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噓,別出聲,樓下有人。」
我睡得正熟的時候,男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在黑暗中恐懼的雙眼。
他的手緊緊地捂住我,手心很溼,看得出他非常緊張。
我看了眼牀邊的鬧鐘,現在是凌晨一點半。
我們住的是複式 loft 公寓,房門是統一的密碼鎖,樓下大廳有保安 24 小時守着。
但現在,男友卻告訴我,樓下有人。
房間的門依然緊閉着,卻沒有上鎖。
我看到從房門底下的縫隙裏,透出來了一絲光亮。
我們習慣很好,而且都有一點強迫症,睡前會反覆檢查樓下的燈是否忘記關了。
臨睡前,我還特意看了一遍,我記得很清楚,燈是我親自關掉的。
而現在,樓下有一個人,打開了燈。
是小偷?不,小偷不會這麼堂而皇之地開燈。
莫非是入室搶劫犯?或者是連環殺人犯?
我腦海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男友壓低聲音告訴我,他要去鎖門。
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房門的鑰匙,是插在鎖眼上的。
要鎖門,必須要先把門打開,然後拿進鑰匙,再鎖上。
這不可避免地會發出一點聲音。
我緊張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當然我在第一時間就報了警,通過短信的方式。
警察很快就回復我了,他們已經往這邊趕來了,但是需要半個小時。
這間公寓是我和男友租來的,我們沒有加物業微信,也沒有樓下保安的電話。
這半小時,很可能我男友開了門之後,樓下那人就察覺到了。
半小時,足夠他把我們兩個殺死。
我拉住了男友的手,滿臉都是驚慌。
男友也很緊張,他嘴脣都在哆嗦着,但是還是安撫性地拍了拍我的手。
我看着男友小心翼翼地往門邊走去,他先是趴在門縫下,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對我搖了搖頭,用嘴型告訴我,現在走廊上沒人。
我沒有鬆一口氣,整個人背都繃得直直的,豎起耳朵聽着樓下的一舉一動。
樓下傳來了輕微的響聲,那聲音聽上去很奇怪,就像是用指甲在撓什麼的聲音。
再然後是行李箱拉鍊被拉開的聲音,樓下那人在翻找行李箱。
但是行李箱裏放的是我上週出差帶的衣服,我還來不及收拾,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男友開了門,迅速地抽出鑰匙,然後關上門,鎖上。
我們倆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不可避免地,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我只能拼命祈禱樓下那人沒有聽到。
但是很可惜,他似乎聽到了。
因爲我們聽到了上樓的聲音。
噠噠噠。
腳步聲很沉重,應該是個男人。
我看了眼時間,離警察到達的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
而我們在這裏沒有任何朋友和認識的鄰居可以幫忙。
男友爲了以防萬一,讓我藏在了牀底下。
我們之前養了一隻貓,爲了讓貓不進牀底,我們買了那種亞克力板將牀下圍了起來。
男友拆掉其中一個板,讓我鑽進去。
我拿着手機,渾身發抖地鑽了進去。
此時,離警察到達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而我們都清晰地聽到,那個腳步聲戛然而止,彷彿停在了門口。
-2-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裏了,額頭冷汗不斷地流下。
這時,門口響起了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聲音。
「初初?」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從精神緊繃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這聲音我非常熟悉,是我的最好的男性朋友,何澤的聲音。
他是一名交警。
何澤作爲我的朋友,和我以及男友都認識。
之前貓還沒送人的時候,何澤經常在我們出差的時候幫我們喂貓。
因此他也知道我們家的密碼。
雖然不知道何澤爲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間不打招呼地過來,但我緊提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我正準備從牀底下鑽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何澤語氣十分凝重地說道:「初初,陸言在房間裏嗎?」
陸言是我男友的名字。
我剛要開口回答,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捂住了我的嘴巴。
是陸言。
此時他的表情十分的異樣,對我搖了搖頭。
我聽到何澤繼續說道:「初初,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聽好了,如果陸言回來,你一定不要讓他進來!馬上報警!」
我愣住了,下意識地問道:「爲什麼?」
何澤沉重地說道:「剛剛北城路發生了一起交通逃逸案,受害人是一個六十歲的老人,肇事者不小心撞傷她之後,非常惡劣地碾壓了三次,造成老人死亡,我剛剛看了監控,肇事者是陸言。」
「陸言棄車逃跑了,我猜想他也許回家了。」
我整個身子都冰冷了下來,我抬頭,難以置信地看着陸言,這個向來非常溫和的男人。
他是溫和的陸律師,是路上碰到生命垂危的流浪漢,都親自給他做人工呼吸的男人。
我怎麼都不相信,陸言會肇事逃逸,還會如此殘忍地活活將一個六十歲老人碾壓致死。
可是,何澤也沒必要騙我。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在認識陸言之前,我有困難的時候,是何澤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
我呼吸急促地看着陸言,眼神迫切地向他求證。
陸言嘆了口氣,伸手想摸我的腦袋,卻被我躲開了。
他沉默着在手機上打下一段話。
「初初,你相信我,殺害老人的不是我,是何澤,當時我看到了何澤的車牌,我沒有選擇報警,是想要給他一個機會。」
「現在想來,何澤當時便發現了我,他是過來殺人滅口的。」
這段話讓我再次迷惑了起來,一時間,我不知道該相信陸言還是何澤。
但心理上,我還是傾向於相信陸言。
我冷靜下來,想起了我之前聽到的行李箱被拉開的聲音。
之前我出差的時候,是開車去的,而我向來有喫水果的習慣。
我用不慣外面的東西,所以習慣性地在行李箱裏備上一把水果刀。
這個習慣,何澤和陸言都一清二楚Ṫü₄。
爲什麼何澤要拿一把刀上來?
難道真的如陸言所說,何澤是過來殺人滅口的?
此時,門把手被人不斷地擰動。
何澤:「初初,你開門,剛剛我收到一個關於陸言更重要的消息,你讓我進來!」
門把手被人擰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何澤的語氣越來越焦急。
「讓我進來!白初!」
我害怕得躲到陸言懷裏,然後,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股血腥味,是從陸言身上傳來的,和一股香味混在了一起,讓我有點作嘔。
我緩緩鬆開了陸言,抬頭看向他,「爲什麼今晚,突然噴了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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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看着我,無奈地說道:「我確實是爲了掩蓋身上的血腥味,不過,不是何澤說的那樣。白初,你相信我嗎?」
我看着陸言的眼睛,那是一雙眼型非常溫柔的眼睛,微微下垂。
「你身上怎麼會有血腥味?」我冷靜地問道。
陸言嘆了口氣,向我展示了他的手臂。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臂上竟然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這道傷口上面貼了創可貼,但依舊有淡淡的血跡從上面滲了出來。
「下班的時候,看見一隻小貓卡在縫隙裏了,抓它的時候被它抓傷了。」陸言淡淡地說道。
這聽上去非常像陸言的作風。
陸言就是那種十分心軟,看見路邊的流浪動物都會投餵的性格。
我覺得我簡直是一個不稱職的女朋友,哪怕陸言跟我解釋了半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依舊是撕開他的創可貼。
確實是動物抓傷的痕跡。
我鬆了一口氣,十分抱歉地看着陸言,「陸言,對不起,我太忙了,所以沒有注意到你的傷。」
陸言摸了摸我的腦袋,溫柔地笑着看着我。
門外的何澤應該聽到了陸言的聲音,他轉動門把手的速度越來越激烈。
「初初,你千萬不要相信陸言的話!陸言,你他媽真的是一個人渣!」
「他手上的傷口根本就不是貓抓傷的,是那個老太太!陸言碾了她三次之後,下車去看她到底死了沒有,那老太太還剩最後一口氣,就ƭù⁻死死地抓住陸言!」
「初初,你不是警察,你真的能分辨得出人和動物抓傷的區別嗎?」
外頭的何澤越說越激動,開始瘋狂用刀在門上刺了起來。
何澤的話讓我對陸言又開始升起了一點懷疑,但只是一點。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警察到來還有十五分鐘。
我開口道:「何澤,我們都冷靜一下,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還有十五分鐘就會過來。」
外頭的聲音戛然而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何澤嘶啞到極點的聲音響起:「白初,你爲什麼要報警?」
這句話讓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何澤,你真的殺死了那個老人?」我的聲音充滿了寒意。
我認識的何澤,就像一個小太陽,溫暖着身邊的人。
「我沒有!是陸言!」
外頭傳來何澤的吼聲。
「你不能讓警察進來,你不能!」
我不想與何澤多說什麼,冷靜地等待警察的到來。
陸言坐在我旁邊,握住了我的手。
突然,我看見衣櫃突然開了一條縫隙。
這個衣櫃是一個古董衣櫃,是我和陸言花了一千塊在古董市場收來的。
當時我們還滿心歡喜撿漏了,可送去鑑定的結果卻讓我們哭笑不得。
這個衣櫃是一個現代仿造品。
衣櫃一直放在房間裏,裏面放着的是我和陸言冬天的衣服,我至少有一個月沒有打開這個衣櫃了。
此時,我的眼睛餘光,看見衣櫃的那個縫隙裏,有一雙慘白的腳。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了起來。
我緩緩抽出了我的手,不自覺地離陸言遠了一點。
此時,距離警察到來,還有十二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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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釋放着寒氣。
我手指緊緊地蜷縮在一起:「陸言,衣櫃裏是什麼?」
說完,我死死地盯着陸言的表情。
陸言似乎早就意識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站了起來,沒有絲毫隱瞞地拉開了衣櫃的門。
衣櫃裏放着一具人體模型。
剛剛我看到的那雙慘白的腳,正是這具人體模型。
但我的緊張卻絲毫沒有緩解,我的男友爲什麼會瞞着我,在衣櫃裏藏着一個人體模型?
陸言解釋道:「初初,還記得我上週接了一個兇殺案的官司嗎?」
這個官司我聽陸言說過,一個十七歲的男孩被判定殺人,但男孩卻堅持聲稱自己沒有殺人。
男孩找到了陸言,要求他爲自己辯護。
陸言繼續說道:「所有人都認爲那男孩殺了人,包括警察,但是我不這麼認爲,我相信他沒有殺人,這人體模型,是我用來做兇案模擬的。」
陸言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真誠,就像我當初與他相遇一樣,他在一個地鐵站裏扶起了不小心崴到腳的我。
我選擇了相信陸言。
此時,距離警察到來還有八分鐘。
只要再堅持八分鐘,真相就大白了。
外頭的何澤似乎放棄了破門而入。
但他隨之而來的話卻讓我再次沉思了起來。
「白初,你真的瞭解陸言嗎?」
我和陸言談戀愛這一年,我對他的工作了解很少,更沒有他同事的聯繫方式。
現在想起來,陸言從未帶我見過任何朋友。
陸言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
他一直在孤兒院長大,然後靠着自己的實力通過了法考,又一步步從實習律師到了現在的金牌律師。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陸言,也很慶幸我有一位長相工作都上乘的男友。
我們三觀更是契合無比,一樣喜歡聽宮閣和太一的歌,最喜歡的電影都是《克勞斯:聖誕節的祕密》。
我們還約好年底一起去芬蘭,看極光,我都已經趁着現在機票便宜訂好了機票和玻璃屋酒店。
人的感情是很自私的,雖然我和何澤有十來年的感情,但我依舊選擇相信了陸言。
「初初,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我現在就把證據發給你,陸言他一直在欺騙你!」何澤憤怒地說道。
我的微信響了好幾下。
何澤把所謂的證據發給了我。
我抬頭看陸言,陸言眼裏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我看到他的手放在了睡衣的口袋裏,那裏凸起了一個形狀。
我的嘴脣哆嗦了幾下,腳步緩地朝着門邊靠近。
我一邊注視着陸言的舉動,一邊看了眼微信。
微信裏,是陸言的照片,我看了眼時間,剛好是今天。
早上陸言告訴我,他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要開,會很忙。
但是照片裏的陸言,分明就出現在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幢廢棄的居民樓前,他神情陰翳,完全不像是我平時看到的陸言。
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陸言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初初,你聽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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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緩緩靠近我。
「陸言,你口袋裏藏着的,是什麼?」
我清楚地看到,陸言的手一顫。
而門外何澤的聲音再次響起:「初初,其實我騙了你,我不是一名交警,而是一位重案組警察,我觀察陸言已經很久了,他是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Ṭų₌。」
「我們懷疑陸言是一位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而你,則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白初,這個廢棄的居民樓,正是我們發現屍體的地方,但我們沒有公開,因爲這個殺人犯有個特殊的癖好,他藏屍之後,喜歡隔三天來欣賞自己的傑作。」
何澤的話讓我身體一陣陣發冷。
陸言拿出了放在口袋裏的東西,那竟然是一個包裝精美的 DR 戒指禮盒。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們在一起一週年的紀念日,睡之前,陸言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我剛跟完一起詐騙案,實在是太累了,躺在牀上很快就睡着了。
陸言受傷地看着我,眉眼清秀溫和,一如既往。
距離警察到來還有五分鐘。
只要熬過這五分鐘,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我此刻就像一條溺水的魚,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是相信陸言的,我那麼愛他,他也那麼愛我。
但陸言確確實實騙了我,在今天,他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何澤失望又痛苦的聲音傳來:「白初,你還不相信我嗎?十二年,我們他媽認識了十二年!我們讀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你媽生病的那一次,是我冒着大雨揹她去醫院的!」
何澤說得沒錯,從小他就是我的鄰居,我媽和他媽又是極好的閨蜜。
我們還差點定下娃娃親,但是我和何澤之間就是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心動。
我幫他追過好幾次女孩,他也幫我遞過表白信,我媽生病的那一次是深夜。
那還是我讀高中的時候,我們村子很小,一下雨就容易泥石堆積,車開不進來也開不出去,我爸很早就沒了,是何澤揹着我媽一步一步走出村子的。
我和何澤之間,說是朋友,其實就像是親兄妹一樣。
很多人都說異性之間不存在純友誼,這話說起來估計有點婊,但我們確確實實做到了。
「陸言,昨天,你爲什麼要騙我?那到底是什麼地方,何澤說的是真的嗎?」我痛苦地問道。
距離警察來的時間還有一分鐘,按理來說警察至少已經到樓下了。
可我卻沒有聽到,任何警笛的聲音。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再次收到了一條短信。
「小姐,我們已經在 1404 門口。」
我大聲喊道:「我就在這裏,你們快點進來!密碼是 456321!」
陸言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眼裏是複雜和憐憫。
外頭也毫無聲音。
我突然聽到了一聲清晰的電流聲。
毫無預兆地,闖入我的腦海裏。
我痛苦地捂住腦袋。
「小姐,我們已經進來了,但是,你在哪?」
這條短信赤裸裸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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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了。
我朝着樓下大喊:「我就在這裏!我在這裏啊!」
但短信很快又發了過來。
「小姐,希望這不是一起惡作劇,我們已經在你家裏了,可是裏面沒有人。」
語氣已經陡然冷了下來。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我現在真的在 1404 嗎?
「何澤,我現在到底在哪裏?」我後背發涼地問道。
何澤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初初,我們在你的家,1404。」
「你撒謊!你們都在騙我,這裏根本就不是 1404 對不對?」
我手指甲狠狠地嵌進掌心,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門外站着的是我十年的好朋友,門內站着的是我相愛一年的男友。
可是現在,我誰也不能相信。
他們每個人都有祕密瞞着我。
黑暗彷彿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緊緊包裹住了,我喘不上氣來。
我直接撥打了 110 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警察有點不耐煩地說道:「小姐,請你不要浪費我們警力,我們現在就在 1404,可是並沒有看到你。」
我忍住顫抖,帶着一絲哭腔說道:「我不知道我在哪裏,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們,你們可不可以定位一下我的手機?」
電話那頭的警察非常專業,很快安撫了我的情緒,他說他們已經在定位我的手機了。
突然,警察的一句話讓我彷彿掉入了深淵之中。
「小姐,你……現在在距離市中心三百公里的一個不知名的海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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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島上?」
說出最後三個字彷彿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多麼希望這是一個離奇的夢。
一週年的紀念日老天竟然給我開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裏的擺件、地毯、衣櫃,甚至牀邊的小玩偶,都和 1404 一模一樣。
以至於我雖然有嚴重的強迫症,但絲毫沒有懷疑。
復刻 1404 的人做到了極爲恐怖的細緻程度。
他知道我每天喜歡在牀頭櫃上換上不同口味的香薰,我今天換的是檸檬味的。
我拉開牀頭櫃,果然是檸檬的味道。
所以我絲毫沒有懷疑,這是我自己的家。
這個人對我瞭如指掌。
對我如此瞭解的人,有兩個人,我的青梅竹馬何澤,我的男友陸言。
「小姐,你放心,我們已經派救援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了……」
警察在電話內一直安慰我,他的一句話卻更讓我全身冰冷了起來。
他壓低聲音,語氣無比凝重地開口道:「但是小姐,我接下來的話你務必要聽好了,現在在你的身邊,有一個連環殺人犯,他叫作林凌,我們已經追蹤他五年了,但是這五年,他不斷地去整容更換自己的外貌,甚至通過殺害受害者來頂替受害者的身份。」
「小姐,林凌非常殘忍,但又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而且他很喜歡角色扮演,上一個案子,他曾經扮演受害者的丈夫長達半年時間,他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之所以受害者都沒有發現蹊蹺,是因爲林凌能完美復刻他人的聲音,而且他在選擇Ṫũₐ受害對象之前,țůₗ會進行嚴格的篩選,從體型,聲音,身高他都會選擇儘量接近的人。」
「我們已經與總局取得了聯繫,我們認爲,林凌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我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我用力地咬住舌尖,疼痛讓我保持清醒和冷靜。
我現在身處海島,那外面的何澤是怎麼找到這裏的?
除非他就是林凌!
是他把我和陸言轉移到這裏,又自導自演地演了一段戲,把我和陸言當作老鼠一樣玩弄。
陸言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初初,警察說了什麼了?我們到底在哪裏?」
我喘息着,壓低聲音說道:「陸言,何澤就是林凌,我們要從這裏逃出去!」
何澤的聲音越來越急躁:「白初,這裏確實不是 1404,我一開始沒對你說實話,是怕陸言傷害你!」
「不,不應該叫他陸言,他是林凌!」
「我對這個男人非常瞭解,他很喜歡演戲,喜歡演到病態的程度,我知道他要把你轉移到這裏之後,我就偷偷藏進了直升機裏。」
「初初,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我的警員證。」
門縫下塞進來一個證件。
我拿起來一看,的確是何澤的警員證。
但很可能是林凌早就殺了何澤,然後僞裝成了何澤。
陸言抓住了我的肩膀:「白初,看着我,所有的一切我都會和你解釋清楚,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還記得第一次我們在地鐵相遇,我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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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顫抖着,怔怔地看着陸言的眼睛。
「我說你的眼睛是我遇到的最漂亮的一雙眼睛。」
陸言勾起一絲溫柔的笑容,然後猛地把我推到了窗邊。
「跑!白初!」
門突然被人用力撞開了一條縫隙。
我看見了何澤陰沉憤怒的臉。
而就在這個時候,警察的聲音通過電話清晰地傳到我的耳邊。
「小姐,我們已經知道這個殺人犯到底僞裝成誰了,他是……」
突然,電話戛然而止。
我的手機竟然在此刻,沒電了。
「白初,跑啊!」
眼看何澤就要撞門而入,陸言對我大聲吼道。
窗外是一片空地,這個高度跳下去,頂多會擦傷。
我沒有猶豫,深深地看了陸言一眼之後,跳了下去。
我摔在了草地上,朝着陸言大喊:「快點!」
陸言一腳已經跨過窗臺,突然他身後猛地竄出一個黑影!
「小心!」我瞳孔劇烈收縮。
何澤猛地將陸言拽了回去。
「我是不會讓你傷害白初的!老子保護了她十多年,怎麼可能會讓她受傷啊!」
兩人激烈地扭打在了一起。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整個人愣住了。
但我來不及想那麼多了,我拿着手機,手足無措地往前跑。
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了,我必須找一個地方藏起來。
幸運的是,我找到了一個狹窄的洞穴,我躲了進去。
手機還是黑屏狀態,我憎恨自己爲什麼睡前沒有充電!
眼淚此刻終於忍不住地掉了下來,我哭了一會,擦乾了眼淚,冷靜下來開始整理思路。
假如說何澤就是林凌的話,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殺掉何澤的呢?
我的大腦迅速回想我和陸言以及何澤的相處過程。
整容需要恢復期,更別提這種將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的程度。
我想起我和陸言認識兩個月的時候,爲了徹底瞭解一個傳銷集團的內部,我在那裏生活了兩個月時間。
這是我和陸言唯一分開比較長的時間,而何澤其實我和他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所以林凌替換掉他其實更容易。
而今天我出差回來到公寓樓下的時候是晚上七點,我上樓的時候還和樓下的保安打了一個招呼。
等電梯的時候,我看到過幾個熟悉的鄰居,雖然我們沒有聯繫方式,但是彼此之間有說過話。
到家的時間是七點零五分,爲什麼我會這麼清晰地記得時間,是因爲當時我正在微信羣內向領導彙報這次出差的內容。
我洗完澡檢查了一遍樓下的燈,關好之後就睡着了。
臨睡前,陸言是摟着我的。
也就是說,我被轉移到海島,是我睡着的這段時間。
那個叫林凌的殺人犯,在海島上覆刻了 1404 公寓,特意把我轉移了過來。
爲什麼他要如此大費周章?
而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朝着我躲藏的地方緩緩靠近。
-9-
我捂住嘴巴,死死地屏住呼吸。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我藏身的洞穴面前停了下來。
我看到了一雙皮鞋。
這雙皮鞋我很熟悉,是我買給陸言的生日禮物。
是陸言!
我鬆了口氣,正準備從洞穴裏鑽出來的時候,我聽到了陸言的聲音。
「白初躲到哪裏去了?」
我剛要開口說話,告訴陸言我就在這裏的時候,我聽到了何澤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知道,這個女人比我想象得要更加狡猾啊!」
我宛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怔愣在了原地。
他們在說什麼?
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緊接着我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
「言哥,給,黃鶴樓。」我聽到何澤說道。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了起來,剛剛何澤和陸言不還廝打在一起嗎?
「ŧŭₐ沒想到這個女人能這麼利落地就拋下你獨自逃走了,噗,言哥,你的魅力好像不夠啊!」何澤笑嘻嘻地說道。
陸言也沉沉地笑了起來:「當記者的總是比較謹慎一點,不過我們玩得很開心,不是嗎?」
我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手緊緊捏住,喘不過氣來。
「好幾次我都快要演不下去了,要不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太認真了,我都差點笑場!」何澤的語氣像是講到一起好玩的事情一樣。
「睡一個記者的感覺怎麼樣?爽嗎?」何澤繼續笑着問道。
我緊緊地捏緊拳頭,全身因爲憤怒和疑惑發冷。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竟然意外亮了起來。
蘋果手機偶爾會有這種情況,有時候突然沒電之後,過一段時間又突然能開機,但是電量基本上是百分之五以下。
我看了眼手機,電量果然只有百分之三。
我屏住呼吸,顫抖着打開一條未讀短信。
其間我因爲過於緊張,好幾次都點錯了。
終於,我看到了那條來自警察的短信。
「小姐,我們剛剛得到了一個我們疏忽的消息,林凌並不是一個人作案的,兇手是兩個人,他們是一對兄弟,哥哥叫做林凌,弟弟叫做林晨。」
「他們在半年多之前,就殺死了何澤和陸言,並僞裝成他們在你身邊生活了下去。」
「請不要相信他們任何的話,因爲他們殺死受害者之前,會用各種酷刑逼問受害者一些關於目標的信息。」
「重案組的同事已經找到了何澤和陸言的屍體,他們的屍體死前都受過非常殘忍的虐待。」
「何澤的頭蓋骨有一個深洞,我們懷疑是電鑽所致,陸言的手腳骨頭都被砍斷。」
「在前往你公寓的時候,林凌和林晨撞死了一個六十歲的老人,並在她身上碾壓了三次導致老人死亡。」
「這是一對窮兇極惡的兄弟,我們馬上就要趕到海島了,請你一定要躲藏好。」
我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一股強烈的噁心湧上了心頭!
眼淚一下子就掉在了手機屏幕上,此時,手機所有的電量終於耗盡,陷入了黑屏之中。
我竟然和一個殺人犯同牀共枕了這麼長的時間!
這兩個對我關心到極點的男人,都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殘忍的殺人犯。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張蒼白的面孔出現在了洞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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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溫柔地笑着看着我,就像我們第一次認識那天一樣。
但是我很清楚,眼前這個人不是陸言,他是一個披着人皮的禽獸,是一個僞裝成陸言的惡魔。
「你是林凌還是林晨?」
我憤怒又怨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是林凌。」林凌勾着脣角說道。
他的臉上是令人厭惡的得意。
那是貓玩膩了老鼠之後,終於露出了爪牙的得意。
林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白初,你知道陸言是怎麼死的嗎?他死前一直在懇求我放過你,我用電鋸割下他的手腳的時候,他還在哭着求我不要傷害你….」
這時,林晨也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嘴角咧開殘忍的笑容:「白初,你真的是一個很有福氣的女人,有兩個男人都在保護你,何澤也是哦,當過警察的比我以前遇到的忍痛能力都要強太多了。」
「但是一遇上你,何澤就變得卑微起來,他讓我隨便怎麼玩他都無所謂,只要我能放過你,我用電鑽在他頭上鑽了一個大洞,我想看看這樣深情的男人的大腦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蛋!
我的男友,我最好的朋友早就已經死了,可我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還和他們共同生活了半年之久。
淚水早就模糊了我的視線,此時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讓這兩個惡魔償命。
我告訴自己,白初,越到這種時刻,你就要越冷靜。
林凌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鑽戒,扔在我邊上,臉上的笑容誇張到令人噁心。
「這個鑽戒是陸言死之前,我在他身上找到的,他真的很愛你啊,初初。」
我顫抖着拿起這枚戒指,抬頭,陰冷地看着他。
「林凌,林晨,我已經報警了,你們都不害怕嗎?」
「害怕?」林晨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
「白初,你真的覺得,警察說的都是真的嗎?」林晨看着我的眼神裏帶上了一點複雜的憐憫,還有一閃而過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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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抓住手裏的戒指,林晨說的是什麼意思?!
「初初,警察是不會過來救你的。」
林凌突然蹲在我面前,臉色冷了下來,他抬手用力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臉很快腫了起來,很疼。
一絲鮮血從我鼻子流下。
「疼嗎?」
林凌像個魔鬼一樣擦去我臉上的鮮血。
「不要碰我!」我滿懷恨意地看着他。
這張臉和陸言有多像,我就能想到陸言在死前經受了多麼大的痛苦。
被活生生地鋸開手腳,到死都還求着這兩個禽獸放過我。
我完全不相信林凌和林晨的話,警察一定會來這個海島上的。
林晨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
林凌:「白初,沒有警察,從來都沒有。」
這句話讓我當場愣在了原地。
「爲什麼….」我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了三個字,刺得我生疼。
「爲什麼,當然是因爲所謂的跟你交談的警察,就是我啊!」林晨晃了晃手機,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他說完,然後對我發出了和電話裏警察一模一樣的聲音,「小姐,請你務必要小心…」
「怎麼….可能?」
就算林晨會僞聲,但我發的短信和撥打的電話分明就是報警電話。
林凌笑了起來,「初初,你說我們怎麼會犯這種錯誤,趁你睡着的時候,我早就把你的手機卡換掉了,你的這張手機卡被我們特殊設置過,不管撥了什麼電話,Ŧű⁾都會轉接到林晨這裏。」
我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疼痛,咬牙切齒地說道:「特地爲了我設置這麼一個大的局,有意思嗎?」
「有意思,當然有意思了!白初,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聰明人有聰明人的玩法,你應該感到慶幸,這是我們給你的至高無上的榮耀。」林凌說道。
他拿出一把刀,蹲在我面前,抵在了我的額頭上:「讓我看看,聰明人的大腦有什麼不一樣吧。」
但下一刻,林凌神色異樣地看着我。
一把手槍抵在了他的胸口。
林晨想要過來,我溫柔地說道:「別過來哦,只要你動一步,我就直接開槍,你也不想你哥哥在你面前死去吧。」
我完美地捏中了林晨的軟肋。
林晨雖然十分殘忍,但他唯一的弱點就是林凌。
林晨從小是和哥哥相依爲命長大的,林凌對他來說,亦父亦兄。
他把林凌的性命,看的比自己都要重要許多。
林晨臉色難看地站在那裏,陰狠地看着我。
「我明明檢查過你的身體….」林凌詫異地說道。
我微微一笑,「女人的身體能放東西的還有一個地方。」
林凌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初初,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我冷冷地回答道:「雖然你們已經模範的夠像了,但是還有兩個致命的問題,從一開始,我就發現你們了。」
「如果身爲一個記者,連這點敏銳度都沒有,我也可以不用幹了,陸言對花生過敏,但你喫花生面不改色,何澤最討厭的看恐怖電影,林晨的電腦裏卻下載了很多恐怖電影。」
「林凌,林晨,人是不可能完美的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我緩緩說道。
「你們喜歡演戲,很巧,我也是。」
林凌鼓起了掌來,「初初,你真的很讓我喜歡。」
我開口道:「我早就已經發現你們今晚要對我動手,所以我早就聯繫了真正的警察,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林凌,林晨,束手就擒吧。」我冷着臉說道。
林凌笑了起來,眼裏卻毫無笑意,突然,他猛地用力撲向了我,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立刻開槍,可是槍卻完全沒有響。
林凌笑着說道:「初初,你覺得我會怎麼不小心嗎,槍我早就已經換過了。」
「在警察來之前,殺死你已經足夠了,這個海島是我們精心設計過的,我們有足夠的逃跑機會。」
「初初,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 要是我是個正常人,估計會找一個像你一樣的女朋友,不過很可惜, 我不是一個正常人。」
「初初, 我就讓你死的輕鬆一點吧,這就是我對你的喜歡。」
林凌抓住我脖子的手緩緩收緊。
突然, 他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林凌轉過頭, 他震驚的看着林晨,鮮血從他的嘴角湧出。
林凌的背上,插着一把刀。
林晨冷冷地說道:「林凌, 你太自大了, 所以也沒有發現我,並不是林晨。」
林凌猛地咳出一絲血,還想要站起來, 卻被林晨一腳踹在了地上, 徹底暈了過去。
我呆呆地看着林晨。
從他臉上看出了一絲十分熟悉的感覺。
「何澤?」
何ẗŭ̀ₙ澤咧嘴一笑,「初初, 現在認出我來了?」
「你沒有死!」
巨大的狂喜湧上我的心頭, 我流着眼淚,撲進了何澤的懷裏。
我又哭又笑的捶打着他的胸口。
這時, 天空響起了直升機的聲音。
許多個特警從空而降。
爲首的一名特警走到我面前,對着何澤敬了個禮, 「何長官。」
「初初,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的,上飛機之後我會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你。」何澤說道。
昏迷的林凌被警察帶上了飛機。
飛機上,何澤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了我。
他對外的身份是交警, 其實只是爲了讓林凌放鬆警惕而已。
他假裝被林晨抓走, 然後趁着林晨不備, 殺死了他。
「林凌和林晨他們有自己的虐殺風格, 所以從來就不會在一起作案, 而且他們殺完人之後, 不會見面, 只會互相發送一個短信。」
「我正是掌握了他們的這種規律,所以纔會僞裝成林晨, 一直生活在你身邊。」
「那恐怖片?」我打趣道。
林晨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懊惱,「鬼知道我硬着頭皮看了那些林晨喜歡看的虐殺電影多少遍….」
我聽完,臉上湧起一絲笑意, 突然又想起了何澤之前說過的話。
我臉漸漸扶起一絲紅暈,「你當時說的話,是真的嗎?」
何澤的臉也紅了, 他逃避似的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們相對無言。
很久,我才聽到何澤非常輕地說了一句, 「是真的。」
我的心臟難以抑制地跳動了起來。
突然,何澤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帶着微微的顫抖,「初初, 我們在一起吧。」
我沒有立刻回答,小聲說道:「讓我再好好想想。」
但其實我心裏早就已經有一個確定的答案了。
我在何澤肩膀上沉沉睡去了。
玻璃上,反射出何澤面無表情的晦暗的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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