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喜歡上了我資助的貧困生。
爲表決心,他不顧家裏反對,甚至跑到我們家直言退婚。
我爸怒不可遏,我媽差點暈倒。
一時間,我淪爲圈內笑柄。
沒人知道,我們當晚就召開了全家會議。
每個人都很冷靜地條條分析。
我爸喝了口茶:「遠香近臭,先出國幾年,以退爲進。」
我媽表情平靜:「換個人設走,她演小白花,你當白月光。」
我微笑:「那我先得個抑鬱症吧。」
-1-
回國那天,圈內好友給我辦了一個接風宴。
酒過三巡,包廂裏笑聲一片。
有人推門進來,下一刻,融洽的氣氛驟然凝固。
來人正是我的前未婚夫和他的女朋友。
我偏頭看去,撞上一雙熟悉冷峭的眸子裏。
季俞視線停在我身上的時間有些長。
導致他身後的溫滿臉色漸漸地難看起來。
衆人面面相覷,有人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神情。
我短暫地愣神之後,自然地抬手招呼他們入座。
「來了,坐吧。」
彷彿三年前的齟齬沒有發生過一樣。
季俞神情複雜一瞬,似乎欲言又止。
但最終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溫滿坐在他旁邊,竭力保持着得體的笑容。
卻難掩僵硬。
衆人心照不宣,投向她的目光隱含譏諷。
我將她拉出泥潭,資助她上學,她卻搶了我未婚夫。
這種白眼狼誰能看得上呢?
這些年我家的產業飛速發展,隱隱地有蓋過季氏的意味。
在場心思活絡的人,不管是出於爲我出氣還是利益方面的考量。
推杯換盞間都不約而同地孤立了溫滿,讓她如同隱形人。
她求助般地看向季俞,他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不語。
一股伴隨着打量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
即使是昏暗的燈光,也遮不住溫滿緊繃到發白的臉色。
我欣賞夠了,慢條斯理地舉起杯子替她解圍。
「你們兩個來晚了,自罰三杯,沒意見吧?
「別想矇混過關,這可是規矩。」
話音剛落,衆人神色各異一瞬,卻飛快地接話。
「對,今天喬楠回國,別掃興啊!」
季俞沒說什麼,利落地幹了三杯。
腕骨一轉,酒杯倒懸,一滴不剩。
視線相對,彷彿也是爲三年前那件事向我賠罪。
我微微一笑,看向溫滿。
她端起酒杯,扯了扯嘴角,卻不敢跟我對視。
我想跟她碰杯,她卻像是躲避洪水猛獸般猛地一抖。
酒杯砸落在地。
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不是老季,你這女朋友怎麼回事ṱûₕ?
「喬姐不計前嫌,她還甩上臉子了,來給我們找不痛快?」
季俞看了她一眼,抿脣不悅,卻還是出言維護。
「滿滿也不是故意的,差不多行了。」
溫滿垂着頭輕聲道歉,眼眶泛紅,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朋友中有跟季家沒有利益合作的,當場就要發飆。
「誒,我這暴脾氣——」
我攔住他,笑容和善。
「大家都是朋友,這麼點小事不至於。
「之前的事早就翻篇了,不要再提了。」
我看向季俞和溫滿,仰頭喝了杯酒,目露安撫。
季俞臉色緩和下來,眼底有了笑意。
衆人瞭然,這是一笑泯恩仇了。
於是氣氛又熱絡起來。
-2-
途中,我去露臺吹風散了散酒氣。
身後傳來季俞略微沙啞的聲音。
「這三年,過得怎麼樣?」
風拂過我的髮絲,硬是營造出了一眼萬年的重逢感。
我轉過頭,沒有錯過季俞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豔和複雜。
「喝了那麼多酒,你的胃還受得了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關心他的身體。
季俞下意識地捂了下胃,神情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一直都有胃病,而且十分挑食。
當初我花了一年摸清他的口味。
打造了一份專屬於他的營養菜譜。
每天盯着他認真喫飯,包裏隨時準備好了他常用的胃藥和健康零食。
可還是敗給了那個會帶他喫路邊攤的女孩。
季俞斂起眉眼間的異樣,神情複雜地望向我。
「你不恨我嗎?」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無法化解的矛盾。
「況且有一句話怎麼說來着,買賣不成仁義在。」
季俞失笑,氣氛無形中自然了許多。
他打趣道:「你倒是大度了不少。」
我也笑:「我們只是不適合做情侶,又不是不適合做朋友,對吧?」
其實三年前我和季俞退婚之後。
兩家的關係就變得岌岌可危,這三年更是針鋒相對。
直接從準親家變成了商業對頭,明爭暗鬥。
現在圈裏人都知道我爸媽愛女如命,也驚歎於我家的發展勢頭。
不少掌權者紛紛對小輩耳提面命,能跟我搞好關係最好,強求不了也千萬不要惹我。
一回國,不少陌生的好友從各個犄角旮旯湧出來,邀約不斷。
多季俞一個也不多。
更何況兩家確實沒必要鬧到這種地步。
相信季俞今天來我的接風宴未嘗沒有家人讓他來緩和關係的意思。
畢竟季家樹大招風,疲態漸顯,沒必要再多一個強大的對手。
聽出我話中的意思,季俞眉頭舒展開來。
他走到我旁邊,我們一正一反地倚着欄杆。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這三年的變化和見聞。
勢均力敵的氣場格外融洽輕鬆。
餘光裏,拐角處有一片白色的裙襬閃過。
我勾了勾脣。
未來的一段時間,想必會非常有趣。
-3-
那天說開之後,季俞聯繫我的頻率高了不少。
他找我要當初的營養餐菜譜,我悉數告訴他。
還仔仔細細地叮囑他一些細節,要他注意身體。
季俞表面嫌我麻煩,可話語中的暖意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回國後我沒有急着進公司,而是用這珍貴的閒暇時光去重遊故地。
一時間我的朋友圈滿是舊人、舊地、舊事。
當然,我和季俞十多歲就認識了,這些舊事有多少跟他相關呢?
數不清的。
我都懷疑他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的朋友圈。
總是第一時間給我點贊評論。
【教導主任果然還是禿頂了啊。
【這隻橘貓是我們當初喂的那隻嗎?居然還沒畢業?
【我記得我們還在這棵古樹上綁了紅繩許願,你當初死活不肯給我看。】
……
這些評論和消息我偶爾挑一些無關痛癢的回。
隱隱過界的,只是一笑置之。
某男星的新女友直播中肆意批判經典老歌。
其中有一首我很喜歡的歌竟然被她評價「猥瑣」。
我當晚在朋友圈發了這首歌。
幾分鐘後,季俞給我打來了電話,語氣掩不住地慍怒。
季俞不追星,但是這個歌手的演唱會他場場不落。
足以說明他有多喜歡這首歌。
我靜靜地聽他吐槽,時不時地附和、安撫。
一眨眼竟然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
直到那頭傳來溫滿的聲音。
「阿俞,還沒工作結束嗎?」
季俞頓了一瞬,卻沒掛斷電話,語氣有些不悅。
「你進來幹什麼?」
溫滿語氣拔高,帶着一絲質問。
「你又在跟她打電話,是不是?」
聽到這裏,我掛斷了電話,畢竟接下來就是別人的家務事了。
我一個外人,總不好摻和。
我輕輕地哼着歌,目光落在牆上的掛鐘上。
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桌面。
三分鐘後,季俞又打了過來。
他語氣染上了淡淡疲憊。
「對不起啊楠楠,牽連你了。」
我輕聲說:「沒關係的,我瞭解溫滿,她心思敏感,你多陪陪她,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就好了。」
頓了頓,我又補充:
「我們的關係畢竟有些微妙,她不喜歡我也是正常的,以後還是保持些距離吧。」
季俞沉默幾秒,掩飾得很好的不耐煩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給她的安全感還不夠嗎?是她不知足。」
掛斷電話後,我挑了挑眉。
這幾年我人在國外,卻對國內的情況瞭如指掌。
退婚後,季俞跪了好幾天,不喫不喝地強迫家裏人接納溫滿。
而溫滿天天守在季家別墅大門口,哭腫了眼睛,只求見季俞一面。
爲愛反抗的大少爺和堅韌不拔的小白花雙向奔赴。
季家終於鬆口,兩人成功地打破一切阻礙在一起。
偶像劇照進現實,一度成爲圈內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說起來的時候還要假惺惺地抹一抹眼角。
「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啊!」
「快看看未婚夫外面有沒有真愛,趕緊給人家讓路。」
可是偶像劇結局之後纔是現實生活的開始。
兩家合作破滅,季家捨不得怪兒子,總得有個人來承受怒火吧?
於是他們對溫滿就戴了有色眼鏡,橫挑鼻子豎挑眼。
既然想攀高枝,就得老老實實地學規矩禮儀,在家相夫教子。
工作?不許去,賺那幾個錢給季家丟人現眼嗎?
參加宴會?想得美,讓別人恥笑我們家讓白眼狼小三上位嗎?
當時剛剛畢業的溫滿,還沒在工作上闖出一片天證明自己配得上季俞。
就被迫爲了愛情斷送了工作晉升的道路。
好在季俞說會永遠愛她,於是她心甘情願地成爲他背後的女人。
至於前途什麼的,哪有當季太太重要。
於是她只能將季俞牢牢地攥在手心裏,但凡他身邊出現任何異性,她都要生氣。
一次兩次是情趣,次數多了就惹人厭煩了啊。
荷爾蒙作祟的愛情,哪敵得過亙古不變的人心?
我嘆了口氣,看向我另一個資助的對象李婉。
現在她已經成了我的助理。
「你能理解她的做法嗎?」
李婉神情冷漠,聞言更是閃過一絲厭惡。
「我永遠理解不了,明明前途在望,卻轉眼把一切壓在一個男人虛無縹緲的愛意上。」
我若有所思:「溫滿和她家人是不是很久沒見了啊?」
李婉點頭。
「我會處理好的。」
-4-
這次電話過後,我和季俞拉近的關係似乎一瞬間又打回原形。
我很少再回他發的消息和電話。
他攢的局我也會刻意避開。
這落差讓季俞一下子慌了神。
他找到李婉,試圖見我一面。
李婉嘆了口氣:「您還不知道吧?網上有人給老闆潑髒水,各種難聽的謠言滿天飛。
「老闆的抑鬱症又發作了,我們夫人強制送她去了療養院。」
季俞愣住了,乾澀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
「什麼抑鬱症?」
李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臉上閃過一絲爲難。
「抱歉,我不能說。」
季俞只能請求李婉,帶他去一趟喬家。
自從三年前退婚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我爸媽也根本不會讓他進門。
李婉驅車帶他回家的路上,透過車前鏡看到他正在搜索網上的消息。
眉頭鎖得越來越緊,臉色越來越緊繃。
某平臺上一個 momo 賬號將我的信息 po 出來。
指控我是介入季俞和溫滿的小三。
回國後就打着朋友名義沒有邊界感地纏着季俞。
還拍下了那天接風宴我和季俞在露臺上說話的照片。
角度找得十分親密。
一時間網上罵聲一片,漢子婊、倒貼名媛等難聽言論層出不窮。
不少朋友爲我打抱不平,衆人心知肚明這是誰的手筆。
問我要不要澄清反擊回去。
我只是慘然一笑:「算了,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想追究了。」
這樣一對比,我又是被搶走了未婚夫,還被倒打一耙潑髒水。
就這樣還不打算報復,連聖母瑪利亞都自愧不如。
衆人調侃歸調侃,但我妥妥地佔據了道德制高點。
輿論的火焰燒得越高,對我和喬家就越好。
我生怕燒不起來,甚至還暗中添了一把火。
現在該走下一步了。
-5-
季俞到我家之後,我媽臉色難看地趕他走。
「我女兒一遇到你就倒黴,趕緊給我滾!」
他不停地道歉,甚至紅了眼眶,只想見我一面。
「江姨,楠楠是不是因爲我才得了抑鬱症?
「求您讓我見她一面吧,不然我不放心。」
我媽眼底滑過冷意,面上卻無奈地嘆息。
「算了,兒女都是債,你去見見她吧。」
她說了療養院的地址後,季俞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我媽跟李婉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幾不可察地點頭,跟着他出去了。
一路上李婉繪聲繪色告訴他我在國外的抑鬱症有多嚴重。
簡直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幾次想輕生,幸虧被及時發現。
季俞側頭看向窗外,車窗倒映出他微紅的雙眼。
當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正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呆呆地坐在牀上。
目光停留在窗外的飛鳥上。
陽光在我的臉上暈開,有一種破碎的美感。
季俞放在身側的手微不可察地緊了緊。
他試探出聲:「楠楠?」
我瞬間僵硬,詫異又慌亂。
「你怎麼來了?」
季俞表情無奈。
「生病怎麼不告訴我?」
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是什麼大事,我媽就是小題大做。」
季俞視線微微垂落,似乎不敢看我。
「你的抑鬱症是不是因爲我——」
我打斷他:「好無聊,手機被收走了,我媽還派李婉來盯着我。
「要不你帶我出去玩吧?」
我難得露出這種祈求撒嬌的姿態。
一時間,季俞幾乎呆愣在了原地,喉間微動。
我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蹙眉不滿。
「行不行啊?」
他輕咳一聲,清俊的臉上泛開紅暈。
柔和了眉眼間的成熟冷峻,彷彿變回了青春期那個毛頭小子。
「楠楠,你身體需要休養。」
我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了。
季俞失笑,找藉口引開李婉,我趁機跑了出去。
-6-
爲了防止李婉跟上來,季俞驅車帶我去了一處位於深巷裏的小喫街。
我眼睛一亮:「季俞你可以啊,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
他眸光微閃,避開了我的目光。
「偶然間路過。」
我沒有追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他和溫滿定情的地方。
基本上算是獨屬於他們兩人甜蜜的回憶了。
現在看來,他們的感情也並不是堅不可摧啊。
我很少來這些地方,看什麼都很稀奇。
一會兒想喫炸得金黃酥脆的狼牙土豆,一會兒又饞對面的臭豆腐。
沒過一會兒,季俞手裏就提了好幾袋小喫。
而我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正津津有味地往嘴裏放。
結果被酸得齜牙咧嘴。
季俞笑出了聲,眉眼間閃過久違的放鬆和新鮮。
「你不是不愛喫這些嗎?小心拉肚子。」
我翻了個白眼。
「誰說我不愛喫的?」
接着想到什麼,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聲音低了下來。
「以前是在你面前裝成這樣的。」
季俞一愣:「什麼?」
我破罐子破摔似的,在江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其實以前每個假期,我騙你說我去了國外的夏令營和冬令營。
「實際上是跟爸媽去各個山區做慈善,我爸媽也是從大山裏走出來的,做出一番事業後就想回饋社會。
「他們怕我養成公主病,就天天帶着我憶苦思甜,我也確實跟鄉下的孩子打成了一片,跟個皮猴子似的爬樹摸魚。
「別說這些了,我還喜歡喫小賣部的辣條和口香糖,會送貼紙的那種……」
說起往事,我的眼裏熠熠生輝。
季俞深深地注視着我,神色溫柔。
「這有什麼好騙我的。」
我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你是大少爺,我怕你覺得我小家子氣,是個小土妞,我也是好面子的嘛。
「而且你胃不好,我監督你喫飯肯定要以身作則啊。」
季俞的低笑戛然而止。
他深深地看着我,表情複雜,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在他開口前,我釋然地舒出一口氣,笑得燦爛。
「不過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以前說不出口的話反而能說出來了。」
夕陽化作碎金灑在江面,美得格外壯闊。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
「該回去了。」
-7-
季俞開着車,我坐在副駕駛,一路無話。
安靜昏暗的環境能讓人放鬆。
但對心裏裝着事的人恰恰相反。
我偏頭對着車窗,恰好能透過玻璃觀察到季俞的神情。
眉頭緊鎖,坐立不安。
我耐心地等着他開口。
果然,不到片刻,他斟酌着說:「當初,你救下我……」
聲音漸弱,似乎不知道怎麼問出口。
我知道他要問什麼。
大概是初中的時候,季俞因爲打傷了人,暑假被送到老家。
季家似乎規矩十分嚴明,犯錯的小輩要在祖祠裏跪着思過。
我恰好跟爸媽去當地做慈善。
那次接連三天暴雨,山體滑坡導致季家祖祠被淹。
我偶爾會去那一塊轉悠,試圖跟季俞偶遇,竟然目睹了這一場自然災害。
我當機立斷地打了救援電話,跟着趕來的季家人冒雨一起徒手挖土找被埋在下面的季俞。
救出他時,他虛弱地睜開眼,對上我同樣狼狽的面容。
「太好了季俞同學,你沒事!」
他是從這一刻開始正式接納我的。
從這之後,季家停止對我爸的打壓,並給我和季俞結了親。
喬氏得țū́₍以快速發展到隱隱跟季家齊頭並進的程度。
所有人都以爲我們兩家強強聯合是板上釘釘的事。
卻沒想到會出現溫滿這個變故。
當時我撞到他們曖昧親暱的動作,無比憤怒,口不擇言。
「溫滿是故意接近你的啊!」
季俞表情冷漠地盯着我,意有所指。
「你救下我就不是意有所圖嗎?」
我看向溫滿,她瑟縮着垂下眼,季俞將她護進懷裏揚長而去。
有些話還得是跟我親近的人說纔有可信度。
沒過多久,他就提了退婚,決意要跟溫滿在一起。
果然,這件事一直是季俞心口的一根刺。
現在到時機拔掉了。
我偏頭看向季俞,目光隱含悲傷。
「我當然是刻意接近你的。」
他握緊了方向盤,用力到指節隱隱泛白。
「因爲我喜歡你。」
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路邊。
季俞猛地轉頭看向我時,我眼角的一滴清淚順勢滑落。
「我知道那次你打傷的那個人是霸凌者,你一直都是富有正義感的人,而我喜歡的也是這樣的你。
「那次跟爸媽去山區做慈善,恰好遇到你,我很開心,以爲老天爺都在幫我……」
我抑制住哽咽的哭腔,勉強地朝他笑笑。
季俞紅了眼角,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弓腰將眉心貼了上去。
「țúⁱ對不起,楠楠,我不知道。」
溫熱的液體滑落到手心,引起一陣酥麻。
我緩慢卻堅定地抽回手,溫和地對上他茫然無措的目光。
「遇上一個真心相愛的人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溫滿是你在乎的人,你放心,我不會追究她的責任,你也不要怪她,她只是太愛你了。」
季俞眼底閃過動容和愧疚。
「我不是來幫她說情的,你不用這樣受委屈。」
我「撲哧」一笑:「不管怎樣,我今天玩得很開心,就當你替她補償我了。」
季俞看向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看向後視鏡裏跟了一天的車,脣畔的弧度愈來愈深。
當回憶不再獨特,當引以爲傲的真誠有了污點,當白月光再次皎潔無瑕時,她該如何自處呢?
-8-
從療養院出來之後,我就開始以副總的身份正式進入集團工作。
出國這三年,我實際上是去海外分公司歷練。
不僅盤活了瀕臨破產的旗下產業。
接手的項目利潤都十分可觀,財務報表更是一年比一年漂亮。
喬氏裏的元老對我的能力和手腕都一致認可。
我爸嘴上謙虛說我還要多歷練幾年。
實際上都買好退休的釣魚裝備了。
我一邊忙着接手工作,一邊讓李婉彙報季俞和溫滿的情況。
兩人固若金湯的感情似乎出現了裂痕。
好幾次不歡而散,共友的聚會也沒再出現溫滿的身影。
季俞連二人的公寓都不回了,直接住回了季家別墅。
季母也最近被找上門來的溫滿父母弄得頭疼。
沒有我的插手後,溫家人很快找了上來。
知道女兒釣了個金龜婿後更是像狗皮膏藥一樣地賴在季家門口不肯走。
獅子大開口,索要天價彩禮,還得給溫滿弟弟買房買車。
我媽說季母都沒臉去參加富太太下午茶聚會了。
一肚子氣沒處撒,看到溫滿哭哭啼啼的臉就煩。
季父體面了一輩子,更是氣得差點跟季俞斷絕父子關係。
指着溫滿鼻子罵,把她貶得一無是處。
溫滿難堪極了,臉色煞白,渴望季俞像往常一樣幫她說話。
令她震驚崩潰的是,這次季俞一言不發,臉色冷漠似冰。
我爸轉動手裏的佛珠,語氣平淡。
「季家上下現在亂成一鍋粥了,真是造孽啊。」
我媽吹了吹熱茶。
「看來溫滿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原生家庭的傷了,可憐啊。」
我有些無語:「收起你們臉上的幸災樂禍吧。」
三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想起了回國那天,我們聚在書房開會。
我爸轉動茶杯,幽幽道:
「第一步,以退爲進。遠香近臭,三年時間足以沖淡一切不愉快,潛意識裏讓他懷念起你的好,習慣成自然不是說笑的,這些年你們的經歷和默契不是什麼人都能代替的,隨便一首歌、一個場景都能讓他想起你的臉,即使他們愛得再深,他心底的某個角落一定屬於你。」
我媽輕撫翡翠耳墜,語調拉長。
「第二步,人無我有,人有我絕。逛路邊攤可不是小白花和太子爺的專利,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山珍海味喫多了,有一天喫到了豬食,還以爲是什麼絕世美味呢。菜喫個新鮮,人也是一樣,當季俞發現你既能陪他喫山珍海味,又能陪他喫清粥小菜,他還會想着那一碗豬食嗎?」
這第三步,就是最老套也最有用的欲擒故縱了。
得讓他產生危機感,做出最後的選擇啊。
-9-
當季俞終於找到機會約我出來時,我剛結束一場相親。
一到咖啡館就生ťũ₇無可戀、毫無形象地後仰。
「我爸媽瘋了,非要逼我今年之內結婚。」
季俞脣邊弧度有些僵硬。
「怎麼這麼急?」
「他們馬上退休了,想含飴弄孫唄。」
想到什麼,我猛地拉近跟季俞的距離。
「要不然——」
他喉結滑動,放在腿上的雙手悄然握緊。
「你身邊有沒有長得帥又品行不錯的兄弟,給我介紹一下唄?」
季俞緊繃的神色空白一瞬,隨即黑了臉。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攤開手,語氣無奈。
「沒辦法啊,相親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都不是很合得來。」
季俞莫名地鬆了一口氣,抬眼時卻發現我正注視着他。
語調漫不經心地拖長。
「你剛剛以爲我想說什麼?」
季俞敗下陣來,輕咳一聲移開視線,露出泛紅的耳尖。
「沒什麼。」
我好笑地提醒他。
「你大衣口袋裏的手機屏幕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亮。
「是溫滿給你打電話了嗎?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提到溫滿,季俞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淡了下來。
他拿起手機掛斷,表情淡漠。
「騷擾電話而已。」
我微微一笑,聲音更加柔和。
「騷擾電話會一直打嗎?
「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你們最近鬧了矛盾,那樣的家人也不是溫滿能選擇的,你別跟她置氣。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開呢?溫滿本來就是敏感自卑的性子,不好好溝通就會產生誤會。」
說到這裏,我表情有些低落。
「高中時有一套數學卷子特別難,我研究了好久才做完,就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到溫滿和李婉的,可能是我的態度有些高高在上了,溫滿突然就抹着眼淚跑出去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說錯話了才導致她這麼討厭我。」
季俞皺着眉聽完,陷入回憶中,表情越來越難看。
他語氣冷硬:「你有什麼錯?讓她衣食無憂地跟我們上同一所學校,還花時間教她,她自己玻璃心又自命清高,覺得誰都看不起她,有本事別接受資助自力更生啊,這副做派給誰看!」
我眉梢微挑,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可不少啊。
顯然他想起了這段回憶。
當時溫滿是看到季俞出現在門口,覺得我在他面前故意嘲諷她笨。
她在暗戀對象面前自尊心受挫,這才跑到花園暗自垂淚。
明媚的陽光下,蝴蝶翩躚,少年少女隔空相望。
我站在二樓靜靜地欣賞這幅美妙的畫卷。
這也是他們命運糾纏的起點。
李婉適時地給我發來了信息。
【溫滿已離開。】
我輕輕地彎起脣角。
欲讓其滅亡,先讓其瘋狂。
親耳聽到自己放棄前途和自尊也要選擇的愛人竟然這麼評價她。
她是會毅然決然地割席離開?
還是痛心之餘更加牢牢地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和浮木?
我很期待。
-10-
幾天後,溫滿懷孕、季家即將讓二人訂婚的好消息傳來。
能這麼順利是因爲溫家人安分了下來,又是說好話又是道歉。
季家人只能捏着鼻子讓這事翻篇了。
不知道是高人提點還是他們學聰明瞭,鬧了一通之後發現什麼都拿不到。
於是轉頭去找溫滿打感情牌,說一些孃家人在纔好給她撐腰之類的話。
讓孤立無援、滿腹委屈的溫滿久違地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我爸正在喂池子裏的錦鯉,聞言頭也不抬。
「她就這樣原諒曾經想把她賣給老光棍的家人了?
「不僅和解了,還讓他們在京市安了家,上演相親相愛一家人。」
我媽嗤笑一聲,眼底滑過一絲嘲弄。
遠香近臭這個道理是通用的。
畢竟血濃於水,十多年不見,再多仇、再多怨也被時間沖淡了。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受了委屈,潛意識裏反而會浮現出家人的好來。
在我們的保護下,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家人爲了利益有多無下限。
我再次按掉季俞打過來的電話。
眉眼舒展開來。
很快就到了我的生日宴。
我正式進入集團後的第一次亮相。
爲了拓展交接人脈與牽頭合作,當然是大辦特辦。
這天,喬俞和溫滿也來了。
他們挽着手站在一起,倒也稱得上一對璧人。
我遙遙地向他們舉了舉杯,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我穿着簡約大氣的白色禮裙,落落大方地跟各個老總談笑風生。
不管我走到哪裏,總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回望過去,微微一笑。
季俞眼中瞬間迸發出亮光,下意識地朝我走來。
溫滿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容,還沒反應過來被帶得猛地往前一步。
跟舉着托盤的服務生撞了個滿懷。
一聲驚呼聲吸引了衆賓客的注意。
托盤裏的酒杯碎了一地,溫滿粉色魚尾裙襬上滿是酒漬。
一時間,溫滿狼狽又侷促地僵在原地。
衆人自然是認得季俞的,看到溫滿此刻的模樣紛紛撇嘴。
輕聲交頭接耳。
「見不得檯面」「小家子氣」「真是瞎了眼」這些話進了耳朵。
溫滿臉色又紅又白,咬着脣渾身發抖。
季俞也表情難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我聽得差不多了之後走上前解圍。
體面又溫和地表示要帶溫滿上樓換一套衣服。
衆人頓時看我的眼神更加欣賞了。
季俞緊繃的神情鬆懈下來。
眉宇間夾雜着愧疚和無奈,看向我的眼神卻不掩灼熱。
「楠楠,壞了你的生日宴氣氛,抱歉啊。」
他沒注意到,旁邊的溫滿死死地咬着脣,眼眶通紅。
我搖搖頭:「小事而已。」
他還想說些什麼,我轉身帶着溫滿離開。
-11-
到了更衣室,溫滿倏然抬頭看我。
「看到我現在這樣,你很得意吧?」
我好笑地看着她。
「你在說什麼?」
溫滿冷笑。
「你這高高在上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不就是投了個好胎生在豪門,除了仗勢欺人,你還會什麼?你不會感到羞愧嗎?」
我嘆了口氣。
「不是你弱你就有理的,我爸媽從一無所有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而我作爲他們的孩子,繼承並努力擴大他們打下的基業,我爲什麼要感到羞愧?
「倒是你,你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成爲人生贏家,爲什麼非要爲了一個男人斷送自己的前程?」
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我們就是在某個山村做慈善的時候遇到的溫滿。
那時她才十三歲,被溫父和老光棍拖在地上。
她眼底的絕望和不甘是如此濃烈。
我們報了警,她哭着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求我們帶她走。
她不想在這個一眼望到頭的小山村蹉跎一生。
李婉跟她境遇相似,但她目標清晰,臉上的堅毅更是令人心驚。
她說:「知識改變命運,我要讀書,爲自己掙出一片天。」
我同時資助了她們兩個。
對溫滿是同情,對李婉是動容。
但我從不干涉她們的任何決定和想法。
若干年後,她們對自己的未來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溫滿攥緊了手,神情極度憤怒,眼淚懸在眼眶裏。
「我最討厭你們這種自以爲是的語氣,彷彿我選擇愛情是什麼天大的過錯!喬俞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他是我的救贖,我喜歡他有錯嗎?你資助了我,我就得聽你的擺佈嗎?
「是,我是搶走了你的未婚夫,你不知道吧?喬俞跟我一樣厭惡你這遊刃有餘的高姿態,你所謂的資助不過是一種施捨和僞善罷了,令人噁心!」
我笑出了聲。
「花錢供你上學,給你最好的資源條件,花費時間教你,這就是擺佈你了?」
「你也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那你爲什麼不拒絕資助呢?」
片刻,她臉上怒意更深,眼裏甚至滲出怨恨:
「是,你仗着我只能依靠你,所以刻意阻止我和季俞相處,不允許我靠近他,這難道不是擺佈嗎?」
當然不是。
甚至你們的紅線就是我暗自牽的。
我但笑不語。
「我不明白,爲什麼季俞對你好你就覺得是救贖,我對你好就是高高在上的施捨呢?
「是因爲他比我多長了個東西嗎?」
溫滿愣了一瞬,隨即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咬着牙說:
「他真心對我,你不過是用我來展現你的善良、襯托你的耀眼而已——」
我打斷了她,神情變得無比悲傷。
喃喃道:「原來你是這麼認爲的……」
下一秒,我暈了過去。
溫滿頓時六神無主地僵在原地。
與此同時,門被人急匆匆地撞開。
「楠楠——」
這是季俞緊張急促的喊聲。
「老闆這是受刺激抑鬱症發作了!」
這是李婉的聲音。
後面還跟着不少雜亂的腳步聲。
季俞把我打橫抱起,寒聲質問溫滿:
「你又對楠楠說什麼了?」
「我沒有!」
李婉:「我隱隱聽到搶走未婚夫、報復、施捨等字眼。」
溫滿聲音陡然尖銳。
「李婉的話怎麼能信?她受喬楠資助,又在她手下工作,肯定向着她啊!」
話音剛落,衆人沉默了。
李婉冷笑一聲。
「你也受過老闆恩惠,爲什麼就能做出搶她未婚夫,又在網上抹黑她的事呢?」
這話一出,頓時譁然聲一片。
謾罵聲、唾棄聲都朝溫滿湧去。
她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我聽到我爸的怒斥聲。
「季俞,你一再縱容你的未婚妻挑釁污衊我女兒是什麼意思?
「真當我們喬家好欺負!」
季俞抱着我的手緊了緊,卻沒有放下我。
他歉疚地開口:「對不起伯父,等楠楠醒了我會向她賠罪。
「至於溫滿,我和她的訂婚取消,網上的謠言我也會一五一十地澄清,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撲通」一聲,溫滿呆滯地跌落在地。
她緊緊地拽住季俞的衣袖,聲音恐懼又顫抖。
「我錯了阿俞,我向她道歉,我們的孩子你不管了嗎?」
季俞聲音冷漠。
「打掉。」
說着頭也不回地抱着我往外走。
李婉緊隨其後,開車帶我去了那家熟悉的私人療養院。
-12-
「昏睡」期間,我一直在思考跟溫滿的對話。
真心和假意,又是怎麼算的呢?
我想起網上有一篇帖子,資助人資助的女孩一畢業就要嫁人當全職主婦,她感到心情複雜。
婚姻本質上是雙方的一場合作,要想長久就得勢均力敵。
要謀愛,先謀生。
明明有這麼多前車之鑑,爲什麼有些人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現在我明白了。
有些人倒也不是選擇愛情,而是選擇了階級躍升的捷徑。
我跟隨父母走過無數山路,大路十八彎,置身其中彷彿終點遙遙無期。
這就有了小路的存在。
小路雖然縮短了距離,卻陡峭難行,荊棘遍佈,一不注意就會滑倒跌傷。
溫滿字字句句都是嫉恨我生在羅馬,自視甚高不甘平凡。
通過搶走季俞來獲得優越感,證明她終於贏過了我。
還義正辭言地標榜自己是正義的一方,甚至騙過了自己。
季俞不僅是她必須緊緊抓住的救命稻草,還是她唯一的「戰利品」。
在她眼裏,失去他,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溫滿選擇了走小路,自然要承受「腳滑」的風險。
是完好無損還是粉身碎骨,這就不由人了。
……
醒來之後,我茫然地看向守在牀邊的季俞。
他眸光燦亮,喜悅沖淡了眉眼間的幾分疲憊。
「楠楠,你醒了!」
「季俞,你怎麼在這裏?」
在我愕然的表情中,他牽過我的手眷戀地貼在臉上。
啞聲說:「楠楠,我後悔了。
「你會原諒我嗎?」
我緩緩地抽出手,扭頭看向窗外。
卻依舊不可抑制地紅了眼。
「沒什麼原不原諒的,我們已經是過去式了。
「你馬上就要跟溫滿結婚——」
季俞語調急促:「我不會跟她結婚!
「直到現在我纔看清她的真面目,她以前故意引導我誤會你,現在又因爲嫉妒肆意在網上造謠你。
「你改變了她的命運,她又是怎麼回報你的?將農夫與蛇演繹得淋漓盡致,我絕對不會跟這種人共度餘生。
「楠楠,是我識人不清,看不清自己的心,你怪我也是應該的。
「明明你纔是最瞭解我的人,我們才該是一對。」
我抿脣不語,閉上眼,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
既像委屈,又似悲悵。
如果不是他給了機會,溫滿又怎麼能得逞呢?
男人啊,愛你時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捧來給你。
不愛了就用最傷人的語氣往你痛處上戳,彷彿自己一點過錯都沒有。
季俞沒看到我脣角譏諷的弧度,只當我委屈過了頭。
臉上反而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希冀。
他語氣更加柔和。
「楠楠,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這段時間,我們就待在這裏好不好?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說完,他當着我的面關掉了消息不斷的手機。
釋然般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儼然把這裏當成了世外桃源。
良久,我朝他笑了笑,眸光微閃。
「好。」
-13-
季俞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逃避的時候,外面變天了。
我爸聯合幾家龍頭企業,瘋狂地狙擊季氏。
而季氏也被爆出了偷稅漏稅、工地出事、惡意競爭等各種驚人醜聞。
季氏是做房地產發家的,不少工程項目因不規範操作出過事,死過人。
都被有權有勢的季父壓下來了。
但我爸是誰?有名的慈善家。
資助的苦命人多了去了。
有幾個想拿到證據報復季家很正常。
在季家市值蒸發大半又深陷輿論風波焦頭爛額之際。
我爸在股市上大撈了一筆。
開開心心地準備過年。
當李婉揚脣叫我回家的時候。
我正在跟季俞堆雪人。
這段時間,他前所未有的輕鬆。
每天都跟我有聊不完的話題。
他溫柔地替我遮風,修長的手凍得通紅。
從地上撿了兩顆小石子遞給我。
「還差兩隻眼睛就完成了。」
我含笑地看着他,卻沒有接。
季俞有些摸不着頭腦。
「怎麼了?」
下一秒,我在他驚愕的視線中一腳踢飛了雪人的頭。
脣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堪稱惡劣的笑。
「不好意思,遊戲結束了。」
季俞僵在原地,薄脣輕顫。
「……楠楠?」
我攏了攏大衣,抬腳朝外走去。
留下一個毫不留戀的背影和李婉意味深長的神情。
我隨意地揮了揮手。
「以後見面,請叫我喬總。」
-14-
爛船還有三千釘。
季氏雖然元氣大傷,但這麼個龐然大物倒也沒這麼容易倒。
我爸儒雅的臉上波瀾不驚。
「撕下它這麼大一塊肉,已經夠了,季氏往後構不成威脅。
「況且,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季明德完了。」
季明德就是季父。
在我爸創業小有所成的時候,各種給他使絆子。
酒局上更是當着衆老總的面明裏暗裏地踐踏他的尊嚴。
甚至我媽言語輕佻,像對貨物一樣評頭論足,這是我爸的逆鱗。
所以這個仇就結下了。
這一天,從我救下季俞開始,就算計好了。
我們全家都是有恩必償、有仇必報的人。
我爸從小就教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跟我們家交好的一個風水學先生也說:
「如果一個人害你,某種程度上相當於搶走了你的氣運。
「報復回來也是奪回氣運的過程,有來有往,這纔是平衡。
「如果每次都窩囊忍耐,那麼氣運會越來越弱,到最後誰都能來踩你一腳。」
所以我向來睚眥必報。
我媽精緻的臉上滿是笑意。
「是啊,說來還多虧了溫滿。」
我含笑地țū́ₚ點頭。
要不是沒有三年前季俞大張旗鼓地爲她退婚的事。
我們家還沒法名正言順地跟季家撕破臉。
再加上她在網上散播我的謠言愈演愈烈。
溫父溫母得知季俞因爲我拒絕跟溫滿訂婚後, 急得團團轉。
之後在高人指點下, 開直播發視頻哭訴我搶他們女兒的未婚夫。
這兩件事連在一起後,輿論被煽動到了最高點。
而季俞在這時親自下場澄清, 把我資助溫滿以及後來的事全盤托出。
圈內好友也紛紛開始做證爆料。
網友開始深扒我的社交痕跡。
結果越扒越有, 翻出來的全是我的慈善事蹟。
風向瞬間兩級反轉。
一時間,網友對喬氏的好感度到達最高點。
股價一路長虹。
而溫家人也遭到了輿論的強烈反噬。
尤其是溫滿,直接被宣判社會性死亡。
-15-
再次看到季俞和溫滿是在一次商業晚會上。
季家父子已經被逐出了董事會。
季俞徹底被拋棄了。
出於各種利益ṱű̂ₒ考量, 他再也沒有出頭的可能。
徹底一無所有。
今天他是求了曾經的朋友纔拿到邀請函來見我。
一段時間不見,季俞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臉色憔悴,周身散發着頹敗的氣息。
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眶通紅。
「你一直在騙我!」
我搖搖頭:「我說喜歡過你, 是真的。」
他表情一頓, 泛白的脣微動。
一開始接近他確實是出於利益。
可隨着目光在ţûₙ他身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心動漸漸不再受理智控制。
直到他的視線開始在溫滿身上流連。
被兩個親近的人同時背叛。
我如夢初醒,枯坐一夜後及時抽身, 並順勢而爲。
「楠楠——」
季俞的眼底溢出水光, 他下意識地想牽我的手。
我微笑着避過, 看向他身後滿臉怨恨的溫滿。
「人啊, 還是不能太貪心。」
溫滿也不裝了, 氣得渾身顫抖。
「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吧?
「喬楠, 你個賤人, 你會遭報應的!」
我靜靜地望着她。
「是啊, 當初救下你,ṭūₒ 可能我的報應就註定了。」
有句話說得好。
幫一個懂得感恩的好人叫善人結善緣, 幫助一個惡人渡過劫點,因果報應會應驗在自己身上。
我現在深以爲然。
溫滿聽到這句話怔愣了一瞬。
我收了笑, 湊近她。
「就像母親不能接受自己胯下生出刺向自己的尖刀,我也不能接受我的善意餵給了背後反咬我一口的白眼狼, 你覺得我僞善也好,高高在上也罷, 但我救了你是事實, 供養你也是事實, 既然你恩將仇報,憑什麼覺得我會放過你!」
我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 溫滿的胳膊瞬間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她似乎終於感到恐懼, 顫動的瞳孔漸漸地被淚水模糊。
下一瞬, 我又笑得毫無陰霾。
「好啦,帶着你的戰利品去賺奶粉錢吧!
「一定要百年好合、糾纏到死啊。」
-16-
季俞徹底失勢後,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他和溫滿成了近期聚會上熱火朝天的談資。
季俞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天天酗酒。
出乎意料的是, 他還是跟溫滿結了婚。
衆人一時間唏噓不已,感嘆這莫非真是真愛?
我但笑不語。
當初溫家人鬧成那樣,都把季家的臉面往地上踩了。
爲什麼季家人還同意季俞跟她訂婚?
李婉費了一番功夫查到內情。
原來季俞有弱精症。
有可能這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能不生下來嗎?
但他們不知道, 這個孩子不一定是季俞的。
溫滿知道季母和季俞恨毒了她, 一定會用各種手段折磨她。
想把孩子打掉, 跟家人離開這裏。
卻再次被溫家人綁着,「賣」給了季俞和季母。
第二次將她推進火坑。
可惜,這次沒人會救她了。
我不痛不癢地感嘆:
「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因果循環?」
李婉沉默了一會兒, 臉上閃過一絲悵然。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電話鈴聲響起,我眉眼柔和下來。
「李特助,爸媽叫我們回家喫飯了。
「咱爸釣了好大一條魚。」
李婉冷淡的臉上染上暖意。
如雪山初霽。
「好。」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