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婆家欺辱,正準備上吊時,看見了鬼。
還是一隻長相十分俊美的男鬼。
「你這繩子打的是活結,吊上去容易摔下來。」
男鬼十分好心地幫我打好繩索,我卻不想死了。
再後來,我在男鬼的幫助下,一步步從婆家脫離。
和離歸家第二天,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竟來我家提親了。
只是這攝政王,爲什麼和那男鬼長得一樣?
-1-
「你說什麼?」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或者,眼前這一切都是我在做夢。
婆婆是名門貴女出身,祠堂內還供着她的貞節牌坊,怎麼會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
「你既嫁進我們周家,便是周家婦。
「我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怎麼,你要忤逆我?!」
砰!
婆婆重重放下茶杯,一雙細長眼嚴厲地瞪着我,對我沒有立刻同意她的要求十分不滿。
「這事,就這麼定了。」
「我已經找大夫看過,今晚便是最好的受孕時間,定能一舉得男。」
「你好好準備一下。」
婆婆走了,我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回過神。
良久,直到青花瓷茶杯中的熱氣全部散去,我才伸出手用力掐了一把大腿。
嘶,好疼!
所以,這一切不是做夢……
婆婆她,要逼我和年僅十四歲的癡呆小叔子同房!
她說,我夫君是天閹,不能人道。
而夫君,狀元及第,官拜翰林,滿身清貴,絕不能背上不能人道的羞名。
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是最大的恥辱。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和小叔子同房,懷上有周家血脈的孩子。
想到小叔子那肥壯的身材和胖到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2-
小叔子在四歲時,因爲一場高熱燒壞了腦子。
從此,他的智力就永遠停在了幼童時期。
而且因爲婆婆的嬌慣,養出一身的暴脾氣。
喜歡咬人、打人,每頓飯都要喫兩斤肉才肯罷休。
府中的下人,尤其是丫鬟們更是避他如蛇蠍。
前幾年,還有一個丫鬟因爲不堪他的毆打,投井自盡。
婆婆怕傳出去,對周家名聲有損,就把伺候他的丫鬟全都換成了力氣大的小廝。
現在,婆婆要我和他同房……
我握着拳頭猛然站起身,精心養護的指甲掐進肉中,刺痛讓我清醒了幾分。
對,我要把這事告訴夫君!
夫君素來疼愛我,肯定不會看着婆婆這樣胡鬧!
我推開門疾步朝外走去,顧不得什麼姿容儀態,恨不能當場在院中跑起來。
婆婆說夫君是天閹,天生不能人道。
難怪,我和夫君洞房花燭夜,他卻什麼都沒做。
「夫人,我有一位同窗,是太醫院醫判之子。
「他說女人生產,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
「女子年紀越小,身體未長好,便越容易出事。
「你今年才十六,我不忍看你受生產之苦,圓房之事,便等上兩年吧。」
燈花跳動,周斯年白皙的臉在火光映襯下,俊如仙人。
他握着我的手,一雙漆黑的眼瞳中綴着點點星光。
我含羞帶怯低下頭,心中有感動,也有一分淡淡的失望。
可後來,隨着周斯年的細心呵護,那一分失望也變成了感激。
成婚兩年,他待我極好。
上完朝,會帶回來我最喜歡的糕點零嘴。
婆婆待人嚴厲,每次爲難我,他都會向婆婆求情。
而且,會在事後給我送上時興的首飾,說是替婆婆賠禮道歉。
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知情識趣的好夫君,怎麼會是天閹呢?
上天對他何其不公!
-3-
我氣喘吁吁跑回正房時,恰好遇到了下朝歸來的周斯年。
他正提着一包點心,黃褐色的包裝紙上印着個紅色的「張」字。
這是張記的芙蓉糕,是我平日裏最愛喫的。
見我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周斯年眼眸中有着濃濃的擔憂。
他上前拉住我,掏出手絹,極爲溫柔地給我擦臉。
「怎麼了?走得這樣快?
「現在天涼,出了汗被風一吹,小心得傷寒。」
我仰起頭,看着這張白皙俊美的臉,忍不住紅了眼眶。
心臟像被人用力捏住一般,又酸又疼。
「夫君,我——」
話音未落,眼淚已經大顆大顆滾落。
周斯年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安慰我。
身邊丫鬟和小廝都在,我只能佯裝鎮定,帶着他回了屋。
等屋中只剩下我們倆,我才把剛纔婆婆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周斯年越聽臉色越黑,到最後,更是難堪地垂下頭,不願對上我的眼神。
我握着他的手,心下稍定。
看夫君的模樣,定然是不同意婆婆這種做法的。
「夫君,沒有孩子我們可以想辦法。
「咱們可以說是我不能生,然後從族中子弟裏過繼一個聰明乖巧的。
「婆婆提的要求實在是太荒唐了,有違人倫,我……」
周斯年抽回他的手,清潤的嗓音有些發顫。
「綺嵐,這是我和母親共同的意思。
「爲了周家,只能委屈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空蕩蕩的手心,一顆心也跟着空了。
周斯年絮絮叨叨在我耳邊說了很多。
我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
整個世界都似蒙了一層霧,灰濛濛的霧氣將我吞噬其中。
我感覺到了一陣又一陣的陰冷,冷得我全身骨頭都發疼。
好疼啊。
-4-
「族中子弟我早已考察過,都是資質平庸之輩,難當大任。
「七八個適齡孩子,竟沒一個有讀書天分的。
「我原本是想採買一個丫鬟,讓她生下弟弟的孩子,再偷偷抱到咱們屋裏。
「孃親說的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丫鬟大多是貧苦人家出身,祖上三代大字不識一個。
「不像你,一門三進士,孃親也是舉人家的女兒。
「你生下的孩子,定然像你一樣聰明。
「綺嵐,我求你了……」
我爹是進士,兩個兄長,也都是進士。
只是家貧,朝中又不認識什麼權貴。
爹爹汲汲營營到今天,也就是一個大理寺的七品文官。
在京城,一板磚掉下來,就能砸到三個官。
而周家,已故的周老爺是聖上親封的南平侯。
當今的周夫人,我婆婆,她母親是從一品榮華郡主,真正的天潢貴胄,皇親國戚。
當時周家來提親,我爹爹歡喜得幾宿睡不着覺,直說是我江家祖墳冒了青煙。
卻原來,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算計而已。
「我不願意。」
我死死盯着周斯年,一開口,嗓音啞得嚇人。
「夫君,我不願意。
「我念過書,懂禮儀。
「這等有違倫理之事,我不願意做。」
周斯年抬起眼眸,神情十分痛苦。
「綺嵐,但凡有一點其他辦法,我都捨不得你這麼做。
「你我夫妻恩愛兩載,我是真心喜歡你。
「可,可我不能看着周家因我而衰落,我不能當週家的罪人啊!
「綺嵐,算我求你了!」
看着跪在地上捂臉痛哭的周斯年,我的心臟又忍不住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5-
周斯年走了。
他的語氣很哀婉,眼神中滿是疼惜。
可態度,卻非常決絕。
門窗早已被人鎖住,我拉了好半晌,折騰出一身汗也沒打開。
他們,是鐵了心要在今夜,讓我圓房。
我絕望地跌坐在地上,直到太陽西落,屋中光線越來越暗。
不行,我不能和小叔子圓房。
這事情如果以後被人知道,我要如何做人?
還有父兄,讀書人最重名聲,他們該如何自處?
就算有了孩子,那孩子,恐怕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周斯年不能做周家的罪人。
我,也不能連累江家。
我強撐着從地上爬起身,手心觸摸到冰涼的地板上,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首詩。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是的,我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我可以去死,留下一副清白之軀。
身上突然有了力氣,我搬來凳子,解開腰帶繫上房梁。
聽說上吊死的人,舌頭會伸出很長,面容也十分猙獰。
我摸着腰帶的手不停顫抖,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可是想到周斯年幼弟那肥壯的身體,還有動不動如野獸般的嘶吼聲,我又覺得,這點疼也算不了什麼。
懷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如果今夜我沒懷上,他們恐怕會一直逼我。
直到我懷上爲止。
還是死了吧,一了百了。
想到這,我陡然有了莫大的勇氣。
我咬着牙,毅然決然把頭伸進繩套中。
-6-
然後,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瞳。
這是一雙極爲漂亮的眼睛。
眼眸狹長而微微上挑,眼尾處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仿若工筆畫師精心勾勒的墨線。
此時,這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帶着五分嫌棄,四分不滿,還有一分同情。
「嘖,真是蠢。
「連自殺都不會。
「你這繩子打的活結,掛不了重物。」
眼睛說話了。
我猛然將頭向後一縮,這才發現眼前站着……不對,飄着一個十分俊美的男人。Ṭũₓ
男人穿着一襲黑袍,頭戴金冠,姿容不俗,滿身矜貴。
我這是,已經死了?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黑無常了。
竟長得這樣俊!
我磕磕巴巴向他打招呼;
「黑、黑無常大人,是來接我上路嗎?」
黑無常神情一滯,眼眸中的嫌棄更濃了。
他飄到地上,伸手指了指我腳下的凳子。
我順着他的手低頭一看,突然就覺得自己挺傻的。
腳下的凳子還在呢。
所以,我根本就沒死。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隻鬼!
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
我捂着嘴努力嚥下尖叫聲,想到自己馬上要死,也會變成鬼,突然就沒那麼怕了。
鬼見我恢復了冷靜,飄過來仰着腦袋看我綁的腰帶。
「你這結打得不好,你拿下來,我教你怎麼打一個結實的。
「包管你吊上去以後,死得痛痛快快,沒有意外。」
-7-
哦,我很快就要死了,也會做一隻鬼。
想到這,我悲從中來,忍不住蹲下身開始哭泣。
男鬼也跟着我蹲下身。
「你哭什麼?
「不是你自己要死的嗎?」
這鬼長得俊,說話雖然不中聽,但是聲音十分好聽。
嗓音溫潤如玉,像涓涓流動的山泉,聽得人耳朵發癢。
我更不怕了。
所以我一邊抽噎,一邊回答他的話。
「嗚嗚嗚,能活着,誰、誰想死啊。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處境,我——」
「我知道。」
男鬼皺起眉,顯然不願意去回憶剛纔看到的情形。
「你夫君來時,我就已經在屋中了。
「嘖,真是不堪入目。」
我淚眼矇矓抬起臉。
「你既然看見了,就應該知道我爲什麼要死。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男鬼嘆了口氣。
「蠢。
「誰說沒有辦法了?」
我灰暗的眼眸倏然發出亮光。
激動之下,我伸出手用力抓住男鬼的手。
入手微涼,像握住了一塊質地上好的寒玉。
一人一鬼俱是一怔。
-8-
男鬼呆呆地看着我,原本凌厲的眉眼竟有幾分傻氣。
「你、你能碰到我?」
我也有些茫然。
「應、應該碰不到嗎?」
這還是我第一次同鬼打交道,實在是有些手足無措。
所以,我們倆就這麼保持着手拉手的姿勢。
大眼瞪小眼,像被人點住穴道般待了很久。
直到男鬼紅着臉,像被針扎到般猛然抽出手。
我驚奇地盯着他,忍不住有些感慨。
「鬼也會臉紅嗎?」
男鬼板起臉,努力恢復之前那副矜貴冷漠的模樣。
「本王有名字。
「你可以叫我蕭瑾。」
這鬼竟然還是個王爺!
只是,蕭瑾這名字爲什麼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裏聽過……
蕭瑾大步流星走到貴妃椅前,朝我擺手。
「倒茶。」
他身上的氣場太過迫人,我情不自禁就充當起小丫鬟的角色。
後知後覺倒完茶,我剛想說話,蕭瑾斜睨我一眼。
「還算乖覺。
「也罷,本王就教你如何解決這事。」
我立刻豎起耳朵。
-9-
「首先,殺了那老虔婆。
「你和你夫君就是戴孝之身。
「他要丁憂三年,這期間,你再想辦法和離。
「如果他不願意,就殺了他,做一個望門寡。」
蕭瑾說完,端起茶杯輕嗅兩口,露出一副自得的表情。
好像在說,我這主意厲害吧,還不趕緊謝謝我。
我果然不該寄希望於一只鬼的。
這傢伙身上煞氣這麼重,想必生前也是一個殺人如麻的主。
聽他開口閉口,說起殺人就好像殺雞一樣容易。
我低頭看着自己瑩白如玉的掌心。
這手,只握過繡花針,從未提過刀。
而且,我連房門都出不去,能殺誰?
「廢物!
「人家都要逼死你了,你卻連個人都不敢殺?
「哦不對,你倒是捨得殺自己。」
蕭瑾看出我的猶豫躊躇,十分嫌棄。
「你該不會是那種蠢貨吧?覺得『寧可天下人負我,我絕不能負天下人』。」
我有些生氣。
「你說得倒是輕巧,那可是殺人!」
蕭瑾嗤笑一聲,冷冷地看着我。
「本王第一次殺人,是在七歲。
「怎麼,你竟連個七歲孩童都不如?」
七歲?!
「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
「這世道,唯有強者才能活下去!」
蕭瑾的聲音十分淡漠,語調冰冷,帶着幾分森然。
可我卻在其中,隱隱聽出了幾分關心。
這鬼王爺,是真心想要幫我。
-10-
見我沒有害怕,也沒有退縮,蕭瑾挑了挑眉。
「還行,不算是扶不起的阿斗。
「現在,就讓我來教你如何殺人。」
他話音剛落,院子外就響起一片嘈雜聲。
其中有道渾厚粗礪的嗓音分外刺耳。
「我好難受,熱死啦!
「我要喫冰酪!快給我上冰酪!」
這聲音,是小叔子的!
他們竟然把小叔子帶到我院子裏來了!
我又驚又怒,剛想跑過去鎖門,卻已經來不及了。
大門被人推開,一個矮胖的身影跌跌撞撞撲進來。
隨即,木門被重重鎖上。
一雙猩紅的眼睛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我。
「嫂子,你身上好香。
「你是不是藏了冰酪,快,給我喫冰酪!」
小叔子一邊嘶吼,一邊流着口水向我撲來。
「別過來,走開!」
我驚得連連後退,可屋子就那麼大,根本沒多少地方讓我躲藏。
跑到最後,我和小叔子開始繞着幾張貴妃椅轉圈。
屋內動靜鬧得這樣大,屋ŧů₎外卻十分安靜。
我心中冰涼一片。
小叔子的樣子十分不對勁,雙目赤紅,呼吸急促,腦門上都是汗。
我雖然沒有和周斯年同房,但也不至於對房事一無所知。
看他這模樣,分明是被人下了催情的藥物。
-11-
小叔子身體肥胖,跑了一會兒以後體力有些不支。
他生氣地瞪着我,眼神從茫然轉爲狠厲。
「嫂子壞!
「有好喫的東西,不給我喫!
「我要打死你!」
說着,一腳踢翻隔在我們中間的椅子。
我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跑了這麼久,早已累得夠嗆,被這椅子砸個正着。
「啊!」
我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還扭到了腳,半天起不了身。
等我忍着痛想站起來時,小叔子已經撲到了我身前。
他將我死死壓在身前,一雙手胡亂扯着我的衣服。
「冰酪呢,快點交出來!」
他力氣實在是太大了,我拼命掙扎也無法將他從身上推開。
就在我逐漸絕望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嘆息。
「真是沒用。
「連個傻子都打不過。」
桌上的青花瓷茶壺飄起,狠狠砸在小叔子後腦勺上。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開他後,趴在地上劇烈喘氣。
身上驀然一暖。
我摸着厚實的披肩,鼻頭一酸,瞬間紅了眼眶。
「別哭,Ṱů⁺眼淚是最無用的。」
蕭瑾蹲在我身前,漆黑的眼眸幽如深潭。
「把眼淚擦乾,站起來,把欺負你的人都幹翻。」
這話說的,還挺押韻。
-12-
我父兄都是讀書人,最重三綱五常。
自小對我的教育,就是要做一個賢妻良母。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他們說,女子最要緊的,便是賢良淑德。
女子這一生,最大的任務,是幫夫家開枝散葉。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所以當婆婆和周斯年讓我和小叔子同房時,我想過死,也沒想過反抗。
蕭瑾對此十分不屑。
「世俗禮教是拿來束縛傻子的。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你要去做制定規則的人,最次,也要做利用規則的人。
「最蠢的人,纔會遵守規則。」
這些話簡直太大逆不道了!
我怔怔地捂着胸口,覺得再聽下去,我就得去浸豬籠,蹲大牢。
可是我卻不想讓他停下。
遇上蕭瑾之前,我從未真正快活過。
各種各樣的規矩和禮節就像一張無形的漁網,束得我喘不上來氣。
可現在,面臨絕境,我心頭卻湧上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暢快。
大不了魚死網破。
去他孃的三從四德!
我得爲自己活一次。
許是屋裏實在太過安靜,外頭的人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二少爺!二少爺你沒事吧!」
-13-
桂嬤嬤急切地扶起小叔子,一雙老眼陰惻惻地看着我。
「倒是我小看大少奶奶了。
「要是二少爺有個三長兩短,大少奶奶怕是不好向夫人交代。」
我仰起頭,朝她挑釁一笑。
「煩請嬤嬤轉告夫人。
「她將人送來一次,我便打暈他一次。
「萬一哪天失手將他砸死了,我自會給二少爺償命。」
桂嬤嬤喫了一驚,神情凝重地打量了我一會兒,才重重點頭。
「老奴走眼了。
「少奶奶竟是個烈性子。」
說完,她便招呼人上前要抬走小叔子。
桂嬤嬤原本是婆婆的陪嫁丫鬟,後來當了二少爺的奶媽,現今掌管着二少爺院子,算得上是婆婆一等一的心腹。
深夜送小叔子去嫂子房間這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所以桂嬤嬤沒有叫其他小廝,而是讓自己的親兒子來辦這事。
眼下她招呼進來抬人的,就是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
「嬤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叫住抬完人就要走的桂嬤嬤,視線意味深長地在她兩個兒子身上來回轉動。
「你幫夫人做下這等醜事,就不怕被滅口?!」
桂嬤嬤渾身一顫,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少奶奶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是經過蕭瑾的提醒,才徹底想明白。
周家打的算盤,恐怕是去母留子。
一旦我順利懷孕並生下兒子,婆婆不會允許我活在世上的。
萬一這醜聞被人知道,周斯年,乃至整個周家便會身敗名裂。
而周斯年這麼驕傲的一個人,又怎會允許自己頭上每日頂着綠帽子?
我活着一日,便是他Ṫų₋的恥辱。
-14-
「老奴從六歲就跟着夫人了。
「夫人對老奴的信任,少奶奶不會懂。」
桂嬤嬤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爲用力。
似乎在說服我,又似乎在說服自己。
我哂笑一聲,伸手指了指桂嬤嬤的兩個兒子。
「嬤嬤,我是不懂你們主僕之情。
「可我知道,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祕密。」
桂嬤嬤沒有再說什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着明顯的忌憚。
她帶着兒子往外走時,步履有些踉蹌,往日總是趾高氣揚的背影竟透出幾分倉皇。
桂嬤嬤作爲婆婆的心腹,在府中向來是抬着下巴看人的。
平常看到我,也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恭敬。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恐懼。
「蕭瑾,我按你說的做了。
「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麼?」
我雙眼亮晶晶地仰頭看着蕭瑾,心裏頭有些莫名的興奮。
我想,這是因爲我開始學着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比起我的興奮,蕭瑾一臉平靜。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
「下一步,你會見識到人性的醜惡和卑劣。
「遠超你的想象。」
蕭瑾說完這話,Ŧű₀就穿牆而出,留下我一夜未眠。
我瞪着牀頂看了一整夜,纔在天亮之時勉強睡了過去。
-15-
第二日,我是被推門聲給吵醒的。
來的人依舊是桂嬤嬤。
她揮了揮手,從屋外走進幾個身材粗壯的婆子。
婆子們抬着兩個丫鬟,都面白如紙,出氣多,進氣少。
這是我的陪嫁丫鬟!
「石榴,紅豆!」
我撲過去死死抱住石榴,手中溽溼一片。
我抬起手,入眼是一掌猩紅。
「這兩個丫鬟不懂事衝撞了夫人,一人打了三十板子。
「要不要請大夫,可全在少奶奶一念之間。」
我死死盯着桂嬤嬤。
蕭瑾昨天說的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竟是這個意思!
見我滿眼恨意,桂嬤嬤蹲下身。
「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少奶奶,夫人還說了,兩個丫鬟年輕,扛得住板子。您奶孃周嬤嬤歲數大了,怕是喫不消這三十板。
「而且……」
她壓低嗓音,呼出的氣吹在我臉側。
「夫人還說了,親家老爺的頂頭上司,是周家遠親。
「丫鬟奶孃畢竟是下人,可您還有嫡親的父兄呢。」
我用力咬着脣,試圖用疼痛來掩住我那滔天的恨意。
桂嬤嬤走之前,還體貼地掏出帕子擦乾淨我手上的血漬。
「少奶奶,石榴她們是死是活,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間。」
-16-
桂嬤嬤帶着人走了。
沒多久,周斯年進了屋。
見我跪坐在地上,他三兩步走過來扶起我。
「地上涼,小心身子。」
我面無表情跟着他起身,被他牽着坐到榻上,猶如一具提線木偶。
「綺嵐,你臉色不好,昨天沒好好休息嗎?」
我抬起眼眸,覺得周斯年這人實在是假極了。
昨夜發生了什麼,難道他不知道嗎?
他和他母親,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完全把我當成傻子。
「綺嵐,你不是說,什麼都願意爲我做嗎?」
周斯年伸手將我摟進懷中,手掌輕輕摩挲着我的脊背。
「你信我,只要有了孩子,我們便可以做恩愛夫妻。
「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可好?」
「嗤!」
一聲嗤笑從周斯年身後響起。
我努力把頭從周斯年肩膀上抬起,對上一雙戲謔的鳳眼。
蕭瑾在白天也可以出現!
而且,周斯年好像聽不到他的聲音。
我用力推開周斯年,恨不得離他八丈遠。
「別癡心妄想了。」
「答應他。」
蕭瑾懶懶開口,朝我使了個眼色。
「先答應他,接下來的事我自有安排。」
我有些無語,不早說?
-17-
我冷漠的態度並沒有激怒周斯年。
他站起身給我倒了一杯茶,態度耐心又溫柔。
「綺嵐,別讓我爲難。
「如果不是我,昨日你那兩個丫鬟留不下性命。
「母親做事,素來嚴苛。
「她不會放棄的,你也不想看到更多人出事吧?
「那些,可都是你的親近之人。」
見我眉眼間有些鬆動,周斯年再接再厲。
「等你懷了孕,母親答應讓你父親升一級官。
「還有你大哥,聽說他一直想調任大理寺任職。」
威逼不成,便來利誘。
這就是我同牀共枕了兩年的夫君,我終身的依靠。
我垂下眼睫,心中古井無波。
「好,我答應你。
「只是,我不願在這屋裏做那髒事,你送我去城郊別院吧。」
周斯年站起身,激動得一拍手掌。
「沒問題!別說一件,十件百件也依你!」
說完,他開心得在屋裏轉圈,甚至開始暢想孩子的名字。
「如果是個男孩,不對,肯定是個男孩!
「應該起一個什麼名字呢?
「對,我先給他起一個小字,大名慢慢想。」
他這興奮的模樣,好似那孩子是他親生的,而不是妻子和別的男人所生。
子嗣對男人來說,就真的這麼重要嗎?
這個世界,當真是荒謬又可笑。
-18-
周家在城郊有一處溫泉莊子。
地方有些偏僻,十分清靜。
這次爲了萬無一失,桂嬤嬤親自帶着人,浩浩蕩蕩裝了三駕馬車。
其中一輛馬車上,躺着依舊昏迷不醒的石榴和紅豆。
而我,也提前被他們餵了藥。
此時坐在顛簸的馬車上,整個人如同泡在沸水裏一般難受。
身體裏似乎着了火。
四肢綿軟無力,喉嚨渴得要冒煙。
最難受的,還是小腹處,不停湧起一股又一股熱流,陌生的感覺席捲全身。
我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試圖用疼痛來維持清醒。
蕭瑾說周府護院衆多,要是周夫人鐵了心要逼我,我很難逃脫。
但是去了別院,他就有其他辦法可以幫我。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辦法。
我用力咬住脣,就在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住時,馬車終於停下了。
我和小叔子再次被關進了同一間屋子。
他顯然也被餵了藥,一關上門就惡狠狠地朝我撲來。
只是還沒等他靠近我,就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蕭瑾從他身後閃身而出,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我。
我踉蹌兩步,跌進他懷中。
蕭瑾身上好涼快啊!
我抱住他的腰,將腦袋貼在他胸口上。
渾身的燥熱似乎緩解了一些。
我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將他抱得更緊了。
鬼身上陰氣重,也許能解掉我身上的催情藥。
-19-
蕭瑾僵着身子一動不動,半晌,纔有些羞惱地開口。
「鬆開。」
「我不。」
我用力抱着他,不停在他身前蹭來蹭去。
越蹭,懷中的人身體越燙。
到後來我甚至感覺,蕭瑾身上的溫度比我還高。
我晃了晃腦袋,奇怪,我好像還聽到了他心臟的跳動聲。
撲通撲通,跳得又快又急。
這個催情藥太厲害了,竟然讓我出現了幻覺。
我仰起頭,看着蕭瑾過分俊逸的臉蛋,腦中突然湧現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周斯年這麼愛戴綠帽子,不如我就成全他吧!
「嗯麼!」
我嘟起脣,重重親在蕭瑾嘴巴上。
這鬼王爺的脣,還挺軟。
蕭瑾人都傻了。
見他待着沒反應,我又踮起腳親了兩下。
等親到第八下時,蕭瑾終於反應過來,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將我推開。
「江綺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點點頭,朝他羞怯一笑。
「在做我喜歡的事情。」
蕭瑾的眼眸中陡然升起兩團火焰,視線灼熱得幾乎要將我熔化。
接下來的事情,我便有些記不得了。
我只記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打橫抱起我,動作有些粗魯地將我丟到牀榻上。
這莊子地方偏遠,平日甚少有人來。
管院便有些疏於打理,好些傢俱壞了都沒有及時修繕。
這拔步牀的牀頭有些鬆動,隨着蕭瑾的起伏,牀板嘎吱嘎吱響了一整夜。
就連睡夢中,都是這惱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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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睜開眼時,我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馬車中。
桂嬤嬤坐在一旁,見我醒了,立刻端起手中的藥碗。
「少夫人昨天這動靜,嘖嘖,累壞了吧。
「事情都做到九十九步了,就不差這最後一步,把這碗安胎藥喝了吧。」
我沒有反抗,端過藥乖乖喝了個乾淨。
想到昨夜的荒唐,我忍不住紅了臉。
桂嬤嬤肯定以爲昨天我和小叔子……
對了,蕭瑾呢?他去哪裏了?
哦對,他是鬼,自然來無影去無蹤。
我竟然和一隻鬼……
大腦中思緒紛飛,一時間我竟然把正事忘了個乾淨。
昨天蕭瑾說他有辦法幫我,他還沒說是什麼辦法呢!
自這天起,蕭瑾就消失了。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發了癔症虛構出來的一場夢。
而我,也徹底被軟禁在院子裏。
唯一讓我覺得安慰的,就是我身邊的丫鬟們都沒事。
就這麼坐牢一樣被困了大半個月後,我懷孕了。
周斯年和婆婆高興壞了,不但解了Ťü₍我的軟禁,每天各色補品更是流水一樣往我屋裏送。
婆婆還帶着我到處參加宴會,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懷孕了。
全府的人都很高興。
除了我。
我被嚇壞了。
那晚我明明是和蕭瑾……
可他是鬼啊,鬼也能讓人懷孕?!
我這懷的,莫不是個鬼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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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媳,發什麼愣呢,還不快見過長公主!」
婆婆不動聲色踩了我一腳,等我回過神後不悅地瞪了我一眼。
今日昭寧縣主辦了個賞花宴,素來深居簡出的長公主不知爲何突然大駕光臨。
近日,我因爲懷孕的事情擔驚受怕,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常常犯困走神。
「臣女拜見長公主。」
我彎腰屈膝行禮完,才發現花廳的氣氛有些詭異。
長公主斜靠在椅榻上,目露不悅,一雙鳳眼正冷冷地盯着我。
「周少夫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我渾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
長公主是今上的胞姐,地位尊崇,性格頗有些喜怒無常。
聽聞上次安南侯家的庶女得罪了她,轉頭就被人發現和一個寒門士子有了首尾。
安南侯捏着鼻子應下這門親事,連嫁妝都給得十分敷衍。
那庶女成婚後,她夫君便得了個外放的差事,直接被髮配到嶺南當縣令去了。
那可是嶺南!
聽說那兒到處都是毒蟲猛獸,蚊子有手掌一般大,林中還常年瀰漫着瘴氣。
自那以後,再也沒人敢不開眼得罪長公主。
我自然,也不敢。
我連周家都反抗不了,更何況是權傾朝野的長公主?
她要蹍死我,就像蹍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所以我垂着頭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才聽到長公主輕哼一聲。
「罷了,就當給安南一個面子,起來吧。」
我揉着膝蓋站起身後,立刻躲到了婆婆身後。
惹不起,還是躲着點吧。
只是我想躲着長公主,長公主卻偏不放過我。
她主動提出要去遊湖,還讓我陪在她身側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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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不知道爲什麼發個呆都能莫名其妙得罪長公主,只能自認倒黴。
這大冷的天,也不知道長公主哪來的興致。
昭寧縣主府上的湖,雖然景色秀麗,但實在是有些凍人。
湖面的冷風吹過,凍得我打了一個哆嗦。
被風吹了一會兒,我感覺整個人都快僵住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股大力撞上我的膝蓋。
我踉蹌一步,竟直直地朝長公主撞了過去。
「公主小心!」
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奮力一拉,爲救長公主身體失去平衡,雙手撲騰兩下後就這麼摔進了湖中。
另一名女官怒斥一聲,將長公主牢牢護在身後。
「來人,抓刺客!」
刺客?!
膝蓋上一疼,我被人反剪着雙手按到地上。
當我被帶進長公主府時,我人還是懵的。
公主府的長吏說我因爲被公主訓斥後懷恨在心,所以故意想推公主落水。
按照我朝律例,謀害皇族,當夷三族。
公主府的地牢,佈置得十分富麗堂皇。
軟榻香案,就連給我喝的茶,都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每天的喫食除了一日三餐外,還有各色點心。
這一切都讓我有一種錯覺。
好像我不是來坐牢,而是來做客的。
「江小姐,時間到了,跟我走吧。」
在這牢裏,每天還會有丫鬟領着我去花園散步。
她說我懷着身孕,要多走路多活動,身體才能好。
我:???
我都要被夷三族了,還在意身體好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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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傻子,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長公主她,對我並無惡意。
除了偶爾擔憂這莫名其妙的懷孕外,我喫得好睡得香,甚至長胖了一些。
在公主府住了半個月後,我見到了周斯年。
帶我去見周斯年之前,丫鬟們特意給我梳妝打扮了一番。
流雲紗的裙子褪下,換上了皺巴巴的囚服。
髮髻特意打散,還在我臉上抹了一點灰,看着十分狼狽。
不過,周斯年的模樣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他憔悴了許多,眼底發青,瘦削的下巴上隱隱冒着青色的胡茬。
見到我,他三兩步上前,快跑到我身前時又急急頓住。
「綺嵐,你還好嗎?」
這人真的很愛說廢話。
我拉了拉灰撲撲的囚服,朝他翻個白眼。
「你覺得呢?」
周斯年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中帶着三分不忍,七分決絕。
「綺嵐,我來,是有東西要給你。」
周斯年給我送來了和離書。
「你的嫁妝,昨日已經送回江府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誰叫你得罪了長公主呢?
「我不能拿周家冒險,綺嵐,你能理解我嗎?」
我理解。
我拿着和離書左看右看,心中雀躍不已。
所以長公主做這些,都是爲了幫我離開周家。
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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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和長公主,素來沒有什麼交情。
「綺嵐,我們好聚好散,你簽上字吧。」
我伸出手又突然頓住。
周家想要孫子,就逼我和小叔子同房。
現在怕被我連累,又迫不及待要甩了我。
什麼好處都讓他們佔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我不籤。
「我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
周斯年頓時急了,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你這是要拉着周家一起死?!
「江綺嵐,你好狠的心!」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冷冷盯着他。
「要說狠,哪有你們周家狠。
「想這麼輕易就甩掉我,沒門!」
周斯年轉了轉眼珠,刻意放緩語調。
「按照我朝律法,你有了身孕,不會被判處極刑。
「這樣吧,周家給予你一定的補償可好?
「你大哥不是一直想去大理寺嗎,還有你父親,在原來的位置上也待了有十多年,是該升一升了。」
我搖搖頭。
「這是給江家的補償,不是給我的。」
周斯年十分詫異,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我。
「你一個將死之人,不會是在向我要錢吧?」
我瞪他一眼;
「誰說我要死了?
「要是有銀錢疏通關ƭûₛ系,也許長公主能網開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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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年抿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他同意給我八千兩銀子,換取我在和離書上簽字。
我喜滋滋地收了銀票,看長公主的架勢,肯定是不會讓我死的。
等從這裏出去ŧū́ⁱ,我不但是自由身,還是個小富婆。
一棟上好的三進宅子,只需兩千兩就能買下。
剩下的錢,我可以僱護院小廝,再買幾個鋪子。
往後的日子,便不用愁了。
只是我這肚子……
我輕輕撫上小腹,心情十分複雜。
此刻我的小腹依舊平坦,但是大夫們都說,這裏頭有個鮮活的小生命。
我不知道爲什麼和蕭瑾的荒唐一夜,竟真的可以懷孕。
可不管是鬼胎還是什麼,這都是我的孩子。
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遠遠地找個僻靜地方,安心生產。
至於家裏,大哥二哥皆已成婚,家裏本就十分擁擠。
作爲出嫁女,我如果再回家居住,恐怕要鬧得家宅不寧。
以後的日子,我還是一個人過吧。
清淨,且自在。
周斯年走後,我更加註意自己的身體,氣色也越來越好。
公主府當真是不錯。
喫得好住得好,每天還有御醫來給我把脈。
就在我住出感情時,公主府長吏突然找到我,就這麼乾脆利落把我給放了。
說是已經查明情況,那日之事就是個誤會。
那女官,是自己沒站穩摔進湖中,不是我推的。
身後的大門輕輕合上,我站在公主府側門外,看着這硃紅色的木門,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雖然不知道長公主爲何幫我,但確實救我於水火之中。
我站在門口,鄭重其事朝公主府行了一個大禮。
從此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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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的日子,還算自在。
可自在沒兩天,竟有媒婆上門了,還是個官媒。
「哎喲,江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以後呀,我就得喊您一聲王妃啦!」
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來向我提親了。
我揉了揉禮單上的名字,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這攝政王,竟然也叫蕭瑾。
難怪當時聽到蕭瑾的名字,這麼耳熟。
只是他一隻鬼,我並沒有將他和攝政王聯繫到一起。
那鬼,不會就是蕭瑾吧?
可攝政王一直活得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鬼呢?
帶着重重疑慮,我拒絕了媒婆。
媒婆嘴巴張得像能吞下一個雞蛋,半晌才茫然地站起身。
「您,您說什麼?
「嘖, 這個沒良心的。」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入。
蕭瑾逆着光朝我走來, 俊朗的臉上帶着幾分揶揄。
「怎麼, 喫幹抹淨,提起裙子便不認人了?
「那天, 可是你先動的手。」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蕭瑾, 你到底是人是鬼?」
蕭瑾伸出手親暱地拍了拍我的頭。
「是鬼, 是人,也是你以後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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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在兩個月前因爲遭人行刺,受了重傷,躺在牀上昏迷了大半個月。
昏昏沉沉之際,蕭瑾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魂魄竟然離開了身體。
每天夜裏閒來無事, 他便在京中到處晃盪,倒是知道了不少官員家的密辛。
那天我準備上吊時, 蕭瑾剛好逛到了周府。
後來,蕭瑾發現自己的傷一日好過一日,他的魂魄也不再胡亂飄蕩。
我去城郊莊子那日,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
他原本是想讓我避到莊子, 然後在周府和莊子各安排一場刺殺, 讓婆婆和小叔子受傷。
沒承想, 被我誤會成鬼, 這纔有了之後的事情。
「那,那長公主……」
蕭瑾笑着拉住我的手。
「她是我堂姐,自然是爲了幫我。
「綺嵐,你放心,一切有我。」
蕭瑾不是個說大話的人。
我和周斯年和離之前,懷孕的事情已經盡人皆知。
但是不知道他怎麼辦的, 我們成婚之時,竟然沒有人議論此事。
之前我還擔心,滿城會鬧得風風雨雨。
可是衆人好像都失憶了一般,絕口不提我和周家的過往。
好似我們之間, 沒有任何過往。
蕭瑾是個記仇的, 而周家,顯然也並非白璧無瑕。
很快就被他抓到幾個把柄,周斯年的官一貶再貶。
就連周夫人, 都被奪去二品誥命,成了個普通的官家太太。
再後來,幾個士子引着周斯年去青樓喝花酒。
不知怎的,青樓花魁就傳出了周斯年不能人道的事情。
據說, 他那個地方,長得如同七八歲孩童。
周斯年羞憤欲死, 託人尋了關係, 外放去了江南做官。
離京前一日,他在街上攔住了我的馬車。
「江綺嵐,是你害我對不對?」
「大膽!竟敢對王妃無禮!」
等我掀開簾子時, 他早已被王府護院拖走。
看着他狼狽不堪的身影, 我只是瞟了一眼便放下簾子。
自周家離開之後,這人便和我再無瓜葛。
從此,他走他的獨木橋, 我走我的陽關大道。
我伸出手摸上輕微隆起的小腹,脣角不由得帶了笑。
乖兒,孃親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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