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臨推下懸崖前,他告訴我一個祕密:
我看到的所有彈幕,都是他故意編給我看的。
正因爲相信了彈幕的鬼話,我放棄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夫,轉而投入周臨的懷抱。
最終被他榨乾家產,推下懸崖。
再睜眼,我回到了被下藥的豪門晚宴。
熟悉的彈幕又浮現:
【女主,千萬別去找你的未婚夫!渣男正在和嫩模酣戰!】
【不如看看你身後的周臨!他現在雖然只是個服務生,未來卻會成爲全國首富,把你寵上天!】
我轉身,正對上週臨「深情」的眼神。
這一世,我要讓每一條彈幕——
都變成他的催命符。
-1-
好熱。
身體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我扶着牆,手腳綿軟地往前挪。
直到熟悉的彈幕從眼前飄過。
我才猛然驚醒——
我竟然,回到了在宴會被下藥這一天!
「溫小姐,你沒事吧?」
關切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卻嚇得我渾身一顫。
我轉頭,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
溫柔、擔憂,彷彿帶着無盡的深情。
是周臨。
霎那間,無盡的恨意如岩漿般噴湧而出。
我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剋制住掐死他的衝動。
上一世,正是因爲相信那些彈幕,我放棄了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委身於還是服務生的周臨。
最終被他榨乾家產,推下懸崖。
直到死前,周臨才踩着我的頭,居高臨下地告訴我:
「沒想到吧,那些彈幕,都是我故意編給你看的。
「女人真好騙,幾句彈幕,你還真以爲自己是小說女主角?
「這麼蠢,活該被我弄死!」
他陰惻惻笑着,猛地一腳,將我踹下懸崖。
耳邊只餘下呼嘯的風聲……和骨骼碎裂的脆響。
「溫小姐,你看起來不太舒服,我扶你去休息室吧?」
周臨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般鑽進耳膜,瞬間將我拽回現實。
他眼中翻湧着精心僞裝的關切。
可這一次,我卻能清晰看見那ẗũ̂ₑ抹藏在深處的算計——
他在等。
等我意亂情迷,任他擺佈。
「溫小姐,你的身體好燙。要不要……我來幫你?」
他的呼吸拂過我的耳畔,嗓音壓得又低又緩,像是刻意要喚醒我體內的藥性。
彈幕適時出現:
【女主,別抗拒了,這是命中註定的緣分!】
【周臨會對你很好的,相信我,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快接受他吧,周臨那方面很棒,一定能讓你爽上天……】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上一世,就是這些蠱惑人心的彈幕,讓我一步步落入陷阱!
身體的燥熱與心中的寒意交織,我渾身發抖。
周臨卻把這理解爲我的求歡,行事更加大膽。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沿着我的鎖骨向下,正要探進禮服領口……
就在這時,我扯下盤發的銀簪。
狠狠扎進他的胳膊!
「啊!」
周臨發出一聲慘叫,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我起身往宴會正廳跑,扯着嗓子高喊:
「報警!有人耍流氓!」
-2-
等待警察到來的時間裏,周臨被保安壓在地上,難以發聲。
彈幕卻一刻不停:
【天吶,女主瘋了嗎?這可是未來的全國首富!】
【你的未婚夫在樓上偷情,你卻在傷害真正愛你的人!】
【快讓保安放了他,否則,你的初夜就只能給那個渣男未婚夫了!】
字字句句,都在逼我放棄未婚夫。
獻身給這個素不相識的服務生。
別說,周臨還挺會唬人的。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點——
難道,我只能在兩個男人中二選一?
醫生匆忙趕來,給我打上一針解毒劑。
冰涼的針劑刺入皮膚,體內翻湧的燥熱終於消退。
前世,我被彈幕迷惑,在周臨的誘哄下交出自己。
但這次,求生破局的意志,讓我硬生生撐到現在。
我冷冷抬眼,正對上週臨略顯焦躁的目光。
顯然,彈幕遲遲不起效,他開始沉不住氣了。
「我沒有耍流氓!」
周臨終於忍不住出聲辯解,聲音裏帶着刻意的委屈:
「我只是看溫小姐不舒服,出於好意上前關心。沒想到被誤會……」
彈幕立刻配合地刷屏:
【他這長相,用得着當流氓嗎?都是女人往他身上撲!】
【女主也太敏感了吧!】
【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冷笑一聲,目光嘲諷地掃他一眼:
「每個變態被抓現行時,都會這麼爲自己辯駁。你要解釋,就去跟警察解釋吧。」
警笛聲由遠及近,周臨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慘白。
就在警察準備押着他離開時——
「慢着!」
一道清亮的女聲劃破嘈雜。
-3-
我轉頭看去,一個穿着純白連衣裙的女孩快步走來。
這個女țū́₆孩,我認識。
她叫安藍。
就是她資助周臨,從貧窮的大山裏走出,考入名牌大學。
聽說她是去山村捐贈物資時,一眼相中了周臨。
從此一路扶持,悉心栽培。
不僅包攬了周臨的學費和生活費,還爲他鋪路搭橋,讓他有機會接觸上流社會的圈子。
我曾問周臨,他和安藍究竟是什麼關係。
周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她是我的資助人,對我有恩。」
當時我信了。
但上一世,我和周臨在一起沒多久,這個女孩就車禍身亡。
那時,我以爲是意外。
如今想來,恐怕另有蹊蹺。
安藍擋在周臨面前,像只護崽的母雞:
「無憑無據,光憑你一張嘴,就能栽贓好人嗎?」
她轉頭看向警察:
「我瞭解周臨,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這個傻姑娘,大概跟前世的我一樣,被周臨用彈幕迷惑了心智。
我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憤怒的表情,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
「哦?是嗎?」
手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示着周臨在休息室對我動手動腳的畫面。
本來,我還想找出周臨給我下藥的畫面,可惜他行事謹慎,愣是避開監控,沒找到下藥的證據。
安藍看着監控,臉色煞白。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咬了咬嘴脣,似乎還想替周臨辯解。
好在警察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周臨很快被帶走了,安藍也跟了過去。
可那煩人的彈幕卻不死心,做着最後的掙扎:
【誤會,都是誤會!】
【女主你相信我們,周臨只是一時忍不住,那都是因爲他太愛你了!】
【你難道要爲了一個劈腿的男人,錯過真正愛你的人嗎?】
【不信的話,就去宴會廳樓上的一號包廂看看,你的未婚夫估計剛完事。】
我挑了挑眉。
彈幕不提,我都差點忘了——
上一世,我就是在一號包廂,親眼目睹了未婚夫的「背叛」。
從此徹底相信彈幕,再無懷疑。
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我拎起裙襬朝樓上走去。
這次,我倒要看看這場戲碼,周臨究竟安排得有多天衣無縫。
-4-
包廂裏一片狼藉。
凌亂的衣物散落一地,空氣中瀰漫着酒精和慾望交織的味道。
祁墨抱着懷裏的女人,正在酣睡。
彈幕立刻瘋狂刷屏:
【看啊!這就是你親愛的未婚夫!】
【現在相信我們說的都是真的了吧?】
【只有周臨纔是真心愛你的,快去找他吧!】
我死死咬住下脣,直到嚐到血腥味。
上輩子就是這一幕,讓我徹底相信了彈幕的「預言」,從此對周臨言聽計從。
可這次——
我大步走近,注意到祁墨渙散的瞳孔和泛着不正常潮紅的臉頰。
他的手指在女人腰間痙攣般地抽搐,這模樣……和我上輩子紓解藥性後,一模一樣。
我心下了然。
看來祁墨也被下了藥。
「樂棲?!」
祁墨驚醒,看見我來,慌亂地推開懷裏的女人。
他手忙腳亂地裹緊被子,聲音嘶啞:
「樂棲,你相信我……我是被人下了藥……」
我當然相信。
因爲這就是周臨的慣用伎倆。
上輩子我太蠢,被憤怒衝昏頭腦,根本沒注意這些細節。
「我知道。」我平靜地說,指甲卻深深掐進掌心。
祁墨明顯鬆了口氣,可下一秒——
「我們解除婚約吧。」
「什麼?」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是受害者!」
「但你確實背叛了。」我冷笑,「況且……」
腦海中閃過上一世的記憶——
祁家是如何藉着我的「過錯」,一步步蠶食溫氏產業。
祁墨又是怎樣冷眼旁觀,甚至推波助瀾。
彈幕還在不停跳動:
【女主寶貝,你終於看清了!祁墨這種男人根本不值得!】
【只有周臨纔是真心愛你的,他等了你這麼久,你忍心讓他繼續等下去嗎?】
【想想看,如果剛纔你選擇的是周臨,現在該有多快活啊……】
我攥緊拳頭。
多麼諷刺。
上輩子我信了這些鬼話,結果死無全屍。
這輩子我看穿真相,卻依然要走進這個圈套。
因爲我知道——
只有先讓周臨以爲計謀得逞,才能讓他露出更多破綻。
這場戲,我要陪周臨演到底。
「樂棲!」祁墨還想解釋。
我乾脆離開,任由他在身後呼喊。
轉身的瞬間,一滴淚劃過臉頰。
不是爲祁墨,而是爲上一世那個被玩弄致死的自己。
-5-
我和祁墨解除了婚約。
這一次,祁家理虧在先,不得不讓出八個點的利潤作爲補償。
「八個點?」我爸氣得摔了茶杯,「我女兒的姻緣就值這點錢?」
我按住他顫抖的手,聲音平靜無比:
「丟了姻緣,但拿到了錢。不是更實在?我覺得挺好。」
「爸這是心疼你……」
我爸唉聲嘆氣:
「原本想着,你嫁給祁墨,今後他接手祁氏、溫氏兩家公司,你後半生也就不愁了。可現在……」
「不是隻有男人才能接手公司。」
我打斷他的話,認真道:
「爸,培養我做你的接班人吧。自家的公司,還是要在自家人手裏才放心。」
我爸眼中迸發出驚喜:
「樂棲,你真的願意?」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鄭重點頭。
過去,我不願涉足公司事務。
覺得只要找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就能輕鬆過一生。
爸媽也由着我的性子,他們說給我取名「樂棲」,就是希望我「快樂地棲居」,沒有煩惱。
但上一世的教訓,讓我徹底明白——
沒有男人能真正成爲我的依靠。
利益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
「好好好!」
我爸興奮得紅光滿面。
「沒問題乖女,明天就安排你進公司。我會傾囊相授,傾盡全力培養你!」
然而——
我在公司上崗沒幾天,就撞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熟悉的身影,僞善的笑容。
周臨,他居然這麼快就混進了公司。
還成了我主管部門的實習生。
伴隨着他一起出現的,還有那嘈雜的彈幕:
【女主,你看周臨多愛你啊!爲了能每天見到你,他放棄了無數公司的 offer!】
【從大山裏走出來的每一步,都是爲了能配得上你,這樣的深情你忍心辜負嗎?】
【只要你一句話,他連命都可以給你!】
給命?我冷冷勾起脣角。
他的命,不用他給我。
我要自己拿。
-6-
「去查清楚,周臨是怎麼離開派出所?又是怎麼進公司的?」
我指尖輕叩桌面,心中漾起興奮的戰意。
祕書很快帶回消息——是安藍。她不僅保釋了周臨,還把他塞進了溫氏集團。
安家也是溫氏集團的股東之一。
雖然佔股很少,也沒什麼決策權。
但塞個實習生還是不成問題。
更何況周臨名校背景,畢業在即,的確符合條件。
我忽然想到那晚的宴會,周臨兼職了服務員。
這個「勤工儉學」的機會,大概也是安藍給他的。
否則,以那家宴會廳的嚴格管理,壓根不會招什麼臨時工。
爲了周臨的攀高枝大業,安藍還真是……予取予求。
「想辦法約安藍出來見一面,不要以我的名義。」我吩咐祕書。
一天後。
我在郊區的一家咖啡廳,見到了安藍。
她原本約了別的朋友,看見來人是我,一張清秀的小臉頓時緊繃,表情也變得僵硬。
「溫小姐,你拐着彎兒約我出來,是想說什麼?」
她的語氣帶着明顯的敵意。
我微微一笑,笑容卻未達眼底。
「當然要拐着彎兒。」
我抬眼觀察她的表情,「畢竟,我想跟你聊聊彈幕的事,總得防着點周臨。」
安藍的身體頓時繃緊。
「你什麼意思?」
雖然她沒有直接回答,但警惕的肢體語言,已經給了我答案。
果然,周臨也對安藍用了彈幕這一招。
我語氣篤定: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之所以那麼相信周臨,就是因爲彈幕吧。」
安藍坐直身體,正色道:
「溫小姐,如果你是想追究晚宴那天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但周臨真的無意冒犯,他只是想扶你,不小心手滑了。」
「這麼相信他啊……」
我垂眸攪動漸涼的咖啡,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那些彈幕是怎麼告訴你的?你是女主,他是未來首富?只要你願意扶他的青雲志,他就會把你寵上天?」
安藍震驚地瞪大眼睛。
「你……你也能看到?」
「我不光能看到,而且在我看到的彈幕裏,我纔是女主。」
「怎麼可能……」
安藍的瞳孔猛地收縮,像被踩到尾巴的貓。
我循循引導:
「你和他相處了這麼久,真的不覺得,有蹊蹺嗎?」
安藍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消化我所說的話。
但僅僅是片刻,她便恢復了防禦的神色,彷彿我是一個試圖挑撥離間的ẗùₔ惡人。
「那又怎樣?」
她揚起下巴,聲音發顫,卻脊背筆直:
「我瞭解他,也相信他。哪怕沒有彈幕,我也會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我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看不到彈幕了?」
安藍的神色有一瞬的慌張,她硬着頭皮辯解:
「不關你的事。」
這姑娘,還真是單純。
心思全寫在臉上,壓根藏不住話。
也幸好她如此單純,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周臨的彈幕,一次只能指定一個人看到,而且不能隨意轉移。
當週臨用在了我身上時,安藍就再也無法看到。
我告訴她:「我是在晚宴那天,第一次看見了彈幕。這之後,你是不是再也沒見過彈幕了?」
安藍抿緊嘴脣,陷入沉思。
我繼續說:
「你不用急着回應我,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們今天的見面,不要告訴周臨。這也是爲你好。
「如果哪天,你也發現了他的可疑之處。歡迎再來找我。」
我點到爲止,起身離開。
我畢竟不瞭解安藍,無法全心信任。如果她把我們的對話告訴周臨,無疑會給我帶來麻煩。
但若是眼睜睜看着她被周臨害死,我做不到。
「等等。」
玻璃門合上前,安藍突然追了上來,她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謹慎地嚥了回去。
最終,只輕聲對我承諾:
「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7-
周臨是有策略的。
進入公司後,他沒忙着和我套近乎。
而是默默刷自己的存在感。
每天,他最早來,最後一個走。
深夜的辦公室裏,常常只剩下他獨自加班的背影——
孤絕而執拗,像一幅精心設計的默片。
當然,他也並非全然沉默。
還有彈幕替他發聲:
【女主,你看他多努力啊……爲了能配得上你,他每天只睡三小時拼命工作。】
【自從晚宴那晚被你誤會後,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惹你生氣。】
【這剋制又隱忍的愛,你難道不感動?】
如果是前世,我或許會被這番表演打動。
如今只覺好笑。
既然他這麼努力吸引我的注意,我也不能讓他全盤落空。
於是,某個加班的深夜,我來到周臨的辦公桌前。
「怎麼還不走?」
周臨猛地抬頭,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他喉結滾動,睫毛輕顫,幾秒內神色變幻。
彈幕替我翻譯他的心理活動:
【太好了女主,你終於注意到他了!】
【男主表面強裝鎮定,其實心跳快要爆炸了!】
【誰能想到未來首富,居然是個純愛戰神呢!】
周臨這是把彈幕當成他的內心旁白了。
我挑了挑眉,搬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我訂了夜宵,一起喫吧。」
周臨僞裝出侷促,小心翼翼地問:
「溫小姐,你不生氣了嗎?」
「生什麼氣?」我明知故問。
「那天的晚宴,我真的是不小心。如有冒犯之處,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周臨看上去忐忑無比,但我卻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他內心的篤定。
他賭我早已對彈幕深信不疑——
畢竟上次「捉姦」的結果,完美印證了彈幕的正確。
於是,我也順着他的意:
「該道歉的是我……那天,確實是我太沖動了,誤會了你。」
我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指尖還不安地摩挲着餐盒邊緣。
像是難爲情般,我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即低頭,耳尖泛起恰到好處的薄紅:
「再不喫……夜宵就涼了。」
「好。」
周臨靦腆地笑笑,有得意從眼中一閃而過。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將辦公室的光線暈染得朦朧惑人。
曖昧逐漸蔓延。
彈幕開始鼓動我投懷送抱:
【女主你看,他眼睛都紅了……他忍得多辛苦你知道嗎?】
【只要你現在吻他,就能擁有這個未來首富的全部溫柔!】
【他連呼吸都在顫抖……這麼可愛的反應,你真的不想發生點什麼嗎?】
還想 PUA 我親他?想得美。
我低下頭,任由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脖頸,像極了情竇初開的模樣。
卻在周臨伸手遞紙巾時,「恰好」偏頭避開他的觸碰。
有些戲,點到即止才勾人。
-8-
夜宵那晚後,周臨的攻勢明顯升級。
清晨的電梯間,他會「恰好」與我偶遇,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
我的辦公桌開始出現一些「意外驚喜」——
週一是一支沾着晨露的白色鬱金香,週三換成手寫便籤配馬卡龍,週五的鍵盤壓着音樂會門票。
每件禮物都恰到好處地踩在我的喜好點上,顯然做足了功課。
最妙的是他看我的眼神。走廊相遇時,那雙桃花眼會先亮起來,又剋制地垂下睫毛,將洶湧的情愫強壓下去。午休時隔着玻璃幕牆,總能撞見他慌忙移開視線的瞬間。
樁樁件件,讓我忍不住感嘆他的好演技。
當然。
我也如他所願,裝作怦然心動的樣子。
這一世,他追求我的過程,比上一世艱難許多。
但周臨一直鍥而不捨。
我想,原因大概有兩個。
一是我家足夠有錢,在本市的豪門中,我是爲數不多的獨生女,方便他喫絕戶。
二是我推測,他的彈幕對象不能隨意更換,且一次只能指定一人。否則,他一定會多管齊下,多泡幾個富家女。
我們依然加班到深夜。
我是真的在認真學習公司的事務,短時間內進步飛速。
至於周臨,加班之餘,恐怕更多想的是怎麼拿下我。
漸漸地,他開始以安全爲由,在深夜送我回家。
兩人的氛圍在一次次同行中變得微妙。
終於在這晚,他充當司機送我到家門口後,忽然俯身過來,手指試探性地覆上我的手背。
卻偶遇了一個不速之客。
「你們在幹什麼?」
祁墨從梧桐樹的陰影中走出。
他黑色大衣沾着夜露,手裏捏着半截熄滅的煙。路燈的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將緊抿的脣線勾勒得格外鋒利。
「你怎麼在這兒?」我有些驚訝。
退婚過後,我就沒再聯繫過祁墨。
但看上去,他像是在專門等我。
「我等着我的未婚妻下班,有問題嗎?」祁墨理所當然地開口。
「你是不是失憶了?」我好笑道,「我們已經退婚了。」
「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祁墨煩躁地扯松領帶,「我告訴過你,那次我是被人下了藥。再說,我們這個圈子的男人,哪個不是被女人追着撲,誰能做到守身如玉?就爲了這點小事,你至於嗎?」
他忽然放軟語氣,伸手要來碰我的臉:
「別鬧了,補償我爸給了,我也被老爺子教訓了,你也該回來了。這些天……我很想你。」
我氣得發笑,正要反駁,周臨已擋在我身前。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不珍惜她,自然有人將她視爲珍寶。誰稀罕你這種髒了的男人?」
祁墨緩緩轉過頭。
他的目光像打量貨物般掃過周臨全身,最後定格在那件平價西裝上,鼻腔裏溢出一聲冷哼:
「溫樂棲,這就是你的新歡?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別說,這句話給我罵爽了。
周臨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指節捏得發青:
「是,我出身不如祁少顯赫。但如果樂棲是我的未婚妻,我寧可斷手斷腳,也絕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彈幕跟着起鬨:
【哇塞,男主男友力爆棚!】
【這種男人才值得依靠!】
【女主快和男主在一起吧!錯過他,就沒這麼好的男人了!】
我只覺得好笑。
其實剛剛穿越回來的時候,我還對祁墨隱隱抱有期望。
就像言情小說一樣。
當女主被一個男人傷害,似乎必須出現另一個更優秀的男人,救贖一般地陪伴在她身邊。
彷彿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但殘酷的現實告訴我。
把希望寄託在男人身上,只會帶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周臨壞,祁墨渣。
兩個都不是什麼好鳥。
可偏偏此時,這兩個貨色在我面前,爭相表演自己的深情。
真讓人覺得可笑。
「夠了。」
我制止了這場鬧劇:
「祁墨,我們已經結束了。」
夜風捲起落葉在我們腳邊打轉,我主動握住周臨的手。
仰頭望向他時,眼中盛滿月光般的溫柔,篤定地說:
「周臨的家世或許比不上祁家,但莫欺少年窮,我相信他終非池中之物。」
周臨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滾動着吞嚥了一下。
他此刻的表情,就像賭徒終於等到開盅的瞬間,那種混雜着狂喜與貪婪的戰慄從指尖一直傳遞到我掌心。
「樂棲,你真的這麼認爲?」
我微笑地望着他:「當然。」
他手指發顫,突然將我擁入懷中。我能聞到他西裝上殘留的廉價香水味,混合着得逞的興奮在夜風中發Ṫüⁱ酵。
祁墨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走出三步又回頭,拋下一句:
「跟這種窮男人在一起,你會後悔的。」
他說得沒錯。
上一世我被周臨推下懸崖時,確實悔得肝膽俱裂。
但現在,我只是更緊地回抱住周臨,語氣堅定:
「不,我相信——
「選擇他,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9-
我和周臨就這麼在一起了。
他完美復刻了上一世的套路——
表面上對我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實際卻藉由彈幕,大肆渲染。
【天啊,男主通宵沒睡,就爲給女主搶限量版玩偶!】
【他手上燙傷的泡看見沒?那是爲女主學做焦糖布丁留下的!】
【剛纔女主咳嗽一聲,他立刻把外套脫下來,自己凍得發抖還說不冷!】
多麼熟悉的配方。
他做三分戲,彈幕替他渲染成十二分深情;
他私下與安藍密會,彈幕便彈出「在準備驚喜」;
就連他失約時的敷衍,都能被美化成「爲給女主買禮物跑遍全城」。
上一世,他用彈幕給我編織了一個楚門的世界,讓我活在精心設計的劇本里,還以爲窺見了命運的天機。那些飄浮的文字像透明的蠶絲,一層層裹住我的判斷力,直到再也看不清真相的模樣。
而這一世——
「寶寶,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的好朋友,可以嗎?」
我托腮望着他,眼中盛滿迷戀:
「我想讓周圍人都知道,我有多幸運,遇見了你這麼好的男朋友……」
周臨眼神一動。
他很清楚這個邀請的分量——能踏入溫家千金的朋友圈,意味着正式被納入頂級名流的社交版圖。
這可比安藍那個暴發戶女兒能提供的圈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好,都聽你安排。」周臨故作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
我順勢依偎進他懷裏,藏起嘴角的冷笑。
周臨還不知道。
我要帶他見的這位朋友,正是他的老熟人——
安藍。
-10-
「我這個朋友,總聽我說我男朋友有多好,催了我好多回要見真人呢。」
我挽着周臨的手,穿過餐廳的雕花拱門。
進包廂前,我忽然湊近他耳邊輕笑:
「說起來,你倆還認識呢。爲了給她一個驚喜,我特意沒告訴她,我的男朋友就是你。」
聽到此處,周臨的身體驟然繃緊。
「你說的朋友,是誰?」
話音落下,他似有感應,緩慢地轉過頭。
正對上安藍煞白的臉。
她手中的酒杯噹啷掉在地上,瞳孔劇烈收縮着,嘴脣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吶,這就是我說的朋友。」我歡快地晃了晃周臨僵硬的胳膊,「安藍,你熟悉吧?宴會那天替你解圍的那位。」
周臨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嘴角扯出個扭曲的弧度:
「你們……一直都有聯繫?」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滲出冷汗,試探的視線在安藍與我之間來回掃射,像在試探穿幫的可能性。
周臨此刻的慌亂,印證了我的猜測——
他的金手指有侷限。
他只能編出那些彈幕迷惑我們,卻不能真正開天眼,窺探我們的行蹤。
否則,也不會走到包廂門口,還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安藍。
「其實我們之前不熟呢。」
我歪着頭,露出天真的笑容,「後來聽說安藍是你的資助人,我們聊着聊着就成了閨蜜。」
我轉頭親Ŧų₈熱地拉住安藍冰涼的手:
「還要多虧你當年資助周臨,我才能遇見這麼好的男朋友呢。」
安藍死死盯着周臨,嘴脣褪盡血色,彷彿被抽乾了全身的血液,卻仍不死心地發問:
「她是你的女朋友,那麼,我是誰?」
我適時臉色一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
「什麼意思?你也是周臨的女朋友?」
面對如此修羅場,周臨的神色只慌亂了一瞬,迅速調節正常。
「安藍,我想你誤會了。」
他用略帶歉意的語氣說:
「你資助了我六年時間,帶我走出了大山,我很感激。但我不喜歡你,如果之前給你造成了誤會,我很抱歉。」
「不,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
安藍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之前明明說……」
「夠了!」
或許是害怕謊言被拆穿,周臨急急打斷了安藍的話,轉頭對我說:
「樂棲,我和安藍小姐之間有一些誤會。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單獨跟她解釋清楚。」
爲了讓我放心,彈幕也跟着辯解:
【安藍就是個偏執狂!仗着資助過男主就道德綁架!】
【男主每次見她都像上刑,還不是爲了報恩才忍着。】
【男主人窮志不窮,等男主成了首富,再也不用受這種女人的脅迫!】
【女主要相信男主啊,給他一點空間處理。】
我突然想起上一世,也看到過類似的彈幕。
那時,安藍聽說我和周臨在談戀愛,找上門來討個說法。
當時周臨只用了二十分鐘,就讓那個倔強的女孩紅着眼眶離開。
我不知道周臨是怎麼跟她解釋的,但這之後,安藍果然不再打擾我。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得到消息,安藍死於盤山公路的車禍。
按照前世的時間線,安藍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但看着她此刻搖搖欲墜的身影,我忽然不確定了——也許毒蛇的獠牙,會比記憶裏更早露出。
「那我先回去,你們慢慢聊。」
我做出相信彈幕的樣子,順從地離開,甚至體貼地幫他們關好包廂門。
大約一小時後,周臨回來了。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卻像淬了冰,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都解釋清楚了,之前都是誤會。
「以後,她不會再打擾我們了。」
「真的嗎?」我仰起臉看他。
「當然。」
周臨俯身湊近,呼吸拂過我的耳畔,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
「相信我,樂棲。」
-11-
按照前世的軌跡,安藍是找上門一個月後,出了車禍身亡。
本以爲這一世,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時間,足夠我提前做好應對。
可我沒想到——
僅僅一週後,我就在新聞上看到了安藍車禍身亡的報道。
還是那段盤山路,還是因爲剎車失靈。
可時間卻截然不同。
那段盤山路在郊區,平日裏,安藍是不會去的。
是什麼原因,讓她前世今生,都獨自開車前往?
答案呼之欲出——
是周臨約她在山頂見面,說要給她一個驚喜,或者給一個交代。
我的心重重往下墜。
就算我清楚兇手是他,但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
這時,門鎖轉動的聲音驚醒了我。
是周臨回來了。
今天他約我來他的出租屋,說要給我做飯,露一手。
他手裏提着印有網紅蛋糕店 logo 的紙袋,笑得坦然自若。
「排了兩小時隊呢。」他端着蛋糕,笑着向我湊近,「嚐嚐?」
我皺着眉別開臉。
周臨動作一頓,敏銳地察覺到我臉色不對:
「怎麼了?誰惹我家寶寶不開心了?」
我直接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你在外面,殺了人?」
周臨瞳孔驟縮。
但他只慌張了一瞬,就恢復成往常溫柔體貼的模樣。
「樂棲。」他失笑搖頭,伸手想碰我的臉,「你在胡說什麼?」
我避開他的觸碰,緊逼不放:
「是你殺了安藍,對不對?」
他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震驚與受傷:
「她是我的資助人,我感恩她都來不及,怎麼會這麼做?」
他聲音突然哽住,像是被突如其來的指控傷透了心:
「你是聽誰胡說八道的?太荒謬了。」
我的指尖顫抖着指向半空,嘴脣慘白:
「可是……彈幕從不出錯。」
聽到這話,周臨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痕。
「什麼彈幕?」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從晚宴那天起,我就能看到很多飄浮的文字。一開始我以爲是誰的惡作劇,直到你被警察抓走後,彈幕的話真的應驗了,我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你。」
我深吸一口氣,彷彿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都證明了彈幕是真的,它們從不說謊!」
我渾身顫抖着後退一步,瞳孔劇烈收縮:
「可現在,彈幕告訴我,是你殺了安藍,你製造了這起車禍!」
周臨的喉結劇烈滾動三次,我幾乎能看見他大腦飛速運轉時額角暴起的青筋。
下一秒,空中的彈幕突然變換:
【什麼?女主可以看到我們發的彈幕。】
【可安藍明明是意外身亡啊!】
【女主是不是看錯了?】
周臨試圖通過操控彈幕矇混過關。
我卻置若罔聞,露出更加驚恐的神色。
「好奇怪,之前我看到的彈幕字體都是黑色的,可現在居然變成了血紅色!」
我的聲音顫抖,彷彿看到了什麼極爲可怕的東西:
「血紅色的彈幕說,是你故意弄壞了安藍的汽車剎車,在平路上開還好,可一旦到了複雜的盤山路,就會有致命危險。這之後,你又約安藍到山頂,說要給她一個驚喜,還要求她一個人去。」
我話音未落,周臨的表情,從最初的鎮定,慢慢轉變爲僵硬,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極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但眼神裏卻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慌亂。
「別信這些,肯定是有人惡作劇……」他故作鎮定地說。
我卻彷彿着了魔一般,繼續喃喃念着不存在的血紅色彈幕:「彈幕還說,你之所以殺掉安藍,是害怕她妨礙你攀上我這根高枝。你跟安藍其實是戀人,你怕她把這事兒捅到我面前,所以纔對她下了狠手……」
我一臉害怕,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怪不得,怪不得上次在飯店,安藍會是那種反應。原來……」
周臨仍然不死心,試圖用彈幕挽回局面:
【怎麼會啊?周臨明明只鍾情女主,都是安藍的誤會。】
【周臨人品很正的,絕對幹不出這種事兒,是誰的彈幕造這種謠?】
【這話說得周臨傷心了,他可是滿心滿意都是你啊!】
周臨賣力地編織ṭü₌着彈幕,試圖扭轉我的思想。
可我的表現,卻好像根本看不到他編織的彈幕,而是繼續滔滔不絕地念着所謂的血紅色彈幕。
「血紅色彈幕說,之前我看到的那些黑色彈幕,都是你故意編給我看的。你可以控制讓我看到的內容,以此來獲取我對你的信任……天啊!難道我一直都在被你矇騙?」
我捂住嘴,不可思議道:
「原來,安藍之所以那麼相信你,也是因爲你爲她量身打造的彈幕!」
我把這一條條血淋淋的「真相」說出來,終於擊潰了周臨的心理防線。
他原本緊繃的身體開始顫抖,臉上血色盡失。
「怎麼會這樣?哪裏來的血紅色彈幕?系統紊亂了?」
他太着急了,居然將呼喚系統的話,不小心和編撰的彈幕混淆在了一起。
於是,我眼前的彈幕,像發瘋一樣刷新:
【系統,到底怎麼回事?溫樂棲好像看不到我用腦電波發的彈幕了!】
【她現在看到的彈幕是血紅色的,是不是系統錯亂了!】
【之前綁定安藍的Ṭű̂₀時候,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我死死盯着這些他誤發的彈幕,滿心都是厭惡。
但還不夠,他破防得還不夠。
我突然尖叫着往後退,似乎看到極度震驚的彈幕:
「原來,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爲了殺我,得到我的遺產?!」
周臨的身體猛地一顫。
「不……我怎麼會……」他的辯解蒼白無力,連聲音都扭曲變調。
「血紅彈幕全都告訴我了!」
我說出了國外一處懸崖的名字,正是前世他推我墜崖的地方:「你連地點都選好了是不是?等我們結婚,等我爸把公司交給你,你就帶我去這裏,製造意外墜崖?」
周臨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死死盯着我,那張總是掛着溫柔笑意的臉,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展現出猙獰的神色。
「你怎麼可能知道,別的彈幕怎麼可能知道?我根本還沒付諸行動!」
我覺察到危險的氣息,轉身想跑。
卻被周臨一把拽回。
他的手掌如鐵鉗般扣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留不住你了。」
他再也顧不上僞裝,指節一寸寸壓進我的頸動脈。
「沒錯,安藍就是我殺的!是我在她的車上動了手腳,而你,也馬上要死在我手下!」
他聲音沙啞,帶着無盡的陰冷和瘋狂:
「要是沒有今天這些血紅色彈幕該多好,我還能多哄你幾年。明明我都要成功了,明明你都已經對我死心塌地了,偏偏讓你發現了真相!
「實話告訴你,你之前看到的彈幕就是我編的,但那又怎樣?等你死了,我還可以綁定別人,我還能東山再起!」
在他張狂的、歇斯底里的敘述中,我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就在我即將陷入黑暗的瞬間——
「砰!」
門忽然從外面被猛地破開。
安藍帶着警察,衝了進來!
周臨看見安藍,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怎麼可能還活着……」
警察們一擁而上,控制住他,將他壓在地上。
我終於被鬆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沒想到吧?」我虛弱地勾起嘴角,「其實,壓根沒有什麼血紅色彈幕。這一切,只是爲了讓你親口承認,你所有的犯罪事實。」
我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角落裏的針孔攝像頭。
那是一週前,我在周臨的出租屋裏偷偷佈下的。
「別掙扎了,你剛纔的一言一行,都被針孔攝像頭記錄下來了。」
周臨聞言渾身一顫,像被抽走脊椎的蛇般癱軟下來。
他眼神渙散,嘴脣嚅動着卻發不出聲音,那張總是掛着溫柔假面的臉,此刻只剩下窮途末路的絕望。
-12-
沒錯,安藍壓根沒有死。
這一切,都是我們爲周臨精心安排的戲碼。
時間回溯到一週前。
我以見朋友之名,帶着周臨,在飯店和安藍碰面。
這場碰面,其實是我和安藍的一次賭局。
爲的就是讓她親眼看看——
當週臨必須在我和她之間做選擇時,那顆被彈幕美化的真心,究竟值幾斤幾兩。
不出所料,周臨當場選了我。
安藍的家世雖然不錯,但比起溫家,還是小巫見大巫。
然而,他又害怕安藍的糾纏,會讓他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所以不得不先行安撫。
我問過安藍,那天周臨私下究竟是怎麼跟她解釋的?
安藍告訴我:
「他只說……他有苦衷,具體什麼苦衷不能說,只是讓我相信他,他會對我負責的。」
「那你相信嗎?」我問。
安藍沉默了片刻:
「如果你沒有找過我,我想,我應該會相信。之前我能看到彈幕時,周臨曾多次告訴我,他有苦衷,卻從不解釋原因。每當我心生疑慮,彈幕就會給我解釋。而最終,彈幕的內容都被事實驗證,我因此更加心疼他,更加相信他。」
她頓了頓,又說:
「可如果,彈幕真的是他自導自演。那麼,我也沒有信任他的理由了……」
我表示認同。
無論周臨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就是當他必須二選一時,他放棄了安藍。
這足以證明,他並不像她想象中那樣深情。
「事已至此,我認輸了。」安藍深深嘆了口氣,滿是自嘲。
我卻搖搖頭,糾正她:
「安藍,我們之間沒有輸贏,難道得到這個男人就算贏嗎?那這種贏,也太糟心了。」
安藍突然安靜了,低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當她再度抬起頭時,那雙悲傷的眼睛,已然變得異常冷靜和堅定。
「你說得對。『不被拋棄』算什麼勝利?讓他付出代價纔是。」
她眼神堅決地看向我,彷彿一把出鞘的利刃:
「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我告訴安藍,周臨極有可能爲了封住她的嘴,選擇痛下殺手,斬草除根。
她需要在平日活動的範圍內,全部安裝上針孔攝像頭,尤其要留意汽車的零部件和剎車系統。
同時,也要演好角色,避免讓周臨產生懷疑。
事實也證明,我們的預判完全正確。
當週臨在安藍的汽車上動手腳時,我們第一時間就收到了警報。
雖然他巧妙地避開了行車記錄儀,但周圍 360 度的針孔攝像頭,卻將他的罪惡行徑清晰地拍了下來。
之後,周臨邀約安藍上山,美其名曰,可以解答她之前的一切疑惑,併爲她準備一份「驚喜」。
而實際上,爲了徹底撇清自己的嫌疑,他那天根本就沒有上山。只是估摸着安藍差不多到了,又給她打電話,謊稱臨時有事,讓安藍返程。
上一世,安藍就是在下坡路上遭遇了不測。
而這一世,安藍壓根兒就沒上山。
只是摧毀了她的車,僞造出車禍的現場,再用假新聞迷惑大衆視線。
周臨自以爲一切辦妥,解決了心腹大患。
卻不知, 他的一切行爲都在我們的預判中。
爲了讓他的犯罪事實板上釘釘,我又僞造了「血紅色彈幕」的存在,將他上一世的罪孽一點點地抖了出來,逼得周臨徹底崩潰, 最終承認了犯罪事實。
如今,周臨親口承認犯罪事實的視頻、在汽車上動手腳的監控錄像、邀約安藍上山的通話錄音……諸多鐵證, 都擺在了檯面上。
他的犯罪事實板上釘釘, 任他如何狡辯,都無法動搖。
最終, 周臨因兩次故意殺人未遂、破壞交通工具等數罪併罰, 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 20 年。
-13-
周臨被判刑的那天,我親自到法院見證了這一刻。
他渾濁的眼睛在看見我的瞬間, 驟然發亮,乾裂的嘴脣無聲開合。
按照法庭規定, 他無法與我對話。
於是,他開始拼命編織彈幕, 說他之前對我的好, 說他對我用情至深。
【樂棲, 記得我爲你學做的蛋糕嗎?】
【那晚你說冷,我脫下的外套還留着你的體溫。】
【原諒我的一時糊塗,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給我寫份諒解書好不好?我出來一定爲你當牛做馬。】
他的眼神裏透着病態的期待, 彷彿認定這一世他「尚未得手」,我就該對他感恩戴德。
可我卻是實打實經歷了上一世的家破人亡、死於非命,怎麼可能原諒?
見我始終面無表情,那些彈幕逐漸變得猙獰:
【賤人!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要不是我, 你能體驗到被愛的感覺?】
【等着瞧吧!我還有彈幕系統, 等我征服了比你更有權勢的人, 我再弄死你!】
真吵啊。
好在, 法官終於宣判了。
「被告人周臨, 犯故意殺人罪、破壞交通工具罪, 數罪併罰,ṭũ⁵ 判處有期徒刑 20 年!」
法官落錘的瞬間,空氣中那些扭曲的文字如煙消散。
那些謾罵、哀求, 通通沒了影。
我的耳邊, 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
【宿主任務失敗, 系統綁定解除。】
【宿主失去彈幕操控權限, 目標人物將再也無法看到彈幕。】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安藍,正好對上了她投過來的目光。
我明白, 她也聽到了。
從今往後, 周臨再也無法利用彈幕,去哄騙、操控任何人。
我們,終於從那被彈幕編織的巨大騙局中, 徹底走了出來。
從法院的大門走出, 迎面是久違的、乾淨澄澈的世界。
沒有飄浮的文字,沒有預設的命運。
原來真實的人生,本該如此清爽。
我深吸一口氣, 邁步向前走去。身側傳來安藍的腳步聲,輕快而堅定。
法院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而我們,誰都沒有回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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