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Alpha,但能懷

掛牌第一晚,一位大佬說要包我。
我好心提醒:「先生,我也是 Alpha。」
大佬不語,他助理告訴我,大佬要的就是結實耐造、不能生養的 Alpha。
我瞭然,立馬簽下兩千萬的合同。
簽了一年,合約到期前半個月。
大佬助理找到我:「再續兩年。」
我委婉拒絕:「還是不了。」
肚子不爭氣,懷了。

-1-
東郊富人區,有一家頂級私人會所。
會員制,個人淨資產五千萬是入會門檻。
在這裏,戴上止咬器的 alpha,和戴上頸環的 omega,是可以隨意挑選的商品。
而我,掛牌第一晚,還沒來得及戴上止咬器,就被一位大佬挑中了。
經理親自領着我走進包房。
大佬坐在沙發正中間,上半身隱在黑暗中,指尖一點猩紅明滅。
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輕咳了聲,打破尷尬:
「先生,我也是 Alpha,可能滿足不了您的需求。」
話音剛落,大佬身旁的助理走了過來,遞給我一份文件。
「沈先生,這是合同,您可以看看。」
我配合地打開文件,助理趁機在我耳邊低語。
「陸總要的就是結實耐造、不能生養的 Alpha,您完全可以。」
恰好看到白紙黑字的兩千萬。
我點點頭:「明白。」
接過筆,唰唰簽下沈巡二字。
助理拿走文件,又遞給我一張卡和一張他自己的名片,腳下生風地走了。
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
「過來。」大佬發話了。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換上笑臉。
走過去,站在他雙腿中間,單膝跪下。
手指剛搭上他的皮帶扣,大佬拂開我的手。
掌根托起我的下巴,指尖夾着的香菸離我的臉不過一釐米。
「學過嗎?」
我舔了舔乾燥的脣:
「學過。」
「別夾。」
「……」
「林助應該已經告訴你我爲什麼選你,還有一點,」透着冷感的眼神自我眉心寸寸掃過,「你提供服務,我給錢,我們的關係僅限於此,希望你記住了。」
「嗯嗯嗯嗯。」我點頭如搗蒜。
伸出兩根手指小心推開那隻手,彎起脣角:
「那請問陸先生喜歡什麼風格?矜持的?放浪的?叫得大聲的?不叫的……」
雙頰又被捏住,隱約泛出疼意。
「我喜歡話少的。」
「哦。」我在心裏撇了撇嘴。
跟小時候那死出一模一樣。

-2-
我坐上了陸京雲的車。
雖然後排是獨立座椅,中間還隔了那麼大個空,但我還是忍不住梭邊邊。
因爲我的信息素,是依蘭香。
一種本該出現在頂級 omega 身上的信息素,卻出現在了我一個普通 alpha 身上,偶爾還會失控。
所以身處狹小的密閉空間,我總擔心給別人帶來麻煩。
我從小生活在孤兒院。
十三歲那年,我分化成了 alpha,信息素卻是一股濃烈到近乎嫵媚的花香。
同宿舍的人都嘲笑我是不男不女、不 A 不 O 的怪物。
我被他們孤立,牀鋪時常被潑溼,毛巾、牙刷總是出現在廁所裏。
那年冬天,我發了一場高燒,隨之而來的是信息素失控。
老師怕我影響其他人,把我弄去了三樓最裏面的一個單間。
但那其實是雜物間臨時騰出來的。
我在房間關了一整天。
半夜聽見敲門聲,以爲是醫生給我送藥來了。
打開門,迎接我的是一盆涼到透骨的冰水。
我被潑懵了,懵到發不出火,只想哭。
但我又不敢哭出聲,三樓還有很多老師的單人宿舍。
憋哭憋得心口疼,我蹲在原地,咬牙挺着。
大概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斜對面的一間房傳來開門聲。
我以爲是某位老師,晃悠悠地站起來,垂着頭剛想道歉,一隻溫乎乎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不是老師,是一個比我高半頭的少年。
穿着看起來很貴的睡衣,表情很冷酷,但我還是看清了他紅紅的眼圈。
他大概也才哭過。
我腦袋不清醒,邊哭邊問他是不是也被潑了。
他默了兩秒,低聲罵了句蠢貨,然後一腳踢飛摔在地上的那個盆子,抓着我的手腕拖回了他房間。
他的單人間可以洗熱水澡。
他給我穿很貴的睡衣。
他給我拿極速退燒藥。
他給我用特效抑制貼。
他說再哭就揍我。
他告訴我他叫陸京雲。

-3-
陸京雲。
我咂摸着這個名字。
靠着車窗,偷偷瞄了他一眼。
從小到大,這人身上都自帶一種矜貴疏離的氣質。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孤兒院。
但那晚過後,他的豪華單人間變成了雙人間。
陸京雲把那個閒置的上鋪分給了我。
他有單獨的老師給他上課,他也不和我們一起喫飯。
他的課本都是全英文的,他打架很厲害,欺負過我的都被他揍遍了。
但他不會洗衣服刷鞋子。
我會啊。
我幫他洗,洗了五年。
我還會給他帶沾着露水的白薔薇,摘被蟲咬過的青蘋果,還會給他講很多沒營養的冷笑話。
他忍無可忍時會把我壓在下鋪,捂着我的嘴給我強行閉麥。
我彎着眼睛看他,吹出熱氣呼在他手心。
一秒,兩秒,三秒。
他紅了耳根,拿被子悶住我的頭。
於是我便抱着他的被子笑。
記不清從哪個夜晚開始,那個上鋪又閒置了。
總有一些時候,昂貴的抑制貼也壓不住我的信息素。
絲絲縷縷的依蘭香溢出來一些。
18 歲的陸京雲,失眠了。
他啞着嗓子說幫我拿一張新的,替我撕掉那張小圓片後,卻遲遲沒有動。
我動了。
翻過身時,不小心碰上了那雙微張的脣。
鬼使神差地,又觸了一下。
第三下,蝴蝶主動朝我飛來,停在上面,不走了。
依蘭花的花香是甜美的,蝴蝶輕輕扇動翅膀,嗅來嗅去。
終於找到滿意的位置,它停在了某處。
蝴蝶是怎麼採蜜的,我懵懵地問。
陸京雲不答,還捂住了我的嘴。
但我還是知道了。
新手蝴蝶會緊張,先小心地用兩隻腳扒開花心,再伸直捲曲的喙管,慢慢探進花蕊深處,循着本能吸取花蜜。
我迷迷糊糊地想,現在是深秋,好像不是採蜜的季節。
但陸京雲說是。
他也昏了頭了。
再過半月,陸京雲就要離開了。
我話最少的一天,就是他被接走的那一天。
只說了再見。
倒是陸京雲,絮絮叨叨說了好多。
說我可以繼續住在這裏,說他給我留了哪些東西,還說他回家安頓好了就來接我。
我相信他,每天都在期望中度過。
可一直等到我也必須離開孤兒院,他都沒來。
那幾年好像成了一場虛無的夢。
我原以爲,蝴蝶只是莊周夢ṱųⁿ裏的蝴蝶。
輾轉幾年,他又在現實裏化了形,可惜把那段記憶留在了夢裏。
好不公平,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記得。
汽車在燈火通明的大別墅門口穩穩停好。
陸京雲先行下車。
看着他利落的身影,我想:
陸京雲也不算食言,他還是來接我了。
只不過嘛,直接給接到了牀上。

-4-
陸京雲走得很快,甩開我一大截。
一位管家模樣的人迎上去,拿過他手中的外套,隱約聽見陸京雲叫他李叔。
我站在玄關處沒動。
李叔笑眯眯地朝我走過來。
「沈先生,晚上好。」
我有點詫異:「您知道我姓什麼?」
李叔頓了頓,很快恢復笑臉:
「少爺告訴我的。」
哦,有點好奇陸京雲是怎麼介紹我的。
氣氛有些凝滯,我看向李叔,笑問:
「我是不是你們家少爺第一個帶回來的人?」
李叔笑出了聲:
「是,沈先生您是第一個。」
好吧,我當真了。
嘴角差點沒壓住。
我被帶去了客房,李叔還給我準備了換洗衣服。
他的意思是陸京雲有事要處理,讓我在房間裏待着就好。
明白,我現在就好像等待那什麼的妃子,得先把自己洗香香。
洗澡時不小心搓到手肘處的傷口,疼得我把我那混賬爹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打開浴室門,發現陸京雲正坐在牀邊。
正襟危坐。
我乾笑兩聲:「那個…晚上好哈……」
陸京雲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我猛地想到什麼,下意識捂住光溜溜的後頸。
體溫一升高,我的信息素就會溢出來。
洗澡之前我就把抑制貼撕了,現在整個房間裏已經能聞到明顯的依蘭香。
我抱歉地笑笑:
「陸先生,請問……房間裏有抑制貼嗎?」
陸京雲沒搭理我,徑直走進了浴室。
我捂臉嘆氣,浴室裏的香味最濃,他這澡怕是會越洗越難受。
半小時後,陸京雲裹着一身冷意出來,在牀邊坐下。
入目是他背肌完美的精壯上身。
再捏捏自己,只有薄薄一層肌肉。
正暗暗羨慕着,突然聽到撕塑料包裝的聲音。
頓時有點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放。
一個恍神,陸京雲掀開被子,腿一跨,直接壓了上來。
手法像在剝玉米。
他這個狀態,我有點擔心。
硬着頭皮再次開口:
「先生,要不等我先貼個抑制貼?」
陸京雲沒什麼溫度的眼神在我臉上掃過,嗓音沉了幾分:
「你的信息素,很特別。」
「哦,謝……」
謝特!
我疼得倒抽一口氣,下意識想像從前一樣抓他咬他。
好險理智還在,忍住了。
「您就不能…打個招呼嗎……」
低頭一瞅,壞了,還有一半。
我閉上眼,手指揪緊牀單。
「您給我個痛快吧……」
話音剛落,手臂橫穿過我後腰,往上一抬,再一挺。
這下好了,痛快到底了。
冷汗順着眉骨淌下,我抬起胳膊遮住眼。
難怪要找結實耐造的 Alpha,就他這麼弄法,哪家好 o 受得了。
「您是棒槌嗎…這麼……直來直去……」
「我好像聞到您的信息素了……」
「您能……慢一點嗎……」
陸京雲停了一瞬,拿開我的胳膊,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怎麼了?」
「我有名字,叫我陸京雲。」
「哦……」
陸京雲。
我小聲唸了一遍。
瑪德,鼻子突然有點泛酸。
大概是疼的。

-5-
不清楚過了多久。
等陸京雲終於停止時,冷冽的信息素已經完全蓋過了依蘭香。
從前擠在那張小牀上,玩鬧後我總會耍賴抱他很久。
雖然抱上去的體感是滾燙的,但他身上的味道像冬天清晨的冷霧。
猛吸一口,很能撫平躁動的心跳。
但現在不能了。
陸京雲爽完就走。
速度快得像有鬼在攆他。
我從牀上坐起來,垂眼看着自己亂七八糟的一身。
紅的、紫的、白的。
髒得不像話。
圖什麼呢?
當然是圖那兩千萬。
對啊,我是在工作,工作哪有光鮮亮麗的。
簡單沖洗了一下,換上自己的衣服,安靜地離開。
走出別墅區,一時摸不到方向。
那就朝着光亮密集的地方走,方便打車。
身邊偶爾有車輛開過,有一輛和陸京雲今晚開的車很像。
我下意識停了一秒。
心想萬一陸京雲Ṱù⁼良心發現了呢。
但它只是經過,眨眼的功夫就隱沒在黑夜中。
我垂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慶幸自己只停了一秒。
不然好丟人。
走到一個路口,掏出手機一看,已經凌晨兩點了。
正想打個車,彈出一條短信。
來自我那混賬爹,讓我給他轉一百萬。
我盯着屏幕冷笑,刪除再拉黑。
消息可真他媽靈通。

-6-
我提前離開孤兒院,是因爲我的親生父親找來了。
沈洪章帶着我的出生證明來的,那時穿得人模狗樣,我當真以爲他來接我回家。
回去後才明白,他想讓我幫他養孩子。
一個小女孩兒,才七歲,是他醉酒後強迫了一個 omega 女性生下的。
沈洪章爛賭成性,喝醉還家暴,女人忍了他八年,終於受不了,扔下孩子逃了。
沈洪章把我騙回去就消失了,還偷走了陸京雲留給我的現金和新手機。
我那時氣得踢碎了一張椅子。
轉身看見小女孩兒縮在牆角。
頭髮蓬亂,一張臉蠟黃,瘦得只剩一雙圓眼。
怯生生地喊我「哥哥」。
見我沒應,又拿出一根沾着泥灰的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面前。
我沒接,在門口坐到了天黑。
琢磨打什麼工能養活兩個人。
最後發現沒什麼好琢磨的,走一步算一步。
最拼的時候,我一天能工作 17 個小時,同時打四份工。
好在沈盈也爭氣,成績很好。
她分化成 omega 後,我還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提防着沈洪章那個畜生。
他總想着把沈盈拿去賣錢。
前年我倒騰藥材小賺了一筆,年初時在沈盈高中附近盤了家店鋪開超市。
沈洪章偶爾會像蝗蟲一樣來掃蕩一次我也就忍了。
但幾天前,他打上了我收銀櫃的主意。
我和他幹了一架,店裏被砸得七七八八。
我忙着收拾爛攤子,沈洪章拿我受傷當藉口把沈盈騙出了學校。
給她下了藥,賣去了東郊富人區的那家會所。
我想盡辦法混進去,沈盈已經被他們威脅着按了手印。
我求了那個經理好久,他終於鬆口,答應讓我代替沈盈。
因爲我這張臉,也因爲我的信息素。
我把沈盈送回家安頓好,急忙趕回去,剛戴上牌子,經理就帶着我去了包房。
然後我就看到了陸京雲。
不認識我的陸京雲。
怎麼描述那種心情呢?
好像是老天在可憐我,又好像是在捉弄我。
總之就是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那兩千萬,會所抽六成。
剩下八百萬,我計劃拿五百萬將來送沈盈出國留學,再拿兩百萬留作她的嫁妝。
竟然剛好剩下一百萬。

-7-
回到出租屋時已經快凌晨四點。
渾身痠痛得不行,我乾脆躺在沙發上眯了一覺。
迷迷糊糊間,聽見沈盈喊我:
「哥,哥!你發燒了,起來喫點藥再睡吧。」
我睜開眼,發現外面天已經亮了。
沈盈已經換好校服、背好書包,此時正端着水、拿着藥蹲在我面前。
「哥,你感冒了嗎?要不再加兩片感冒藥?」
我搖搖頭,拿過那枚藥片就水吞了。
「走吧,哥送你去上學。」
「不用了哥,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
我推着她往門口走,拿過書包掛自己肩上。
「少廢話,以後除了我,誰來找你都不準跟他走,聽見沒?」
沈盈蔫兒了,「哦」了一聲,乖乖跟在我身後。
看着她走進校門後,我去了趟超市,拎了兩大兜喫的用的放在保安室。
沈盈住校,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她從來不開口問我要什麼,我總怕委屈了她。
離開學校我去了趟銀行,辦了張卡,轉進去一百萬。
回到小區,果然在單元樓下看到了沈洪章,笑得像黃鼠狼。
「好兒子,聽說你傍了個富豪,一百萬對你來說不是問題吧?」
我忍着噁心,將卡扔地上。
「拿了這筆錢有多遠滾多遠,以後再敢去找沈盈,我絕對廢了你!」
上樓後,剛摸出鑰匙,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我咬緊了腮幫,轉身同時揚起拳頭:
「你他媽有完沒……」
最後一個「完」字卡在了喉嚨眼。
因爲我看見了一隊 wifi 站位。
第一位是笑眯眯的管家李叔。
第二位是提着醫藥箱的西裝男。
第三位是帶着墨鏡的陸京雲。
我默默放下拳頭,皮笑肉不笑:
「請問您三位……有事?」
李叔率先開口:
「沈先生,保姆今早去您那間房打掃衛生時,發現牀單上有血跡。」
西裝男接着開口:
「請讓我爲您做個檢查。」
陸京雲最後總結:
「開門。」
他媽的……
誰有地縫借我鑽一下啊?!!

-8-
陸京雲這個裝貨,愣是把我的布藝沙發坐出了真皮沙發的質感。
我搬了根小馬紮放他對面,一屁股坐下。
西裝男,哦不,蕭醫生,一臉擔憂地看着我。
我假笑一聲,在六隻眼睛的注視下,手一揚脫掉了帽衫。
陸京雲微不可察地皺眉。
我假裝沒看見,舉起胳膊肘給蕭醫生看。
「出血的是它,前幾天跟人幹仗留下的,昨晚上……沒注意蹭破了。」
「可牀單上血跡的不止一處。」李叔開口提醒。
我已經不知臉皮爲何物,瞟了一眼某人,不鹹不淡地開口:
「對啊,翻來覆去嘛,難免會蹭得到處都是。」
空氣突然安靜,安靜得要命。
蕭醫生咳了一聲:
「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受不了了。
我閉了閉眼,看向陸京雲,拉下臉,沉默不語。
僵持半分鐘。
陸京雲開了尊口:
「給他包紮。」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蕭醫生手法嫺熟地替我包紮好,察覺到我發燒又給我開了一些藥,動作利落地收拾好藥箱。
李叔已經站在了門口,看樣子是要走了。
我拿過帽衫邊穿邊說再見,關門聲響起,我從帽衫裏鑽出頭——
沙發上的那尊大佛竟然還在!
我扒拉兩下頭髮,慢吞吞地理着衣服邊邊,時不時地瞟他一眼。
「你怎麼還不走?」
「你昨晚離開的時候,摘了一朵花園裏的薔薇。」
「……」
我默默移開視線,小聲道:
「那個……我沒見過白色薔薇,開得很漂亮,一時沒忍住……」
「我種的。」
我哽了哽,硬接:
「……那你很棒。」
「花園裏十幾種花,只有白薔薇,是我親手種的。」
我乾笑兩聲,正想摸出錢包賠他二百,聽見他說:
「我說過我叫陸京雲。」
「……啊,我記住了。」
「但你昨晚喊的是陸京魚,兩次。」
我沉默了。
陸鯨魚,是從前的沈巡向從前的陸京雲討饒時無意識喊出口的。
昨晚我也是昏了頭了。
「那個……」我輕咳一聲,硬解釋,「我嘴瓢了,您別介意。」
陸京雲神色不變,目光沉靜:
「我的信息素,你的身體好像並不排斥。」
是啊,十年前就被叼着後頸注入過了,能排斥到哪裏去。
我扯出一個笑,從錢夾子裏抽出二百放茶几上:
「巧合吧。吶,算我賠你的薔薇,以後不摘了。」
陸京雲審視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臉上。
「沈巡。」
「幹嘛?」
「我們以前,是不是有過接觸?」
嘴角緩緩落下。
陸京雲的眼神裏有探尋、有防備,就是沒有一點我熟悉的放鬆。
他看我,依舊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重新掛上笑,環視了一週:
「陸先生,我就是一個需要掙錢供妹妹讀書的普通人,經濟水平就你看到的這樣,如果不是昨晚,應該一輩子都接觸不到您。」
陸京雲半垂着眼睫,遮住了那Ŧū⁴份冷厲。
這副模樣,看得我都有些恍惚了。
我低頭輕呼一口氣,走到門口,替他打開門:
「耽誤挺久了,您回去吧。」
陸京雲走到門口,語氣淡漠:
「下週一和週二這兩天空出來,這週日晚上我會派人來接你。」
「?」
「我的易感期。」
「哦,好。」
差點又多想了。
關上門後我回過味來。
所以他親自帶人上門檢查我屁股,是爲了他易感期做準備?

-9-
陸京雲的易感期,無非就是我被翻來覆去,再翻去覆來。
但我忘了,還要被咬來咬去。
按在浴室門上咬,抵在落地窗前咬,壓在地毯上咬,摁在他牀上咬……
一股一股積壓已久信息素,悉數灌進我體內。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包裹在冷霧中,覆在身上的身體卻是滾燙的。
熟悉,又陌生;親密,又疏離。
陸京雲咬夠了又把我翻過來。
我眼神渙散地望着他臥房裏的吊燈。
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抬起手,想要討一個擁抱。
但對上陸京雲的眼神,我慌亂地笑了一下。
那雙黑眸裏,只有欲,沒有情,像一把鋒利的刀,輕易就能割破我的恍惚。
我收回手,縮進枕頭裏。
剛想翻身,陸京雲扣住了我肩膀,熱汗順着下頜滴落,呼吸逐漸平穩。
我嚥了咽乾澀的喉嚨,不確定地問:
「你好了嗎?」
陸京雲定定地看了我幾秒,視線移至我藏進枕頭的右手,聲音有點沙沙的溫柔:
「你可以抱我。」
我怔了一瞬,隨即緩緩笑起來,心裏卻沒由來地湧起一股酸脹:
ƭũ₅「沒想抱。」
「我只是……手冷而已。」

-10-
陸京雲好像對我這個牀伴挺滿意。
每個月除了他易感期那兩三天,每週也會有一兩天在單元樓下或者超市門口看到他的車。
多數時候是林助理開車來接,偶爾是陸京雲自己開車來。
別墅裏現在有一雙我的專屬拖鞋,李叔準備的。
我也能留在那裏過夜,有時候是在客房,有時候是在陸京雲的臥房。
他對我好像沒那麼冷漠了。
抽事後煙也知道分我一根,我摘他的白薔薇揣回家也沒有被算賬。
偶爾一起喫晚飯,我跟他抱怨總有老頭兒老太太偷喫我超市裏的炒花生,他竟也沒有嫌我煩,還一本正經地給我分析解決方案。
怎麼說呢?聽完受益匪淺,感覺自己能把對面超市收購了。
陸京雲對我好像更寬容了。
最近幾次,我早上賴在他牀上不起他也沒叫我。
只是穿戴整齊地走到牀邊,居高臨下地審視我一會兒,再一言不發地離開。
等我下樓時已經快十點,餐桌上竟然還有早餐。
但我沒什麼胃口,一邊戳着太陽蛋的白邊邊,一邊和剛從花園回來的李叔打招呼。
他遞給我一朵白薔薇,說是掉地上的。
那可太好了,可以光明正大拿回家。
李叔坐在我旁邊,說今年的薔薇比去年開得好。
我恍然。
白薔薇開過一次,我和陸京雲的合約也快到期了。
如果他暫時不打算結婚,我還挺想和他這麼混下去的。
合約到期前的半個月,陸京雲飛去國外談一個併購案,聽林助理說要耽誤一個月。
我鬆了一大口氣。
正愁這最後半個月,如果他有需要我該如何推脫。
現在能提前結束交易,很好。
然而隔天,林助理帶着新的合同來超市找我:
「沈先生,陸總的意思,再續兩年。」
「……」
我委婉拒絕:
「還是不了。」
林助理面露難色:
「能……問一下原因嗎?」
我笑了笑:「身體原因。」
肚子實在不爭氣,懷了。

-11-
大概半個月前,我察覺到自己對陸京雲的信息素格外依賴。
睡一起時總忍不住朝他那邊滾,準確點說是想往他懷裏滾。
這很反常,易感期時我都沒那麼饞。
更反常的是我開始犯懶,扛大米都沒以前跑得快了,一天啥也沒幹也會覺得累。
最反常的是我喫飯不香了,即使餓一天還會覺得反胃,下腹偶爾還會有輕微抽痛。
我以爲自己得了什麼大病,想着早治早好,陸京雲出差前一天,我去了醫院。
一通檢查下來發現。
大病沒有,小命多了一條。
在我肚子裏,在那個被陸京雲信息素刺激到假性發育,又被強行撐開多次的生殖腔裏。
醫生給我比劃了一下,那個地方只比雞蛋大了一點。
不會繼續發育,也不會隨着胎兒的生長而變大。
我聽明白了,有一個生命在我肚子裏凋零。
最多三個月,它就會自我了結。
我不由地笑了下。
不愧是我的崽啊。
還沒出生就知道給我省錢。
出了醫院,我將所有檢查單塞進了垃圾桶。
手速慢了點,b 超單上那個蘋果籽一樣的小黑點,又撞進了我眼裏。
其實……有機會的話,還挺想給你花錢的。

-12-
一個月後。
沈盈放歸宿假,一出校門就來了我超市。
嘰嘰喳喳地問我中午想喫什麼,她去買。
這陣兒正是忙的時候,我也沒什麼胃口,想了想,說:
「帶碗粥吧,白米粥。」
沈盈撇着嘴角,不滿道:
「什麼嘛哥,小美姐說你這段時間天天喝粥,咱們家……難不成欠債了嗎?」
我啞然失笑,這丫頭有點太敏感了。
「沒有的事,你哥我最不喜歡欠別人什麼了。就是單純想喝粥,不行嗎?再說了,我這不還守着超市呢嗎,還怕我餓着?」
我從收銀櫃裏拿了張一百的給她:
「去店裏坐着喫,喫完再給我帶,聽見沒?」
沈盈沒接我的錢,不高不興地走了。
二十分鐘後,沈盈拎着一碗粥回來。
叫來小美幫忙收銀,自己繫上圍裙整理貨架去了。
行叭。
我端着粥碗進了庫房,僅有的一張電腦桌上堆滿了臨期產品。
於是我搬了根小馬紮靠着貨架坐下。
剛吸溜兩口,面前投下一道陰影。
入目是纖塵不染的手工皮鞋,接着是筆直的褲管,再往上是裁剪得體的西裝,最後看到一張冷酷又英俊的臉。
我舔了舔脣,站起身將手中的塑料餐盒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笑着招呼:
「出差還順利嗎?」
陸京雲沉默着,視線順着我的脖子往下掃,最後定格在了我的手腕骨。
「你瘦了。」
我愣了一瞬,隨即將手背到身後,乾笑道:
「……黑衣服顯瘦而已。」
陸京雲抬眼看向我,聲線冷硬:
「我沒瞎。」
「……」
這讓人怎麼答?笑一下算了。
陸京雲仍舊盯着我,好像還把自己盯生氣了。
空氣中隱隱浮動着他的信息素。
本來沒什麼,但對現在的我有着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再待一會兒,我怕我會衝上去抱着他猛吸。
我輕咳了聲,沉下臉趕人:
「陸京雲,沒別的事就走吧,等會兒送貨司機要來,我得先把庫房……」
「去醫院了嗎?」
「什麼?」
「林助說你身體出了問題。」
「哦,」我搔了騷鼻尖,聲音不自覺降低,「去過了。」
「醫生怎麼說?」
陸京雲越來越濃的信息素勾得我心癢。
我捏了捏手心,忍不住後退:
「醫生說……過段時間就好了。」
「過段時間?過多久?八九個月?」
陸京雲不斷向前,逼得我不斷後退。
「也用不了那麼久,最多再有一個月……」
後背抵上牆,我意識自己掉進了某種陷阱。
心底頓時漫起一陣難堪。
而陸京雲的神情還是那麼冷靜。
「你因爲身體原因拒絕我,又支支吾吾不肯告訴我得了什麼病,那我只能猜。」
我偏過頭,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就不能是…傳染病嗎?」
空氣靜默一瞬,一聲冷哼落下。
「你應該沒有那份精力。」
陸京雲說得委婉,我卻感覺臉皮騰地一下熱了。
瞄他一眼,不自在地開口:
「那個…本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沒打算告訴別人……」
「我是別人?」
陸京雲陡然拔高的音量讓我愣了一瞬。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
「不然呢?」
陸京雲沉着臉一言不發。
我飛速轉動腦筋,突然想到一點,趕緊補充道:
「您放心好了陸先生,這個孩子我生不下來的,所以您不用擔心將來我帶着孩子找你訛生活費。這件事我也沒告訴過任何人,所以您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名譽受損。」
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這才察覺到陸京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眉頭緊皺,又像前走了一步。
可我已經退無可退了,爲難道:
「你別靠那麼近,我…不太舒服……」
正想推開他,陸京雲忽然伸手扣住我手腕:
「去醫院。」

-13-
陸京雲幾乎是拖着我往外走。
我嘆了一聲,喊他:
「陸先生,我很能理解你急着拿掉孩子的心情,但其實你不用急這麼一會兒,送貨司機馬上要到了,你讓我先搬完貨行不行?超市裏就倆姑娘,總不能讓她倆……」
話沒說完,一輛小貨車在我超市門口停下。
我立馬甩開陸京雲,順手推了他一把,邊摸出煙盒邊去迎接從貨車上跳下來的人。
「來啦,於大哥。」
於大哥笑得爽朗,接過我遞上去的煙:「嗯,沒耽誤你喫中午飯吧?」
「沒,早喫過了。」
我給他點火的功夫,陸京雲走到我身邊。
沒收了我的打火機和那盒剛拆封的煙,強硬地拽着我往一旁走。
我壓着聲音:
「你就不能讓我先搬完貨嗎?人還得去送下一家……」
「你叫他什麼?」
「於大哥!你不是聽見了嗎?!」
「他叫什麼?全名。」
「於海!於是的於!大海的海!行了吧?!」
陸京雲竟然煞有介事地點頭。
簡直莫名其妙。
眼瞅着於大哥已經開始下貨了,陸京雲還拽着我不放。
正想發作,貨架那頭探出一個腦袋。
沈盈正一臉八卦地看着這邊。
陸京雲看了她一眼,衝她招手:
「過來。」
沈盈噔噔噔地跑過來,陸京又指着我,說:
「看住他。」
然後脫掉西裝外套,塞我懷裏,一言不發地走了。
沈盈湊上來挽住我胳膊,一臉花癡:
「哥,他要幫我們扛大米嗎?」
我滿頭黑線地看着陸京雲直奔貨車後備箱,默默計算着工費:
「……可能吧。」
陸京雲一趟趟搬着,超市裏的老太太越來越多。
我嘆了一聲,衝炒貨區喊道:
「大姨啊,瓜子皮兒別吐地上。」
大姨不語,一味地朝她身旁的另一位大姨說小話,眼神跟着陸京雲來來回回。
我衝路過的陸京雲幸災樂禍地笑:
「有人要給你介紹小 o 嘍。」
陸京雲飛了我一個眼刀,從庫房出來後徑直朝我這邊走來,垂着手,說:
「幫我擦汗。」
「……」瞬間不嘻嘻。
我揣着手看向別處:「身上沒帶紙。」
話音剛落,一包面巾紙遞到我手邊。
「哥,我帶了。」
「……」
見我沒動,沈盈將那包紙硬塞進我手裏,然後跑去了炒貨區。
「哥,我去掃瓜子皮了啊,你別跑遠了。」
「……」無語。
我掀了掀眼皮,沒好氣道:
「你自己沒手嗎?」
陸京雲舉起灰撲撲的手在我眼前晃過一遭。
我撇了撇嘴,事兒真多,我們都是拿手背隨便抹一下的好吧。
抽出一張紙順着他腦門兒往下抹,小聲嘀咕:
「擦了汗就不能再向我要工錢了啊……」
陸京雲偏過臉,揚起下巴:
「那你得擦仔細一點。」
「……」
毛病。

-14-
陸京雲用二十分鐘搬完了所有的貨。
趁他去衛生間洗手的功夫,我拿了兩瓶水給於大哥送去。
剛開超市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好幾家供貨商都是於大哥給介紹。
我是真心感謝他。
於大哥只拿了一瓶水。
正想再給他散根菸的,一摸褲兜纔想起煙盒被陸京雲沒收了。
我只好尷尬地笑笑。
於大哥也笑,看了一眼我身後:
「回見啊,小巡。」
目送於大哥走後,我一回頭,看見了穿着黑襯衫的陸京雲。
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走過去把外套還他,順便把手裏剩的那瓶水給他:
「辛苦你了,我和她倆說一聲……」
「我不要。」
遞水的手頓在了半空,不要拉倒。
和小美交代完後,我在庫房裏找到沈盈。
「今下午你先替哥頂一會兒,如果 6 點之前我沒回來,就提前關門,對了,晚飯自己解決不用等我,聽見沒?」
沈盈雙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哥,我真的要當姑姑了嗎?」
「……」
見我不說話,沈盈有點慌張地解釋:
「哥,我不是故意偷聽的,那個哥哥進超市晃了一圈後直接進了庫房,他冷着一張臉我以爲他是去找你麻煩的,剛拿着掃帚走到門口就聽見他說……說你瘦了,我就以爲你倆敘舊來着,一個沒忍住繼續聽了下去……哥,對不起……」
沈盈越說越小聲,我無奈地笑了一聲,摸了下她腦袋:
「沒怪你呢,道什麼歉。至於那什麼姑姑,你就別想了,沒有的事兒。」
「啊?」
「啊什麼啊,還有你說的那位冷臉哥哥,他算是我的……前老闆吧,我和他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盈「哦」了一聲,臊眉耷眼地走了。
坐進陸京雲的車時,他正拿着手機發消息。
等他放下手機,我才問:
「要去我去過的那家醫院嗎?」
陸京雲像是沒聽見,一言不發地系安全帶,單手打着方向盤上路。
我又哪裏惹到他了???
今天的陸京雲真的很莫名其妙。
眼前的路越來越熟悉,我忍不住再次開口:
「你不會是ƭũ̂₊要帶我回你家吧?但我現在的身體不能……」
「沈巡。」陸京雲的聲音隱隱壓着怒意,「我們現在不是合同關係。」
「知道了,你別生氣。」
「……」
陸京雲啞火了。
等紅燈的間隙,我試探着問:
「那你帶我回去幹嘛?」
紅燈變綠,陸京雲看向我,又恢復了慣常的面無表情:
「就不能是帶你回去簡單喫頓飯?」
「哦,但我喫過了。」
「喝那兩口米湯你就喫過了?」
「昂,反正我現在是飽的。」
陸京雲好像被氣笑了。
「那你看着我喫。」
「……」
好壞。

-15-
陸京雲請我喫的這頓飯並不簡單。
都快湊齊八大菜系了。
怎麼看都有點像……斷頭飯?
陸京雲上樓去換衣服,李叔拿着公筷一個勁兒地給我夾菜。
沒一會兒,陸京雲出現在餐廳,自顧自地拉開我身旁的一把椅子。
坐下後端過我面前堆得滿登登的盤子,開始剝蝦。
我Ŧṻₔ覷着他的臉色,正想開口問問什麼時候去醫院,他手機響了。
陸京雲一點也不着急,將一個完整大蝦仁放我碗裏後,才抬了下手,說:
「幫我拿一下。」
我幫他把手機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是「母親」,立刻燙手似地丟在桌上。
陸京雲看了我一眼,繼續拿起一隻蝦慢條斯理地剝着。
「接通,開免提。」
「……哦。」
我飛快地戳了兩下,下一秒,一道飽含怒意的聲音傳出:
「今天中午爲什麼爽約?」
陸京雲直接將剝好的第二隻蝦遞到了我嘴邊,我忙着喫瓜,下意識張嘴接了,邊嚼邊聽見他說:
「第一,我並沒有答應您要去赴約,是您擅作主張;第二,我早就告訴過您,我不喜歡 omega。」
「陸京雲!你什麼態度?」
「我什麼態度這些年一直沒變過,反倒是您,一直在做無用功。」
「陸京雲!」
一聲怒喊後,電話裏只剩下細微抖動的呼吸聲。
我都能想象陸夫人氣得雙眼緊閉倒抽氣的模樣。
然而陸京雲毫無知覺,淡聲道:
「沒別的事我掛了。」
陸京雲眼神示意我掛電話。
但我哪敢動,揣着手望望天看看地,假裝很忙的樣子。
陸京雲剛摘掉手套,電話裏又傳來陸夫人的聲音,帶了點悲慼的哭腔:
「陸京雲,你就非得……和那個 Alpha 糾纏不清?」
「你監視我?」陸京雲不悅地皺眉。
「監視?對!我監視你!陸京雲,你大姐和二哥都沒了,我就剩你一個,你爲什麼……爲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
我直覺陸夫人接下來要說的內容我不該再聽下去,正準備溜號,陸京雲按住了我肩膀。
我如坐鍼氈,聽見手機裏傳來陸夫人近乎崩潰的哭訴:
「治療中心的院長……親口向我保證,你忘乾淨了,你改好了!結果你一遇到他,還是被他牽着鼻子走……他到底有什麼好啊,還是一個 Alpha……你怎麼就是忘不了他!」
一陣抽泣後,陸夫人那邊先掛了電話。
陸京雲始終沉默着,垂眼盯着手機直至黑屏,臉上血色褪盡,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我看向李叔,李叔爲難地衝我搖搖頭。
我會錯了意,以爲他是叫我回避一下。
剛起身,陸京雲猛地抓住我手腕。
看向我的那一瞬間,眼裏是來不及掩飾的慌亂。
喉結滾動兩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喫飽了?」
我點點頭。
陸京雲又不說話了,眼神落到某處虛無,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有點坐不住,輕咳了聲,小心詢問:
「那個……我們什麼時候去醫院?」
陸京雲回了神:「又不舒服?」
我搖搖頭。
陸京雲好似鬆了口氣:
「那就不用急着去醫院,明天去也行。」
我挑眉:
「你難道不是急着拿掉……」
「不是!」陸京雲陡然拔高音量,對上我的視線後,又像戳漏的氣球一樣頹然垂首。
「抱歉,怪我沒和你說清楚。在超市我說帶你去醫院,是因爲聽見你說不舒服,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京雲抬頭看着我:
「沈巡,你和孩子,我都會負責。」
「哦,我不用你負責,至於孩子,你沒那個機會。」
「什麼意思?」陸京雲一貫平穩的聲線此刻竟有些顫抖。
我笑了笑,回想着醫生說的話,還未組織好語言,手機響了。
接通瞬間,傳來沈盈的哭聲:
「哥…沈洪章……來超市了……」

-16-
超市門口圍滿了人。
我破開人羣衝進去,沈洪章正抓着沈盈頭髮威脅她打開收銀箱。
「哥……」
「沈洪章!你他媽的找死!」
我抓起檯面上的鐵盒猛地砸向他後腦勺:「放開她!」
沈洪章滿身酒氣,雙目猩紅,正當我要砸下拳頭時,他突然發力將沈盈向前推。
我慌亂接住沈盈,連退兩步猛地撞上玻璃櫃的尖角,後背瞬間滲出冷汗。
「哥…你沒事吧…」
我扯出一個笑,搖搖頭,摟抱着沈盈退到一旁,給趕到的陸京雲騰位置。
陸京雲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對着沈洪章當胸狠踹一腳。
沈洪章倒地後叫罵聲不斷,陸京雲揪着他領子提起來,拳拳到肉。
無論是現在西裝革履的陸京雲,還是從前白 T 衛褲的陸京雲,揍人時,都一樣狠。
「哥!你笑什麼呢…你到底有沒有事啊?臉都白了……」
我回過神,緩過那陣疼安慰道:
「我沒事。對了,報警了嗎?小美呢?」
沈盈點點頭:
「沈洪章一進來我就報警了,小美姐姐衝上去擋住他,被他推倒撞到了頭,我讓她去庫房躲着……」
疼痛再次襲來,我深呼吸一次,捏緊手心:
「做得很好。你現在去庫房……把小美姐姐扶出來,我叫個車送你倆…去醫院。」
沈盈沒反應,垂着頭,愣愣的。
「怎麼了?」
沈盈說話帶上了哭腔:
「哥……你好像…流血了……好多…」
我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
淺灰運動褲暈染成深色,白色板鞋上掛着幾縷鮮紅。
我愣了片刻,下意識抬手貼上腹部。
抬起頭,恰好和打紅了眼的陸京雲四目相對。
腦袋有點木,不知做何反應。
「沈巡!」
雙膝突然發軟。
嗎德,我好像暈血了。

-17-
睜開眼後,看見了白白的天花板。
第二眼,看見了坐在病牀旁的陸京雲。
雙肘撐着膝蓋,垂着腦袋,額髮垂下幾縷,領帶歪斜,袖口沾Ŧůₛ着血跡。
我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陸京雲猛地抬頭:
「你……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
「沈盈呢?」
「在隔壁病房,陪着小美。沈洪章被帶去了警局,我已經吩咐了律師,以最重的罪名起訴。」
我點點頭,一時無話。
只是陸京雲看向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我笑了下:
「想說什麼就說吧。」
沉默片刻,陸京雲纔開口:
「孩子……沒保住,對不起。」
「我知道,本來也保不住。」
陸京雲仍然蹙着眉,眼底佈滿內疚,甚至有點不敢看我。
「沈巡,醫生說……成年 Alpha 無論如何不可能受孕,但你的身體…很早之前接受過我的信息素,所以那時候…你的身體就開始產生變化,但是……」
「但是你忘記了,」我接過他的話,平靜地補充,「所以你認爲我只是一個普通的 Alpha,隨便怎麼做都可以。」
陸京雲搖頭,眼裏閃過羞愧:
「不是的。事實上,面對你,很多時候我都控制不住自己。」
「第一次那晚,我說過你的信息素很特別,給我的第一感覺不是燥熱,而是熟悉。所以第二天,我問你我們之前有沒有過接觸,但你告訴我沒有。」
「嗯,我騙了你。」
「爲什麼?」
我望着頂燈默嘆一聲,才轉過視線,笑道:
「因爲我覺得……那時的你肯定不會相信,至少不會全信。」
陸京雲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陸京雲抬眼看向我,語氣近乎懇求:
「沈巡,你現在能告訴我……過去發生的事嗎?」

-16-
輪到我沉默了。
該從何說起呢。
從我糟糕又幸運的十三歲。
但很多都是瑣碎又不起眼的小事,說出來都有點不好意思。
陸京雲和我,本就是雲泥之別。
這些年我時常在想,那時我能被陸京雲特殊對待,一定是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他好像只是到孤兒院完成一個任務副本,任務結束,他會回到他的世界。
愛情於我而言是饋贈,但對陸京雲而言,可能是附贈。
所以我曾一度認爲,他沒來接我,是正確且合理的劇情走向。
但若干年後,我們又相遇了。
陸京雲好像又在完成新的任務副本,他清空了記憶,但我還是控制不住地被他吸引。
但這次,我告訴自己,不要期待結果,享受過程。
因爲花開的結局既定,但花開的過程確是全新的。
所以其實我並沒有多麼在乎陸京雲有沒有記起我,重新認識彼此也挺好。
但現在,陸京雲想要認識過去的我。
我輕扯了下嘴角,抬眼看向他:
「陸京雲,你想聽我說什麼呢?」
陸京雲啞着嗓子開口:
「我爲什麼……要在花園裏種白薔薇?」
我啞然。
原來陸京雲連種花的理由都沒有。
但他現在篤定與我有關。
我笑了一下,厚着臉皮道:
「大概因爲……我送了你很多次白薔薇。」
「爲什麼送我?」
我垂下眼,聲音不自覺降低:
「因爲喜歡。」
「喜歡花,還是喜歡我?
「回答我,沈巡。」
又來了。
一貫冷靜自持的陸京雲,此時眉頭緊鎖,滿眼焦急,倒是有幾分和記憶裏的他重疊。
我看向別處,露出一個懷念的笑。
「我喜歡那個人收到花時脣角浮笑的樣子,但是薔薇花藤都快被我薅禿了,也沒見他笑過,我以爲他不喜歡,後來就沒送了。」
陸京雲沉默地看着我,目光灼熱專注,像是在我眼裏找尋什麼。
良久後,他垂下眼,眼睫輕顫,聲音變得艱澀:
「我肯定笑了,只是…沒讓你看見。」
眼眶突然湧起一股熱意。
陸京雲並沒有恢復記憶,他只是在用現有的經驗剖析過去的自己。
那是不是說明,現在的陸京雲,其實也……
我吸了吸鼻子,笑着問:
「陸京雲,你說…一個人,會反覆愛上另一個人嗎?」
陸京雲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恍然。
沉默片刻,緩緩抬起手背,在我臉上輕輕蹭過。
「你覺得是嗎?」
我眨落遮擋視線的淚,抿脣笑了笑:
「嗯……不確定。」
陸京雲自嘲地笑了一聲,微垂着頭: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
「小時候家族內鬥,大姐二哥接連遇害後,我被祕密送往一家孤兒院,18 歲後,他們把我接回來,然後送進了一傢俬立醫院。我被那些專家醫治了兩年,腦袋越來越空,到後來,我甚至都想不起他們爲什麼醫治我。
「而那家孤兒院,連同那幾年,在我腦子裏只剩下一具空殼,我只記得……我去過,然後離開。」
陸京雲抬起頭和我對視,眼底痛苦與自責雜糅。
「沈巡,我生來就不是一個情感豐沛的人,從治療中心出來後,我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但對於你,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不想放手。」
我彎起脣角,輕聲問:
「要改變結局嗎?」
「什麼?」陸京雲眼睛裏多了一絲可愛的迷茫。
我笑出了聲,小幅度搖了搖頭,再次問道:
「要抱一下嗎?」
陸京雲看起來更呆了。
我半嘆半笑,從被子裏伸出手,說:
「我想抱你一下。」
陸京雲「蹭」地站起來,隨後慢慢地、有些僵硬地俯身。
我單手環上他肩背,將下巴抵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細微顫抖的呼吸。
「陸京雲,如果不放手……還會被關進醫院嗎?」
一滴溫熱液體落在我頸窩。
「不會。18 歲的陸京雲任人擺佈,28 歲的陸京雲擺佈別人。」
我破涕爲笑,故意逗弄道:
「但是 28 歲的陸京雲好像不會愛人了。」
陸京雲後撤握住我的手,眼眶還紅着,有點急切地問:
「你見過對不對?」
「什麼?」
「見過我愛你的樣子。」
一瞬間,鼻頭又有些泛酸。
就是因爲見過,所以才忍不住靠近。
或許我的表情已經告訴了陸京雲答案,他屈指蹭過我的眼尾,一本正經道:
「我想請你當考覈官,考覈我的表現,標準你定,按月打分。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月末我問你的時候告訴我分數就好,我知道調整策略。」
嗯……聽起來奇奇怪怪的。
我眨了眨眼,要笑不笑地問:
「你的目標分數是多少?」
「當然是一百。」
「哦,那你想知道你的起始分數嗎?」
陸京雲思考片刻:
「20?」
我憋住笑,搖搖頭,伸出手指舉在臉側比了個 1。
「1 分?好吧。」
我笑得眯起了眼。
傻子陸京雲。
我辣麼用力的倆鼻孔怎麼就看不見呢?

-17-
在醫院住了一星期。
出院那天,陸京雲的律師來了病房。
他說沈洪章的判決下來了,頂格處理,判了五年。
陸京雲正在給我穿襪子,沒抬頭,也沒出聲。
律師立刻會意:
「陸總您放心,等他出來了, 隨便找個由頭再給他送進去就是。」
陸京雲這才「嗯」了一聲。
律師走後,我悄悄問:
「他這算不算遊走在法律邊緣?」
陸京雲撩了我一眼, 抓過我的另一隻腳踝:
「不算獎金, 他基本工資年入三百萬起步, 偶爾遊一遊怎麼了?」
「……」是我多慮了。
在醫院呆得長毛, 出院後我直奔超市。
被沈洪章大鬧了兩次, 超市的生意肯定會受影響,所以我和陸京雲商量了一下,把這家超市關了,重新開一家。
新超市的門鋪已經選好了,和陸京雲的公司大樓隔了一條街。
當務之急, 是要把現在這家超市進行閉店處理。
能退的就退, 不能退的就降價甩賣。
老頭兒老太太最喜歡了,總能賺回來一點。
小美還在休養,沈盈上學去了,陸京雲直接給我弄來一麪包車的人。
個個西裝皮鞋, 整得老太太們都不敢進店。
直到我拿着大喇叭吆喝,她們才挎着小布包噔噔地跑進來。
陸京雲也加入了閉店活動。
非要開着他五千萬的車替我送二百塊錢的貨。
我還得跟着他一塊兒去,不然買主見了他都不敢簽收。
忙完剛好到月底。
喫過晚飯,我正在陸京雲的花園裏閒逛, 他找到我, 嚴肅又緊張地問:
「能打幾分?」
差點沒反應過來。
我憋着笑, 摘下一朵沾着夜露的白薔薇別在他衣襟:
「猜一猜呢?」
陸京雲垂眼看着花,試探道:
「60?」
笨蛋陸京雲。
我揹着手, 邊走邊懶洋洋道:
「對, 60。」
走出一段距離, 陸京雲追上來, 停在我面前,喉結滾動兩次, 纔開口:
「我剛纔, 是不是猜錯了?」
我半眯着眼, 歪頭打量了他一會兒。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陸京雲, 等你在我這裏拿到滿分, 你打算做什麼呢?」
「求婚。」
我挑眉:
「和我嗎?」
陸京雲有點氣結:
「不然呢?」
我笑了笑:
「但我不能給你生孩子。」
陸京雲煞有介事地點頭:
「我也不能。爲了防止再出意外, 你住院期間我去做了一個小手術。」
我睜圓了眼:
「是我想的那種手術嗎?」
「是。」
「……」這讓人說什麼好。
我望望夜空,又看看陸京雲。
半天后,憋出一句:
「那你這偌大的家業豈不是後繼無人了?」
陸京雲看起來鬆了一口氣, 眼底笑意浮動, 牽着我的手往回走。
「我要什麼繼承人, 你想花多少花多少, 花不完就捐了。」
「那我……每天花個十萬, 能花完不?」
陸京雲微挑眉:
「十萬?那你得花個幾輩子。」
我笑出了聲:
「那你能教教我怎麼花錢嗎?」
「可以ťų⁼,首先第一步,超市別開了, 我們家一個人賺錢就夠了。」
我抽出手, 跳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想趁機把我關在家裏?」
陸京雲又來抓我的手:
「我明天就想把你關在家裏。」
「爲什……」
想起來了, 明天是他易感期。
我扒着門框,嚴肅道:
「陸京雲,你現在才 60 分, 不該想的別想。」
陸京雲扒下我的手,推着我進門:
「我只是想請你在一旁陪我聊天而已,不行嗎?」
我哼了一聲:
「你最好是。」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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