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寧古塔種田養娃

把最後一穗玉米扔進穀倉,把茄子、豆角幹、肉乾串起,掛在房檐下。
一股喜悅慢慢自心底湧起。
這是流放寧古塔的第五年,歷經五年,終於有了個好收成。
冬儲的糧和菜,能夠讓每個人都喫飽,寒冷的冬天將不再難熬。
三歲的女兒扯着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娘,你娘來了。」
我娘?我眯起眼。
我哪裏有娘?

-1-
還真是我娘來了。
她不僅來了。
還帶了我的兩個妹妹,兩個嬤嬤,一個護衛。
浩浩蕩蕩,一行人從南地奔襲到北地。
「鬼卿,娘來投奔你和姑爺了。
「家裏遭了災,又逢亂戰,實在走投無路,只得變賣家產,舉家來北地尋你。」
她看起來老得厲害,一向烏黑的頭髮裏白的佔了多半,光滑細膩的皮膚有了褶皺,皮膚整體向下垮着,法令成溝。
她只有三十六歲,看起來似半百老婦。
看來,她確實過得不好。
目光掃向我的兩個妹妹,看起來也很憔悴,但畢竟年輕,不像我娘那樣盡顯老態。
尤其是二妹,舟馬勞頓,依舊溫婉可人。
三妹看起來也不錯,眼裏有光,看起來水靈靈的。
見我不言,我娘啞着嗓子,哀求我:「娘知道你心中有氣,但現在生死關頭,不能再計較那些過去的事,活下來纔是頂頂重要的。
「娘不多求你,只求你給個地方安身,給口吃食活命。」
「先進屋吧。」
我沒有順着她的話,也沒有不理她。
只是把她讓進屋,態度冷淡。
我讓其他人在外面等,只讓她進來。
她摸不準我的心思,跟在我身後,一臉不安。
「說吧,你來我這裏,到底要做什麼?」
我太瞭解我娘,能讓她找上我,無非就是利用我,而且非我不可的那種利用。
活命不至於來找我。
她所求的應該不止於活命。
一定比活命更多。
見我這麼直白,我娘也不裝了。
她瞭解我的性子,知道在我這裏裝可憐行不通。
她慼慼道:「我身子不好,說不定哪天就沒了,跑這麼遠來,就是想讓你照顧下兩個妹妹。」
「託孤?」
我冷笑了下,斜眼睨她,「憑什麼?
「我不認爲與你之間有託孤的交情。」
我娘氣短,撫了好一會兒胸,才喘了過來:「她們是你的妹妹。」
「我與你之間早已斷親,又哪來的妹妹?」
我娘哽住。

-2-
五年前,莫丞相一家被砍頭,莫家旁支被判流放。
與莫楓訂婚的本是我的二妹妹,我孃的心肝。
她一向不喜歡我,說我太涼薄,太有主見,與她不親。
可分明,是她把我養成這個樣子的。
人對於第一個孩子總是期盼的,她盼我來,更盼我來時以男兒身。
有孕後,找了好多大夫把脈,都說是男孩。
她歡喜極了,成天在我爹面前撒嬌邀寵。
我爹也高興,摸着她的肚子:「長子,這是我的嫡長子。」
可我不是什麼嫡長子,我是個女孩。
生下來我就哇哇哭。
我爹看了一眼,特別失望,對我,也對我娘。
我娘完全接受不了,非說我是男孩,給我穿男孩的衣服,取男孩的名字。
我爹斥她胡鬧,她說是大師指點的。
我從小,她就告訴我要頂天立地。
我聽了,拿個小棍子四處晃,看家護院。
這是我能理解的頂天立地。
我爹看我被養得不男不女,覺得她瘋了。
可因爲對她有感情,又礙於我外祖父寵女。
他拗不過她。
嘆了口氣,放棄了我。
我娘更來勁了。
五歲,她便給我找了先生,習文又習武。
她總是跟先生說:「鬼卿是男子,將來要保護妹妹們,必須煉出來。」
我確實是被「煉」的,其中的苦,對一個小孩來說,有如煉獄。
可我挺下來了。
頂着女孩的身體,煉成了男子的個性。
我爹也早就默認我是他的繼承人,帶着我走南闖北。
他倆誰都不把我當女兒。
直到莫家找上來。
莫家被判流放,出發日期已定,莫家老太君怕絕後,要在流放前把莫楓與二妹的婚事辦了。
莫楓十八,二妹十五,倒是都到了成親的年齡。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莫家交好的人,不乏達官貴人,他們都看着我爹。
我爹不敢拒絕。
可二妹不願。
她又是哭又是鬧,可把我娘心疼壞了。
怎麼哄二妹都哄不好。
我娘實在沒轍,把視線投向我,終於想起來,我也是個女孩。
已經十七,還未定親。
一直跟着我爹操持他的茶葉生意。
她狠了狠,未走與我商量被我拒絕的路線。
直接給我下了藥,扔進了莫家來接親的轎子。
我在轎內一動不得動。
她在轎外咬牙切齒:「你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算什麼東西,你爹居然重視你,讓你管生意?把我這個當家主母放在哪裏?
「你以爲你是什麼?你不過是個工具。
「就替我的芷兒去挨餓受凍吧。
「不過,即便是我芷兒不要的東西,也不能便宜了你。
「莫家富貴不比從前,但你也別嫁過去當正妻。
「就你這樣的不男不女,就該下賤。
「你以爲莫家是娶你,錯!不是娶,是賣,賣給莫家做賤妾。
「我把你賣了五百兩,哈哈,死契。」
她以爲我聽不見,其實那時我已有了意識。
我聽到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最大惡意。
也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她那麼恨我。
只因爲我是女孩,卻得到了我爹的認可。
這便是我的滔天罪過。
她平時對我遠不如對兩個妹妹來得親。
我想只要我多些錢,她就會對我另眼相看。
哪知道,她從心底裏厭惡我、恨我。
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我做好了與莫家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準備。

-3-
被攙下轎子,莫楓愣怔了很久。
他沒想到,新娘不是他心心念唸的白芷姑娘,而是被人嘲笑又被人敬佩的連家長女,連鬼卿。
見我雙手被捆,他也明白,我不是自願的。
但依然阻擋不了他的怨氣。
他對莫夫人說:「把她送回去吧,不是白芷,我誰都不要。」
莫老太君卻頓了頓柺杖,一錘定音:「胡鬧!這麼好的姑娘,我們莫家搶都搶不來,既然連家主動送上,我們歡喜都來不及,怎可送回去。」
莫楓的臉像喫了屎一樣難看。
他不怕他娘,他怕莫老太君。
莫家的實際當家人。
莫夫人連忙走過來,拿過僕人的刀,割斷綁在我手上拴馬用的繮繩。
「這個狠心的連家,怎麼能這麼對嬌滴滴的女孩?真是天殺的。
「可心疼死娘了!」
她想賣我一個好。
可我不認。
手被放開後,我稍作活動。
趁她不備,一把奪下刀。
衆目睽睽之下,對上了莫家老太君的脖子:「放我走。」
不過一瞬,剛剛還能指點乾坤的莫家老太君,屎尿齊下。
所有人嚇傻。
不明白,我怎會對明明維護我的老太君出手。
可我心如明鏡。
我壓了壓刀,惡狠狠道:「都流放了,還想要害女人。
「想要不絕後?不如死個先?」
黃土埋到脖子了,還惦記傳宗接代,做夢。
我拿她做質,莫老太君嚇壞了,她完全沒有思想準備。
她早就知道連家長女按照男孩培養。
若在南地,她不喜歡我這樣能文能武能商的女子。
如今流放寧古塔,恰恰是我這樣的女子才最有機會活下來,給她莫家傳宗接代,甚至帶着子孫好好活下來。
但她沒想到我狠辣至此。
她好話說盡,我無動於衷。
莫夫人嚇得腿抖。
但她比莫老太君靈活,見好話打動不了我,忽然想到我是女子,但也是個商人,最擅商談。
她試着問我:「連姑娘,你看,要不咱們談談?」
「談什麼?」這次我答話了。
商談的結果是莫家燒了我的身契,重新給我建立了良籍。
辦了與我孃的斷親,並把我娘賣我的事在南地宣揚出去。
我要付出的代價是,成爲莫楓明媒正娶的妻子。
莫楓是不願意的,他不喜歡我這樣的,骨氣太硬,手段太狠,眼神太狠戾。
他想要溫柔似水的女子。
但那個被我威脅差點嚇死的老太君,開口把他罵醒:「就莫家現狀?你還做夢?溫柔似水?你可知那寧古塔,結水成冰?那樣的女子,只適合養在南地,養在閨閣裏。
「我們要去的是冰天雪地,活到那都是僥倖!
「只有連家鬼卿這樣的女子,纔有可能活下來,給我們生養子嗣!」老太太算盤打得清清楚楚。
莫楓聽明白了,臉也白了。
再未辯駁過一句。
莫老太君並未危言聳聽。
流放路上,即使花了錢打點,也未必能活着到達寧古塔。
更論在寧古塔安家生子。
莫楓終於認清了現實。
莫家正式認我爲莫家孫輩長媳。
莫楓的兩個庶弟,莫希莫懷,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二歲,看着莫楓被罵,嚇得縮着頭。
但也不忘偷偷瞧我。
莫老太君說話,我以後就是他們莫家的孫媳婦!
他們對我行禮,小聲叫我嫂子,我對他們笑了一下。
他們紅着臉看了我一眼,很快躲開。
莫老爺莫夫人叫我準備東西。
禮已成,該出發了。

-4-
連家,我爹幾日找我不見,聽到滿城沸沸揚揚的連家賣女之事,才知道實情。
一氣之下,差點把我娘打死。
他揚言要把我娘賣了!
外祖父派人出面,呵斥了我爹一頓,又給了他一個茶園。
大棒加大棗,讓我爹消了氣。
但他捨不得我這個柺棍,拿錢找到莫家,願意用一倍的價錢將我贖回。
莫家不幹。
莫老太君說:「若要將鬼卿帶回,可以!但要將白芷送來,或者那個雲苓,我們也不嫌小。
「另外,還要補償莫家十倍的銀錢,畢竟鬼卿可比那兩個都值錢。」
我爹氣結,揣着銀票灰溜溜地走了。
白芷是我二妹,今年十五,雲苓是我三妹,今年十二。
莫家提出交換。
白芷,我爹顧及我娘,不敢。
雲苓?我爹的臉綠了。
我娘喜歡的是白芷,我爹最疼的是雲苓。
哪個都不能用來交換鬼卿。
鬼卿最有用,可不是父母的心肝。
錢可以少賺,心肝沒了可活不了。
至於十倍的銀錢,他也捨不得!
何況莫家這邊,不僅有往日的朋友盯着,還有莫夫人的孃家!
更是他不敢惹的。
莫夫人哥哥放話:「若不交換,只想退婚,連家也別想混了。」
我爹秒慫。
莫夫人孃家是當地最大的茶商,我家只是中游,得罪不起。
轉了一圈,我爹終於想到了當事人。
他做我思想工作:「鬼卿,跟我回去吧,爹沒本事帶你走,但爹知道,只要你不願意,你就有辦法跟我回家。」
他說得沒錯,我要想走,誰都留不住。
但是,我不想走。
因爲我覺醒了。
我娘那番惡意,讓我怒極差點猝死。
沒死成,卻激發出了一大段記憶。
原來我是穿越而來,胎穿。
穿來之前,我是個活蹦亂跳的黑龍江人。
我對家鄉的感情很深。
碩士畢業,沒在老家找到工作,一直是我的遺憾。
我對家鄉一直念念不忘。
如今,無論是跟莫家走,還是回連家,都是工具人。
同樣是工具人,我更願意回家鄉。
更何況,作爲工具人,在莫家我的不可替代性更高。
左右跑不了,就去寧古塔。
於是,我問我爹:「你確定讓我回去?
「我娘賣我,你捨不得用雲苓換我,甚至連五千兩銀子都不捨得。
「你真的確定讓我回去?」
我爹眼睛差點眨瞎,確定我眼裏只有狠戾之後,又一次灰溜溜地走了。
我與連家,就此了斷!
而莫家堅持選我,也對了。
我跟着他們來寧古塔。
不但路上沒病,到了這裏也活得好好的。

-5-
把過去的事一提。
我孃的臉窘得透出血絲。
她咬咬牙,對我行禮:「莫少夫人,過去是我連家錯了!
「如今但求你寬宏大量,看在我懷你十月九死一生把你生下的份兒上,照顧下我的兩個女兒。」
我嗤笑:「連夫人可真會算賬,你說的恩,不是已經還了嗎?難道一恩要還兩次?」
我娘愣住。
隨後,她想起來了。
臉現驚恐之色。
她生了三個女兒,祖母認爲她此生沒有兒子緣分,要給我爹納妾。
我爹也有這個想法,他覺得我娘美則美矣,可性情太差,又夫妻多年,早就沒什麼感覺。
摸我娘就像左手摸右手。
唯一讓他忌憚的是我外祖家。
但外祖家對於他是否納妾並不在意,他們只在意我娘是否爲當家主母。
可我娘在意,她愛我爹,無論如何不能允許我爹有別的女人。
就連我這個女兒,得我爹青睞,她都妒忌得發狂!
可她沒有力量阻止。
她讓我雲苓去求我爹,求我爹不要找別的女人生別的孩子。
我爹是疼她雲苓,但納妾怎麼聽她的?
他想有兒子,更想有新鮮感。
他呵斥雲苓不孝,差點把雲苓嚇死。
我想又讓白芷找莫家,莫家總能說上話。
可白芷說:「莫家老人就有兩房妾室,他們不會爲爹說話的。」
我娘走投無路,不得不來求我。
那時,因爲我爹重視我,她已恨我很久。
平日不見我,不關心我。
她求我時,還是一副不甘不願、高高在上的態度。
可我那時,還對她有那麼一點期待。
明知若幫她,勢必要得罪我爹。
我還是答應了。
但我提出了一個要求:「娘,我可以幫你,但這之後,再不能拿懷胎生產之恩來脅迫我。
「以後若求我,請放低姿態。」
她扭曲了臉,但答應了。
我給了她可以讓我爹入獄、九族屠盡的把柄。
她歡天喜地地去見了祖母。
祖母嚇壞了,哆哆嗦嗦拿着棍子攆着我爹打,徹底打消了我爹納妾的念頭。
在那之後,我爹再沒言過納妾。
他哄我娘,我娘很快消了氣。
我爹套她的話,手上怎麼會有那些東西?
我娘順嘴就把我賣了。
我爹恨上了我。
但那時茶葉生意大部分已在我手上。
加上他摸不準我手裏還有什麼。
再氣,也得認。
我們的關係變得很僵。
直到他偷偷找了外室,被我發現,他嚇得尿了褲子,我卻當沒看見。
他才知道,我並不會永遠站在我娘那邊。
與我的關係才得以緩和。
外室接連生的也是女兒。
我爹愁白了頭。
祖母被活活氣死。
他娘死了,他發了瘋,怪到我娘頭上。
我娘變聰明瞭,直接找上我,要我還她懷我生我的利息。
我咬了牙,應了。
我提醒他:「與其作鬧我娘,不如趁有命在,再招幾個女人試試。」
我爹一聽,是這麼個理。
他在外面光明正大養了幾個女人,只要一懷孕就把脈。
無一例外都是女胎。
我娘勸他找大師算算,大師告訴他此生無兒子。
他徹底死了心。
開始迴歸主院,一心與我娘過日子。
我娘顯然也想起來這些。
她閉了嘴,用絕望的眼神看我。
我面不改色,提醒她:「我連利息都還了,你若不說真話,下一秒就會被趕出去。」
她才徹底絕望。
把真實目的吐露了。
原來我們走後第二年,京城裏就傳莫丞相是被冤的。
更有傳言說十餘年後,莫家將再現榮光,再度封王拜相。
此傳言傳得很廣,傳到了南地。
我娘聽說後,犯了疑惑,立刻找人,花了三年時間,蒐集全了莫家人的八字,找人算命。
一連找了八個先生,都說莫家旁支莫楓福報沖天。
我娘疑惑更甚,莫非傳言確是真的?
可莫楓人在寧古塔,活命都難,如何福報沖天?
她本想觀望,誰知恰好我外祖家出了事,茶業受損。
我爹把外室都接了回來!
任憑我娘則怎麼作鬧,他該怎樣便怎樣。
鬧得狠了,我爹就說不僅要休了她,還要把白芷雲苓予人做妾。
我娘嚇壞了。
豁出命親自爬了 9999 級臺階,又尋了那個大師。
這個大師不僅住得高,收費也高。
算一次命就要五千兩!
面對我孃的誠意。
大師只說了一個字:「真!」
「就是那個,算我女生男命,讓你把我當男生養的大師吧。」
我娘驚愕:「這個你也知ẗŭₔ道?
「也是,你爹的把柄你都能抓到,有什麼能都瞞不過你?你猜得沒錯,就是他。」
我娘說,「是我對不住你,這些年沒有你,你爹早不知道怎麼對我!」
我嗤笑。
原來她也知道。
她欠我太多!
她說:「你也別怪我,不是我看不到你的好,而是一想我能留住你爹,得靠着你,我就來氣。」
我沒有糾纏。
面對一個心態扭曲的母親,與她講不出道理來。
她還蠢。
盡信命不如無命!
「你就這麼相信這個大師?」
她急了:「這個大師從未算錯過。」
我忘了,她還蠢。
她這輩子不是抓我爹,就是抓大師。
我爹抓不住了,批命就是她唯一能抓到的稻草。
得了大師肯定後,她立刻變賣嫁妝,帶着白芷和雲苓奔赴寧古塔。
白芷和雲苓?
「我隨莫家來寧古塔走時,你怕莫家再動白芷和雲苓的心思,不是都趕緊給她們許了好人家嗎,我爹怎可能讓她們做妾?」
我娘臉上盡是心虛。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容她撒謊。
她不得不說實話:「白芷嫁的那個薛家公子面上斯文,背地裏打人,白芷懷孕後還被打,孩子打沒了,也和離了;茯苓定的那家,除了有錢,什麼都沒有,實在不是良配,早已退婚。
「所以我帶她們來,她們是願意的。」
「你帶她們來,是給誰帶的?」
我眯起眼,想着那個齷齪的可能。
我娘直白道:「別用那個眼神看我,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了,若那莫楓起勢,少不了要往回接女人,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給你妹妹們,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流外人田?
都流到她心愛的女兒那,那我呢?
見我眼露殺氣,她舉手做投降狀:「這事是對你不住,但你不能只怪我,也要怪你自己,這麼多年也沒拴住莫楓的心!
「何況莫楓他也是願意的!我只是託人帶了口信試探,他就立刻派人給我回了信,讓我即刻帶白芷和雲苓來。
「否則千里迢迢的,我怎麼敢來。」
是了,她不是獨罪!
若不是提前知會並徵得莫楓同意,她不敢貿然前來,即使來了也找不到地方。
好個莫楓!
我感覺肺要炸了,拳頭攥得嘎嘣響。
她嚇得打哆嗦。
「滾出去。」
她奪門而逃。

-6-
我去找了莫夫人。
來寧古塔第一年,莫老太君就因一場風寒,被奪了性命。
現在莫家是莫夫人當家。
一進正堂,就看到莫楓筆直跪在中央。
莫老爺莫夫人坐在上首。
見我來了,莫夫人揮手讓莫楓出去,又讓莫老爺回房休息。
莫楓看到我,神情複雜,欲言又止,什麼都沒說,出去了。
莫夫人讓我坐在她對面。
她說:「你都知道了?」
「是。」
她攥拳敲了幾下桌子:「我真是沒想到,隔了這麼遠,又這麼多年,他居然還沒死心。」
我知道她說的是莫楓。
莫楓與白芷訂婚多年,沒在一起,心底總是有憾。
奈何天高路遠,再有遺憾也得作罷。
如今我娘主動把白芷送上門,自然要收。
莫夫人繃着臉,等我與她談判。
她很清楚,要我心平氣和地接受莫楓納妾是不可能的。
她提條件:「你可以搬去二里居,可以改嫁,但刀豆不能帶走。」
不能帶走刀豆?
她不是都要有新的兒媳婦,生子是早晚的事,爲何與我搶刀豆?
刀豆是我和莫楓的女兒。
平日裏,也沒見她對刀豆多上心,除了叫大孫女,也不見給什麼實質的東西。
我挑眉,一臉不屑。
莫夫人連忙解釋:「刀豆雖是女孩,但你們成婚五年,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
「這裏的條件這麼惡劣,莫楓雖納你那兩個妹妹,但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真的有孩子,刀豆可能就是唯一的繼承人。
「莫家不能冒絕後的險。」
繼承人?
繼承什麼?寧古塔的幾個土房子?十幾畝田?
不對!
莫夫人眼神裏的期盼太過明顯,是之前不曾有的。
我試着問道:「您也聽了那個傳言?」
我沒提哪個傳言。
「是。」她也不隱瞞。
「莫丞相家並沒死全,還有個女兒改名易姓在宮裏當值,已入了皇上的眼,早晚要收到後宮,一旦誕下皇嗣,莫家翻身有望。
「還有個莫家旁支的一個外室子,隨母姓,讀書了得,今年科考鄉試第一。
「莫楓的老師,進了三皇子陣營,三皇子是最有希望成爲儲君的。」
莫夫人逐條數來。
原來,已有了這麼多跡象。
傳言一來,她信了。
但她信不信無所謂,即使傳言以後成真。
當下,都是虛的。
所以,我的要求不變。
當初莫楓迫於莫老太君威嚴,不得不與我走了儀式,與我成了夫妻。
可有名無實。
他不肯與我圓房。
我們躺在一張牀上,做了一對素牀友。
成親一年,肚子不見動靜。
莫老太君急了,她派莫夫人來問我們房事。
得知莫楓並未碰過我之後。
莫夫人當時就瘋了,她找到一根粗柳條狠狠抽打莫楓。
莫老太君也差點被氣死,她哭喊:「慌慌張張給你娶親是爲何啊?你娘因爲這門親事,與連家決裂,上下奔波花錢打點圖的什麼啊?你個不孝子啊,你是誠心讓莫家絕後啊。」
莫楓想起娶我的初衷,才意識到大錯。
莫家娶我從不是爲了讓他夫妻恩愛,是爲了傳宗接代。
我是誰無所謂,讓我生下孩子纔是莫家的目的。
他跪下求饒,向老太君許諾一定與我做真夫妻。
這可由不得他。
他主動找我求歡,我一腳把他踹下牀。
我不是你想不睡就不睡,想睡就睡的!
我是有脾氣有底線的!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莫楓蒙了!
他求我,討好我,但我一概不理。
最後,又是莫夫人出的面。
她領教過我的脾氣,上來直接談判,讓我提條件。
我說莫楓這人不靠譜,分不清現實,總是活在幻想中。
與他生孩子,他不一定能對孩子上心。
這對孩子不利。
如果莫家實在是想讓我和他在一塊,那爲了孩子,真正能夠得到父親的庇護,他此生必須只我一人,若有二心,就允我與他和離,我所出的所有孩子我都帶走。
莫夫人立刻答應,那時,她覺得莫家沒有未來。
即使皇上大赦天下,莫家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
即使等到了那一天,最多也就是離開寧古塔。
莫家起不來了。
可如今不一樣。
有了傳言,就有了盼頭。
她說:「刀豆不能離開莫家,莫家雖不一定東山再起,但莫家底子大,人多糧食多,總比跟着你好。」
我直接拒絕:「不可能。」
刀豆是主權問題,不可談判。
莫夫人急了:「頑固不化,你若不想與刀豆分開,就心甘情願接受楓兒納了你那兩個妹妹。」
「不可能。」
我迅速把手伸向腰間。
莫夫人眼角餘光掃到我的動作,臉立刻白了。
我抽出匕首,對上她的脖子:「你若說話不算話,我就讓刀豆沒祖母,莫楓沒娘。
「娘都死了,我看他怎麼納妾?」
莫夫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怎麼還這麼狠!」
「莫夫人,枉你聰明一場,人能變嗎?
「你也說了,待我不錯,那我就送你痛快上路。」
「不可。」
忽地,從大堂側門衝出兩個人,是莫老爺的兩個姨娘。
孫姨娘拽住我的手,不讓我割莫夫人的脖子;杜姨娘到莫夫人面前跪下:「夫人,別逼鬼卿,還有法子的。」
「什麼法子?你倒是說說?」
莫夫人真急了。
也Ṫů₅怕了。
居然向她一向瞧不起的姨娘問策。
事態緊急,杜姨娘把她和孫姨娘商量的方法一股腦講了出來。
「什麼?」
我聽呆。
莫夫人也是一怔。
兩個姨娘想的法子匪夷所思。
卻能同時滿足我和莫夫人的要求。
只要摒棄一些偏見,確實可行,雖然我有點喫虧。
莫夫人沉默,我也不出聲。
我倆都在衡量。
許久之後,莫夫人平靜下來,她對我說:「我接受這個法子,你呢?」
我點了點頭:「接受。」
我收了匕首,莫夫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卻不敢言。

-7-
晚上,把刀豆哄睡後,開始收拾東西。
我會帶着刀豆搬到二里居。
我已與莫夫人談好條件,尚未通知其他人。
莫楓走了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我。
我沒什麼表情。
他背叛了我,起初我殺了他的心都有,但事情已圓滿解決,我也就沒必要抓着不放。
他坐在我身邊,試着拉我的手。
成親幾年,除了那事,他很少主動與我親近。
拉手更是少有。
這是白芷來了,有心情了。
真他媽噁心。
我快速躲了,並投給他一個厭惡的眼神。
他怒了,指責脫口而出:「我是你夫君!你居然躲我?不讓我碰?」
「夫君?你再說一遍,你是我的什麼?」
我冷冷地看他。
他立刻躲開了眼。
小聲辯解道:「我是答應此生只與你一人,若有二心,與你和離!
「可事出有因,那是你一母同生的親妹妹,她們遇難,總不能冷漠旁觀?我這也是爲了給她們一條好的出路。
「而且作爲姐姐,你肯定也不想見到她們被你爹賣了,她們受苦你也跟着難受!這也是叫你安心。」
本不想與他撕破臉。
畢竟他娘給得挺多的。
但他自己不要臉,那我也就不容他了!
張嘴開罵:「莫楓,你長着頂天立地的個頭,卻說着齷齪小人的話。
「我怎麼嫁給的你,你忘了?
「我的妹妹與我關係如何,你不記得了?
「你忘不了ṭū́₌白芷,做不到與我同心,你想齊人之福,那是你的慾望你的貪戀,不要往我身上扯。
「你想又當婊子又立牌坊,想得可真美!」
「……」
罵了百十來句,待胸口的那口鬱氣散完了,才停。
「你就是一隻癩蛤蟆!」
罵完最後一句,我鄙視地看他臉紅脖子粗。
「你,你怎麼這樣惡毒?」
之前,我覺得他也是這段婚姻的受害者,並未難爲過他。
即使他不圓房,我也只是與他冷待。
這次,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他正面剛。
與我踢他下牀那次不同,那次他覺得我就是一時氣了。
這次,他第一次親身體會我的脾氣!
他完全接受不了!
不停抖着嘴脣,張張合合,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尷尬之時,小奶音響起。
「爹,你出去吧。」
刀豆不知何時醒來,開口就攆他走。
「刀豆?」
他不喜歡我,卻很喜歡這個女兒。
自從有了刀豆,他從不在她面前與我起爭執。
他對刀豆許諾過,會一輩子對我們娘倆好。
但此刻,他在刀豆眼裏,看到的不是往日裏的仰慕,而是冷漠。
他怕了,怕女兒與他離心。
「爹只是與你娘商議點小事,爹沒有與你娘吵。」
「出去吧,爹,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刀豆一本正經。
可她只有三歲。
我驚奇地看着她,這個平時看起來蔫蔫的小姑娘,第一次與她爹對上,就能這麼冷靜?
莫楓更是滿眼的不可思議。
他用責怪的眼神看我,以爲是我教的。
我們曾討論過,夫妻可以有矛盾,但不能把孩子扯進來站隊。
我想說我沒有。
他卻立刻擺手,生怕刀豆生氣,他順着刀豆說:「閨女,我出去,等你娘消氣了,我就回來。
「刀豆,記住,你和你娘都是爹最重要的人。」
刀豆面無表情。
待他走出門外。
刀豆歪着頭對我說:「娘,你和爹是不是要分開了?」
「是。」
對刀豆,我從不隱瞞。
我不希望我的女兒猜我的心思。
得到答案,她並未驚詫。
只是點了點頭:「與我判斷得一樣。」
「你的判斷?」
刀豆平時話不是很多,卻聰慧至極。
很小的時候就會思考。
方圓十餘里,只有莫家,莫家只有她一個小孩子。
雖然大家對她都好,但她看起來,有點孤單。
我曾想過再生一個,給她做伴。
可生了她後,再未懷上。
我對她表達過遺憾。
她卻安慰我:「娘就是我最好的伴。」
讓我震驚不已。
她比一般的成人思考得都深。
但我沒想到,她還會判斷。
「你怎麼判斷的?說說看?」
「分享總不如獨享,除非東西足夠多。
「可爹只有一個,他能給的就那麼多,若他納妾,他的愛就會分給其他女子,留給孃的就會變少;若他有了其他孩子,那分給刀豆的關心也會變少。可誰願意變少呢?刀豆不願意,娘也不會願意。
「所以我判斷,娘一定會與爹分開,並且再給我找個完整的爹!」
我驚愕不已。
老天爺啊,我的女兒可真是個天才!
我抱着她使勁親。
她笑着躲我:「娘,先別激動,我還有問題要問。」
「什麼問題,儘管問,我的寶貝!」
「南地的房子與我們這裏不一樣嗎?」
南地?她怎麼會問起這個?
腦子一轉,我想起昨天我娘到時,我正在地裏幹活。
是莫夫人接待的她,而刀豆在莫夫人那。
那應該是我娘對她說了南地的事。
我回憶了一下,給她講道:「不一樣,南地的牆很高,屋子很窄,陽光很難照進來,雨水很多。」
她縮了下脖子:「那不是會缺鈣嗎?」
她剛會說話時,我抱她出去曬太陽,她嫌冷,我給她講,不曬太陽會缺鈣,她問缺鈣是什麼?
我摸摸她的頭,說是骨頭,如果缺鈣,人會長不高,腿會變成 X 或 O 形,我給她比畫了下。
她很害怕,摸着自己的小腿,說不要變成那樣。
我說那就要讓太陽曬一曬。
在那之後,看到太陽,她就會伸出手去迎接陽光。
「娘,我見到你娘和你妹妹時看了她們的腿,她們穿着裙子,我沒看到,但她們都比你矮,我還想是因爲不願意曬太陽嗎?原來是住在那樣的房子裏,曬不到太陽。」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
讓我忍不住笑。
她忘了我也是在南地長大。
「我長得比我的妹妹們高,是因爲我練武,又常年在外面跑,鍛鍊比較多,而她們常年困在閨房。」
「閨房?」
她露出苦臉,「娘,你娘建議祖母,要蓋南地那樣的房子,像南地養女孩那樣養我,養在閨房裏。」
像南地那樣養刀豆?
「娘,南地怎麼養女孩的?」
怎麼養的,我還真說不上來,我是按男孩養的。
家裏怎麼養的白芷和雲苓,我記得不多。
只有兩件,印象很深。
一是就是住的地方,家裏的臥房都有兩層,大人住一層,孩子們住二層。
爹孃的二層住的是白芷和雲苓,比一層矮很多,看起來直不起腰。
祖母的二層上面是空着的,說是留給孫子。
二是隔壁宋家的女兒到了年紀,相看男子,我好奇去看了。
只見宋姐姐站在屏風後,來看提親的男子。
頭三個見完,她說:「女兒還想多陪父母幾年。」
輪到第四個,她說:「但憑父母做主。」
我不明所以,教我的先生對我解釋,前三個沒看上,第四個看上了。
這就看上了?
隔着屏風?當時真給我驚到了。
我隨着我爹到處走場,太知道人的複雜,絕對不能憑一面就看出本性來。
可女子選夫,就靠這一面定下。
父母篩的是家世,只要門當戶對,年齡相當,就會把男子領到女兒面前來。
至於性格如何,不會多打探。
他們認爲富貴人家的孩子都講規矩,爲人舉止大差不差。
可我知道,差太多了。
我耐心講給了刀豆。
刀豆嚇得齜牙:「娘,你帶我離她們遠遠的,我不要被那樣養大、嫁人。」
「好,娘答應你。」
刀豆靠在我懷裏,安心地睡了。
莫楓一晚沒回來。
我猜,應該去見白芷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都五年了,得多少個秋啊。

-8-
次日,所有人聚在莫家大堂。
莫老爺莫夫人一臉嚴肅。
我娘一臉放鬆,看到我也不緊張了。
白芷和雲苓偷偷看莫楓。
莫楓一臉饜足的模樣。
不會吧?
想到那個可能,我差點噁心吐了。
莫夫人向莫家衆人介紹了我娘一行。
沒人覺得奇怪,也是,昨晚就應該傳完了。
莫楓跪下,給莫老爺莫夫人磕頭。
他先下手爲強,直言爲了早日給莫家開枝散葉,經我母親允許,他決定納白芷雲苓爲妾。
以後無論富貴窮通,他會與三姐妹,恩愛和睦,求父母應允。
我面無表情。
莫老爺的臉卻變了形,他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又指着莫楓:「你,你敢?」
他很怕我。
我是拿刀要砍了他娘和他媳婦的。
他覺得我就是一個母老虎。
他怕下一刻就會血灑大堂。
可我一臉淡定。
而莫夫人繃着臉,沒有接莫楓的話,不耐煩地對他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然後喚人拿出地契。
五年下來,我們一共開了十幾畝地。
送了不少銀子,建了地契,算是私產。
地契分爲兩份,一份是五所房,現在住的這裏。
另一份是二里居,離這裏有二里地。
「鬼卿過來。」
我走了過去,她把二里居的地契給了我。
然後,她宣佈我與莫楓和離,我是莫家的二家主,分家單過。
莫楓一臉震驚:「娘,什麼分家?你怎能分離我們夫妻!」
莫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莫老爺。
他也驚詫,但很快他就安心了。
這纔是故事應該的走向。
他立刻帶着兩個夥計把莫楓按住,不讓他動,他要喊叫,就捂住他的嘴,讓他老老實實聽完莫家家主莫夫人的決策。
莫楓在那掙扎,腿不能伸,嘴不能言。
我娘滿臉歡喜。
我能離開五所房,這是天大的好事。
其餘人雖喫驚,但很快都與莫老爺一個反應。
這裏是莫夫人說了算,我即使分家,也還是莫家,大金庫小金庫最後都是一個庫,都是莫家的。
但莫夫人接下來的話,讓他們都傻了。
莫夫人不僅把二里居分給我,刀豆讓我帶走。
莫老爺的庶子莫希莫懷也一併分給我。
我需得娶了他們。
唯一的要求是,日後生的子女要姓莫。
而這,就是昨天商議的驚天駭地的方案。
莫老爺第一個不淡定了,他對着莫夫人嚷嚷:「你瘋了?女人怎能娶男人?還一下子娶兩個?」
莫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一想,莫家最需要的是什麼?是後代!要是莫楓一個佔三個,莫希莫懷怎麼辦,一直光着嗎?光一輩子嗎?」
莫老爺不吭聲了。
無論多麼離譜,只要有利於傳宗接代的,都屬合理,都可接受。
其實,莫夫人同意這個方案。
除了爲莫家子嗣着想。
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
那就是五年下來,她知我品性更知我能力,莫家全員全須全尾地在寧古塔活下來,離不開我。
她最早想的辦法是佯裝允我和離,但爲防止我與莫家分心,甚至爲敵。
她就用刀豆拴住我。
捨不得刀豆,就得與兩妹妹共同服侍莫楓一夫!
可她萬萬沒想到,即使有了孩子,我依然可以不要命地要她的命。
她與我僵住。
騎虎難下之時,孫姨娘和杜姨娘獻計。
即使計策再爛,她也會同意。
她得藉此把這個臺階下了。
而孫姨娘杜姨娘懷的鬼胎,就是不能讓兒子在寧古塔打一輩子光棍,莫希十八了,莫懷十七了。
兩人經常眼巴巴地看着大哥莫楓老婆孩子熱炕頭。
可五年過去,方圓十幾裏,沒有人家!
即使十幾裏外有人家,有可說親的年輕女子,也沒人願意嫁給流放的莫家。
與其讓兒子打一輩子光棍,不如把他們嫁給我!
往小了說,兒子這輩子能成爲真正的男人。
往大了說,萬一我再能生個一兒半女,兒子們不都有後了?
反正環境就這麼個環境!
一夫可以多妻,一妻同樣可以多夫!
她們覺得我一定能同意,因爲這樣,我有了莫家開闢的土地,蓋的房子,刀豆也能跟着我。
我若一意孤行,非要與莫家徹底分開,我一個孤身女子,沒人照應,能活幾天?
而莫夫人也會同意,因爲她不想死,更不想莫楓夾在三姐妹中間,三姐妹本就不合,加上一個丈母孃挑唆,我又是個狠茬,可以想見,莫楓的日子可不是一般的雞飛狗跳,那會是血雨腥風!
果然,她們都算對了。
莫夫人起初有點接受不了,稍一思慮,發現這條路對所有人都有利。
就同意了。
左右都是在莫家,也算完成任務,起碼算是讓莫家的兒子們都成了親。
很快,三方都點頭同意,方案就這麼定下。
心有不甘的莫夫人,還不忘打趣我:「莫楓納了你兩個妹妹,你就娶了他兩個弟弟。
「你一點不虧。」
我則對她施禮:「謝謝莫夫人。」
兩個姨娘說的是對的。
寧古塔與我想象的家鄉並不一樣。
冷是一樣的冷。
但寧古塔的人太稀少了,狼、狐狸、人腳獾子、黃鼠狼太多了。
我真沒有信心,能一個人帶好刀豆。
娶莫希莫懷,雖然聽起來很荒唐。
但仔細琢磨,完全可行。
不就是一女二夫嗎?
我應付得來。
而且相比於莫楓,莫希莫懷更會討人歡心。
我剛與莫楓成親那會兒,他們就跟在我後面,一聲一聲地叫嫂子。
在地裏幹活時,他們會把自己的乾糧、水分給我,也會採野花給我,經常弄得我意亂神迷。
那時的莫楓見了,盡是鄙視:「到底是妾生的,就會搞這上不了檯面的這套。」
可這套有什麼不好嗎?
我明明很受用。
誰不喜歡這樣被高高在上地對待?
男人喜歡,女人也一樣。
我想,那時,我與莫希莫懷的姻緣種子便種下了。
如今也算水到渠成。
我唯一顧慮的是我的女兒。
刀豆聽了個全程。
她沒有半點不適,她樂圓了眼,興奮地問我:「娘,是不是送走一箇舊爹,迎來兩個新爹?」
好一個言簡意賅!
我笑着點頭。
她說:「娘,你可太牛了,我可太喜歡了!」
我輕輕敲她的頭:「牛什麼牛,還不謝謝你祖母。」
刀豆立刻跪下給莫夫人磕頭。
莫夫人一把把她扶起來:「快起來,我的大孫女。」
莫老爺跺了跺腳,痛心疾首地接受了。
他想,禮義廉恥的風都吹不到的這嘎啦,也行吧。
我娘她們則蒙了,怎麼也反應不過來。
以爲是在做夢,都在揉眼睛。
唯有莫楓明白我是來真的,這回,應了他的名,瘋了。
他拼命掙脫了壓制,踉蹌地跑到我面前:「鬼卿,這不是真的是不是?娶夫?你不敢的!」
他又對莫希莫懷喊,「你們找死嗎,敢嫁給鬼卿?」
塵埃落定,我淡定得很。
莫希莫懷則嚇得縮了脖子,低下頭。
作爲庶子,他們一直都怕這個嫡長兄。
哐!
莫楓倒了下去!
孫姨娘和杜姨娘各拿着一口鍋,照着莫楓的頭,齊齊拍了下去。
「你要獨佔三個,不願意分給你的弟弟們一人半個?
「都是莫家的兒男,都有給莫家傳宗接代的任務,憑什麼你全佔?」
莫夫人嚇了一跳,剛要發怒,但瞥見莫老爺的臉綠了,收了嘴。
而莫楓還有氣,嘴裏還能叨叨,她也就置之不理。
莫楓是她兒子,但更是莫家的長子,老祖宗見他這樣也會生氣,是該受點懲罰!
我娘帶着兩個妹妹,悄沒聲地把莫楓扶了下去。
我視而不見。
當天,我就帶着刀豆、莫希莫懷回了二里居。
莫夫人還分給我一個嬤嬤,負責幫我照顧刀豆。
我本想拒絕,刀豆一直都是跟着我,我能帶好她。
可莫夫人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一下子就懂了。
我還是工具,還是一個擴大化的工具。
若天天帶着刀豆,不利於我完成工具的使命。

-9-
二里居也有五間房,嬤嬤與刀豆一間,莫希莫懷各一間,我一間。
現今,莫家一共有四個嬤嬤,流放時帶過來兩個,我娘帶來兩個。
莫夫人把幫我照顧刀豆的嬤嬤分給了我。
這個嬤嬤從小待刀豆如心肝。
有她在,我確實安心。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我得安心睡男人。
晚上,我在自己的屋子裏踱步。
白日裏,拜祭了祖宗牌位,又拜了莫老爺莫夫人,我和莫希莫懷,一對二互拜,如今我們已是名正言順的妻夫。
按理,今晚我得選一個洞房。
選哪個呢?
我估計莫楓能一夫二妻共睡,可我不能這樣。
我還是很傳統很正經的女子。
我一次只能一個。
拜堂後,莫希和莫懷各自羞澀地塞給了我一個飄帶,莫希藍色,莫懷綠色。
我不明所以。
還是杜姨娘告訴我,想睡哪個就把那個的飄帶掛在門檐上。
我反覆了半天,下了決心。
拿出藍色掛了出去。
莫希是哥哥,今年十八歲,莫懷還有半年才十八,還未成年,雖然他更得我心,但還是算了,不能幹那犯法的事。
掛完之後,我的心就開始狂跳。
很不適應。
我需要做心理建設,還未做好,莫希就來了。
莫希是孫姨娘所出,他長相白淨俊美,個性細膩但話少。
孫姨娘的特點是忠誠,嫁入莫家,生是莫家人,死是莫家鬼。
什麼娘教出什麼樣的兒子。
莫希趴到我懷裏,就開始拱,邊拱邊反反覆覆地說:「鬼卿,生我是你的人,死我是你的鬼。」
不一會兒,就把我拱迷糊了,任他在我身上作妖。
得到我的許可後,他不說話了,只知道使勁。
帶給我的體驗蠻好。
可我畢竟是經過人事,生過孩子,一陣快樂過去,就想睡了。
可莫希還不想停,一個勁地哼哧。
我想到底初經人事,難免貪戀。
便由着他,徑自睡去。
明明我睡得早。
可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醒來。
炕燒得熱乎乎的。
莫希在燒火煮粥,知道我惦記刀豆。
紅着臉說:「鬼卿,刀豆喫好後,便與嬤嬤和莫懷出去玩了,他們今天要去舀魚。」
「舀魚?」
「嗯,莫懷發現了一處水泡子,水不深,有好多魚,拿個大勺就可以撈出來。」
「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
我想起來在現代學過的一篇課文,難道書裏寫的是真的?
那一定會很好玩。
刀豆一定會玩瘋了!
我柔聲道:「那就好。」
然後,我盯着莫希看,他依舊紅着臉。
我想起了昨晚,也不禁紅了臉。
他盛了一碗玉米麪粥遞給我:「你先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嗯。」
我接了過來。
確實有點餓,也有點冷。
到了十月,寧古塔是一天比一天冷。
儘管炕已經燒熱了,但空氣還是有點涼颼颼的。
我把粥全喝了。
渾身舒坦,臉也紅潤起來。
莫希見了,眼裏又現出昨晚的欲色,他爬上炕,見我沒反對,囁嚅着:「那個……」
我知他心思,只是初做人夫,還很羞赧。
我一把扯過他:「那個什麼,來吧。」
不一會兒,莫希哼哧起來。
在那之後,莫希很快輕車熟路,我也由着他,畢竟是我的二夫之一。
妻睡夫,天經地義。
夫服侍妻,敦倫盡分。
天冷了,也沒什麼農活。
我和莫希常常膩味在一起。
嬤嬤見了但笑不語。
莫懷眼含羨慕,他悄悄對我說:「鬼卿,過了年,我就十八了,就該輪到我了。
「你得雨露均霑,不能獨寵。」
莫懷個子比莫希高,俯視着我,把我看得臉紅。
他話很多,但我聽了不煩。
莫希給我的體驗很不錯,這讓我對莫懷也生了期待。
年紀雖小,但別有風味。
刀豆也很期待,她問我:「娘,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個小弟弟?」
我搖了搖頭,先不說能不能懷,就是能懷,哪有這麼快的?
嬤嬤也給她講了,她似懂非懂。
一個多月後,她覺得時間到了,便又問我:「小弟弟來了吧?」
「哪能呢,生孩子哪有那麼容易?
「生你,娘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話一落,我就把剛剛喝的魚湯吐了。
自從學會舀魚。
刀豆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纏着懷爹去鑿冰舀魚。
最近以來,我們二里居,天天都有魚湯喝。
我已經喝得賊拉習慣,絕對不可能喝吐了。
唯一的可能是,我摸了摸肚子。
嬤嬤過來搭上了我的脈,她曾和大夫學過把脈,專把喜脈。
把過後,她對我點了點頭。
真懷了!
然後,二里居的衆人。
莫希:「我真要當爹了?」
刀豆:「弟弟真的來了?」
莫懷:「哎,我的洞房又得推遲!」

-10-
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五所房。
莫夫人立刻派人送來了小麥。
玉米屬於粗糧,小麥屬於細糧。
喫細糧屬於上等待遇,上次分家,只有刀豆有份。
如今,我也有份了。
孫姨娘帶着自己的那份口糧,過來了。
她說要照顧「孫」。
五個月後,我的肚子已顯懷。
而五所房那邊,無論是白芷還是雲苓,都沒有動靜。
莫夫人坐不住了。
她來了二里居,正好趕上了飯點。
我們一大家子正圍在一起喫飯。
自從我有了身孕,莫希就把纏人的那股勁都轉移到了木匠活上,他給孩子打了搖籃,給刀豆打了木馬,給我們Ťű̂ⁿ一大家子打了桌子、椅子。
他說,小時候就盼着能和莫老爺一塊喫飯,但他身份不夠,只能站在一邊看着。
他問我,以後我們能不能一塊,我當然答應。
「這是什麼?」莫夫人看着怪異的桌子。
中間鑿了洞,放了一個大鍋,裏面燉着魚、蘑菇、茄子幹,周邊貼着玉米麪餅子。
鍋下生着火。
寒冷的冬天裏,我們圍着這個桌子喫飯,那是又暖又香。
我正往嘴裏放滿豆角,刀豆搶答:「祖母,這是鐵鍋燉,我娘發明的。」
鐵鍋燉?
莫夫人挪不開目光。
見狀,莫希主動往左挪了一下,莫懷往右挪了一下。
給莫夫人讓了一個位置。
她坐了下來,嬤嬤遞上來一雙筷子,一個碗,又給她夾了塊魚肉。
她喫了一口,立刻臉露驚喜。
她問我:「這樣的喫法確實更適合一大家子人,以前你爲何不發明?」
我心想,不是你當家做主嗎?
不過我沒說。
犯不着讓她難受。
喫完飯,嬤嬤又給她讓到炕上。
之前我提過在寧古塔搭炕,她不理會,僱人打了幾個牀。
怕冷,鋪得很厚,可再厚也不暖和。
而炕,只要柴火夠,日夜都熱乎,不僅炕熱,還能把屋子帶暖和起來。
二里居是她要建的,本是計劃着,土地多了,給長工住。
我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她覺得下人房,無所謂怎樣,便由着我。
當時我就給五個房間都搭了炕。
懷孕後,幹不了別的,我就指揮莫希砍柴。
寧古塔最不缺的就是樹。
我又指導莫希做木匠活。
他從不懷疑我爲何懂這些。
在他眼裏,我自小按男孩養大,跟着我爹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會的自然也多。
我說什麼,他就聽。
其實不是這樣,這些技能是從前世帶來的。
我爸是木匠,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打傢俱,我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莫希性子悶,不愛說話,但愛琢磨,非常適合做木匠。
莫夫人籌劃僱傭的長工裏,有木匠,在二里居備了好多相應的工具。
正好用上。
莫希每天都幹得投入。
二里居的傢俱很齊全。
炕上有小桌子,可以盤腿坐在桌前喝茶、喫瓜子。
莫夫人喫了幾粒瓜子,又抿了一口茶,開口:「女子受寒不易有孕,到了二里居,你這麼快就懷上,是因爲睡火炕和喫鐵鍋燉嗎?」
我沒法回答,因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但莫夫人自以爲是,她認爲就是這樣。
與刀豆玩了一會兒後,她就起身,匆匆趕回了五所房。
第二天就派人來學習搭炕。
我回話,冬天天寒地凍,不好和泥脫坯。
要等來年春天。
轉年,我生下了一個壯小子,起名景天。
莫家很高興,又派了一個夥計過來幫着幹活,讓我們有更多的精力照顧景天。
刀豆很喜歡景天,沒事就逗弄他玩,景天滿月了,就要讓他曬太陽。
莫希天天把景天抱在懷裏不撒手,搞得孩子除了喫奶時找我,其他時候,見到莫希就對他伸手要抱,抱到了就往莫希懷裏扎。
把莫希的心都融化了。
他太愛景天,一天天就知道傻笑,還主動跟着嬤嬤學習做衣服,做鞋,他在這方面有天賦,學會後居然比嬤嬤做得還好。
孫姨娘也成天樂呵呵地,讓她幹啥,她都高興。
尤其見景天黏莫希,她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嬤嬤提醒我,這樣會讓景天與我不親。
我搖搖頭,表示無所謂。
男孩子由父親親手帶大,不是壞事。
景天八個月的時候,我給他斷了奶。
我們又開拓了更多土地,有時候在外面一干活就是一天,趕不回來給他餵奶,他餓得直哭,我又漲得生疼。
與莫希商量了一下,就把景天的奶給戒了,也完全把景天交給了莫希。
莫希驚喜異常,成天琢磨着給景天做各種軟軟的食物。
景天喫得很歡喜,見到我就和沒見到一樣。
若不是我主動求抱,他就只膩在莫希懷裏不出來。
見他適應得好,我也放了心。
帶着莫懷、夥計除了種地,還跑幾十裏外的鎮裏。
用蘑菇、山雞、魚換來小雞、小鴨、小鵝還有小豬。
當二里居,雞鴨鵝成羣,小豬變成肥豬的時候。
刀豆也成了管家能手。
這些動物都歸她管。
她負責下指令,嬤嬤、孫姨娘負責執行。
當嬤嬤把第一盆我們自家雞產的蛋端上來,所有人都哭了。
景天學會了磕蛋。
每天早上,我們喫的蛋皮都是碎的。
但因爲景天成天因此樂呵,喫碎蛋就成了二里居的慣例。
五所房那面跟得很緊,我們這邊有什麼,他們就跟什麼。
可總是比我們慢半拍。
除此外,還有一件事沒有任何進展。
白芷和雲苓都還沒有孕。
但莫夫人已經不催了。
我娘很急,她急的不是孩子,她急的是傳言。
傳言就像假的一樣,除了莫夫人說的那三條,再未有任何進展和其他跡象。
我娘聽說我們這面過得好,想投奔過來,但不敢。
她也想帶着白芷和雲苓回南地,也不敢。
莫家今年開了更多的地,夥計僱了十幾個,除了種地的,還有看家護院的。
想跑,也跑不掉。
想正大光明地走,莫楓不會同意,莫夫人更不會同意。
過日子可以像過家家,但不能真的過家家。
不能想怎樣就怎樣。
定了,就是定了。
莫楓常常會來二里居看刀豆,刀豆很大方,見到他叫爹,當着他面,也叫莫希希爹,叫莫懷懷爹。
偶爾,我們兩個人的視線交匯上,又都有默契地挪開。
他看到景天時,會有一瞬的愣怔,馬上又恢復如常。
莫希跟他打招呼,叫聲哥後,就去圍着景天轉,不太在意莫楓對我怎樣。
莫懷會有一些緊張,會不由自主地擋在我前面。
莫楓苦笑。

-11-
日子紅撲撲地往前走。
這天,我和莫懷、夥計打算去林子裏多采點蘑菇。
走到半路夥計壞了肚子,我趕緊讓他回去。
家裏常備了腹瀉、發燒、傷寒的草藥。
每次去鎮上,我都會買上一些。
只有我和莫懷去了林子裏。
寧古塔的林子都很古老,樹葉堆得很厚,蘑菇都是轉着圈長。
不一會兒,我就採了一大筐油蘑。
我打算拿一部分用來燉小雞,一部分曬乾留到冬天喫。
莫懷也採了不少。
我們坐在樹葉上歇腳。
本來安安生生地,莫懷忽地變了臉。
他一把把我推倒到樹葉上,看到他的眼色,我知道他要幹什麼。
我們成親兩年了,還未圓房。
他等不及了。
我本想推開他,告訴他,回去後會滿足他。
但他實在等不了,撩開我的上衣,就伏了上來。
我覺得有點冷,伸手推他,卻被他的急切神情阻擋,實在不忍心,就由着他了。
莫懷快滿十九了。
他等了太久。
這又是他的第一次,我想幾下就會完事,冷點也不妨事。
誰知道,得到我允許後,他欣喜若狂。
在我身上不停地磨磨蹭蹭,直到天黑才結束。
本來天涼了,我卻被他弄得燃燒了一樣。
杜姨娘長得並不美,但她性子好,對莫老爺千依萬順,莫老爺一把年紀了,她從不嫌棄他老,事無鉅細地伺候着。
莫懷學到了其中的精髓。
他花很多功夫讓我開心,我從不知道親吻和撫摸也會帶來那麼多震撼。
他親遍了我身體的每個角落,我一開始受不了,既覺得羞,又覺得髒。
在寧古塔,我們一個月纔會洗一次澡。
可他不嫌,只是說:「鬼卿你不嫌我就好。」
我就說不出話來了。
事後,我是由他揹着回去的。
我揹着蘑菇,他揹着我。
到家後,看我們的樣子,嬤嬤一下子就猜到了,她憨憨一笑。
轉身給我們燒熱水,熬姜水。
喝點姜水,泡個熱水澡,能有效驅寒。
刀豆正在趕雞羣入窩,沒顧得上我。
莫希正扶着景天學走路,見到我們,對着莫懷說了一句:「恭喜。」
「謝謝哥。」
這有什麼好謝的?
可我又覺得確實該謝謝。
自那天開始,莫懷天天睡在我屋裏,攆也攆不走。
與當初的莫希一樣,我知道他也想趕緊有個孩子。
我說不急,他就開始親我,親着親着就把我親軟了。
兩個月後,又是在喝魚湯的時候,我又吐了。
已經有了經驗的刀豆驚喜地問我:「娘,我是不是又可以期待一個弟弟了!」
我紅透了臉。
莫懷面不改色地點頭:「嗯,是弟弟。」
杜姨娘得到消息拎着包就來了,她也來照顧「孫」。
莫夫人、莫老爺也來了。
給錢給人。
二里居的嬤嬤增爲三個,三個孫輩一人一個;夥計也增爲三個。
莫夫人誇我:「厲害啊,莫家的孫輩都出自你肚。
「不枉老太君被你那樣拿刀比着,也依然選你。
「真神了!」
我打哈哈,不願意提起,我兩次對莫家主母動刀子的經歷。
轉而她又嘆氣:「沒想到莫希第一個有了兒子,還是莫家的長孫,就連莫懷也要做父親了。
「可憐我兒莫楓……」
她欲言又止,我沒往下接。
白芷和雲苓那還是沒有動靜,可不關我事。
莫老爺一會兒逗逗刀豆,一會兒逗逗景天,時不時瞟幾眼我的肚子。
莫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她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能單獨說說話嗎?娘想問你點事。」
「好。」
我帶她去了我屋,莫懷見我起身,立馬要跟過來。
我示意他安心,他才坐下,但眼睛一直盯着我屋。
若莫夫人敢傷我,他得動刀。

-12-
「鬼卿,娘知道這麼問很冒犯,但娘實在是寢食難安。」
什麼問題,能攪動殺伐果斷的莫夫人?
「您問吧?」
我大概能猜到,就是生孩子這點事。
但我沒想到她問得這麼直白。
她盯着我的眼睛,直直地問:「你與楓兒、希兒、懷兒的房事到底是怎樣的?」
我正喝水,差點原地嗆死。
這麼猛嗎?
她瘋了嗎?但她眼裏的執着,讓我知道她是認真的。
「你與楓兒剛在一起的時候,關係也是很好的,後來漸漸疏遠了。」
她語氣中都是遺憾。
讓我陷入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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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莫楓圓房,那也是我第一次與男人發生關係。
兩世都是。
穿來之前我未談過戀愛,沒有過男人。
來了之後,我雖按男生養,接觸了很多男人,但都是生意往來,沒有進一步接觸過。
莫楓是我真正的第一個男人。
圓房那天,我很緊張,他也很緊張。
雖我們各懷鬼胎,對彼此沒有什麼感情。
但初初碰到異性的身體,還是敏感得不行,他的手碰到我那,我立刻蜷縮起了腳趾,渾身戰慄。
而他也被衝擊得戰慄不已。
莫夫人說我們剛開始好過,說得並不準確。
那時,我們並不是與對方關係好,我們只是都貪戀對方的身體。
只要只剩下我倆,我們不說話,只有動作:他扒我的褲子,我扯他的腰帶。
初入情事,在荷爾蒙的控制下,我們壓根控制不了接觸異性的渴望,我們都渴望一再重現那種極致的感受。
但不久,我就懷了刀豆,總是想吐,很快就不想男人了,只想能活下來,好好把孩子懷到足月,好好生下來。
可莫楓體會不到我這種感受,他還是不管不顧。
這讓我很煩,對他煩、對那事也煩。
可我理解一個少年的難以剋制,便儘量忍了。
直到肚子變大,他還是不收斂。
正面不方便,他就從後面,讓我又羞又痛。
實在是怕傷到孩子,我就不讓他碰了。
刀豆生下之後,我也不讓他碰。
不讓他碰,我們就沒了鏈接,關係自然急轉直下。
直到刀豆兩歲,我的身體養好了,才允許他碰我。
可他居然羞辱我,說我不如生刀豆之前緊緻,讓他找不到感覺。
我又羞又怒,一腳把他踹開,反罵他道:「是我不緊緻,還是你太纖細?」
他侮辱我,我也侮辱他。
加上帶孩子的勞累、生產的疲累,對對方的抵抗,我們就很少在一起。
莫夫人聽得愣怔:「所以,你不想再給楓兒生孩子?」
也不是。
我那時是想和莫楓好好過的,畢竟他是刀豆的爹。
我嘴上罵他,不讓他碰,但我開始做恢復操,有意進行私處鍛鍊。
「有效嗎?」莫夫人好奇。
我點了點頭:「嗯。」
可那時,莫楓變心了,他在期待白芷。
我和他自然沒了未來。
莫夫人眼裏盡是遺憾。
良久,她才問道:「你和莫希時?」
「那時我恢復了。而且因爲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在那事上也摸索出了一些竅門。」
我的臉燙了起來,但還是挺自豪的。
莫希有勁真在我身上使,我也回饋給了他美好的體驗。
「莫懷也有勁?」
我搖頭:「莫懷那裏發育得不是很好,但勝在技巧到位,他給我的感受甚至更好。」
莫夫人恍然:「也就是說,只有讓你感受好,你才願意給他生孩子。」
「也不全是,但生孩子這事對我身體損害很大,總得讓我也有所得,我才願意去生。
「莫希疼刀豆,爲這家切實做着貢獻,家裏的衣服都是他做的,傢俱也是他做的。
「莫懷疼刀豆,也在爲這個家做着貢獻,是他發現了水泡子,改善了家裏的伙食,二里居新增了土地,都是他帶人開墾出來的。
「他們值得,值得有個孩子。」
「是了!你一直這樣,沒有足夠的交換,你不會爲任何人委屈自己。」
「不能這麼說我,人人都是這樣吧。」
莫夫人想了想,點了點頭:「誰不是這樣呢?」
她臉上盡是落寞。
良久,她問我:「你說,白芷和雲苓,她們喜歡楓兒嗎?」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北方女子性格不彆扭,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南地女子的個性我覺得很難琢磨透,九曲十八彎。
白芷到底喜歡不喜歡莫楓,從面上,真看不出來。
說喜歡吧,莫楓落魄時,她寧死不嫁;說不喜歡吧,她又願意千里迢迢追他而來?
我不信她僅僅爲了那條不靠譜的傳言,就能跑到這冰天雪地來。
至於雲苓,我就更不懂了。
我與她接觸得很少,只記得是個活潑水靈的性子,受不得委屈。
我爹多次說要給她尋個能容忍她性子的人家,可她就這麼跟着姐姐來做妾了。
我理解不了。

-13-
刀豆六歲時,又得了一個弟弟。
我給莫懷也生了個兒子,取名明石。
若說莫希把景天當心肝,莫懷則視明石爲他的明月。
孩子生下來,他就搶過去了。
他很喜歡明石,一晚一晚地看,連我都不給分享,我很無語。
我罵了他好幾次,他才傻乎乎地抱給我看。
與莫希一樣,孩子由他親手養大。
等明石六個月,他就把孩子抱到他屋子裏,爲了籠絡住孩子,他變着花樣給孩子做飯,杜姨娘打下手。
雞蛋羹就能做出十幾種,魚羹、雞肉羹、菜羹、饅頭羹……
把小明石喫得合不攏嘴,成天笑呵呵的,像個小彌勒佛。
刀豆也會催促莫懷帶着明石曬太陽。
她說:「可要把腿曬得直直的。」
她對莫懷比畫,不曬過太陽,腿會變成一個圈。
把莫懷嚇了一跳,他的腿就有些向內,他趕緊收了收。
明石白白胖胖,實在可愛,我想抱抱。
莫懷就抱着躲開。
把刀豆樂得不行。
她逗我:「娘啊,懷爹與希爹一樣,有了兒子,就不要你啦。」
我樂了,沒有反駁。
因爲她說得不算錯。
兩個小丈夫,在有孩子之前,非常黏我,有了孩子之後,就全投入到孩子身上。
就連對那事的慾望也消失了。
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子。
可他們也不是不要我,見到我依然會臉紅。
對我很尊重。
讓我想生氣都氣不來。
「娘,男人都是這樣嗎?」刀豆問我。
「都這樣嗎?」我也問自己。
其實不是,莫楓那時就不是。
即使有了刀豆,他還是纏着我,不僅爲了那事,其他事情也會找我。
那爲何莫希莫懷如此不同?
忽地腦子裏閃現出後宮裏的劇情。
是了。
在莫楓眼裏,我是他的妻子。
而在莫希莫懷心裏,他們是我的小夫君,相當於妾。
妻和妾的需求是不一樣的。
心中不由一酸,爲自己,也爲兩個小夫君。
一夫多妻,難有真情,一妻多夫,又何嘗不是?
我把刀豆抱起來,對她說:「以後刀豆找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好不好?
「就找一個。」
「不。」
刀豆搖頭,「我覺得爹多點挺好的,有能打傢俱的,有能做飯的,有能帶我撈魚的,小孩子想要的東西那麼多,一個爹哪夠啊。」
我差點噎死。
她這哪是找爹,她這是找師父呢。
可不能讓她長歪了。
於是,我引導她:「按你這麼說,那娘一個也不夠啊,是不是也得多幾個娘?」
「那不行。」
刀豆立刻摟緊我的脖子。
「我只要這一個娘。」
「爲什麼?娘會的不多啊。」
「我不管,即使娘什麼都不會,我也只要你這個娘。」
我摟緊她:「刀豆,你知道你爲什麼只要娘嗎?
「因爲你愛娘,當你愛一個人,就會認準了她,再不想要他人。
「而你不愛你爹,所以幾個都無所謂。
「對爹,你是用,可這樣是不對的。」
刀豆不是很懂,但她捂住我的嘴:「娘,您別講了。
「我不想明白。
「我就覺得現在有一個娘,有幾個爹挺好的。
「娘,我不要改變。」
對這樣的家庭結構,十分滿意。
我只得嘆了口氣。
我的女兒,在家庭上,認知還是歪了!
她甚至給我撒嬌:「娘,再多幾個爹,也挺好的,但要能教我本領哦。」

-14-
一語成讖。
莫夫人風風火火跑來了。
說要給我做媒。
我正在帶三個小孩玩藏貓貓。
刀豆也好,景天也好,明石也好,可以不天天在我身邊,但心裏必須有我這個娘。
爹可以替代。
娘是不可以替代的。
沒什麼比喫和遊戲更能吸引小孩子的心了。
他們聽得很入迷。
我打算,把我小時候在老家玩的遊戲,藏貓貓、滑冰、沙包、打牌等等都與他們好好玩一玩。
只要小時候,最快樂的體驗是在娘這裏得到的,那娘就是一生不可磨滅的存在。
莫夫人一把把我從穀倉拉出來。
嬤嬤、孫姨娘、杜姨娘立刻跟上。
孩子們玩得很歡。
我不想走,這個位置不顯眼,但明石最喜歡看我蹲在玉米後的樣子,他會嘎嘎地笑。
我本不想走,莫夫人說是正事,是爲了這三個孩子。
一聽爲了孩子,我就沒脾氣了。
在我房間坐下。
莫夫人開門見山:「我給孩子們尋了個靠譜的師父,只是人家的條件是要做你的第四夫。」
我一口水噴了出來。
莫夫人抹了抹臉,依然鎮定。
她說她一直爲三個孩子的學習發愁,孩子們需要像樣的先生。
寧古塔是冷彎王的駐地,他那裏有幕僚有先生,她想請過,但人家不理。
在本地住民中找吧,但識字的不多,連個秀才都沒有。
最後,她把目光投向了像莫家一樣流放的人家。
可皇上怕各家聚集一起生事,各家流放得太過分散。
離莫家最近的也有十八里地,卻是周家。
「可週家與莫家曾有舊怨,拒絕幫助莫家的後人。」
她嘆了口氣,「只有莫家的旁支願意。」
「別人不幫,一家總該幫吧。」
莫夫人皺起眉毛,沉聲道:「可莫家的旁支,除了我們這一支,其他死得快差不多了,只餘一人,是個習武的。
「他叫莫瓊,生長在齊魯,有一身武藝,流放之前做過校尉。前陣子狩獵時,救了冷彎王一命,冷彎王很感激他,不僅給了不少賞賜,還允他在寧古塔自由行走。」
莫夫人說,「莫瓊也想讓莫家的血脈延續下去,他找了不少情人,只要能懷上孩子,就娶做妻子,可惜,這麼多年下來,一個都沒動靜。」
果然。
我心一顫。
莫夫人說:「我們和莫瓊聯繫上後,他很高興。
「他願意來二里居教孩子們,但前提是你得娶他,他願意嫁給你。」
我僵住。
莫夫人急道:「莫瓊在等着回話,冷彎王有意把他招到麾下,周家人身子骨不行,也欲聘他。」
再急,也得我願意。
我腦子飛快運轉。
我有三個孩子了,夠了!
現今我們家裏有足夠的土地,夠所有人喫喝。
男人、活計、嬤嬤、兩個姨娘,人手也足夠。
什麼豺狼來了,都不怕。
孩子們完全能夠被健康在寧古塔養大。
這個家,再不缺人,也不缺地。
又何必要再娶一個呢?
可,若不在寧古塔呢?
若有朝一日,莫丞相被洗清冤屈,或者那則傳言成真呢?
孩子們除了會種地、打獵,什麼都不會,這輩子,真就留在寧古塔了。
寧古塔雖是我的家鄉。
但是,畢竟在古代,生存起來,還是很艱苦的。
若能有機會,讓孩子們離開,我是支持的。
只是,他們靠什麼在寧古塔以外的地方立足?
父母之愛子女,必爲之計算長遠。
我本事有限,帶給孩子們的,給不了長遠。
若娶了那男子,起碼能給景天、明石一條從軍的路。
那男子能幹到校尉,景天和明石應也能吧。
我得爲兩個兒子考慮。
還有刀豆,雖是女孩,若是願意,也可以學。
做不了武官,有一身本事防身,也是好的。
想到這裏,我下了決心。
我對莫夫人說:「我同意,但那男子需傾囊以授,不得藏私,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不能因刀豆是女孩,不好好教。」
「好嘞。」
莫夫人跑着去給回信。

-15-
晚上,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這就又要娶一個了?
明明都當我爲生子工具。
可我依然覺得自己挺渣的。
穿越過來。
除了做茶葉生意,就沒幹過正事。
淨生孩子了。
我也是碩士畢業,算起來也是高才生。
總得乾點有用的事。
幹什麼呢?
我回憶了好些小時候在老家乾的事,種地、養雞餵豬、採蘑菇、挖野菜、抓魚。
這些,都幹了。
沒了,沒了。
工作後,我的工作……
算了,在這裏幹不來。
我自言自語:「那我還能幹點什麼呢?」
「幹我吧。」
突然出來一個聲音,差點把我嚇死。
莫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油燈的輻射面太少,我沒看到他藏在屋子裏。
他撲上來,扯我的衣服。
「你瘋了?」我使勁推他。
他眼睛紅了,焦躁地說:「我是瘋了,我就是瘋了。
「鬼卿,給我吧。
「我已三年未嘗過滋味了。」
我手已到他臉上,準備開撓。
聽他這麼一說,停住。
「三年?你不是有白芷和雲苓嗎?」
「沒有,我沒有。」
「怎會?」我愣住。
他趁我發怔,拽下了我的褲子。
待他登堂入室,我才反應過來。
卻再也推不動了。
莫楓很急切,卻格外持久。
兩個時辰後,我都要喘不上氣,他才鳴鼓收兵。
我想打他,抬不起胳膊。
他躺在我身側,緊挨着我:「鬼卿,真舒服啊。」
我有氣無力:「莫楓,你就是個渾蛋。
「我們和離了,你知不知道?
「和離了,你還來爬我的牀?
「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搞破鞋!」
「不是。」
莫楓不同意我的說法。
他說:「我只有過你一個,咱倆還有孩子。
「我是你丈夫,咱倆在一起睡覺天經地義。」
「白芷和雲苓?」
「假的。」
「假的?你騙誰呢?那可是拜過列祖列宗的。」
莫楓捏了我一下,把真相給吐露了。
他說:「這都怪你,我只是隨口說一句你不緊緻了,你就把我踹了,還罵我纖細。
「我氣死了,發誓再不睡你。
「可不幾天我就氣消了,就想與你和好。
「可你居然當真了,說什麼都不讓我碰。
「讓我以爲我真的纖細,你真的在嫌棄我。
「我很恐懼,就想問問別的女人,尤其是沒生過孩子的女人。
「我纖細嗎?可寧古塔哪有女人啊。
「這時,你娘託人傳話,要帶白芷和雲苓投奔你,問我能否答應,我立刻答應了。
「我不是還喜歡白芷,我就是想再試試。
「結果,除了你,我根本起不來。」
說完,他閉上眼裝睡。
實在有夠難堪。
「你是說,三年來,都是這樣?」
「是。」
他答得痛快。
我心中莫名也痛快起來。
這一刻,我分外理解渣男。
我用的男人,即使我不要了,我也不希望他找別人。
「那怎麼辦?咱們和離了,我又娶了兩個夫君,你總不能做我外室吧?」
「你?」莫楓臉繃緊了。
好一會兒,他說:「我會去求娘,我也嫁給你,我們三兄弟共侍一妻。」
這樣啊?
我心裏一抖,估計莫家不會同意的。
畢竟,雖然落魄,莫楓算是嫡子,還是長。
怎麼也嫁呢?

-16-
事實上,我多慮了。
莫家唯子嗣爲尊。
莫楓一提,莫夫人立刻同意。
她早就眼饞景天和明石了,巴不得這樣。
莫老爺也眉開眼笑,什麼倫理道德,在看到三個孫後,再也沒了。
最高興的是我娘,她狠狠鬆了口氣。
三年下來,傳言遲遲沒有變現,她早就想走了。
可是尋不到機會。
這回,莫楓主動休了白芷和雲苓。
她立刻接了休書,吩咐兩人收拾東西。
白芷和雲苓就像木偶,我娘要她們幹什麼,她們就幹什麼。
走之前,我娘來看了我。
她恨恨地說:「這輩子你就死在這吧。
「冷死你,凍死你,寒死你,冰死你……」
她不詞窮地咒我。
而我伸了伸胳膊,給她展示我暖和的大棉襖,問她:「有什麼不好嗎?」ťű̂ⁱ
她氣結,轉身走了。
無論在南地,還是北方,我都過得比她認爲的好。
她不明白爲何會這樣。
可我知道,我從不靠幻想活着,我務實。
莫楓很快搬來了二里居。
若我不同意,他來不了,莫夫人也不敢強迫於我。
只是,我考慮了刀豆。
景天與親爹在一起,明石與親爹在一起。
刀豆也應有親爹陪在身邊。
雖然莫希莫懷對她很好,但總歸與親爹不一樣。
莫楓一來,刀豆遲疑了一會兒,就撲了上去。
雖然她說:「我親爹來了,我有三個爹啦。」
但她去給莫楓親自選了屋子,離她最近。
走起路來,一拽一拽的,就像得勝的大公雞。
莫夫人看了,擦了擦眼淚。
莫希抱着景天,莫懷抱着明石,都樂呵呵的。
沒有半分不滿,也不喫醋。
他們有崽萬事足。
反倒是我,心裏酸酸的。
我感覺沒人真的愛我,他們都愛崽。
雖然崽都是我下的。
但不久,我就想開了。
我是家主,我得大度。
我得胸懷開闊。
雖然都不愛我。
但我也不虧。
起碼,我體會到了皇帝翻牌子的感覺。

-17-
事實證明。
我想多了。
就連旱了那麼久的莫楓。
也很快被二里居的孝順風氣轉走,對那事失了興趣。
找一切機會「孝順」女兒。
讓我真切體會到了什麼是孝子孝女。
那是孝順兒子,孝順女兒!
不過,話是這麼說。
我內心裏是高興的。
莫家要我,是爲了傳宗接代。
但孩子也是我的後代。
刀豆長得最像我,性子也像我,卻比我更清醒。
讓我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感覺。
景天長得像莫希,個性也像莫希,忠誠穩重細膩,可他與我站在一起,孫姨娘就會說,真像他娘。
而明石完全就是我的翻版。
我知道我的長相放在男子臉上是什麼樣。
很帥很帥。
我愛死他們了。
三個男人也不錯。
莫希會木匠活,會做衣服。
莫懷會做飯,把飯做得好喫。
兩個人都用手藝把孩子哄得牢蹦。
唯有莫楓,不會手藝活。
但他會打算盤,莫家是大戶人家,在南地有很多的鋪子,都是莫楓打理。
寧古塔沒店開,但不妨礙他把基本功教給刀豆。
他教刀豆算賬,管賬,刀豆很喜歡。
三個男人都很滿意。
畢竟,寧古塔太冷了,能幹的事情太少了。
他們把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我敢說,誰家的小孩缺愛,我家的都不缺。
他們的父親都給得足足的。
我曾聽過孫姨娘在哄景天時對莫希說:「只有孩子纔是自己的,可不能把心投入到鬼卿身上。」
莫希領悟,他說:「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鬼卿的心不可能只有我,只有景天才是我的。」
孫姨娘親了親景天,很滿意。
我也聽過杜姨娘提醒莫懷:「咱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就得知足,娘以爲你這輩子娶不到媳婦,娘也擔心你沒有生育功能。」
莫懷說:「我也怕,我比不上大哥二哥,幸虧明石不嫌棄,來投胎選我做爹。
「這輩子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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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姨娘也叭叭親了明石,把明石親得嘎嘎笑。
她說:「老天待咱娘倆不薄,就這世道,來到這麼個鬼地方,咱們還能活下去,還能有明石,娘這心哪,滿足得很。」
莫楓也滿足。
他說:「刀豆還跟我這麼親,這是我敢都不敢想的。」
偶爾他也不甘心,他說:「當時你要求我只能有你一人,我答應了。
「可,忘了對你提出同樣要求。
「我居然要與他人共同服侍你。
「哎。」

-18-
哎也白哎。
莫瓊來了。
他比預計的來晚了一年。
我都以爲這門親事黃了,他突然出現了。
原來,冷彎王看中他一身好功夫,帶他去打了老毛子。
打了一年,他又救了冷彎王好幾次。
冷彎王一高興,許他跑馬一日,凡是他跑到的土地都劃在他名下。
他拿了一堆地契給我:「鬼卿,這是我的嫁妝,以後都歸你。」
我顫着手接過。
這是把整個寧古塔都歸我了。
「冷彎王能同意?」
他憨憨一笑:「我幫他把整個黑水(黑龍江)都打下來了,他看不上寧古塔這點地。」
這是一點地嗎?
這夠養活十個莫家了。
我成了莫家家主。
也終於知道有個武夫爲夫的感受。
小說裏說燭火搖曳一夜、小牀晃盪了整晚,原來是真的。
我們睡的是炕,差點被折騰垮塌。
第二天,哪裏是腰痠背痛,是根本爬不起來。
下面火辣辣地疼。
我只有一個念頭:休夫。
我也說出來了。
受不了他的強。
他不理我,拿來藥膏給我下面上了藥。
又給我按摩。
按摩後,又端來補湯。
他說裏面放了千年老參。
一番折騰,我活了過來。
但我還是堅持休夫。
這次活了,下次絕對活不過來。
他卻喫喫笑着哄我:「不會了,鬼卿,以後絕對不會了。」
我不理他。
怎麼哄,都不理。
他才從實招來。
他說其實他也快疼死了。
他是喫了很多助情藥,才一夜的。
我完全不敢置信。
他說,他太羨慕莫楓、莫希和莫懷了。
羨慕他們有孩子在手裏。
莫家人對後代都有執念,而他是其中執念最強的。
他說,差不多對他送過秋波的所有寡婦,他都接了。
可十多個,從十幾歲到四十幾歲,沒一個懷的。
可我的三個夫君,各個都有孩子。
他誠心向他們取經。
他們也介紹了經驗,總結起來,共性就一條,守住鬼卿,從一開始就鉚足勁。
莫楓說:「從圓房那天開始算,三個月後,鬼卿查出身孕。」
莫懷說:「我是圓房後兩個多月。」
莫希不好意思:「我一個多月。」
大家都看向莫希,莫希說:「我真的想有個孩子,願望特別強烈。」
莫瓊一聽,他也是無比強烈啊。
所以,爲了證明他的決心,他給自己用了藥。
纔有了那恐怖的一夜。
我顫着聲音問他:「那實際的你啥樣?」
他說:「我練武,要保持精氣神,不能把精力太外泄。」
「具體點?」
「一個月一次,一次三個時辰。」
我算了下,還好,還好。
「就按你原來那樣吧。」
「我得讓你一個月就懷上,大不了,我一次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就兩小時?
我暈了過去。
他把我搖醒:「一天一次,一次一個時辰,不能再少了。」
我點了點頭,行吧。
豁出去了。

-19-
一個月後,我沒有懷孕。
三個月後,我沒有懷孕。
六個月後,我沒有懷孕。
莫瓊喫不住勁了。
他是真的喫不住勁了,前面我來月事,他臉色很不好看,後來我來月事,他都和特赦一般。
他打出的拳頭也不再孔武有力。
再這樣下去,他絕對精絕人亡。
不得已,他求助了冷彎王,他說肯定我之前生得太多,傷了身子。
我翻了白眼,別的是瞎話,生完後的休養,莫家絕對到位。
冷彎王把府醫派來了。
府醫給我把脈,他說我健壯得很,子嗣絕對沒問題。
莫瓊黑了臉,伸出手問道:「難道還能是我不能生嗎?」
府醫給他把脈後,艱難地點了點頭。
莫瓊一臉難堪:「難道我冤枉了那十幾個寡婦?」
我抿嘴壓住笑。
莫瓊一下子垮了下來。
他的精氣神散了。
府醫勸他要想開點。
他不服。
瘋了一樣,跑了出去。
三天後,纔回來。
一進門就說:「是冷彎王給我下的藥。
「皇上要求的,啓用我,就得確保我不能有子嗣。
「莫家在這一代,不可以再度起勢。
「可……」
我想起我娘找的那個大師批的命,莫家是會起來的。
看來大師算錯了!
我安慰他:「回去吧,把那十幾個寡婦都娶了,也算一大家子,熱熱鬧鬧。」
「不。
「我不走,我只是想要孩子,不是想要寡婦。」
我也想起娶他的初衷,試探地問:「要不你就把我那三個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怎樣?」
說完,我就感覺自己渣得可以。
這不是知乎小說裏,那些背叛女主的男主的渣語錄嗎?
孩子雖然與你毫無血緣,但是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我手心裏滿是汗。
怕他不願意。
誰知,他眼睛一亮:「當真?景天是我的,明石算我的,刀豆也算我的?」
我點了點頭。
他是我四夫,本來也算他的。
他抱起我就轉,轉得我暈頭轉向,才把我放了下來。
他說:「鬼卿,我後繼有人啊。」
他要把他的一身功夫傳下去,還有他打仗的謀略。
三個孩子都成了他的孩子,也是他的學徒。
明石剛會走,主要是看熱鬧。
景天能旁聽。
主要操練的是刀豆。
莫楓鬼兮兮地站在一邊,眼睛一眨不眨,自從知道莫瓊不能生之後,他更寶貝刀豆了。
他和莫夫人說:「娘,莫家男人能有個孩子就不錯了!」
他把刀豆當成了眼珠子。
莫瓊說刀豆根骨很好,適合習武。
確實,刀豆長在天地間,太陽曬得足足的,飯喫得好,成天奔跑,身子骨非常壯實。
莫瓊自那之後,也不怎麼找我了。
把更多精力用在了教導三個孩子上。
很快,他和莫楓、莫希、莫懷打成一片,三個孩子,見到他也是瓊爹瓊爹地叫。
我這個娘,被排在靠後再靠後。
不過,看着他們自從習武后,身子骨越來越結實。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悄聲對自己說,這回的犧牲是值得的。

-20-
又是三年過去。
刀豆十歲了,她學會了騎馬,功夫也十分了得。
莫瓊經常帶着她和莫楓跑馬,說要給她長見識。
有時幾天,有時上月才歸。
景天和明石卻不羨慕,他們更願意圍着自己的爹轉。
我倒是很欣喜。
現在的刀豆,已脫胎換骨。
不再是奶聲奶氣的小女孩。
而是一個颯爽英姿的小女將。
看着她,我常常恍惚,彷彿花木蘭歸來。
內心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傳言也許是對的。
莫家能再現榮光,可不是在莫楓,而是在刀豆身上。
我不是瞎猜,而是跡象已顯現。
前幾天,刀豆跑完回來找我:「娘,原來女人也能當王。」
莫瓊帶她差點跑到了毛子地界,見到了正在那裏巡查的女王。
莫楓笑着對我說:「她很羨慕。」
她興奮至極:「娘,那一大片看不到頭的土地都是女王的,所有的老百姓都是女王的,所有的男人都聽女王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對,瓊爹也是這麼說的。」
我莫名地感覺害怕,趕緊轉了話題,問她晚上要喫什麼?
她就認真地去想了。
莫楓拉過我,悄悄地說:「刀豆也想當女王呢。」
我狠狠掐了他一下:「閉嘴。」
我給刀豆倒了一杯熱水。
她捧着,把手焐熱了之後。
她問我:「娘,我知道您擔心我,等過幾年,您且看我。」
我遞給了她烤地瓜。
她閉上了嘴。
我是想着我的孩子能過得更好。
但相對於那走那一條血雨腥風的路,還是做個寧古塔有產的老百姓就好。

-21-
我以爲刀豆能夠明白我的心思。
能夠放下野心。
她卻尋了個機會找我談。
她說:「娘,我想當王。」
「爲什麼?」
看着她堅定的眼神,我有一種無力的宿命感。
她鄭重地說:「娘,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好多次。
「答案始終只有一個,我想說了算。」
「你不做王,也能說了算。
「就像娘一樣,做個家主。」
「娘。」
她拉過我的手,雙眸直視我的眼,「我想讓你過上好日子。」
「可我現在的日子就很好啊?」
「真的好嗎,娘?
「四個爹都把心思都投入到我們身上,沒人看見你。
「莫家都尊重你,可娘,他們沒人看得見你的苦。」
「我的苦?」我苦嗎?
「娘,小時候我不懂,現在我懂了,您不想嫁給我親爹,也不想有這麼多夫君,但你自己做不了主,從小不被你娘不喜,按男孩養,大了又被你娘賣了,要不是你拼死一搏,在莫家你不會有一點地位。
「娘,這些年,我知道你千方百計爲我謀劃,而我也想爲你做點事。
「我若爲王,我就廢了連坐!憑什麼京城莫丞相有罪,要連累遠在南地的我們?憑什麼你能賺錢養家,卻不能選自己想要的男人?憑什麼你娘有權力把你賣了?……
「娘,我要當王!我要護着你,也護着像你一樣的女子。」
「哇哇哇,嗚嗚嗚,嗷嗷嗷……」
我從哽咽哭得不成調了。
我來這裏所受的所有委屈,我強自開解的所有遭遇。
被我十歲的女兒看到了,完整地看到了。
我捶胸頓足,千萬感慨只化作一句:「刀豆啊,娘這輩子都不敢想,有人能理解我。
「刀豆啊,娘這心裏敞亮啊。
「刀豆啊,娘沒白活啊。」
刀豆給我擦淚。
她說:「娘,這世道不行,你苦,我那幾個爹也苦。
「我會改了這世道。」
「好,好,好。」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指天發誓:「閨女,你說吧,你讓娘做什麼,娘就做什麼。
「飛機造不了,大炮還是可以的,你要幾門,娘給你造。」
刀豆蒙了,摸着我的頭說:「完了,給我娘激動傻了,滿嘴說胡話。」
我抹了把鼻子。
我沒說胡話。
穿越之前,我的工作就是造飛機大炮的。
穿越之後,我無數次後悔,當初怎麼就沒學個簡單點的,只要能在古代用得上就行啊。
別人穿越能當神醫,而我只能種地。
還是靠小時候,父母教的那點本事。
可原來,我學的也是有用的。
我是來幫我女兒成王的!

-22-
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給刀豆造大炮,不是牛。
我是真會,可我上哪找材料呢?
還得給她找懂治國理政的先生,上哪給她找呢?
當王,哪是那麼簡單的事啊。
就在我愁眉不展之時。
我那走了之後,就沒音信的娘又來了!
還是那羣人,兩個妹妹,兩個嬤嬤,一個護衛。
不對,還多了一個老頭。
我娘扯着他來到莫楓面前,扯着嗓門喊:「你個老騙子!你不是說他會讓莫家再現榮光嗎,這都多少年了,你看看他在幹什麼?光在哪?」
莫楓正穿着圍裙洗菜,家裏的飯莫懷主勺,莫楓莫希打下手。
莫楓擦了擦手,正了下腰。
他現在對那則傳言已經完全當謠言了。
攤開雙手,隨便看。
老頭上下打量莫楓,又揉了揉眼。
對我娘說:「沒錯啊,他就是有後福啊。」
「可他洗手作羹湯,你倒是說說,一個給孩子做飯的爹,如何有後福?」
老頭也很尷尬,他爲自己辯解:「許是時機沒到。」
我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
老頭不滿,向我掃射過來。
一下子驚住:「這位夫人是?」
莫楓對老頭介紹:「她是我們家主。」
老頭搖頭晃腦:「難怪,難怪。」
他對我娘解釋,「莫楓的福氣很大,但比這個夫人可小了不少。
「他的福氣來自這位夫人。」
「來自她?」我娘指着我,滿臉的不敢相信。
老頭說:「是啊。
「你若早把她的八字給我,我早就能給你找到正福之人!」
我孃的臉變得很難看,莫楓的臉也不好看。
白芷在我娘身後,扯了扯我娘衣角:「娘,你不是很早就把姐姐的八字給了先生了嗎?」
我娘一拍頭,質問老頭:「對哦,你早就給她算過的,還是你還叫我按照男孩養她!」
老頭愣了一下,隨後恍然:「是她啊,原來是她啊,怪不得。」
他搖頭晃腦,「天意,天意啊。」
他對我娘說,「老人家你可知道,此女若在南地按照男孩撫養,長大了按男子行走,可以旺家旺母;可若在北地,爲人母親,她就是王母啊。」
「王母?」
王母娘娘嗎?真敢瞎掰!
老頭卻很認真,他四處尋看:「她可有孩兒?」
話一落,明石跑了出來,拉着我的手說:「我是她的孩兒。」
隨後是景天,對老頭抱拳:「老先生,我也是他的孩兒。」
老頭仔細看了兩孩子,搖頭:「不對,不對,這兩子雖也福氣不小,但夠不到王。
「還有嗎?」
「沒了,她就生了這兩個小子。」我娘搶答。
「我不算我孃的孩子?」本不想出現的刀豆扒開衆人,走到我娘面前,「你這老太婆,真是欺人太甚!我娘是女子你不認,我是女子你也不想讓我娘認我嗎?」
我娘嚇了一跳:「你怎麼長這麼高?」
刀豆十歲,已比我娘高了不少。
在外面瘋跑的孩子,自是比關在閣樓的孩子高。
我娘往後退,差點摔倒。
她原來怕我,現在怕刀豆。
刀豆展現出來的氣質,更具威懾力。
老頭見到刀豆,眼睛直了。
他顫顫巍巍走到刀豆麪前,細細打量。
隨後,他居然對刀豆行了大禮。
可把我嚇壞了,趕緊把她拉走。
無論怎樣,不能受年老之人的禮,除非她……
我驚住,不會吧?
老頭知道我明白了。
他點了點頭,對我低聲道:「此處乃是龍興之地。」
而我的女兒刀豆,就是那條將要騰飛的龍!

-23-
老頭沒有把話說明白,可我懂了。
老頭對我娘說:「我以後我就留在這裏。」
我娘撇了撇嘴:「你自是不能回南地,你要了我那麼多銀錢,卻算了個雲裏霧裏。
「不僅害了我,還害了我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她沒懂老頭的暗示。
又帶着一行人走了。
我沒挽留。
我看了莫楓,以爲他會看到白芷和雲苓,總會有些捨不得。
誰知,他眼皮都沒抬,轉身就繼續洗菜。
茄子、土豆、西紅柿。
我曾教給莫懷做的地三鮮,刀豆最是喜歡。
所以,負責備菜的莫楓,最常準備的菜就是這三樣。
每年種菜,種得最多的也是這三樣。
他真的一心一意對刀豆。
刀豆也對他越來越親近。
老頭留了下來,他爲刀豆而留。
我自是妥善安置。
把二里居一間比較寬敞的房給了他。
如今的二里居已經有十幾間房子。
自此,我們有了先知,大夥管他叫老仙師。
都把老頭使勁地用。
尤其是刀豆,何時種地,種什麼等等,她都要請老頭推算一番。
我們的收成確實一年比一年喜人。
莫夫人乾脆把人都挪到了二里居。
除了莫家,本地很多住戶也聞名而來。
漸漸地,二里居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村落。
有三百多戶人家!
刀豆及笄那年,我送她了一個禮物。
她打開一看,睜圓了眼睛。
製作大炮的「方子」。
刀豆顫抖着擁抱了我。
馬上鎮定下來,沒驚動任何人,悄沒聲地帶着她的四個爹,兩個兄弟開啓大炮製造項目。

-24-
她也給我送了一個禮物,她偷偷給我說:「娘,老仙師說,您的第五夫要來了。」
啥?我差點跌倒。
這也算禮物?
只要一想到莫瓊當年對我的瘋狂,我就肝膽俱顫。
好幾年我都不敢看男人。
一看就疼,渾身疼。
就連最溫柔的莫懷,我都不許他接近我。
我是真的不想要男人了。

-25-
刀豆十五了。
莫夫人提醒,該給刀豆議親了。
她很愁。
她說:「看這情形,老莫家要在寧古塔紮根了,可在寧古塔上哪找能配得上刀豆的男人呢。」
刀豆文武全才,長得又明亮大氣。
她嘆氣:「沒孩子前,愁孩子,有了孩子,又愁孩子過不好。」
當老人的都這樣。
我寬她心:「刀豆才十五,就是二十五再議親,也不遲。」
她說:「二十五啊,我還能看到嗎?」
我不吭聲了,真可能看不到。
古人壽命都短。
「所以啊,還得早點給刀豆選人家。
「過幾年,就該輪到景天、明石了。
「人活着,不就是這一輩一輩往下傳嗎。」
說得我也緊張起來。
我找了刀豆,說了她祖母對她的擔憂。
刀豆皺了皺眉,給我說:「娘,我知道了。
「我會留意的。」
「你想找啥樣的?」我不禁好奇。
刀豆說:「不一定,看哪個好的,收了就是。」
我一哏嘍。
這是真的要開後宮了。

-26-
還沒轉年,三皇子莫名其妙地就倒了!
莫楓的老師受到連累,被砍了頭。
莫丞相那個換姓入宮的女兒被牽連,一碗毒酒下去,一屍兩命。
皇上看到已成形的男胎,唾棄了一口,又狠狠踩了一腳。
把孩子的腸腹踩了個稀碎。
還不解氣,又惡狠狠地來了一句:「皇室的血脈豈能被莫氏腌臢染污。
「給我查,還有誰在朝堂、後宮蹦躂?」
每個莫家人都覺得嚴寒已至。
就是在寧古塔的我們,也不禁打了個哆嗦。
刀豆說不等了。
三個月前,大炮已經試射成功。
老仙師給了提示,先拿下寧古塔,接着佔領黑水,一年後,劍指中原。
這麼快的嗎?
我聽了心裏沒底。
「刀豆,是不是太快了?中原的氣候、環境、地形、軍隊咱們都不熟,不能貿然行事。
「也不能全聽老仙師的。」
刀豆一笑:「娘,除了老仙師,我還有自己的軍師。」
「軍師?」
莫亮,莫家旁支隨母姓的外室子,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他是被這次徹查,驚出來的鳥。
不等皇上來抓,自己跑來寧古塔。
「娘,這是我亮叔,科考中連中三元,官至工部侍郎,這次被皇上搞清查,投奔到咱們寧古塔。」
莫亮與我行禮:「家主。」
我點了點頭。
莫亮在工部任職,腦子裏像是裝了個地圖,將整個中原都清晰描繪在筆下。
我驚詫不已,先是莫瓊,這又來了個莫亮?
一武一文,簡直就是爲莫刀豆定製。
景天走了進來,彙報:「大炮已成一百門。」
刀豆拍了下桌子:「打。」

-27-
勢如破竹。
不過三天,刀豆成了寧古塔王,收了冷彎軍。
不過一個月,刀豆成了黑水王,把所有駐紮黑水的軍全收了。
接下來,停了!
所有人焦灼不已。
黑水面積太大了。
人根本不夠用。
問計老仙師,他搖頭,他說他只能算到黑水將成爲刀豆的糧倉,將來會有很多人生活在這裏。
可是,人是怎麼來的,他算不出來。
他知天意。
事在人爲,至於怎麼「爲」出來的?
他不知。
其他人也都找不到路徑,現生也來不及啊。
最後是刀豆拍板:「先搞生產,糧食多了,就不信引不來人。」
莫楓把頭湊到我耳邊:「咱們刀豆真像樣啊。」
是啊,我回他一笑。
像極了老夫老妻,一夫一妻那種。
莫名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因爲他只有刀豆和我。
而我還有景天、明石;還有莫希、莫懷、莫瓊。
心分成一瓣瓣的,一股腸子八下扯。
幾個月下來,莫希莫懷病了好幾次,把我急夠嗆。
他們就怕孩子們出事。
幸好,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莫瓊意氣風發,他站在刀豆身後,像個神祇,護着刀豆。
莫夫人問我:「刀豆的意思是多種地,是嗎?」
莫老爺疑惑:「這招行嗎?感覺是引要飯的來呢。」
我聽了卻靈機一動。
別說,她這招還真有可能成。
我去找了老仙師,問他明年我們的收成,他說好,那後年呢,好,大後年呢,還是好。
他說:「家主啊,黑水是糧倉啊,不用擔心收成。」
我心有底了。
試着問他:「那您算算徽州、豫州、齊魯怎樣?」
他一算,大駭:「三年之內,餓殍遍地。」
妥了。
我給刀豆說了,種地這招行,要多種高產的、好儲存的。

-28-
與預想的一樣。
無論多冷的地方,只要能穿暖、喫飽,人們就會來。
徽州、豫州、齊魯連年遭災,朝廷根本救濟不過來。
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況。
刀豆適時發出了信號,凡是來黑水的,管飽。
難民紛紛逃往黑水。
皇上這幾年沒少出兵攻打黑水,都被刀豆帶人用炮轟跑了。
刀豆收了三個男人,一個擅長造炮,一個擅長製藥,一個安置難民。
她一旦遇到難以緩解的壓力,就會招其中一個陪着。
她最喜歡讓那個安置難民的侍寢,說是足夠溫柔。
說到難民,我娘又來了。
她又帶着她那一羣人來了。
不過這次,是面黃肌瘦、灰頭土臉地來的。
來了之後,說什麼都不走了。
逢人就說刀豆是她外孫女。
莫家之光。

-29-
刀豆對每個投奔而來的難民都很友好。
但要遵守她的法令,莫亮幫她制定的。
她想當王的初衷是讓護住女子。
但等她當了王,卻規定女子及笄後,必須成親。
沒有人可以例外。
白芷和雲苓,因爲這個法令,各自從軍中挑了個順眼的軍官。
我娘抽了抽嘴,沒反駁。
不久,就都懷了孕。
刀豆治下,凡有孩子,就給分土地。
那些能生的女子,很多都三年抱倆。
我提醒刀豆:「是不是生得太多了,以後糧食不夠了咋辦。」
刀豆說:「娘,放心吧。」
她自己生了個女兒,取名三棱。
至於父親是誰,不清。
三棱長得像刀豆。
刀豆不像我,一個個地睡男人,給這個生了崽,再睡下一個。
她是想招哪個就招哪個。
孩子是誰的,無所謂。
對此,三個男人也無所謂。
反正都是刀豆的孩子, 只要是刀豆的,就是他們的。
若論拿捏人心, 刀豆勝我太多。

-30-
莫亮忽然對我好起來。
他給我做了一個護腰。
生了三個孩子,雖然得到很好的照顧,還是留了很多後遺症,比如冬天時, 腰格外痛,那是坐月子抱孩子餵奶留下的傷痛。
我很詫異, 他在輔助刀豆的同時,還能關注到我這個細節。
莫亮會幫我把酸菜從缸裏撈出來。
我喜歡喫酸菜, 但缸裏漬的水太涼,我受不了, 就不去撈, 也不忍心叫丫鬟特意給我去撈。
刀豆給我配了三個丫鬟。
他觀察到了,會提前幫我把菜撈出來,瀝水, 切好片給我。
我不知道他什麼心思。
要做我的第五夫嗎?
莫楓莫希莫懷莫瓊都提醒我, 莫亮心眼子太多, 防詐。
詐我?
我沒什麼價值可榨了!
直到那日, 他對着我的背影, 叫了聲「婉娘」。
我才知道,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心上人的影子。
我搖了搖頭笑笑,再沒接受他的示好。

-31-
皇上被打怕了!
他派人來講和。
給出的條件很誘人。
一是給莫家洗冤,莫丞相沒犯什麼大錯, 就是做帝師時, 對皇上太過嚴苛, 讓皇上恨上了。
二是將黑水、烏拉、幽州三地都劃給刀豆,封刀豆爲異姓王。
三是一朝兩制,刀豆可以在封地建立與中原不同的制度, 可保有軍隊。
刀豆那時正懷第二胎,她思慮了很久, 同意了。
她來到我房裏,對我說:「娘, 打仗就會死人, 這些年死了不少人了。
「我這做了母親才知道,當孃的最怕的就是孩子活不成,活不好。
「我決定接受狗皇帝的條件, 您覺得呢?」
我說:「可以, 太可以了。」
幽州有水、烏拉有山、黑水有林、有水、有黑土ṭŭ̀ⁱ地, 夠了,太夠了!
我心裏想,三地可不能獨立出去。
中華必須完整統一。
刀豆笑了。
她說:「娘, 我頒佈的第一道法令,就是讓女子當家,您看怎樣?」
「行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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