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後,我身爲攝政王,養了個小太子。
小太子眉眼疏朗,天生一副笑臉,卻在聽聞我要娶妻時,抱着我的褲腿,哭得稀里嘩啦:
「亞父,先帝遺詔說您只能撫養子珩一個人。」
小太子慢慢地長大了。
有天晚上我喝多了,和狀元郎不明不白地躺了一宿。
酒還沒醒,只見四面八方都圍滿了侍衛。
小太子不緊不慢地走到我的跟前,眉眼間滿是陰鷙,發了狠地捏着我的下巴:
「亞父和他都可以,爲什麼孤卻不行?」
-1-
先帝駕崩後,我第一次進宮,也是第一次見到裴子珩。
裴子珩瘦瘦小小的一隻,雙頰灰撲撲的,見到我來時也只是怯生生地喚了我一聲:「亞父。」
我擰了擰眉頭,正想開口時,喉間卻泛起陣陣癢意。
老毛病又犯了,我坐在雕花的紅木椅上,指骨用力地握成拳頭抵在脣間,低咳了幾聲,吩咐道:
「還不快帶太子殿下下去洗漱一番?」
洗淨後的裴子珩膚色白皙,黑黝黝的雙眼明亮純淨,手指不安地攪弄着衣襬。
我撩開小太子的衣袖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駭人的青紫。
像鞭子抽出來的一條一條的痕跡蜿蜒在小太子的手臂上。
我的眼底一片冰冷。
-2-
皇宮裏的宮女太監消失了一批,又悄無聲息地換上了新的一批。
皇宮裏的薰香不是我常用的那款,加上夜裏的溼氣重,我不受控制地低咳了起來。
「主子。」阿青給我斟上了一杯茶水。
低頭喝茶時,我瞥見拐角處有一抹墨青色的衣襬,冷聲道:
「出來。」
拐角處的陰影動了動,小太子黝黑的眼眸望着我,嘴脣動了動:
「亞父……」
我遞給了小太子一個眼神,有屁快放。
「亞父能否修改律法?」
我眉梢輕挑,放下手中的茶盞,示意他繼續說。
小太子的指骨捏着衣襬,指尖微微泛白,鼓足了勇氣道:
「子珩想請亞父放柳美人一條生路。」
自古先帝駕崩,後宮無所出的妃子們應當殉葬。
小太子心夠軟的,柳美人前不久剛進宮,只用了一塊小小的軟糕,就讓小太子記到現在。
律法當改,可太過良善卻坐不穩這天下。
-3-
我將小太子養在膝下,將我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他。
小到四書五經上的每一個文字,大到帝王治國理政之法。
小太子悟性很高,什麼東西教一遍就會,就是這字,橫七豎八的,格外難看。
我實在看不過眼,將羊毫筆細細地沾了點墨汁,手把手地教小太子握筆運筆起勢之道。
就這樣從扶柳依依的春天教到了白雪皚皚的冬日。
每個冬季都是我最難熬的日子,本身的體弱加上冷風的侵襲,即使萬般小心,我還是染上了風寒。
寢宮裏的火爐燒得正旺,可我整個人寒氣入體,四面八方的冷空氣透過我的骨縫滲進我的四肢百骸。
我已經臥病在牀整整一週了。
今天總算恢復了些精氣神,我披着火紅的大氅,從牀榻間坐起身來,低咳了幾聲。
喉間疼得要命,像吞了刀子般難受。
阿青將茶水送到我的脣邊,隔着一層窗紗,我看見門外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晃動。
我抬眸看向阿青。
阿青眉目低垂:「主子,是小太子,在外頭徘徊了三日有餘了。」
門開後,小太子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關切:
「亞父,子珩體熱,還望亞父允許子珩爲亞父暖暖身子。」
阿青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小太子脫了鞋襪輕手輕腳地上了榻。
小太子的雙手虛虛地圈住我,眸間有些許忐忑:
「亞父有沒有暖和一點?」
小太子像個熊熊燃燒的火爐一般,隔着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他的熱意。
但有時候我這人真的挺壞的,我招了招手示意小太子再近一些。
裴子珩挪了挪身子,離我近了些。
我看着小太子近在咫尺的俊秀臉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冰涼的雙手貼在了小太子的脖頸上。
小太子被我凍得一哆嗦,卻依舊關心地問道:
「亞父這樣會好一點嗎?」
我那點逗弄小孩的心思瞬間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微不可察的愧疚。
我偷偷摸摸地將雙手撤了下來,貼在小太子的身邊。
裴子珩一來,我的被窩立馬就暖和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我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醒來後,天色大亮,太陽高懸。
我這才發覺我竟將小太子圈了個滿懷。
小太子整個人暖洋洋的,一整個晚上我都沒有被凍醒。
我許久都沒睡過這樣的一個整覺了。
從那後,每個冬季我的寢宮裏便會多出個裴子珩。
-4-
都快五年光景了,還有一羣不怕死的大臣上奏嚷嚷着喊我退位,放權給小太子。
我有些頭疼地將奏摺扔給裴子珩,小太子看完奏摺後,走到我身後替我揉了揉太陽穴。
「子珩資歷尚ťú₈淺,還有諸多不足之處,仍需亞父輔佐。」
裴子珩這幾年抽條得很快,手掌很大,替我按摩的力度不大不小,我舒服得閉上了雙眼。
剩下的奏章便全讓小太子念給我聽了。
裴子珩嗓音清潤,語調不急不慢,像伶官唱曲似的。
只是這曲子到了某份奏章上時卻戛然而止了。
我有些奇怪地睜開了雙眼,只見小太子目光沉沉地緊盯着那份奏章。
我還以爲是什麼要事,結果是那羣大臣嫌我沒成家,閒得慌,才插手國事。
他們催我儘快完婚,還配了好幾張適齡少女的畫像。
裴子珩修長白皙的手指抽出幾張少女的畫像,嗓音略沉:
「亞父可有看上的姑娘?」
我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就我這情況,還是別禍害人姑娘家了。
「並無。」
-5-
但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御花園內的花轟轟烈烈地開得鮮豔,那一抹春色一直蔓延到了牆外。
「雲竹哥哥。」
是班姒,與我和先帝一同長大。
我笑着將摺扇展開,喊了她一聲:「阿姒妹妹。」
班姒今天精心打扮過了一番,眉眼間皆是風情,脣色不點而朱,站在花叢中,真真應了那句「人比花嬌」。
班姒的嗓音清脆悅耳,話語間卻有些小心翼翼地試探:
「雲竹哥哥,先帝已逝,你我二人當真沒可能嗎?」
雖然我不明白這事和先帝有什麼關係,但我還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阿姒,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當妹妹。」
班姒眸光中隱隱約約有水光浮現,她不甘心地問道:
「那雲竹哥哥可有喜歡的女子?」
我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並無。」
爲了確保能讓她死心,我頓了頓,拿小太子當擋箭牌:
「我現在只想遵循先帝遺詔,好好撫養太子殿下,安邦定國。」
班姒卻突然笑得極其慘淡,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釋然:
「雲竹哥哥當真對先帝情深義重。」
我猶豫地點了點頭。
班姒看到我點頭時,眼中的哀傷更甚:
「阿姒會替雲竹哥哥守住這個祕密的。」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怎麼就祕密了呢,什麼祕密?
但班姒沒給我疑問的時間,用力地抱緊了我。
她將腦袋埋在我的懷中,嗓音微微顫抖:「雲竹哥哥,讓阿姒再最後抱你一次。」
我的眉眼也柔和了下來,將手輕輕搭在班姒的肩上。
畫眉鳥從樹上騰躍而起,撲扇着翅膀,打落幾片綠葉。
我若有所感地一瞥,只見大榕樹下小太子眉眼沉沉,正死死地盯着我。
-6-
裴子珩跑到了郊外的獵馬場去了,聽暗衛說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馴服了一匹西夏進貢的紅鬃烈馬。
年輕就是幹勁足。
我在喝完一杯苦兮兮的中藥後,抬腳走進了浴池裏,都調理了這麼久的時間,也該爭點氣了吧?
我褪下衣物,自從中毒之後我已經許久沒再幹過這事了,即便我使出渾身解數,也是個半軟不硬的狀態。
還因爲手生了,手下沒個力度,疼得我倒吸涼氣。
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卻聽見小太子隔着一層紗簾,嗓音喑啞:
「亞父,子珩求見。」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我轉了個身,平靜的浴池表面泛起點點漣漪,隔着一層薄薄的紗簾,朦朧中勾出了裴子珩高大挺拔的身形。
我問道:「子珩今年幾許?」
「回亞父,子珩已到弱冠之年。」
弱冠?
像他這個年齡,別的公子哥孩子都好幾個了。
於是我想也沒想地把他拽入了冒着熱氣的浴池內。
裴子珩被我拽得猝不及防,黑色的髮尾被水浸溼,高挺的鼻樑上落了些許水珠,眉目間滿是俊美。
我本來是想教裴子珩一些傳統的「手藝活」,取悅自己的技巧。
我手都痠軟了,他還是半點要繳械的意思都沒有,最後還是裴子珩啞聲道:
「亞父,您別再折磨子珩了。」
得,嫌我活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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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我才發現我是多麼地粗心。
我不需要女人,不代表小太子不需要,皇室還需要開枝散葉。
於是第二天,我命阿青找了幾個樣貌品性都極佳的美人送去了裴子珩的寢宮之中。
半夜喝了點小酒纔回來的我,正想詢問阿青小太子那邊怎麼樣了。
結果在寢宮門口見到了個眉目下壓、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的小太子,給我嚇得酒都醒了。
「怎麼了這是?」
小太子猛地逼近我,隻手捏住我的手腕,眼眸中燃着把我不清楚的怒火,咬牙道:「宣弈!」
小太子反了天了,居然直呼我的大名。
我也沉了些臉色:「魏太傅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小太子這些年長得很快,身量極高,俯下身逼近我時,竟然讓我感到了莫名的壓迫感。
他的鼻尖幾乎要貼上了我的鼻尖,我的手腕被他擒住,幾乎不能動彈絲毫。
裴子珩薄脣輕顫,眸光中閃動着我不知道的情緒,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什麼,最後只發了狠地喊了我一聲:
「亞父!」
我抬眸望向他,冷聲道:「鬆手。」
裴子珩慢慢地鬆了手上的力氣,不多時他又恢復了以往那般和煦的模樣。
若不是他的眼尾微微泛紅,都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亞父,子珩只想專注於國事……」
小太子的嗓音輕輕顫抖:
「請……亞父不要再給子珩送人了。」
我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說了句場面話:
「你和先帝一樣勤勉。」
裴子珩原本收拾好了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彷彿火星子墜入草堆,以不可阻擋之勢熊熊燃燒,連帶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瞬。
不是,這又咋了?
-8-
小太子現在長大了,心思變得讓人難以捉摸。
不過再怎麼陰晴不定,他還是得同我一起主持殿試。
在殿試開始前,我硬拉着小太子和我一起去了醉春樓,在二樓要了間視野最爲寬闊的包廂,俯瞰着樓內的情景。
結果舉子們的情況沒打探到,倒聽了不少我自己的八卦。
酒壯人膽,幾位喝得醉醺醺的老哥大談特談起我的情況來了。
「當年太子年幼,攝政王專權,我還當這天下要易主了,結果這麼多年過去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我抿下一口茶水,姑且當他在誇我吧。
誇我的話還沒聽完,一旁的瘦高個卻插進了話:
「欸,徐兄這就有所不知了吧?
「你可知當今攝政王,爲何到了而立之年還未曾有過婚配?」
我舉杯的手抖了抖,當年我中毒一事就我知先帝知,先帝已逝,總不能我陽痿的事還被傳了出去吧?
周遭的人皆是好奇地望着瘦高個:「這怎麼說?」
瘦高個眼中劃過一抹異色的光,似乎打探到了什麼讓人得意的消息一般,篤定道:
「攝政王是個斷袖!」
「咳咳!」
我被茶水猛地嗆了一下。
人羣中不乏反駁之聲:「可我等也未曾聽過攝政王喜好南風一事。」
瘦高個低頭湊近了,神神祕祕道:「那是因爲攝政王有摯愛之人了!」
我慢慢地順上一口氣,還真挺好奇,我這麼多年未曾有親近之人,他們口中的摯愛又會是誰?
周遭的人將耳朵湊得更近了,急切地問道:「是誰?」
瘦高個手指指了指天:
「攝政王喜歡的是先帝吶!
「攝政王與先帝一同長大,二人出征邊塞時,攝政王還替先帝擋過胡人的致命一擊。
「怕是在那個時候,攝政王就已對先帝動了心……」
瘦高個頗爲唏噓地搖了搖頭:「只是自古帝王多薄情,攝政王的一片癡心終落了空……」
什麼狗屁?
這話說出去誰會信啊?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周遭人紛紛搖頭感嘆:
「怪不得攝政王手握重權時,不僅沒有殘害皇家子嗣,反而將太子殿下視如己出,當真一片癡心!」
這羣人都沒救了!
沒救的還ṭū⁽有個小太子。
裴子珩目光沉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亞父,這些人說的是真的嗎?」
我:「???」
我是真的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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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更先回答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說我壞話要被雷劈的,都給我小心點。
雷聲過後,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這場雨來得又兇又急,人們紛紛跑進醉春樓內躲雨。
我眸光不經意地一瞥,一抹淡青色的背影悄然闖入我的眼眸。
小太子沒得到我的回答,連喚了我好幾聲:
「亞父,亞父?」
我的目光緊盯着那抹青色,眉頭微皺:
「子珩,你看那人的眉眼是不是和先帝有些相似?」
我本來只是想讓裴子珩和我一同確認一下,結果小太子不知道抽什麼風,這麼大的雨生生自己駕馬跑回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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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雨勢便稍小了些,前來躲雨的人們也重新上了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太過熱烈,那抹淡青色若有所感地回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溫柔和煦的笑來。
他緩緩走近,嗓音溫潤悅耳:「在下蘇舫。」
我有些愣愣地望着他,蘇舫的眉眼當真和年少時的先帝一模一樣。
蘇舫並不在意我的失態,還以爲我被困在了雨中,想送我回去。
我搖了搖頭,心道待會給我送到了皇宮,不得嚇死你。
-11-
晚上回到寢宮的我再次感嘆年輕就是好。
裴子珩在大雨中駕馬,身體還強壯有力的。
而Ŧů₎我只不過ŧů₋覺得蘇舫講話有趣了些,又多和他在湖邊繞了一圈。
微涼的秋風一吹,風寒就找上門了。
夜班三更時,我實在被燒得迷迷糊糊,口渴得要命,啞着嗓子喊阿青給我煮點潤喉的茶水來。
不見阿青回應,但有一個黑影,將我虛虛攬在懷中。
他的手指白皙ŧüₐ修長還有力,禁錮得我動彈不得。
我被高熱燒得眼前都有些發黑,只遵循着本能喊道:「水……」
脣上多了些茶水的浸潤,我剛想再多喝幾口,黑影的手一抖,溫熱的茶水流進了我的衣襟內,癢癢的。
耳邊是裴子珩低沉喑啞的聲音:
「亞父真不小心,茶水都沒拿穩……」
我覺得他在倒打一耙,分明是他手抖了。
可還沒等我辯駁,脣上就多了點綿軟的觸感,與此同時,溫熱的茶水也被渡了進來。
生病的夜晚總是難熬的,尤其還多夢。
我夢見一隻巨蟒,將我層層圍住,用力地按住我的腦袋,我都以爲它要喫了我,卻一直在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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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風寒一直持續到了殿試結束,等我恢復點氣力時,只聽見阿青說小太子沒去主持殿試,全權交由國子監受理。
這不胡鬧嗎?
科舉不僅能讓朝堂的血脈流動起來,更是帝王組建自己權力集團的重要途徑。
我不去可以,小太子不去,將來登基了豈不是手下的官都認不全?
我打算好好說教一番裴子珩,結果一天都沒見着小太子的身影。
傍晚時分,在我第 108 次翻閱狀元郎的策論時,門外終於傳來了小太子的聲音。
「亞父。」
我收拾了下臉上的表情,板着張臉推門出去,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璀璨耀眼的煙火。
五顏六色的煙火在深秋的夜空中綻開,鮮豔灼熱的火光倒映在我的眼眸中。
比煙火還要熱切的是裴子珩的目光。
他端着碗長壽麪,低頭看向我,眼眸中的情緒過分溫暖,語調溫柔得不可思議:
「生辰快樂,亞父。」
我的心臟怦然一動。
用膳的時候,裴子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怎麼了?」
「亞父一點也不像而立又二年的人,倒像個還沒及冠的少年郎。」
我心道,你懂什麼,陽痿是男人最好的駐顏丹。
-13-
我最近好像知道爲什麼裴子珩排斥我給他送人的事了。
一個月黑風高夜,我看見了一襲黑衣、身手敏捷的柳問惜。
也就是五年前被送出宮的柳美人,在裴子珩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一塊糕點的柳美人。
柳問惜的警覺性很高,我剛將目光投射過去,一塊飛鏢帶着我鬢邊的一縷髮絲穩穩地扎進了硃紅的牆壁中。
打招呼的話還沒說,柳問惜的身形便隱於黑暗之中了。
我坐在裴子珩的寢宮門前,思考了良久。
一抹黑影投下,裴子珩握着我的手腕將我從地上拉起。
他看起來是匆匆趕過來的,額間有些許薄汗,氣息稍微凌亂:
「亞父,地上涼。」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任由裴子珩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揉搓取暖。
裴子珩見我半天不說話,有些許忐忑地問道:
「亞父,您都知道了?」
莫名的怒火湧了上來,我大聲地「對」了一聲。
「好你個裴子珩,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你還要瞞我多久?!」
裴子珩嗓音低低地說:「對不起,亞父。」
我壓下心臟處略微酸澀的感覺:「我擇日就做主替你下聘書。」
裴子珩抬起了頭,有些許迷茫道:
「聘書,什麼聘書?」
我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財產,隨給皇家的禮可馬虎不得。
我一陣肉疼道:「你不是喜歡柳問惜嗎,還將人養在身邊這麼多年……」
話本里的故事都這麼寫的,孤苦伶仃的小皇子在深宮中受盡了折辱,新入宮的小妃子無意間給了小皇子一塊糕點,從此二人暗生情愫。
我抬頭一看,只看見了裴子珩盡顯錯愕的目光。
好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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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白的月亮懸掛在夜空中,層層疊疊的密林中一陣馬蹄聲響起。
我帶了一大壺酒來到了先帝的皇陵前。
嘴脣上又痛又麻的感覺提醒着我,就在一刻鐘前,我養了五年的小太子說他喜歡我。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了裴子珩:「不行!你這樣,我怎麼有臉去見先帝?!」
裴子珩的臉色瞬間變得格外難看,隻手按着我的腦袋,以不容我拒絕的姿態,落下了一個毫無章法的吻。
與其說是吻,不如說他在啃咬我。
破潰的嘴脣一沾酒就疼得厲害。
我的腦子裏亂糟糟的,胸膛裏的那顆心臟毫無規律地極速跳動着。
我將大半壺的酒灑在了先帝的皇陵前:
「阿弋,怎麼辦啊?我給你兒子養成了個斷袖……」
皇室本來就人丁稀薄,這下完蛋了。
更要命的是,裴子珩親我的時候我還有些舒服。
這下我完蛋了。
我絮絮叨叨地對着偌大的皇陵說了很多話,最後酒意上頭,眼淚汪汪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在稀薄的月光下,有抹挺拔清逸的人影朝我緩緩走近。
最先看清的是那人的眉眼,和先帝一模一樣的眉眼。
我有些緊張地嚥了口口水,這下真的完蛋了,半夜跑陵墓裏來哭墳,真的給鬼魂哭出來了。
我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了。
「王爺。」
聲音不一樣,是蘇舫。
我猛地鬆了口氣。
-15-
蘇舫身爲狀元郎,卻並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戶部、禮部派來監守皇陵。
同有傷心事的我們,一來二去地,消愁的酒就喝多了。
第二天刺眼的陽光鋪灑到我的眼皮上,我不適地睜開了雙眼。
昨晚喝多了,腦子還暈乎着,蘇舫的手還搭在了我的腰間。
我正打算給他的手刨下去時,房門被人用力地踹開了。
一羣帶刀侍衛將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羣中的裴子珩緩步走近,明黃色的衣裳上流動着蛟龍的圖紋。
他俯下身,隻手捏着我的下巴,眉眼間滿是晦色,語氣森然:
「亞父,你和他都可以,爲什麼孤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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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和你也行,沒必要關着我的,真的。
也是此刻我才知道,裴子珩私底下培養了多少自己的勢力。
在皇宮深處,裴子珩極盡人力物力,悄然打造了一隻巨大的金籠子。
我消失的這幾天就在金籠子裏睡大覺,到了飯點會有小宮女擺好精緻的餐食,我最大的活動量就是逗逗鳥、賞賞花。
也是提前過上了致仕的生活。
小太子有自己的勢力,我也有自己的耳目。
兩腮殷紅的鸚鵡在天際盤旋,又重新落到了我的手上。
小太子長大了,這幾天剛登的基,現在得叫他小皇帝了。
我還以爲裴子珩登基後怎麼也得花個三五天的時間處理瑣事,結果夜半的時候我被他給親醒了。
裴子珩將我圈在他的懷中,我被迫向後仰頭和他親吻。
年輕就是幹勁足,我舌根都被吮得發麻了。
裴子珩微微低頭,鼻尖在我的髮絲處輕嗅,嗓音低啞:「亞父……」
喊人就喊人,手別伸我衣服裏!
我的臉瞬間變得漲紅。
裴子珩抬起頭時,黑沉沉的眼眸裏彷彿盛滿了哀傷。
我心裏一咯噔,我這幾天一直在看斷袖版奇巧淫技之書。
裴子珩該不會想讓我在上面吧?
我感覺裴子珩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我向後撤了撤,正準備安慰他,裴子珩卻拽着我的腳腕,給我拖了回去。
我聽見他的嗓音喑啞,語調間是化不開的悲傷:
「亞父,您就這麼厭惡子珩嗎?」
啊?
我沉默了良久,裴子珩卻以爲我這是默認了的意思。
裴子珩起身就Ṫṻ₋要離開,我想也沒想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17-
裴子珩好愛哭,我說我喜歡他的時候他都要哭了。
裴子珩湊了上來,親了親我的嘴角:「亞父……」
我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他又叫我:「宣弈……」
我繼續「嗯」。
裴子珩像是得到了許可一般,一個勁地喊我:
「宣弈,宣弈……」
我一聲「嗯」得比一聲大,最後實在不耐煩,吼了他一句。
裴子珩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眶紅紅的,抱着我不動了。
我:「?」
我有那麼兇嗎?
空氣中靜默了好一會兒,裴子珩語調低沉又萎靡:
「父王有像我這樣到你這嗎?」
這話本應該挺冒犯的,但裴子珩的語氣太過認真,低着頭的那番委屈的模樣像我綠了他一般。
所以我最終只是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腦袋,試圖給他敲清醒些:
「我與先帝只是君臣之交。」
裴子珩猛然抬起了頭,我對上他滿是光彩的雙眼:
「我騙你幹什麼?」
-18-
其實我在先帝的陵墓前想了很多。
年少時,我拿過不少軍功。
那時意氣風發,駕馬疾行,遊過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也Ţųⁱ去過廣袤又蒼涼的荒漠。
率軍恢復了大片失地,婦孺老幼無一不知道我宣弈ẗũ̂₆「戰神」的名號。
一切都終止在了那場慶功宴上。
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全身都動彈不得,先帝眼眶泛紅地溫聲安慰着我。
雖然變成個廢人,但好歹撿回一條命來。
那時我就在想,雖然身體不中用了,可我立下的赫赫戰功卻不會被磨滅。
斷子絕孫了又如何,百年後,這片大地上依舊會傳頌着我的功績。
再說了,小皇帝喜歡我,皇室不能開枝散葉又怎樣?
百姓需要的是明君,從來都不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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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入冬呢,裴子珩就拉着我胡鬧。
他抓着我冰冰涼涼的雙腳,按在他的小腹上,美其名曰「我給亞父暖暖」。
他安的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
我推開了他儘想着胡鬧的腦袋,問道:
「狀元郎呢?我看過他的策論,不論是黃河水患的治理還是江南蝗災的解決辦法,都很有可行性,你沒把人怎麼樣吧?」
裴子珩將臉埋在我的肩窩處,聲音悶悶地:
「關了幾天,怕你生氣,沒動他,明天就放了他。」
-20-
我不在的那些日子,外頭一直傳言攝政王死了。
我一出現,那羣和我不對付的老頭就閉了嘴,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今天蘇舫也在朝堂之上,身形稍微消瘦了些,但精氣神還是不錯的,畢竟升了個官。
來年的夏季,天大旱,蝗災頻發。
農戶顆粒無收,貪官商戶積壓糧食,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亂象陡生。
我和蘇舫一起前往黃河中下游處,治理蝗災,整肅官場。
裴子珩一週一封家書,我讓他專注國事,結果他屁顛屁顛地跑來我這了。
但不得不說,有天子坐鎮,辦事效率確實高了不少。
回京之後,那羣老頭又開始想方設法地讓皇室開枝散葉。
裴子珩一臉哀痛地表示:「衆位愛卿有所不知,孤前去治理蝗災時,不慎跌了一跤,傷到了根本……」
我在下面一臉震驚地看着他,那昨天掐着我的腰的是誰?
納諫的老臣一臉菜色,話都說不出來了。
秋冬之際,我和裴子珩一同去了宗親的府邸中,挑選了一位天資聰穎、品行樣貌極佳的童子養在膝下。
小童不受宗親寵愛,但性子沉穩,不爭不搶,落落大方地朝我和裴子珩行了個大禮:
「裴昭見過父王、亞父先生。」
又是一年科舉,無數新鮮面孔的舉子們湧入京城。
百年後,或許長安城已不是這般模樣,可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滋養出來的文明卻會代代賡續。
番外·裴子珩
自打裴子珩記事起,父皇總是盯着一個人的背影,能看很久,雙眼中藏着讓他看不懂的情緒。
只要那人一進宮,父皇便會讓他離得遠遠的。
他打聽了很久,才知道那人是位異姓王,名喚宣弈,字雲竹。
父皇對他極盡寵愛,萬國進貢上來的各種奇珍異寶,父皇會第一時間送去宣弈的府邸。
等他挑選完畢,那些不要了的,纔會下發到各個宗親的手中。
因此招致了朝堂百官多種不滿。
可文武百官多提出一次不滿,父皇便會將手中的權力多分給宣弈一點。
最先是朝堂之上的政權,到最後是禁衛軍的兵權。
久而久之,無人膽敢妄加議論。
外公每次進宮來找他的時候都氣憤不已道:
「我看這天下遲早得改姓!」
爲了不讓天下改姓,母親一族竭盡全力地栽培他,暗中擴大太子勢力。
比如這個新入宮的柳美人,就是母族安插在後宮中的一枚棋子。
裴子珩能察覺得出來,他的父皇對他沒什麼感情,看向他的眼神總是淡淡的,甚至偶爾會有夾雜一絲複雜的埋怨之情。
所以父皇病重的那幾年,後宮裏的一些人便開始作妖了。
柳問惜多次遞給裴子珩眼神:「要不要除掉他們?」
裴子珩卻總是搖搖頭,皇帝一死,太子年幼,掌權的會是誰?
一個太子在後宮中被人欺辱,身上帶傷,怕是最能讓掌權者放鬆警惕。
十三歲那年裴子珩漸漸明白了一些事。
他偶然間闖進皇帝的寢宮中,卻發現了滿牆的畫卷,畫都全是同一人。
黑髮高束,明眸善睞,意氣風發,各外奪人眼目。
裴子珩的雙手微微顫抖,他好像發現了段不可告人的祕辛。
病榻上的皇帝雙眼蒙翳,已是不能視物,嘴脣卻輕顫着呼喊着什麼。
裴子珩湊近了身,卻只聽見一段模糊至極的話語。
「雲……雲竹,你來看我了嗎?」
裴子珩的心臟猛然一沉。
皇帝駕崩後,他第一次見到傳聞中極盡寵愛的攝政王。
和畫卷中的模樣有些許出入,不是意氣風發的模樣,卻盡顯病態,白瓷一般的臉上不見一點血色。
即便如此,也難掩他舉手投足間的灼灼風華。
裴子珩暗暗地想,好像比畫卷上的人好對付些。
攝政王有着一副風月無邊的好皮囊,身子骨卻弱得嚇人。
每到換季時節,便會咳個不停,將那淡色的脣都染上了抹薄紅。
冬天還未降臨,宣弈就病倒了。
三日不見攝政王的裴子珩,原本打算悄悄地看一眼人死了沒,結果他還沒進去,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
是攝政王身旁的侍衛阿青。
阿青的眼瞳中沒有任何波瀾,好像只要裴子珩再近半分,不管他是不是太子,都格殺勿論。
「太子殿下,請回。」
裴子珩垂在袖間的手微微收緊,他好像被那人柔弱無害的表現給矇蔽了。
他提出要給宣弈暖暖,也不過是隨口一說,誰會放心地將自己的後背交與他人?
所以當宣弈同意的時候,他迷茫了一瞬。
宣弈的手腳一年四季都是冰冰涼涼的,即便宮殿中暖洋洋的火爐燒得正旺,但這熱氣好像半點都近不了他身。
裴子珩看着窩在自己懷中睡得正香甜的「小冰塊」陷入了一陣沉思。
「小冰塊」似乎還覺得不夠暖和,本能地將自己蜷縮在了一起。
從他這個視角,他只看見宣弈小巧白皙的耳珠,露出來的小半張臉像精心雕刻的白玉盤一般精美。
一時間,裴子珩居然看入了迷。
外祖父老說攝政王宣弈狼子野心,裴子珩從一開始的深信不疑,到最後竟然希望他真的有狼子野心。
魏太傅在教他治理之道的時候,宣弈也會在一旁認真地聽着。
那年突逢暴雨,田地裏的麥苗被淹死了不少。
農戶的屋子都是簡易的小木屋頂上鋪着層茅草,風一吹雨一打,街上的流民便多了起來。
宣弈率先開倉放糧,將自己大半的家產都用來接濟流民。
可他的財力畢竟有限,他便頒佈新令,命貴族有糧的捐糧,沒糧的出力去治水患。
在裴子珩眼中,宣弈像精心刻畫的薄胎玉盤一般易碎,但這易碎的玉盤卻在時間的沉澱中越發奪目。
宣弈淡色的脣角含笑,在不急不緩中,將那羣老臣氣了個半死。
水患過後,百姓們在官府的幫助下重新搭建起了房子,經濟緩慢復甦,人們安居樂業。
可宣弈卻得罪了不少貴族。
他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淡淡地抿下一口茶後,緩緩開口道:
「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裴子珩只覺得宣弈身上那股灼灼逼人的風華更甚。
除去風月昳麗的眉眼外,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對權勢把控的自信。
裴子珩胸膛裏的那顆心臟不受控制地極速跳動着。
他好像明白了,爲什麼他會這般在意他的亞父會不會娶妻生子?
以前,裴子珩怕宣弈反。
現在,裴子珩又怕他不反。
他的亞父真的好遲鈍,看不出父王的心思,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亞父要是反了,裴子珩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將人圈禁在自己爲他量身打造的金籠子裏。
可亞父不僅沒反,在拒絕他之後還去找了個長得和父王如此相像的人。
裴子珩趕過去時,看着表情略顯迷茫的宣弈,簡直恨不得將人揉碎了再拆之入腹。
他深吸了口氣,僅存的理智讓他沒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以前他不懂得爲什麼父皇目光一直追隨着那個人的背影,卻又在相碰的時候,倉皇錯開。
此刻,裴子珩望着宣弈被夕陽鍍上一層金光的背影出神。
他想他明白了,愛一個人,是想將他所有的模樣刻在心中細細描繪。
即便只是個背影。
走在前頭的宣弈似乎察覺到了這灼人的目光,回眸一笑,二人視線相撞。
裴子珩想,他比父皇多了一段永遠不會錯開的對視。
番外·蘇舫(if 線)
皇后當年誕下的是一對雙生子。
國師用龜甲占卜,夜觀星象,臉色微變:「雙子相沖,必有一煞。」
襁褓中的嬰兒年幼,還判斷不出哪個是「煞」。
皇后便將二人分開來撫養。
明面上年紀較小的裴子珩是太子,在暗地裏,用教導皇子的方法又培養了個蘇舫。
二人雖是雙生子,但樣貌並不相近。
從蘇舫記事起,外祖父便一直和他講,他也是皇子,只不過由於一些特殊原因,將他和弟弟分開撫養。
只要他聽話,乖一點,也能像弟弟一樣坐在那個位置上。
蘇舫並不傻,相反, 有着超乎同齡人的聰明。
所以在蘇舫十歲那年,來取蘇舫性命的殺手撲了個空。
可就是那年, 黃河的水暴漲。
蘇舫灰頭土臉, 身上又髒又亂,裸露出來的皮膚全被雨水泡皺了皮, 像無數的乞兒一般流離失所。
大雨足足下了三個月,沖毀了無數房屋。
蘇舫又冷又餓地躺在破爛的草蓆上, 手腳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最近街上的乞兒越來越少了,下一個可能就是他了。
當蘇舫被捆綁在粗糙的樹枝上時, 周圍全是餓獸油綠綠的目光。
快點火時, 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
「朝廷放糧了!朝廷放糧了!」
瘦得脫相的餓獸們紛紛朝同一個方向奔去。
蘇舫手腕處被粗糲的麻繩磨破了皮,又沾上了太多的灰塵石子,稍稍一動就疼得厲害。
不過,他活了下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下肚,整個人都回了暖。
肚子裏面填了些東西進去的蘇舫,一抬頭便看見了個像神仙般好看的人含笑望着他。
那人身上飄着股若有若無的藥香, 半蹲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給剔掉他嵌進肉裏的碎石子。
蘇舫還從未被人如此珍重地對待,不自覺地繃緊了小小的身子。
那人看出了他的緊張, 在他的手腕上輕柔地纏上了塊膏藥, 嗓音溫潤, 像是碎珠落進玉盤般動聽:
「我叫宣弈,你呢,小孩?」
蘇舫恰巧看見湖邊停了艘畫舫, 隨口扯了個名字:
「我是蘇舫。」
宣弈手下的動作很是輕柔:「雙親可還健在?」
蘇舫低着腦袋, 搖了搖頭。
那年宣弈頒佈律法,由官府收養在水患中失去雙親、無人撫養的小孩,蘇舫便是其中一個。
宣弈離開時, 蘇舫抬頭問他:
「我還能見到你嗎?」
宣弈笑了笑, 眉眼間透露出來的絕色, 再鮮豔的花朵也比不過他的萬分之一。
他說:
「你要是能考第一名, 就能見到我。」
蘇舫日夜挑燈苦讀, 在官府舉辦的學制考試中,他甩出第二名一大截。
他興沖沖地跑去問夫子, 說:「我要見宣弈。」
喝了點酒的夫子,迷茫了一瞬,隨即臉色大變, 立馬捂住了蘇舫的嘴:
「不可直呼王爺的名號。」
蘇舫乖乖道:「我要見王爺。」
夫子卻笑他不知天高地厚:「那種貴人,這輩子能見上一面都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了!」
蘇舫不信, 他想一定是他的「第一」不夠突出。
於是他通過了層層選拔, 有了去京城的資本。
在京城的醉春樓裏,蘇舫一眼就看見了那人。
和多年前一樣,宣弈病態蒼白的臉上難掩其神采灼灼, 像是最上層、最精緻的玉瓷。
宣弈盯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他以爲宣弈還一直記得他。
沒關係, 就算忘了他也沒關係,他會和宣弈重新認識。
雙生子總是有着相同的興趣愛好。
書房內,風輕輕吹起了無數張畫卷。
蘇舫小心翼翼地描摹着畫卷上那人的眉眼, 眼底滿是癡迷。
我的好弟弟,江山和美人,不能讓你都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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