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哥哥後悔了

我死後。
我唯一的親人，爸爸第一時間將我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甚至都沒有管我的屍體。
我留在停屍房，無人認領。
就當我以爲沒有人在意我的生死時。
我的哥哥卻在喫着我生前給他買的蛋糕，哭得泣不成聲。
我站在他旁邊，不懂他爲什麼哭。
明明這個世界上最討厭我的人，就是哥哥。

-1-
我是哥哥生日那天被車撞死的。
那天，我給周束禮買了很大的蛋糕，那是我攢了很久的錢纔買下的。
可哥哥並不想見到我。
他喝了很多酒，在看到房間裏的我後，突然扯過我手裏的蛋糕，將蛋糕推翻在地上。
我被慣性推到了牀上，下一秒，他拽着我的脖領將我拎了起來。
我看着他猩紅的眼睛，心裏如同被什麼東西刺痛一般。
「陳儲星，噁心我你就開心了是不是？我說沒說過，以後不準邁進我家一步！」
我朝他扯開了笑：「哥，你好久沒過生日了……」
他拎着我的衣服，將我推出房間，他本就站不穩腳，卻還是那麼大力氣。
我狼狽着站了起來，從他家出來的時候，連外套都沒有穿。
東北的冬天冷死了。
但我沒冷多久，剛走出哥哥的小區，我就出了車禍。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再次醒來我是在周束禮的家裏。
我大概剛死不久。
因爲此時周束禮剛剛酒醒。
我看着他揉着眉心，看着地上殘留的蛋糕，似乎煩躁極了。
下一秒，他拿起了手機。
我走過去，看見他撥通了我的電話。
我坐在他旁邊，嘆了口氣，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我死了怎麼接你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我哥皺着眉，果然生氣了。
他又給我發了一條語音。
【陳儲星，我沒空哄你脾氣，你現在立馬給我滾過來把你的蛋糕打掃乾淨，別讓我下午回來還見到它。】
我聽着都打怵，如果我還活着，我估計下一秒就滾到他面前。
可我已經死了。
周束禮放下手機，又盯了那蛋糕一會兒，我不知道我跟着他看了多久，直到手機再次響起，我們兩個纔回了神。
他幾乎迅速地拿起手機，看着手機的備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看出了幾分失落。
電話裏的人大概是讓他去公司，他只是「嗯」了一聲，便拿起了外套。
我對我哥的工作沒興趣，正打算在家裏等哥哥回來的時候。
我卻發現我的身體不受控制了，周束禮走到哪裏，我的魂魄就會跟着他去哪裏。
我不能離開周束禮。
發現這個問題，我笑了一聲。
周束禮一定想不到吧，他最討厭的弟弟死了也要陰魂不散地跟着他。

-2-
我和周束禮的關係不是一開始就惡化的。
我從小和爸爸相依爲命，作爲一個賭徒的兒子，我並沒有享受過什麼親情。
我也知道自己隨時可以被任何人拋棄。
所以當週束禮和他媽媽來到我家的時候，我很識相地明白自己的位置，我要做家裏最乖的小孩。
我學着每天端着水給周束禮媽媽洗腳，也會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讓給哥哥，我知道，如果他們覺得我有用的話，我至少會過得好過一點。
周媽媽是個好人，他對我很好，好到我覺得她瞎了眼纔會嫁給我爸爸。
這種愧疚下，我對他們更好了。

-3-
我們的關係最開始變化，是周束禮 15 歲生日那天。
我用攢了很久的錢給周束禮買了個蛋糕，可我沒想到周束禮也給我買了一個蛋糕。
周媽媽將我帶到房間，替我插了 10 根蠟燭。
那時候的我從來沒過過生日，媽媽死Ţųₑ得早，爸爸對我不上心，也從來沒給我過過生日。
周媽媽揉着我的頭，那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星星怎麼不說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
我低着頭：「沒人給我過生日的……」
小小年紀的我哽咽得說不出話，就是這時，周束禮蹲在了我面前：「陳儲星，我們是平等的，你不需要做什麼換取我們的喜歡，你是我的弟弟，我和媽媽不會不喜歡你的，以後的生日，我們都一起過好不好？」
我被周束禮抱在懷裏，他只比我大五歲，可卻比我高出好多。
那天之後，我有了哥哥。
可我這種人啊，大概生來命就是不好。
周媽媽嫁給我爸的第二年，陳周的本性就暴露了。
賭博總是輸的他，把氣都撒在周媽媽身上。
周媽媽每次都會將我和哥哥鎖在房間，我們出不去，陳周也進不來。
我記得，當年的房間總是陰暗的，周束禮就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裏，黑眸亮亮的。
我看着身體發抖、拳頭緊握的周束禮。
我隨了陳周的性子，同樣也很自私，在那樣的情境下，我卻在擔心周媽媽要是跟爸爸離婚了，我是不是就失去他們了？
可我最先等到卻不是周媽媽的離婚，而是樓下的一聲悶響。
我看着陰暗裏的周束禮恐懼的眼神，他腿軟了，他不敢看樓下的人是誰。
他的眼神在向我求救。
我走向陽臺，一眼便看見周媽媽。
那天之後，我所感受到唯一的親情也泯滅了。
周媽媽雙腿殘疾，失去了行動能力。
我失去了周媽媽，也失去了哥哥。
我依然記得周束禮離開我家那天，看向我的眼神。
「陳儲星，我希望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和陳周。」
可我怎麼會如他願呢？我這麼自私。
在此後的十五年，我都在糾纏他。
誰讓我是個瘋子呢？
我只會偏執地糾纏着唯一對我好的周束禮，自私着享受在他身旁的每一秒。
連感情都跟着變質。

-4-
距離我消失已經過去二十個小時了。
周束禮終於忍不住給我打了第二遍電話，我還是沒有接。
他開始給我的同學打電話，可我在學校哪有什麼朋友，沒有一個人在乎我的行蹤。
我想打聽不到我，他很快就會放棄吧，我消失了他也就開心了。
可當他將所有能聯繫的人都聯繫完後，他撥給了我最意想不到的人。
電話另一頭的人顯然喝得酩酊大醉，囫圇着說話：「喲，周束禮？怎麼想起給爸爸打電話了，是不是知道爸爸沒錢了？哎呀，我就說你不會這麼狠心吧，賺了錢肯定會給爸爸點，不像陳儲星那渾小子，連個電話也不給他老子打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死了！」
聞言，我忍不住冷笑。
爸爸，他也配這個詞，害死別人的媽媽，還要貪圖周束禮的錢，真是噁心。
周束禮握着手機的手都在泛白，他闔着眸子，強忍着脾氣：「你有沒有見過陳儲星？」
「我去哪見他？這小子都快跟我斷絕關係了，還見他，我連他現在長啥樣都快忘——」
陳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束禮掛斷了。
隨着一聲巨響，臥室的門幾乎要被周束禮踢斷了。
他罵了一聲，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
下一秒，又有電話響了。
他凝神吸了兩口氣，又撿起手機。
我聽不見電話另一頭在說什麼，只看到周束禮幾乎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身子發抖。
「陳儲星的屍體在哪？」

-5-
我想過我的屍體會不堪入目的，但跟在我哥身後見到自己時，我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看着我自己的屍體，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
我哥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沒有表情，鎮定得好像躺着的是個陌生人。
良久，他開口：「怎麼死的？」
警察輕描淡寫地開口：「車禍，司機受了刺激，無差別撞了人後，自殺了。」
我擰眉。
老子竟然死得這麼委屈。
周束禮沉默地坐着。
良久，他才起身離開公安局。
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我感受不到冷，但看着周束禮的背影，我好像在某種程度有了知覺一樣。
我跟在他身後，想象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我期望他會傷心，但我並不太想去證實。

-6-
出警察局的第一件事，周束禮去找了陳周。
我意外地跟在他身後，沒想到有一天他會主動找陳周。
陳周還是住在老房子。
自從周媽媽殘疾後，我和周束禮就再也沒回來過。
陳周大概是想跑的，抱着一個黑包剛從樓上跑下來，正巧撞見了周束禮。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有些心虛地看着周束禮：「你，你怎麼來了Ṭų₎？」
周束禮的視線垂在陳周抱的包上，聲音冷淡：「你兒子死了。」
本來打算告訴他這些消息就走的，可他還是停下看向了陳周懷裏的包。
那是我的包。
陳周大概是去了我家，將我銀行卡里的錢提了出來。
這些年在我哥身邊，我也賺了些錢。
「你去了陳儲星家？」意識到什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陳周，「你早就知道陳儲星死了？」
或許是心虛，陳周又往後讓了些許：「阿禮啊。」
他叫了一聲他。
從前周媽媽還在的時候，他時常這麼叫他。
他眼睛裏竟然生出了眼淚：「叔叔知道你和星星關係好，但星星也是叔叔的兒子啊，叔叔聽到消息後感覺天都要塌了，可你也要知道，人死不能復生，我是星星的爸爸，這些錢我不去拿，那也該是我的，你不要這種眼神看叔叔嘛，這樣，叔叔心裏也是把你當兒子的，這錢叔叔分你一點——」
他話沒說完，就捂着鼻子倒在了地上，周束禮一拳下來，緊接着騎在他身上又打了一拳。
陳周疼得話都說不出來，而周束禮卻沒有停的意思。
「你看過陳儲星屍體嗎？你知道他死前遭遇了什麼嗎？陳儲星剛死你就想着拿走他的錢，我他媽還想着帶着你跟我一起領回他的屍體，你有想過帶他回家嗎！你是人嗎？？陳儲星死了！！畜生！！」
我聽到周束禮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蹲到他旁邊，默聲看着他。
他的眼圈都紅了，好像是真的傷心。

-7-
哭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不打了。
陳周被打得起都起不來。
他起身看着陳周。
陳周被打得蜷縮成一團，懷裏還是緊緊抱着那個黑色布包。
周束禮闔着眸，開口：「你就這樣吧，陳周，你一輩子都這樣吧。」
我跟着周束禮走了。
陳周什麼樣我也不想管了，我的一生因爲他已經很不幸了，死都死了，此後他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周束禮這一路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幾次都走錯了回家的路。
我幾次想弄出聲響吸引他的注意力，可卻什麼也做不到。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們纔回到家。
他連燈都不開，將外套扔在沙發上。
而客廳，還有我存在的痕跡。
我給周束禮買的蛋糕還倒在地上。
他頹然坐在地上，屋裏沒打燈，我透着月光看他。
周束禮不喜歡太過煩瑣的東西，他所擁有的東西都是越簡單越好，而我送他東西從來都是花裏胡哨的，就像這個蛋糕，上面的水果都快把人密集恐懼逼出來了，而我，就喜歡挑戰他的底線。
周束禮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就抓地上的蛋糕。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下一秒，他抓起一塊蛋糕塞進了嘴裏，剛開始還是一口一口地喫，最後開始狼吞虎嚥，像是發泄一般。
我想阻止他，卻根本觸摸不到他。
最後，我哥終於崩潰了。
「哥錯了，哥哥錯了，你回ṱüₐ來好不好？哥哥真的錯了。」
我看着他發抖的肩膀，也跟着哭。

-8-
我不記得我哥哭了多久了，我就躺在他身邊，睡了過去。
我夢見了過去。
我哥長得好看，從小到大身邊的女生沒少過。
那還是我大學的時候，他送他們公司的女生回家，而剛巧，那個女生家就在我家樓下，當時我對我哥的感情已經開始不正常了。
我緊跟着我哥坐上了他的副駕駛，從車外別人根本看不清車裏，我就在車內，揪着我哥的衣領問那個女生是誰。
周束禮揉着眉心，沒什麼語氣：「陳儲星，我說過別太介入我的生活。」
他嘴上說着讓我遠離他，可動作上處處都會給我留餘地。
我藉着空子，便不會給他任何能夠遠離我的機會。
我越發激動：「你喜歡她對不對？我以前問你，你從來不會迴避我，我從來沒有跟女生走過這麼近，你是不是喜歡她？周束禮！」
周束禮忍到極限，將我推回副駕駛：「你鬧夠沒有，我喜歡誰你管得着嗎？！」
「我不允許！！」
我猩紅的眼睛和我哥對視。
在對視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對我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甚至在之前，我都把我的感情定義爲很濃的親情，只是比別的兄弟更濃一些，比別的弟弟更愛哥哥一點。
可直到那晚的對視，我像是被人奪了心智。
在沒有確定感情的情況下，我和我哥接吻了。
我像是一頭餓狼撲過去親他，我哥被壓在駕駛位上，兩隻手根本推不開我。
周束禮兜裏的手機被我撞得掉了出來，電話鈴聲變得清晰。
我看着來電顯示是【楊越】。
我並不知道那人是誰，可直覺告訴我，那就是剛剛坐在我哥車上的女人。
我走神之際，我哥迅速將我推回去，並壓在我身上梏住了我。
我並沒有反抗，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哥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接起了電話。
電話另一頭是扭扭捏捏的撒嬌聲，楊越家的燈壞了，她想讓我哥幫幫他。
我在旁邊冷笑。
燈泡壞了去找維修師傅，找我哥幹什麼？他連我都掙不開。
我哥沉默着，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那頭兒又問了一遍。
我起身，又開始親我哥，我故意地發出聲音，電話另一頭的人顯然愣住了。
「啪」的一聲。
我哥給了我一巴掌。
是真的打，我整張臉火辣辣地疼。
他冷漠地回話：「我不會修，你找別人吧。」
下一秒，他掛了電話。
黑暗中，我們對視。
他並沒有爲打我道歉，但輕輕揉着我的臉，幫我緩解疼痛。
昏暗狹窄的空間，我們都忘了彼此的身份。
我想，此時我要喊他一句哥，他一定會把我扔下車。
然後，我喊了。
不出意料，我被我哥趕下車了，我們的關係從糟糕，變得曖昧又糟糕。
直到我死的那天。
我依舊是我哥最討厭的人。

-9-
在我去世一個月後。
我發現了一件事。
我慢慢能碰到一些東西，但也只是碰到一些輕飄飄的東西。
意識到自己能做一些事情之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趁我哥睡着偷偷親他。
這件事我想幹很久了。
沒人懂我天天看着臉，想碰碰不到，想親親不到的感受。
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凌遲。
所以我一定要把生前沒有做的親親抱抱全都賺回來，不然我哪天消失了，我一定後悔死了。
我抱着周束禮，哼着小時候周媽媽最常給我們唱的歌，無比滿足地陷入睡眠。

-10-
我Ŧũₒ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天已經暗了。
我莫名有種一覺睡到世界末日的感覺。
我哥早就不在我身邊了。
我想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廚房做飯。
我笑了笑。
覺得現在有點像老夫老妻。
我還在睡覺，我哥在做飯。
雖然我已經死了。
但這並沒有關係，至少我可以天天都在我哥身邊，還可以親到我哥。
想到這兒，我已經蹦蹦跳跳跑到廚房了。
周束禮正在做飯，視線落在某一處，像是走神了。
這些天我也發現了，自從我死了之後，周束禮很容易走神，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又在神遊了。
我一急，指着湯：「飯要糊了哥！」
周束禮突然回神，關了火ƭŭ̀²。
「……」
空氣安靜。
我緊緊盯着周束禮，心臟提了起來。
而我哥，只是頓了一下，自己嘟囔了一句：「又走神了。」
便繼續做飯。
看起來好像是真的碰巧剛好清醒一般。
我微眯着眸子，走上前，圍繞他轉了一圈。
我哥絲毫不被影響。
怎麼會這麼巧，我剛好說話，他剛好回神？
我湊上前：「哥，我最近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變ŧû₇化了，我好像會影響一些東西了，你說我昨天親你的時候你有感覺嗎？」
周束禮波瀾不興。
我湊得更近了，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上有幾顆水珠。
「我昨天不僅親你了，我還摸了摸你。」
周束禮放鹹鹽，抖動了一下鍋，平淡如波。
真的沒感覺到嗎？
也對，周束禮若是能看見我，又有什麼理由裝作沒看到呢？
我凝眉深思間，周束禮已經將飯做好了。
可是……我總有股直覺。
我哥，他怪怪的。

-11-
那份懷疑後，我和我哥又迴歸到平靜的生活。
我漸漸覺得那天的事真的只是湊巧。
雖然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過也沒關係，我都死了，本來我哥就該看不到我，我又在期待什麼呢？
當然，我也不會閒下來的，我沒事還是會親親他的臉。
這不能怪我，我哥總是勾引我。
就比如說他最近很喜歡光膀子在臥室裏走來走去，天冷要光着，天熱要關着。
試問誰能忍住？
反正我是忍不住，這可是我垂涎了很多年的男人，我怎麼可能忍住。
所以我總是趁他不注意親他一口。
然後我哥光得更頻繁了。
……
這誰能抵擋住？

-12-
正欣賞着我哥慢條斯理地喫飯，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這片溫馨的氛圍。
我皺着眉，氣沖沖地跟着我哥去開門。
我倒要看看誰這麼沒眼力見兒。
門開了。
我站在我哥身後，一震。
連同我哥，都愣住了。
陳周抱着一瓶酒，醉醺醺地躺在門口，門一開，他直接躺到了地上：「他媽的，你開門不知道說一聲，老子差點摔死！」
我哥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將他的手往外一踢，就要關門。
陳周反應極快地鑽了進來：「還想把我關在門外，周束禮，你別太絕情了。」
我對着陳週一套組合拳，因爲打不到他，我一頓抓耳撓腮。
周束禮咬着後槽牙，似乎忍耐得到極致：「你來幹什麼？我說沒說過，別出現在我面前？」
陳周踉蹌地爬起來：「我回去一想，越想越不對，你跟陳儲星那小子多不對付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在乎他的死活了？」
陳周眯着眸子，湊近周束禮，一身酒氣熏天：「那小子是不是給你留了錢了，你才幫他出氣的？」
周束禮震驚地看着陳周，噁心到極致：「你他媽是畜生？」
陳周冷笑：「我畜生？你他媽別想騙我，陳儲星那小子出去這麼長時間能一分錢沒攢下來？他剩下來的錢呢？你是不是給吞了？我說怎麼突然關心起他死活了，你少給我裝兄弟情深了，我害死你媽，你還能對陳儲星和顏悅色了？你騙鬼呢——」
我站在周束禮身後，看不清他什麼表情，只見肩膀在微微發顫：「你他媽怎麼不去死？」
下一秒，一個拳頭砸在陳周的臉上。
陳周直接狠狠地撞在身後的牆上，他的瞳孔失焦了一下，反應過來時起身和周束禮扭打在一起。
嘴巴不停地叫囂着：「我告訴你周束禮，你在法律上根本得不到陳儲星留下的一分一毫，我勸你趕緊給我拿出來，別逼我告你！！」
因爲陳周，我和周束禮中間永遠有一個隔閡。
也因爲陳周，我和周束禮在法律上也慢了一步。
我蹲在地上，最終還是哭了出來。
從死亡到現在，我終於哭了出來。
我的哭聲融入陳周的罵聲裏，就好像真的會被他蓋過一樣，我哭得越來越囂張，越來越不顧其他。
好像忘了，根本沒人聽得到。
可是眼前周束禮卻是身體一僵，隨後壓抑着極大的怒氣，拎着陳周的脖頸，將他甩出了門外。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
門外陳周拼命地敲門，罵得越來越髒，周束禮置若未聞。
「抱歉。」
我抬起頭，卻覺得周身一冷。
周束禮在看着我。
我顧不上哭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是湊巧嗎？
下一秒，周束禮開口：「抱歉，我不該開門的。」
「……」
我詫異地看着他：「你看得到我？」
周束禮眼角紅了。
我踉蹌地走在他身前，抬起一隻手在他眼前晃，我不知道是期待他看得見我，還是希望他看不見。
直到他握住了我的手腕，指腹在我的皮膚上緩緩摩挲，力道輕柔：「看得到……幾天前就看到了。」
眼睫末梢幾乎壓成了密密一片，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他跪在我面前，以一種懺悔的姿勢。
我心疼地撫着他的臉：「那怎麼裝沒看到我？」
「我怕……我怕你怨我，我怕你發現我看到你之後就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了，我經受不住你再次離開……陳儲星，你能不能別離開我？就這樣，就這樣挺好……」
他哭得像是一個得不到糖的小孩兒。
我俯下身，摸着他的臉，替他擦去眼淚：「我一直以爲你很討厭我，你不願意我在你身邊。」
「我只剩你了，我怎麼可能討厭你……」
是啊。
我們只剩下彼此了。
如果真的能留在我哥身邊，就讓我永遠留下了，碰不到他無所謂，他看不到我無所謂，就留下來，留在他身邊。
我們相擁，都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身體裏面。
過去的隔閡終於在那一刻消散，我們終於願意把對方的重要坦然於口。

-13-
陳周還是每天來騷擾我哥。
因爲能影響一些東西，我就時常裝鬼嚇唬陳周，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至少陳周來煩我哥的次數少了。
爲了創造我和我哥的二人世界，我也是不厭其煩。
而我哥就眼睜睜地看着我嚇唬陳周，然後在客廳沉默地等我回來。
「他又聽不到你的聲音，你喊這麼用力幹什麼？」
我摸了摸嗓子，低吼真的比干喊還要廢嗓子：「我看鬼片都這麼演的。」
我哥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學上鬼片了。」
「不然他老煩你，我不嚇唬他，等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怎麼辦？」
「……」
話說出口，我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心猛地一沉。
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我抬眸看向我哥，果然，他微笑不變，可那眼底卻瞬間沉了下來，像是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陰霾。
這些天，我哥一直在逃避，努力把我當作一個活人來看，可真提到才發現，我已經死了，這話題我們還是沒辦法坦然接受。
「哥……」
我剛開口，我哥突然站了起來。
「你一直想玩那個遊戲是吧，以前忙，沒時間陪你玩，正好今天我也沒事，來一把不？」
我哥拿起兩個手柄，遞給了我一個。
小的時候我哥總帶着我玩遊戲，上學不開心，和哥玩遊戲是我一天下來最開心的時刻。
後來我也找過哥哥好多次，想和哥哥玩遊戲，但都被哥哥無視了。
看着哥哥遞過來的手柄，我莫名鼻子有點酸。
很難想象我居然慶幸現在的狀態……

-14-
我們玩到了很晚，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我們才結束。
周束禮將手柄放到沙發上，揉着自己發酸的脖頸：「原來你打遊戲已經這麼厲害了。」
我得意地跟他一起躺在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笑嘻嘻地說：「那當然了，我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總被你虐的我了。」
周束禮笑了笑：「是啊，你長大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哥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忽然起身。
「上次過生日我們沒有一起喫蛋糕……」
我愣怔地坐在那裏，目光隨着他的身影移動。
「我要重新過。」

-15-
「帥哥，想要什麼口味的蛋糕？」
服務員盯着我哥，話說着，眼睛都看直了。
周束禮盯着貨架上擺的幾個蛋糕，回過頭看我：「你想喫哪個？」
服務員順着我哥的視線方向瞧了一眼，笑容瞬間變得有些僵硬：「你在跟我說話嗎，帥哥？」
我抿了抿嘴，強忍着笑：「人家壓根看不到我，你別這麼跟我說話，別再把小姑娘給嚇到了——你過生日，你挑你喜歡的。」
我哥轉過頭，笑了笑，點了其中一個蛋糕：「就這個吧。」
服務員麻溜地拿起蛋糕，樂呵道：「好嘞，這麼大的蛋糕你自己喫得完嗎？」
「我跟我弟弟一起喫。」
「你弟弟一定跟你一樣好看。」服務員真心地誇讚。
「我弟弟比我好看。」
我的視線落在我哥手裏的蛋糕上，努嘴：「這不還是選了我愛喫的。」

-16-
我點燃了蠟燭，時間正好卡在了十二點。
「快許願望吧。」
周束禮雙手合十，鴉羽一般的睫毛合上，他開口：「我想和陳儲星談戀愛。」
！
我幾乎呼吸都停止了，我把着沙發的邊緣，讓自己不至於摔倒：「你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以前對不起……」他伸出手將我攬進懷裏，我感覺他的身體在顫抖，「我對你們心裏有氣，我知道這不能怪你，可我總覺得跟你在一起會對不起我的媽媽，可是……我也是真的喜歡你。」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卻在這一刻狂跳不止：「哥，你不是哄我開心吧？」
我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下巴，停頓了一瞬，似在猶豫，又似在剋制：「哥，你不知道這個場景我夢到過多少遍？」
他的眼神壓抑着暗湧。
我的喉嚨乾澀，手指順着他的臉頰再到脖頸，我感覺到他的皮膚的溫度。
我的眼神在詢問他的意見。
他起身，吻上我，急促的呼吸把話捏碎：「我願意。」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的手就已經先一步伸進來，輕車熟路地解開釦子，夢裏的片段馬上就要發生在眼前。
我哥的頭仰在沙發上，汗水沾上幾縷碎髮，他難耐的眉頭，臉上泛起潮紅。
「我愛你，哥，我愛你。
「哥……」

-17-
我的身體又開始發生變化了。
從哥哥的牀上起來後，我是打Ṱŭₒ算給他倒杯水的。
可我的手在拿水的一瞬間穿了過去，那一刻，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頭頂，頭皮一陣發麻。
我又試了一遍去夠杯子，這次，卻是緊緊握住了。
「怎麼了？」
周束禮從後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我另一手扣在拿着杯子的手上，防止它顫抖：「沒事，有點累了。」
「這就累了？」我哥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着幾分寵溺，隨即伸手接過我手裏的水，仰頭一飲而盡。
「我是主力好不好，我當然累了。」我假意癱在桌子上，做出一副要昏厥的樣子。
我哥被我逗得樂得不行：「那下次我當主力。」
「不行！」我猛地站起來，絕不退讓。
「神經。」我哥罵了一聲，將水杯放在桌子上，剛要抱我又被我推開了。
他挑了挑眉：「幹什麼？」
我扯了別的話題：「哥，你陪我這麼多天我挺滿足了，但是你還要生活呢是不是？你的工作耽誤了很多天了。」
周束禮的眸子一沉，牢牢地盯着我：「爲何突然說起這個？」
我的目光躲閃着，根本不敢與他對視：「不是，我就是覺得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的呀，你總歸要回歸生活的啊。萬一哪天我離開了，你自己的生活也還要繼續下去啊……」
他向前邁了一步，握住我的肩膀，聲音低沉且急切：「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你怎麼了？你身體怎麼了？」
我的嗓子酸澀，彷彿被一團棉花死死堵住，想說話，第一句話就失聲了。
我作勢輕咳一聲：「沒有啊，我就是這麼一說，你想想啊哥，我已經死了，我總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吧……」
說這話時，我的目光躲閃着，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手指不自覺地揪着衣角，微微顫抖。
周圍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哥沉沉地看着我不說話。
許久，我哥抱住了我：「可我不想讓你離開……」
我回手抱着他，哭得整個人都顫抖。
我也不想死。
我也不想消失，我也想跟周束禮永遠在一起過正常的生活。
可這偷來的時光終歸是要消失的。
「哥，我想見見周媽媽。」
「……」

-18-
東北的鄉下下了大雪，我哥怕我冷，一路給我拿着暖水袋。
我想提醒他，我感受不到溫度了，但看着我哥爲我忙前忙後，我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幾百公里的路程像是隻走了幾公里一般，當我哥踩了剎車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要和周媽媽見面了。
我雙手緊握在一起，神經繃得緊緊的。
我哥握住了我的手，溫聲：「我會告訴媽媽你的存在。」
我低着頭：「不了吧，我只要看一眼周媽媽就好，我都死了，還纏着周媽媽幹什麼？」
我無意識地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從心底深處擠出來的，帶着無盡的苦澀和自嘲。
我哥的手依舊握着：「去見見媽媽吧，陳儲星，她也是你的媽媽。」
我臉上顯出一絲動搖之色。
「或許媽媽也想見見你呢？」
我悶聲：「她會想見我嗎？」
「相信我，陳儲星，媽媽也很想你。」

-19-
我跟着周束禮走。
周媽媽回了老家的村子裏，殘疾後就一直在村子裏待着。
儘管周束禮一直想要把周媽媽帶在身邊，可週媽媽依舊堅持留在這裏，她喜歡這裏，她說落葉歸根。
無奈，周束禮只好僱個保姆長年照顧她。
「我兩年沒回去了。」周束禮帶着，踩過深雪。
村子裏一片寂靜，天寒地凍，凜冽的寒風呼嘯着。家家戶戶都躲在屋子裏取暖，此時，周媽媽在外面看雪的身影就顯得尤爲明顯。
周束禮快了兩步過去：「媽！」
周媽媽睜開眼睛，睫毛都凍上了冰，就連頭上都堆滿了雪，她的臉頰被凍得蒼白如紙，幾乎與周圍的雪景融爲一體。
看到周束禮跑過來，她的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笑，但寒冷讓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小禮，你怎麼回來了？」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外面啊？」周束禮慌忙跑過去，將衣服脫下來給周媽媽穿。
我隔得很遠，儘管周媽媽看不到我，我還是不敢停留在她面前，我偷偷摸摸朝院子裏瞥了一眼，屋內一道黑影晃了晃。
「我……我睡着了。」周媽媽笑了笑。
我皺着眉頭，有些緊張。
此時，裏面傳來一個阿姨的聲音：「哎呀，小禮回來啦。」
阿姨穿着圍裙，急匆匆地跑出來，其間還在圍巾上抹了兩下手纔敢碰周束禮：「你說你回來也不告訴阿姨一聲，大冷天的我也沒給你做個好喫的。」
我眯着眸子，冷着臉看那個阿姨。
阿姨的睡眼惺忪，雙眼皮像是快要耷拉下來一樣，一看就是剛睡醒。
我哥冷聲：「我請你來，是讓你睡覺把我媽一個人扔在外面嗎？」
阿姨笑着的嘴角一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有些強硬地解釋道：「是你媽，你媽非要看大雪……」
她的眼神閃爍，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
我氣憤地隔空給了這娘兒們幾拳。
我哥推着周媽媽的輪椅，沒再看阿姨一眼：「明天你不用來了。」
阿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脣哆嗦着，聲音裏帶着幾分哀求：「小禮啊，阿姨真不是故意的，你說我成天到晚地照顧你媽，我哪有那麼多精力啊，剛纔真不是故意的。
「小禮，小禮！」

-20-
周媽媽在屋子裏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躲在門外緊緊盯着她的手，直到看見她的手動了一下，我一直懸着的心，才終於緩緩放下，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那個阿姨太過分了，周媽媽你怎麼都不說啊？」我抬起眸子心疼地看着周媽媽，在門外喊，全然忘了她聽不到我說話。
周束禮又幫我問了一遍：「她這麼對你，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媽媽想着你的工作忙不是？好啦好啦，你根本就不用花錢給我請保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你看看你還哭了。」
我哥的眼睛紅了，被周媽媽一說，整個頭都轉過去了。
看着哥哥的反應，我的眼睛也莫名泛起了酸澀，心裏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揪了一下。我走進去，Ṫũ₉剛想拍拍周束禮的肩膀，周媽媽的話讓我整個人一僵。
「星星也回來了。」
！
我慌亂地抬起頭，與周媽媽對視。
周束禮錯愕：「媽，你……你能看見他？」
「怎麼看不見呢？」周媽媽的聲音微微顫抖，像是壓抑着某種強烈的情感，「我好久沒有見到星星了，剛纔爲什麼一直躲在外面呢？」
我咬了咬下脣，努力不讓那股酸澀的情緒湧上來。
可是一說出口，聲音就開始哽咽起來：「我以爲，我以爲你不想見我。」
話一出口，那股壓抑已久的情緒便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了上來，聲音哽咽得幾乎無法繼續。
我用力攥緊了衣角，指尖微微發白，彷彿這樣就能讓自己稍微鎮定一些。
「哪有媽媽不想見自己兒子的？星星，你也是媽媽的兒子啊。」周媽媽伸出手想要抱我。
我下意識地想抱過去。
直到清醒襲過來，我猛地向後退。
周束禮見狀，立刻上前一步，穩穩地握住周媽媽的手，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輕聲安撫道：「好了媽，咱們好不容易纔見上面，可別哭哭啼啼的了。你餓不餓呀？我去給你做飯。」
我趕忙藉着這個話題，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聲音微微發顫，卻故作輕鬆地說道：「做鍋包肉吧，媽媽最喜歡喫了。」
周媽媽溫柔地笑着：「好呀，我就想喫星星做的鍋包肉。」
我嘴角一僵，下一秒我又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好呀，那周媽媽在房間等着，我給你做啊，你不準來廚房偷我的祕方啊。」
周媽媽眼睛笑成了月牙形，我看見她眼角都生出皺紋來了。
我心裏一緊。

-21-
廚房裏，周束禮在後面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碰不到東西了是嗎？」
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指尖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那天，我看到了。」周束禮聲音帶着幾許酸澀，他低着頭，努力保持平靜，「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偷來的時光太過美好，以至於我們都忘了，我就該離開的。
我扯着嘴角：「哥，你幫我做吧，我在旁邊指導你。」
我哥盯着案板上的肉，肩膀微微顫抖。
「哥，讓我爲媽媽做點什麼吧。
「我隨時會消失，至少，我要在今天之後消失。」
說完話，我哥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死氣。
良久，他纔開口，聲音卻是啞的：「好。」

-22-
「周媽媽，快來嚐嚐，看看我的廚藝精進沒——」
我哥端着鍋包肉，我在旁邊跟着。
周媽媽拿着手機，黑眸泛出極大的悲傷。
電話另一頭傳來陳周的聲音：「說話啊，我問你周束禮是不是回去找你了，他是不是把陳儲星的遺產拿走了？你們母子倆不要太狠心了，周束禮現在這麼有錢還跟我搶什麼錢？陳儲星到底還是我的兒子？就算他死了，他的遺產也歸我！！！
「你說話啊！」
周媽媽拿着手機的手正在顫抖，她的眼睛和周束禮很像，就是這樣的眼睛會讓我越看越心疼。
「啪！」
周束禮搶過周媽媽的手機扔到地上，手機的屏幕瞬間碎了。
房間裏如死一般寂靜。
良久，周媽媽才極其微弱地開口，聲音顫抖着：「陳周的話……什麼意思，他爲什麼說星星去世了？」
她看着我，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置信：「星星……不是在這兒嗎？」
我低着頭，不敢和周媽媽對視。
就連周束禮都沒再說出一句話。
這時候撒謊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遲早會消失的。
靜了許久，周媽媽用手擦了擦眼淚，扯出笑容：「喫飯吧，媽媽餓了。」
周束禮身形一頓。
我卻迅速坐了下來，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伸出手推了推他，故作輕鬆地說道：「愣着幹什麼？快來喫飯吧。」
地上的手機還不停有電話打過來。
周束禮坐了下來，悶不作聲地拿起筷子，沒人理會地上的手機。
我們在吵鬧中喫了個團圓飯。

-23-
深夜。
我和周束禮住在了另一屋子。
我們躺在一起，無所事事地看着天花板。
周束禮忽地伸出一根手指觸碰我。
還可以碰到。
我回過頭看他，笑嘻嘻地：「只對你例外呢。」
周束禮卻不是很開心，鴉羽一般的睫毛沾上溼潤，他別過頭去。
我湊近他，將下巴墊在他的胸前，看着他好看的臉。
「我的哥哥怎麼這麼好看啊？」
哥哥的手撫上我的臉，視線不會從我臉上移開半分。
好像隨時都會是最後一面一樣。
我伸長脖子，啄了一下他的嘴脣：「哥，我問你，我要是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不知道。」
一隻手悄然握上我的腰，那掌心的溫度熾熱得彷彿能將我點燃。
緊接着，他開始親我的脖子，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肌膚上，那親吻輕柔而纏綿，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眷戀與渴望。
我回抱着他，仰起脖子。
我哥卻停了。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迴盪。
他緊緊抱住我，那力度大得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的臉深深地埋在我的脖頸間，起初是微微的顫抖，隨後便是壓抑不住的抽泣。
我眉心一皺，指尖沒入他的頭髮裏。
「我浪費了好多年，陳儲星，我都 29 了，我明明 23 歲就開始喜歡你了，我浪費了這麼多年……」
我看着他烏黑的頭髮頂，內心前所未有的冷靜。
「哥，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別人看不到我，就連陳周看不到我，卻偏偏只有你們能看到。
「我更不明白爲什麼我還會存在。
「現在想來，或許，我的存在是爲了讓你們接受我的離開。
「哥，我看不得你這麼傷心，可你知道嗎？就是這幾天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你和周媽媽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想，我只有看到你們幸福才能甘心死去。
「哥哥，你和周媽媽一定長命百歲。
「我一定會在天上保佑你們的。」
周束禮抱着我的手突然落空，好看的眸子透着迷茫。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抱向我，卻再次落空。
他垂下眸，目光空洞。
「哥哥，我們已經很幸運了不是嗎？
「我知道你喜歡我，知道了媽媽也在乎着我，自然現在我是心甘情願地願意離開了。
「哥，你還記得我剛纔跟你說了什麼嗎？
「可以答應我嗎？」
我倔強地再問一遍。
我哥沙啞着開口：「哥哥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伸出一根手指頭。
我哥目光一頓，隨後緩慢地抬起手。
我們隔空拉着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

-24-
陳儲星去世後，周束禮的日記。
【陳儲星，今天是你離開後的第 100 天，我還是會習慣性在每個瞬間想起你。
【早上醒來，下意識伸手去摸旁邊，卻只摸到冰冷的牀鋪。每次這個時候，心裏那股空落落的感覺就會愈發強烈。
【洗漱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總覺得好像你還會突然冒出來，在我身後做鬼臉。以前覺得你那些幼稚的舉動很煩，可現在，我多希望還能再被你煩一次。
【去上班的時候，路上看到和你身形相似的人，我總會忍不住加快腳步追上去，哪怕知道那不可能是你。就連中午喫飯，我都習慣性點你愛喫的菜，明知道你喫不到了，可還是忍不住。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房間，彷彿還能看見你坐在那裏, 一邊狼吞虎嚥, 一邊跟我分享那些無聊的小事。
【晚上下班回家，打開門, 屋裏漆黑一片, 再也沒有你蹦蹦跳跳跑過來迎接我的身影。我打開燈，看着客廳裏的一切, 好像到處都還有你的影子。那個被你弄得亂七八糟的沙發，還有你總喜歡隨手亂放的東西, 我都捨不得收拾, 就想留着這些，好像這樣你就還在我身邊。
【最近, 我開始整理我們以前的照片和視頻。看着那些影像裏的你, 那麼鮮活, 那麼快樂, 我後悔, 後悔以前沒有多陪陪你, 沒有多和你拍些照片, 沒有把你每一個笑容都好好珍藏。
【陳周還是時不時地來騷擾我, 想從我這兒拿到你的遺產。我真的很厭惡他，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父親。每次看到他, 我就會想起你受過的那些苦, 想起你被他傷害的樣子，我的心裏就充滿了憤怒。不過你放心,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你的東西, 我會好好保管，那是屬於你的回憶，誰也別想奪走。
【我經常去我們以前一起去過的地方，公園、遊樂場、那家我們常去的小喫店……每一個地方都有我們的回憶。我會在那些地方坐很久, 回憶着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以前總覺得日子還長, 這些回憶隨時都能回味, 可現在才發現, 回憶是會越來越模糊的，我只能拼命地去想，去抓住那些快要溜走的片段。
【媽媽也很想你，她經常跟我提起你小時候的事情。她說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雖然小時候喫了很多苦, 但一直都很堅強。每次聽媽媽說起這些, 我就會更加後悔自己以前對你的態度。如果能重來一次, 我一定不會再推開你，我會好好保護你, 讓你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知道, 你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們。我會好好生活的，就像我們約定的那樣。我會努力工作, 照顧好周媽媽，也會照顧好自己。只是，我真的很想你，這種思念的感覺, 就像心裏有一個洞，怎麼填都填不滿。
【陳儲星，你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
【哥哥答應你的絕對不會食言。
【我會努力。
【努力讓自己長命百歲。
【2025 年 2 月 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