,自己出來了這麼久,兒子纔想起她。
不,不是想起她,是想着要她的手機轉賬。
孫芳蘭心裏打定了一個主意。

-14-
等孫芳蘭平靜地回到醫院,寶弟趕緊迎上來:「媽,借你手機用一下。」
孫芳蘭順理成章地說道:「手機沒電了,回去再說吧。」
然後她帶着最後的希望問道:「我的病怎麼樣?需要住院治療嗎?」
寶弟看了一眼劉建國,然後搓着手說道:「媽,沒什麼,您就是孩子生多了,身體太虛,醫生讓回去好好休息,喝點中藥養一養就好了。」
「是嗎?」孫芳蘭帶着審視的眼光看了一眼寶弟,然後又看向劉建國。
劉建國生怕寶弟說的話沒有說服力,補了一句:「醫生就是這樣說的,這不正好說明你身體沒問題嘛。」
劉建國內心有點犯怵,怕老婆會找醫生問。
沒想到他聽到孫芳蘭爽快地說道:「那這樣的話,我們就回家吧。」
寶弟又提:「媽,手機。」
孫芳蘭說:「我今天累了,咱們回去休息一下,一家人把沒喫完的年夜飯喫完,你都這麼大人了別一天到晚要玩手機。」
寶弟也沒多想,畢竟自己的媽媽有多寵溺他,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想當然的認爲,孫芳蘭只是真的累了,再說手機也確實沒電。
他立刻答應帶着孫芳蘭回家。
回到家的孫芳蘭,開始做飯。
劉建國翹着二郎腿在客廳玩手機,孫芳蘭偶爾經過的時候瞟一眼,透過後面的鏡子她看到劉建國在和一個女人聊天。
「你什麼時候跟那個老不死的離婚?」
孫芳蘭看到那個女人的備註叫孫梅花。
大概就是兒子口裏的孫姨了。
「這不拆遷款還在那個老孃們手裏嘛。這麼多年她對我別的要求沒有,就是錢必須放她那裏!你放心,她得了癌症活不久了,我和寶弟也商量好了,就這兩天把錢轉出來。至於那病就哄她是氣血兩虛,她不懂醫學的,肯定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
孫芳蘭默不作聲的又回到廚房。
她打開下面的櫃子,從最底層最裏面拿出了一包老鼠藥。
這藥碾碎後看起來很像鹽。
孫芳蘭把那老鼠藥粉末倒在一個小碟子裏,然後呆呆地看着鍋裏沸騰的羊肉火鍋。
這時寶弟走了進來。
他近乎討好似地問:「媽,這次羊肉放鹹一點,反正姐姐都不在。」
孫芳蘭背過身去,她覺得自己身上還算有點母愛。
每一次做羊肉火鍋,知道三個姐妹口味淡,自己都會按照三姐妹的口味來做。
這可能是寶弟最不滿意的地方了。
「媽,放鹽了嗎?不如我今天來放鹽?」
孫芳蘭搭了一句:「還沒放呢。」
一個扭頭瞥見寶弟正把碟子裏的老鼠藥當成鹽往鍋裏倒。
攪拌兩下後,他興奮地喊一聲:「出鍋咯。」
然後拿起一個大碗,把那盆羊肉火鍋裝了進去。
「媽,我就和爸先喫了。你那病醫生說喫不了火鍋。」
孫芳蘭渾渾噩噩地說:「好,我自己炒個青菜。」
然後看着寶弟走出了廚房。

-15-
我們三姐妹被叫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劉建國正在搶救室。
他生平最愛喫羊肉,有酒有肉,總是停不下那張嘴。
醫生問母親:「您丈夫被搶救過來的幾率只有 20%,我們需要您確定的是如果實在搶救不過來,您願不願意我們給您的丈夫做插管。」
很多在 ICU 搶救的病人,迫不得已進行痛苦的插管後,有一定幾率恢復。
但是更多的人其實是沒有選擇。
因爲一來住不起 ICU,二來這種病人一般恢復的都不太好,基本就是臥牀需要人 24 小時陪護。
母親孫芳蘭想都沒想,直接在放棄搶救那一欄簽了字。
醫生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麼。
因爲他知道孫家剛剛拆遷了,有的是錢。
放棄搶救他挺意外的。
因爲一家三口,兩個人都喫了老鼠藥,另一個沒喫就難免會遭到懷疑。
警察上門問話的時候,恰逢沒那麼愛喫羊肉的寶弟正好醒來。
「孫芳蘭,你能解釋爲什麼您丈夫和兒子都中毒,而您卻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母親無奈地指向寶弟:「羊肉我沒喫,我兒子不讓我喫,他說我生了病,醫生不讓喫羊肉,那是發物,所以我只給自己炒了個青菜。」
警察隨後問寶弟:「是真的嗎?」
寶弟點頭:「是的,我急着喫羊肉,但是羊肉還沒放鹽,我就自作主張放了,我沒想到那是老鼠藥啊。」
寶弟嚎啕大哭:「是我害死了老父親,現在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估計一輩子都娶不到老婆了。」
是的,寶弟雙腎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得了尿毒症。
如此這般,父親劉建國的死被判定爲意外。
由於身前買了意外險,保險公司賠付了母親 300 多萬。
寶弟覺得幸好家裏有錢,還可以給自己換腎。
「媽,你別擔心我,醫生說兩顆腎準備一百多萬就可以了。」
寶弟安慰母親孫芳蘭,自己還有得治,且只要準備一百多萬。
然而,母親的回答讓他感到意外。
因爲孫芳蘭慢悠悠說道:「你想治病,首先你得有錢。」
「至於我自己的錢,得治自己的病。」
寶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媽,你不打算救我?」
母親孫芳蘭道:「是啊。」
寶弟拽住她的手:「我可是你親兒子啊,你有那麼多錢居然不救我?」
母親孫芳蘭冷笑道:「我可是你親媽啊,我得了癌症你不也沒打算救我?」
她站起身來甩掉寶弟黏在她身上的手:「所以,你還指望讓我救你嗎?」
隨後,離開病房。
沒多久,病房裏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但沒有用,沒人會同情他。
因爲在這個世界上,沒了溺愛他的父母,和任他吸血的三個姐姐。
劉寶弟什麼都沒有。
事實上,他連工作都沒有,生活費全部都是母親給的,當然給姐姐們的紅包也是。
幾天後,醫院通知母親來收屍。
寶弟找不到人交治療費用,尿毒症又痛苦的折磨着他。
所以他跳樓了,因爲事故地點在醫院,母親又被院方賠償了五十多萬。
人到暮年,母親孫芳蘭成了我們家最有錢的人,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16-
我再一次見到母親孫芳蘭的時候,她已經喫不下任何東西了。
她把生病的事情給瞞了下來,還是大姐發現她瘦的越發不成人形,帶她去了醫院。
我那個時候已經通過語言考試,在國外一所學校讀研。
「媽生病了,你回來嗎?」
大姐給我打語音。
「其實你不想回來也沒事的。」
大姐應該是想到我被賣給王克明的事,母親雖然事先不知情,但也沒阻止。
「我回來吧。」
掛完電話,我請好假,乘坐第二天的飛機回了國。
到醫院的時候,大姐二姐都已經在了。
「你們單獨聊聊。」
然後病房內就剩下我和母親兩個人了。
「我知道你和我不親,媽沒怎麼帶過你,但是你能原諒媽媽嗎?」
我看着瘦的不成人形的母親,心裏還是酸澀起來。
「喝點水吧。」
我用棉籤給她乾澀的嘴脣擦了幾下。
母親握住我的手:「你是不是不肯原諒我?」
我反射般的從母親的手裏抽離出來:「媽,我很感謝你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我原諒你對我做的一切,但我不能原諒你看着父親和弟弟把我賣給王克明。」
「如果不是大姐二姐站出來幫我,如果那天真的被那三個男人強行給了王克明,你覺得我還有機會站在這裏跟您說話嗎?」
「不會的,我要麼自殺,要麼殺了那些讓我不好過的人。」
「母女一場,大姐說你是希望見我一面的,所以我回來了。」
「但是你想讓我原諒,我想我做不到。」
我看了看點滴,已經到底,於是我說道:「我去叫護士給您換水,好好休息吧。」
然後我退了出去。
三天後,正當我打算返回學校時,大姐給我打來了電話:「媽走了。」

-17-
跟父親和弟弟不同,我們給母親選了很好的墓地,也辦了體面的葬禮。
除了治療費用,母親還剩下兩百萬的存款。
根據她的遺囑,我們三姐妹平分。
到整理她的遺物的時候,我發現了母親壓在枕頭下的一本日記。
那是她住院時候寫的,我這才知道母親在結婚之前,是女子學校的優秀學生。
這個身份與她這麼多年在我們面前展示的形象完全不同。
在日記裏,我讀到的是一個暮年母親在人生最後日子裏的懺悔。
她在日記裏寫道:
「到我生病被兒子和丈夫拋棄時,我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多麼的愚昧,一個從女校畢業的女人爲一個男人甘願做了家庭主婦,放棄了自我的價值,不僅如此還成了重男輕女思想的擁躉,生了一個又一個女兒堅決不放棄,一定要拼上一個兒子才善罷甘休,到最後,我得到了什麼呢?」
「我想起我讀的那些書,書本里都是叫人做獨立女性,可一旦我走出學校,社會和家庭又教我怎麼樣才能嫁個好男人,嫁了人後如何又才能取悅丈夫,我記得無論是我的母親還是我後來遇到的人,都無一例外在告訴我給男人生個兒子是最好的選擇。」
「但其實那是多麼陳舊的腐朽思想,時代早已變了,女性早已經真正成爲社會體系裏的創造者和擔當者。我生病的這些天,回想起我的三個女兒們,她們是多麼有思想的人啊。大女兒完全沒有原生家庭的資助,一個人敢打敢拼, 闖出一條商場之路,女婿只是陪襯, 可我那個時候眼裏只把她當做可以取款的機器,給兒子源源不斷輸血,如果我能像對待兒子一樣公平的對待女兒, 大女兒所取得的成就遠不止於此。」
「我又想起了我的二姑娘,她是在我們家中最被忽視的那一個,我們既不會像表揚大姐那樣誇她貼心,也不會因爲像老三那樣調皮所以訓斥她,大多數時候她就像是透明人似的, 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想忽視, 難道不是家長對孩子最大的酷刑之一嗎?」
「至於老三, 我想我是永遠得不到她的原諒了, 我所有的愚昧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大化的體現。看着自己的老公和兒子要賣女兒, 我不僅沒有阻止還成了他們的幫兇。或許,我生這一場病就是我的報應吧。」
「我從來不曾後悔, 寶弟拿錯老鼠藥時,我沒有阻止這一切,出軌的男人就該死, 不孝的兒子就該罰。但我想我這一生,也不是一個好母親Ťûₙ, 所以我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因果。」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來生, 那麼來生我只想擁有我的三個女兒,我會陪她們長大, 看她們跌跌撞撞,結婚與否, 生子與否,喜歡男人也好, 喜歡女人也罷, 我只想讓她們做快樂的自己, 而我, 無論何時, 都是她們想要回頭時的堅定依靠, 告訴她們,媽媽永遠在這裏。」
「那麼是該說再見了, 這個世界。」
「如果有來生, 我們來生再見。」
ƭũ̂₈
我合上母親的日記本,望向窗外, 一隻飛鳥從眼前略過,三隻撲騰着的小鳥緊緊跟隨。
每每有哪隻小鳥掉的太遠時,前面的飛鳥媽媽總會不動聲色的停下來等待, 直到落單的那一隻奮力的追趕上來。
我把日記本和其它遺物一樣丟在大火裏, 火光濺起點點星光。
「如果有來生,孫芳蘭,祝你遺願成真, 能真正做一個好母親。
「但更重要的是,女兒衷心祝願你,能做一世真正的自己。」
(全文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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