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八年華,嫁給攝政王當了續絃。
按理說,續絃定是正妻已然亡故,再娶新婦。
可攝政王妃尚且健在,我便從正門抬着轎子進了去。
新婚當夜,攝政王帶着王妃一起掀開了我的蓋頭。
我驚恐大喊:「玩這麼開?」
-1-
紅蓋頭下有兩雙腳,一雙是王爺的,另一雙……
是王妃的!
我瞪大雙眼不知所措時,王妃已經挑了我的紅蓋頭。
「妹妹真是皎若太陽昇朝霞,灼若芙藻出綠波啊……」
我我我……我是續絃。
正正正……正主在面前。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驚恐,王妃不過多解釋,直接上手解了我的衣領。
我驚得一踢繡鞋往牀上爬:「玩那麼開嗎?!」
王妃笑得花枝亂顫,快直不起腰了,攝政王寵溺地將她摟在懷裏。
待到王妃笑夠了,纔不再逗趣我。
她向我伸手,那雙手細膩白嫩,一看就是深閨裏嬌養的大小姐。
手很美,我愣神片刻,不自覺地將手遞過去。
兩雙手觸及時,王妃一個用力,將我拉了出來。
「你不必怕,我們沒有這種癖好。」
王妃將我帶到梳妝檯前,幫我取下了頭上繁雜的頭飾。
「我查過你,父親爲關口守禦,你自小隨你父親在邊疆,自由自在。本就不該捲入京中事宜。」
「皇帝拿你來給我們添堵,難受的倒是你們父女倆吧?」
王妃說話很實在。
看樣子,他們夫妻倆並沒有受影響。
反而是我爹在我出嫁前,嚎得跟喪女一樣。
想我爹了,我明明可以在邊關三妻四妾,卻嫁到攝政王府當犧牲品。
我嘴一撇,想到大早上起來梳洗打扮,戴上鳳冠霞帔,什麼也沒喫一直等到晚上。
還被王妃一通驚嚇,還被告知受傷的只有我和我爹。
我再也繃不住了。
眼看淚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王妃卻從身後端來了一盤豬肘子。
「餓了吧?先喫吧。」
眼淚戛然而止。
很難抗拒,誰能拒絕一個燉得軟爛鮮香的豬肘子呢?
在大起大落中,我選擇了啃豬肘子。
正在我啃得滿嘴流油的時候,一個小姑娘衝了進來。
捏起小拳頭就往我腿上砸。
「壞女人!不准你搶我爹爹!不准你搶我爹爹!」
攝政王神情一凜,抱起小姑娘就開始哄。
「她這麼小,這些話定是有心人教的。」
我吞下一口肉,扒拉了一口飯,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王妃。
「珠兒說得對。」
王妃應和一聲,接過小姑娘,抱在懷裏問道:「安安,告訴孃親,是誰這樣跟你說的?」
風安安啜泣了一會兒,才紅着眼睛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那人是風安安的貼身姑姑,王妃直接下令,以亂嚼舌根爲由,罰到了洗衣房。
見小姑娘停了哭,我擦了擦嘴,賤兮兮地湊了上去。
「你放心,我不是來拆散你爹孃的,我是來加入的。」
又惹得小姑娘哇哇大叫。
-2-
這一晚可以說是風捲雲殘……
我不是說豬肘子。
是一波三折。
安慰完風安安後,王妃陪我在牀上睡,王爺只能窩在貴妃椅上。
看着這麼一個身高八尺的男兒縮在貴妃椅上,我不由得可憐了一下,又咂巴嘴窩回王妃的懷裏。
王妃身上香香的。
像孃親的味道……
我眼角劃過一滴淚,又想起了我那早逝的孃親。
我是穿越來的,一來就在孃胎裏,我覺得我應該是投胎了。
從小我就知道,孃親生得漂亮,是村裏的村花。
鎮上的公子哥兒都喜歡我娘,可她偏偏看中了我爹這個大老粗。
可我爹也有可取之處。
每當我爹扛着糧食上鎮上賣時,回來都會給娘帶小禮物。
不是食肆齋的糕點,就是通寶店的銀簪。
可惜娘命薄,在我五歲時便死於疫病。
那時天降澇災,家裏的地都被泡死了,官府也沒有作爲。
那時硬生生餓死了半條村的人。
娘熬過了饑荒,卻沒熬過澇災後的疫病。
爹不得已,將我娘偷偷葬在山頭,帶着我離開了村裏。
也是那時,爹開始參軍。
最後混了個關口守禦,將我保護得好好的。
嫁過來的第一個晚上,我想爹了……但是,我感覺王妃的懷抱好溫暖……好溫暖Ţû²。
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早上倒是意識到了王妃起牀了,但是她拍了拍我的背,輕聲說:「睡吧。」
於是我倒頭睡到日上三竿。
當我迷迷糊糊醒來,我的小柳一臉菜色地進來了。
「小姐,你可有身體不適?」
「沒有啊,你怎麼這麼問?」
小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檢查了一遍,發現我真沒什麼不適,才鬆了口氣。
「王爺昨天叫了三趟水,還留王妃在您這,這是您的新婚之夜,多折磨人啊!」
「草原上的漢子都沒有王爺能幹呢。」
我驚得天靈蓋都顫了一下,連忙捂住她的嘴。
「怎可議論王爺!」
-3-
收拾好後,王妃免了我的敬茶禮。
我便帶着小柳從後門溜了出去。
常年不在京城的好處就是,沒人認識我。
壞消息就是,被別人貼臉說閒話了。
我菜都上齊了,正準備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卻被旁邊的人給打斷了。
「吳宗先生,聽說攝政王夜戰兩女,三番兩次,是不是真的啊?」
「誒!這事兒我聽說了,攝政王今天可是一臉疲態去上早朝的呢!」
說書先生敲了敲板子,「既然諸位這麼好奇,我且來講一講這攝政王夜御兩女一事。」
我叼着雞腿,有點難以下嚥。
我沒什麼愛好,在古代,我最喜歡聽故事了,也最愛往茶樓裏鑽。
就爲了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吳宗先生不愧是京城裏最會說書的先生,講得繪聲繪色。
什麼「歡極嬌無力,玉軟花欹墜。釵罥袖,雲堆臂。」
什麼「攜手攬腕入羅幃,含羞帶笑把燈吹。」
「欲醉欲醉,嬌女聲聲泣,紅被翻浪,日上三竿。」
雖說我也喜歡聽一些豔詞,可主角是自己,那就有點不太喜歡了。
我快速喫完自己點的菜,指了指剩下的。
「小柳ẗŭ⁰,這是你點的,你喫哦!」
隨即面紅耳赤離開了茶樓。
-4-
剛逃出茶樓,就看見了王爺領着王妃朝這邊走來。
王妃還是端莊賢惠。
王爺……
嗯……
王爺還是……
王爺怎麼一副被抽了精氣神的樣子!
「聽說你喜歡聽說書,果然是跑這來了,讓我一頓好找。」
王妃素手芊芊,將我跑亂的鬢髮整理好。
「聽完了?要不再聽一出?」
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聽了,不聽了!」
再聽下去我臉都不要了。
皇帝派人傳謠,攝政王就將計就計。
他想讓皇帝覺得塞一個女人給他,他夫妻倆一點也不介意,還要一起玩。
這皇帝不得氣死?
我看皇帝還沒氣死呢,我就先羞死了。
王妃還想說什麼,小柳終於喫完跑了出來。
她還沒看清前面的人,逮着我就吐槽。
「小姐,那盤水晶餚肉明明是你點的,怎麼丟給我了呢!」
王妃微微頷首,「原來你們已經喫飽了?那去通寶店看看吧。」
小柳適才反應過來,連忙行了個禮。
還跟我對視了一眼。
我們乖乖跟着王妃逛遍了京城裏有名的店鋪。
不僅在通寶店給我選了一副頭面,還帶我去布匹店選了幾分新樣式。
府裏明明有更好的妝花緞,卻帶我來布匹店顯擺。
王妃還特意湊到我耳邊說府裏還有上好的布匹Ṱũ̂₎,都給我裁新衣。
我仰天長嘆。
於是全城的人都知道攝政王家庭和睦,平妻相處融洽,是三人行中的典範。
-5-
但是樹大招風,皇上達不到目的,沒等到三天回門,皇后一封懿旨將我召至宮中。
這個皇后也是個能人。
她比皇上大十歲,是先帝爲皇上親自挑選的童養媳。
她說話的權力甚至比皇帝還管用。
我被指婚做續絃一事,聽說就是她的主意。
年齡不大,心眼子倒是挺多。
一上來就是問我夫妻是否和睦。
問就算了,還不讓我起身,我半屈膝,咬着牙回了她的問題。
「自是夫妻和睦。」
下一秒一個茶盞就摔到了我面前。
「不愧是關口守禦之女,這嘴真是自由散漫慣了,如此不知羞恥!」
我——
不是吧?你有病吧?不是你問的嗎?
即使心裏罵罵咧咧,我也只能誠惶誠恐跪下來道歉。
「臣婦惶恐!」
我不敢抬頭,只聽見上面一聲嗤笑。
「本宮在跟你開玩笑呢,看把你嚇得,來,抬起頭讓本宮看看。」
我又抬起頭,卻發現來人已經走了下來。
她手握着玉如意,抬起我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是有一些姿色,怪不得攝政王新婚後一臉疲憊,你是用了什麼祕法?」
這句話一出,旁邊一直喝茶的嫺貴妃笑得花枝亂顫。
「姐姐莫不是在皇上那裏沒尋到快樂,來這求經?」
皇后臉色猛地一沉,將玉如意砸到了我頭上。
「一個小小御守之女,竟然擾得攝政王家宅不寧,就連出使閩南這等爲國爲民的差事都拒了,不是紅顏禍水?」
我請問呢?是你指婚的吧?現在來怪我?
我面部肌肉抽搐,強忍着自己不翻白眼。
「今兒個本宮就來教教你規矩吧。」
皇后揮了揮手,讓人直接把我拖到外邊。
現在太陽正甚。
這死太監拖我時還捂着我嘴!
你這死丫頭,罰不了嫺貴妃,罰我這個小嘍囉是吧?
我拼了命地掙扎。
「嘖,皇上還小,姐姐何必因我這句話動怒呢?」
嫺貴妃,你個死丫頭,你也少說點吧!
「妹妹還是讓你父兄守好北境,不然再大的軍功都保不住你這張嘴!」
轉而對壓着我的太監怒罵。
「給我好好招待攝政王妃,若是招待不周,唯你們是問!」
不是!你真是屎殼郎戴面具——臭不要臉的!
逮着我欺負唄!
-6-
這皇宮的太陽真烈啊,殺千刀的——
但是沒有我練武的時候烈。
我悄咪咪在膝蓋下折了兩層衣服。
轉頭一看小柳,折得比我還多。
這妞能處,比我還大膽。
嫺貴妃說完風涼話就離開了,離開時還輕飄飄瞟了我一眼。
「倒是個狐媚子。」
被罵多了我還就習慣了。
我在大太陽底下曬了一個時辰,小柳都要困得打盹了。
皇后娘娘還擱殿裏坐着,這樣下去不是個頭啊!
我兩眼一閉,正打算往小柳身上一倒——
「臣婦倒是不知妹妹怎麼得罪皇后娘娘,竟被罰跪在此!」
王妃疾步走來,身後的丫鬟都要追不上她的腳步。
待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撐着傘扶着我,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王妃,我的好王妃!
我兩眼一閉就倒在了她懷裏。
皇后在聽見王妃聲音時,已經走了出來,可沒等她反應,王妃繼續先發制人。
「皇后娘娘,寶珠從小就體弱多病,原就因爲當年疫病落下了病根,累不得曬不得,不知寶珠如何冒犯了皇后娘娘,還請皇后娘娘手下留情,放臣婦帶寶珠回家吧。」
當年正是奪嫡關鍵時刻,災情被耽誤,也是皇室被詬病許久的原因。
攝政王穩定局勢後,迅速南下治災,也只挽救了一部分百姓。
當年皇后的母家就是其中鬧得最兇的世家。
最後全族降罪,只留下了皇后一人。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那麼多年書不是白聽的。
我悄咪咪睜開一隻眼,算了,太陽太大看不清。
想來皇后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只聽見皇后咬牙切齒道:「既然身子虛弱,那王妃便帶回去吧。閩南治水一事,還望王妃勸勸攝政王——」
接着我就被橫抱起。
王妃的聲音就在我腦袋上方。
「後宮不可議論朝政,前朝的事,還請皇上跟攝政王商議,臣婦先帶寶珠回府了——」
王妃穩穩抱着我,帶我出了皇后的宮殿。
-7-
直到離開太監宮女的視線範圍,我才伸手拍了拍王妃的手。
她將勾着我腿彎的手放低,我順勢跳了下來。
「你怎麼不說一聲就往宮裏來了?」
「我冤枉啊,大人!」
「皇后宣了懿旨後,帶人守住了院子,小柳也沒辦法去給您通風報信。她是做足了準備,要給我難堪。」
王妃在馬車裏跟我細細道來後,我才知道皇后沉不住氣的真相。
閩南水患,跟十幾年前一樣,蔓延百里。
十幾年前是攝政王治水,十幾年后皇帝還想靠攝政王治水。
治水不是不行,結果就在水患時,皇帝非要鬧續絃這一出。
「王爺也不是軟柿子,給他捏一捏,還往上湊嗎?」
王妃捻着扇子,滿臉嫌棄。
「可是閩南水患……」
我經歷過水患,也知道有多痛苦,上面鬥法,下面遭殃。
王妃捏了捏我的鼻子:「王爺已經派親信過去了,十一年前是因爲王爺沒有經驗,耽誤了救人,這次一定不會讓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也不會讓疫病蔓延。」
一時間我的眼淚湧了出來,像決堤的小溪。
王妃將我擁入懷裏,也不再說話。
後來的事,是小柳溜出去聽說的。
皇帝生怕皇室再被百姓唾罵,許了王爺許多好處,王爺這才同意親自南下。
爹爹早就回邊疆了,當天回門,不知道王爺跟他聊了什麼,出來後就笑吟吟的。
當着王爺的面,還聲稱要繼續給我相看好的男兒。
嚇得我都抖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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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出發時,抱着安安顛了兩下:「等爹爹回來,帶你去騎大馬。」
安安抱着他的胳膊,咯咯地笑。
王妃理了理王爺的衣襟,王爺一手護着安安,一手將王妃摟入懷中,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
「辛苦你了。」
兩人相顧,再也沒說話。
我跟小柳如同局外人,端着一盤西瓜,一塊一塊往嘴裏塞。
你別說,還真甜。
王爺離開後,我應着王爺的要求,每天的日常就是教安安扎馬步。
安安在太陽底下曬着,王妃在亭子裏喫葡萄喫得可歡。
「爲什麼不給安安喫葡萄!」
汗珠順着安安的腦袋往下滴,啪嗒落在乾燥的地上。
我也看着王妃手裏的葡萄兩眼放光,她像是注意到了,捻着一顆葡萄遞到我嘴邊。
清甜的葡萄汁在嘴裏炸開,我格外滿足地眯了眯眼。
隨後大發慈悲:
「再站一刻鐘,就來休息喫葡ťŭ̀₇萄!」
安安的手瞬間繃直,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好的!師父!」
安安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除了喜歡喫,沒什麼缺點。
她比我想象的更剛毅,扎馬步不喊疼也不喊累,被抱摔也笑嘻嘻地起身。
更像攝政王。
可王妃說,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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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淡中藏着一絲危機,直到有一日,有人闖進府來。
來人匆忙,我直接提着長槍制住了他。
他腿一軟,啪地一下跪了下去。
「王妃,稟王妃,王爺出事了!」
他抬起頭,眼淚鼻涕一起流,看起來十分狼狽。
後面傳來一聲脆響,是果盤落在石桌上的聲音,只是一瞬,王妃就跑到了我面前,緊拽住那人的衣領。
「王爺怎麼了?」
「王爺,王爺遭遇流民暴亂,不慎跌入江中,尋不到屍身了!」
王妃的身形在我眼前一頓,瞬間落了下去。
我動作比腦子動得還快,拋下長槍,接住了王妃,她癱軟在我懷裏。
她渾身顫抖,緊緊抓着我的手,嘴脣翕動:「走,帶安安走——」
我將王妃背到背上,喚了一聲還在扎馬步的安安。
她聽不見這邊的動靜,只看見母妃癱倒在地,汗如雨滴,又不敢動分毫。
我動作很快,收拾所有細軟,拎着安安,帶着小柳就從送菜的後門離開了。
安安縮在我懷裏,看着偌大的王府,眼裏閃着淚。
「安安還能回來嗎?」
我想起王妃叮囑的事,肯定點了點頭。
「一定會回來的。」
我帶着安安ƭùₛ走出去不到半刻鐘,攝政王府已經被重兵把守。
我藏在巷子口,看着那個剛及弱冠的皇帝大搖大擺進了攝政王府。
他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王妃一定不會好受的。
想到這裏,我的手不自覺攥緊,安安嚶嚀出聲,卻沒有哭。
「師父,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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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安安四處逃亡。
畫着我倆畫像的通緝令貼遍了大街小巷,也只能帶着安安走一些無人經過的山路。
小柳一路上幫忙打探着王爺的事。
倒是拼湊出了王爺墜江的經過。
閩南水患沒有十一年前那般嚴重,加之王爺早已派人去安排,將損失降到最低。
按理說王爺到那邊只剩下安撫百姓便好。
偏偏有流民在知府府邸前鳴冤,說自己家都沒了,水災根本沒治好。
王爺思之心切,便去看了。
最後結果就是流民暴亂,將王爺推下了洶湧的江水中。
那是什麼流民,最後知府將他們捉入牢中不久,便有人拿着令牌去贖人。
好你個皇帝。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
現下水患已經平復,王爺帶過去的御醫正在處理着最後的亂象,預防着疫病。
在京城的孤兒寡母自然是他最後想要處理的對象了。
王妃早就料到了,早早給我和安安造了假身份,只爲了將我們送走。
也不知道王妃現在怎麼樣……
聽說是被打入了地牢……
正想着,安安伸手在我臉上抹了一把。
「師父,泥巴花了,你莫哭。」
我捏了捏她的小臉:「師父沒哭,是眼睛尿尿了。」
安安立馬伸手在我衣襟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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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內,素蕪一被銬在刑架上,滿身鞭痕。
她嘴脣乾裂,大大小小的傷痕在脣上露着,紅色的血將慘白的脣染得血紅。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聲鞭響,她身邊落下一鞭。
「素蕪一!你最好告訴朕,攝政王的屍ṱũ̂ₛ身在哪?你的孩子和那個續絃在哪?」
她抬起頭,晦暗的眼神透過睫毛,看向皇帝。
「你做夢。」
皇帝高舉鞭子,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現在她身上一塊好皮肉都沒有,結了痂的傷口被撕裂,又添新傷,嘴都咬爛了,就是不肯透露分毫。
皇帝氣得扔掉鞭子,轉身要走。
素蕪一急急喘了幾聲,才又提起一口氣。
「裴復!」
皇帝被叫住,腳步一頓。
「我剛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小一個,抱着我,不肯撒手,說要嬸嬸抱,轉眼間……咳……都這麼大了……」
那人站在暗處,背影又瞬間佝僂。
「嬸嬸若是願意勸皇叔歸還攝政權,事情也不必鬧得如此難堪。」
「到底是裴凌的問題,還是你裴復的問題,你如今還沒想明白嗎?」
皇帝冷哼一聲,還是離開了。
素蕪一閉上眼,疲憊地低下頭。
作爲裴復的皇嫂,她一直都知道,掌權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
被裴凌拿捏的這十年,他面上和藹,私底下不知跟皇后商量了多少怎麼樣處理攝政王的伎倆。
他還年輕,卻因爲皇后的讒言,導致幾次決策失誤,增加賦稅,支持奴隸可以隨意被杖殺。
遇見天災人禍,只會說百姓活該,根本不願下罪己詔。
朝堂之上對他頗有怨言,怒斥他小孩做派。
他便革了言官的職,換上外戚。
原本在十年前已經滅亡的外戚,又不知被皇后從哪挖了出來,全都塞在了朝堂裏。
他們根本不會認識到自己有什麼錯,只會覺得權利被攝政王拿捏着,他就要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沒想過自己是否能勝任。
她抬頭,看向昏暗的牢房,嘆了口氣。
「夫君,給他再多的機會,也是無用功啊……」
-12-
半月後,在百姓熟睡之時,城門被攻破了。
皇帝在美人身上睡得正熟,被太監搖醒。
「陛下,陛下,叛軍殺進來了!快逃啊陛下!」
他被扯下榻時,還迷茫地問:「什麼叛軍?」
「攝政王,是攝政王帶兵殺回來了!」
「他他他!」
皇帝慌忙站起來,終於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一根線。
「把王妃帶過來朕這裏!」
一刻鐘後,在正殿內,皇帝還穿着裏衣,髮鬢散亂,他手上緊緊勒着王妃的脖子,提着劍指向門口的人。
「你不要過來!不然朕就殺了她!」
殿前的人腳步一頓,往後撤了一步,讓士兵把綁着的女眷壓了上來。
其中就有皇后。
「皇叔,爲什麼,爲什麼你沒有死!」
「阿復,你爲何如此恨我?」
聽到這句話的皇帝像是被人戳到了什麼開關,大笑了起來。
「我爲什麼恨你?誰家皇帝有我做得這麼窩囊,誰家皇帝頒個詔書都要攝政王蓋章?」
攝政王站在那裏,不動如松。
「本王給你放權時,你可有做好?」
皇帝咬着牙拿着劍揮了兩下。
「朕不管!你就是在欺壓朕!你既然要逼宮,那就大家一起死!」
他勒住王妃的手猛地縮回,改用ṱù₂五指鉗住她的喉嚨。
那一瞬間,一把利劍穿過衆人,射穿了皇帝的肩膀,釘在身後的龍椅上。
王妃的身子猶如破布娃娃一般落下,王爺飛身上前,接住了那如同風中落葉的身子。
我站在廊前,收起弓,緊緊盯着王妃身上的傷。
剛纔的箭,就應該射到皇帝的心臟上去!
-13-
皇宮內已經被攝政王控制住,我陪在王妃身邊,緊緊盯着她沉睡的容顏。
剛纔替王妃上藥時,我已經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新舊交疊的傷痕。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咬牙挺下來的。
我一邊擦,一邊哭,又怕眼淚滴到傷痕上,引起刺痛,硬生生忍着。
她睡了很久,兩天兩夜,都沒睜過眼。
若不是胸膛還有起伏,鼻尖還有呼吸,我都以爲她要離我遠去了。
王妃醒的那天,是個晴天。
我正拿着勺子沾水,潤着她乾裂的脣。
她睫毛微顫,睜開眼時,直直盯着我看。
我只感覺呼吸一滯,生怕驚擾到她。
「寶珠,安安呢?」
她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絲輕柔,熟悉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纔有一絲王妃活過來的實感。
眼眶瞬間溼潤,連帶着王妃的模樣也模糊了起來。
「安安,安安在我爹那,她很好,王妃不用擔心……」
-14-
兩天後,攝政王肅清朝政,我爹帶着安安進京述職。
朝臣擁立攝政王爲新帝,至於帶兵入宮?
爲了解決殺害皇上的刺客罷了。
可惜皇上沒救回來。
我日日守在王妃身邊,王妃經過修養,已經可以下牀走路了。
只不過因爲身體還未完全好,王爺推遲了登基大典,非要跟王妃的封后大典一起。
我爹被封爲護國大將軍,我直接晉升爲佑寧公主。
爹得興奮到從自己的軍營裏找了幾個長得俊秀的硬漢推到我面前。
「公主養幾個面首,是正常的吧?」
爹爹搓手,看着自己選的女婿兩眼放光。
emmm。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反正不喜歡攝政王那樣的。
硬漢……
先留着吧,說不定有一天我就喜歡上了。
關於當時風靡全京城的流言蜚語, 讓我派過去新的說書先生, 編了個新的版本。
咳咳,什麼版本?
佛曰:不可說。
-15-
番外。
爹爹被封爲大將軍後, 選擇留在京城陪我。
「爹老了, 只想陪在你身邊, 爹沒有你娘了, 更不能沒有你。」
我看着他在小院裏忙着給菜澆水, 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閉上了嘴。
「這種歸回田園的生活,真好, 一如你娘陪在我身邊的日子……」
我知道,如果不是爲了養活我,爹爹不會選擇去參軍。
他是軍營裏最特別的存在。
因爲他帶着一個小丫頭。
小丫頭也很聽話,訓練時在旁邊跟着練, 拿着小木棍笨拙地學着操劍。
叔叔們上戰場時,她就乖乖躲在帳篷裏。
行軍時就坐在行頭上,跟着馬車一顛一顛。
雖然他只混了個關口守禦,卻有很多弟兄。
因爲這些弟兄們, 都是自己閨女的乾爹。
「別想了, 爹,皇帝把公主府修在你旁邊了, 我們打通一下, 你的地就更大啦!」
他直起腰,陽光撒在他身上。
笑得鬍鬚都顫抖了起來,滿臉的皺紋也更加生動,裹着風沙, 吹進了我的眼睛。
後來我才知道,攝政王當時跟他說的是:
「您的女兒很好,值得更好,我會放她ťũ̂ₛ自由, 我和王妃也會護好她, 您放心。」
「但是現在皇帝對我們是虎視眈眈,怕是不能安穩……」
一個男人想要護着自己的家人,一個男人想要護着自己的女兒,就這樣達成了協議。
後來王妃送走了我們,將自己留在京城。
爹爹見逃難過去的我們, 二話不說就出兵歸京。
或許是攝政王早已安排好, 他們兩個很快就接頭,直奔京城。
大將們也苦等皇帝許久,一場悄無聲息的造反, 就這麼起來了。
-16-
王妃早就察覺皇帝有滅口之心,在發現王爺真的出事之後,就知道皇帝下一步就是攝政王府。
但是她不能離開。
她一旦離開,她的母族會受到牽連。
只能放走孑然一身的我。
她被皇帝囚困地牢, 受着鞭撻刑罰, 也硬生生不吐露一個字。
她撐着一口氣, 終於等到了我們。
時隔兩個月,王妃終於被養的回了點肉。
皇后制服已經做好了,她穿上可真是美極了。
直到王妃身體無恙, 攝政王纔打算登基。
可算的上是史上最任性的皇帝了。
但他只爲他的皇后任性。
我跟爹爹站在羣臣中,看着上面並肩行走的一對佳人。
不約而同露出了一抹笑。
只有身旁的安安抬頭看我。
「師父,那你以後是我姐姐了?」
我敲了敲她的腦袋。
「但我還是你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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