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好色的傻子,有個妹控哥哥。
在我看上陰鷙狠戾的京圈太子爺後。
他下藥,把人綁上我的牀。
還託民政局開後門,給我倆領了證。
唯一喫虧的只有商虞山。
他被狗鏈鎖着,牀上牀下都兇,故意泄憤。
在第五次眼神失焦後。
我忍不住給哥哥打電話吐槽,想退貨。
他還攀在巖壁上。
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老子啥時候把那個閻羅綁你牀上的?
「你特麼趕緊給我跑!」
-1-
那頭風聲呼嘯。
蘇湛喊破了音。
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浴室水聲酣暢。
縱然我再傻,也從我哥的語氣中聽出了完蛋。
想起昨晚商虞山的威脅。
「你猜猜自己會怎麼死?」
我以爲是另類調情。
笑着給他綁上狗鏈。
「爽死。」
我拍拍他的臉說:
「我要一隻聽話漂亮的小狗狗,就你啦。」
他狹長的狐狸眼裏閃着幾分病態的暗節。
扯脣淡笑。
「我有耳疾,不太聽得見三腳貓的求饒。」
我管他三七二十一。
漂亮小狗就該被壓。
我承認我衝動了。
第一次眼神失焦。
我一邊求饒一邊爬走。
商虞山捏住我腳踝,將我扯回去。
聲音懶意洋洋的,帶着些喑啞。
尾音拖長:「我說了,我聽不見啊。」
-2-
昏過去四次。
我睡得跟個死人一樣。
醒來已經日薄西山。
商虞山在洗澡。
我給我哥打了電話。
上衣四分五裂,裙子髒了。
我穿走他的襯衫,西裝,一件不留。
逃命似的衝到街上。
回了家,踉蹌上樓,栽進窩裏,矇頭打開手機。
瘋狂搜商虞山的祕辛。
看得我活人微死。
總結爲:玉面閻羅、惡劣ťūₖ陰鷙、行事不端、手段殘忍……
還有。
極善報復。
-3-
我哥就在附近的山上攀巖。
他頂着個鳥窩趕回來。
見我一身紅痕,以爲我被打了。
急得粗話連篇。
「我草,這個禽獸啊!
「商虞山你個黑心的王八,真他媽變態,把我妹打成啥樣了……」
冷靜下來,他坐在牀邊數落我。
「蘇熙熙你是頭豬嗎你?!」
我小聲囁嚅:「我以爲是你安排的。」
他哽住,重重吸氣平復。
「妹啊,哥哥再愛你,也他媽只有一條命……」
我小聲說:「我以爲你能耐了。」
晚宴上見到的,其他人避而遠之的商虞山,敗於我哥手下。
而我哥把這當做我的禮物。
他快氣炸了。
「你不知道你哥就是個傻逼暴發戶嗎!」
抬手想給我幾個爆炒栗子。
見我一身斑駁,泄了氣。
「那個,他肯定做措施了吧?」
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緘口不言。
賤人二字從我哥嘴裏擠出來。
「賤人,禽獸,王八蛋,商虞山!太陽了 dog!我他媽要殺了你!」
見我哥暴怒。
我不敢說,商虞山不肯就範。
是我撲倒了渾身滾燙的他。
我以爲他中了藥。
現在後知後覺,他也許是在發高燒。
蘇湛着急出去給我買事後藥。
我狠狠打了個噴嚏。
「哥,順便買點感冒藥。」
他點了點頭,又叮囑:「在家待着,不準出門。」
我乖乖嗯聲。
-4-
晚上,我渾身酸得睡不着。
閨蜜發消息要我喫瓜。
「今天大家族祖祭,主持那位姍姍來遲。」
我打了個哈欠。
「玩兒得有多勁爆你知道嗎?脖子鎖骨全是咬痕吻痕,還戴着項圈。」
她描述得繪聲繪色。
那人一身黑西裝,長身玉立,穿過洶湧的人潮。
慢條斯理地接過繚繞的香。
他爺爺怒氣沖天,問他這兩天死哪兒去了。
男人滿不在乎,悠悠地答:「給人當狗。」
趙葵葵說到這兒的時候,在電話裏尖叫如開水壺。
「他長得就像聊齋裏的妖孽,項圈還是銀色的,泛着光,超絕!
「老族長快氣死了,罵他白日宣淫,成何體統,祖祭結束後,被幾個叔伯慫恿,家法伺候。」
她給我發了張圖片。
男人背手跪在地上,渾身是血。
老派家族動私刑不要命。
放大看到側臉,我心臟一緊,遍體生寒。
商虞山。
我突然想起什麼。
點開傍晚商虞山的好友申請。
商虞山:【西裝外套你穿走了?】
鎖骨項圈自拍圖。
商虞山:【項圈鑰匙在外套口袋裏。】
商虞山:【有聚會……我沒法見人。】
商虞山:【鑰匙送回來,其他我不計較。】
……
商虞山:【別讓我逮到你(發火黃臉 x9)。】
-5-
當初做智力鑑定時。
醫生說我因爲早產,導致了輕度智力障礙。
我自認爲生活能自理,能社交,只是成績差。
現在我終於懂了。
爲什麼他們張口閉口就喊我傻子。
我是真的又蠢又好色!
我哥從前只送好看的人陪我玩兒。
最多拉拉小手。
怎麼可能突然給我搞盤葷菜。
前天,同往常一樣。
哥哥說他進山攀巖,怕我無聊,送個人陪我玩。
「這次這位花了大價錢纔出山,妹啊,哥準你多摸兩把。」
我狠狠地點頭。
半小時後,在校門等到了周身籠着寒意的商虞山。
對上眼,更加淪陷。
他穿得很休閒,藍色風衣,身材頎長。
整個人像朵水靈的藍花楹成精。
我感慨:「你真好看呀,得花很多錢吧?」
商虞山垂眸看戲,脣角微揚,問:「嗯?」
早春時節。
又到了動物繁衍的季節。
我的排卵期似乎也到了。
倏然,踮起腳吻了他。
商虞山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
瞬間石化。
-6-
看起來是個嘴硬的,親起來卻這麼軟。
我的動作毫無章法。
他被咬煩了。
卸下端方,反客爲主。
脣上的感覺像春雨砸下。
良久,他才恢復神志。
將我推開,定定地瞧。
語氣嚴肅。
「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我說:「知道啊,我在親你。」
他幽幽嘆了一聲。
「那我是誰?」
我點頭:「商虞山。」
我記憶力不好,整個晚宴。
只記住他的名字。
他怔愣片刻。
指腹貼上我的臉頰,輕柔磨了磨。
「還知道什麼?除了我的名字。」
我在思考,一片空白。
像是覺得荒唐,他稍稍止住笑,眼眉垂下。
「你對誰都這麼隨意,是不是?」
我還沒回答。
他的司機繞了一圈過來。
「商總,怎麼在這兒接到人,那直接去民政局?」
聽到民政局。
入目再是他那張近妖的桃花面。
哥哥真周到!
我趕緊掏出自己的身份證。
「去登記,你就是我的合法小狗啦!」
又想到,今天週六。
我問:「週六可以結婚登記嗎?」
司機眼底意味深長,說可以。
從下到上打量了穿着幼稚的我。
看向商虞山。
「商總,確定這位是程——」
他出了聲。
指節碰了碰我的手腕,投下目光。
「走吧,蘇小姐。」
司機眉梢跳了跳,噤聲,安靜去開車。
-7-
一路上,商虞山緘默不語。
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但不接,瞬間掛斷。
我無聊,把玩他的一隻手。
「你好熱呀,發燒了?」
司機在前面被口水嗆到。
商虞山默默抽回手,示意我安靜。
哥哥說,花了大價錢。
摸回本。
我又把他的大手撈過來把玩。
冷不丁問:「你緊張嗎?爲什麼手心出汗了。」
這下輪到商虞山咳了聲。
他應該不常笑,扯了個機械的笑容,側過目光。
言簡意賅:「熱。」
乍暖還寒的早春——
不過他是男人,應該心火旺。
我沒再管他,半路倒在他身上睡着了。
有人在說話,斷斷續續聽不清。
什麼聯姻,荒唐,瘋子,家法伺候。
我不懂,醒了後只是稀裏糊塗地登了記。
關於結婚,我只知道是一種契約。
什麼誓言,責任,束縛,桎梏啊。
一概不清楚。
我記憶力差,總記不住。
但這幾天躲在家裏查資料,終於懂了。
結婚,是天坑,是墳墓。
和商虞山這樣的人領證,更是悽風慘雨。
-8-
我哥的生意黃了。
每天都有很多合作商到家裏來鬧。
我在房間裏抓亂頭髮。
聽到樓下哥哥和爸媽吵架。
哥哥撕開嗓子吼他們:
「爲什麼爲人父母不用考試!
「你們倆都不及格,生什麼孩子?」
他氣得下脣發顫。
「上次想送張總,上上次王總,一有危機,你們他媽的就要送女兒!」
我爸脾氣一直不好。
他罵我哥:
「以爲整天把你妹藏來藏去,我們就不知道她被誰碰了?」
他說他發現時生氣。
後來找人調查,拿到監控。
發現在我之後出來的,竟然是商虞山。
一棵金燦燦的大樹。
傍上就能平步青雲。
加上我哥剛籤的大項目黃掉,甲方是商氏控股的子公司。
也就是說,商虞山在逼我現身。
「反正都破了,不如賣個好價錢,一個傻子你捧來捧去——
「蘇振邦你個老不死的!」
拳腳相踢,叮裏咣啷。
我在房間裏抱腿縮着。
腦子裏總是出現商虞山那雙狡黠的狐狸眼。
-9-
那天他抗拒套項圈。
我以爲他收了錢不做事。
打了他一巴掌。
商虞山白皙的麪皮瞬間爬了紅雲。
喉間洇出一瞬不明所以的哼吟。
在我身下,扯脣笑。
「你知道給狼套上項圈,意味着什麼嗎?」
我搖頭。
他說:「意味着,如果不持續馴服,它就會恢復野性,反咬主人一口。」
見我懵着張臉。
他抬手,溫潤的掌心觸及我的臉頰。
嗓音帶着半分啞。
「小孩兒,沒有回頭路,想好再做。」
我俯身親了他一口。
倏然抽離,然後問:「想好什麼?」
身下的人挺了挺腰,長臂穿過我腰側。
將我翻了個身。
「馴服。」
而後捏着我的手,輕籠着,由我扣緊他頸上的項圈。
「還有強化訓練,持續安撫,甚至打壓,直到它剝離野性,直到——」他把項圈鏈子的一頭放到我手心,眼眸深沉:「你能輕易拽住這條鏈子。」
哥哥訓過未經社會化的大型野犬。
和商虞山說的一個步驟。
我問:「你是說,大型犬馴服嗎?」
哥哥說太危險,不讓我跟着。
只能遠遠看。
哥哥說:「你力氣太小,也不會用武器,野性難馴,它能一口咬斷你的脖子。」
我突然覺得。
商虞山是頭野狼。
而我以爲他是狗。
屈辱地,給他套上項圈。
-10-
那天第一次爬走求饒。
他俯身,曲線完全貼合我的後背。
耳垂熱氣噴湧。
那人的聲音又輕又磁:「往後,要記得拽緊手中的鏈子,持續安撫,防止被反撲……」
我聽得恍惚。
被他翻來覆去折磨。
只是第一回沒有特別久。
想推開他,卻被含住指根咬了咬。
我下意識繃緊身體。
商虞山卻狠狠顫了顫。
一縷張皇閃過他眸底。
我顫着手要去解開鏈子:「我,我不要養小狗了。」
他變了神色,眼中冷冷的,將我的腕子壓過頭頂。
重咬在我手臂的軟肉上。
我喫痛,狠狠回咬他的肩。
商虞山卻沒有絲毫惱意,含着笑。
「嗯,這也算一種馴服手段。
「勾了我,要是敢放棄。」
他骨節分明的手順着鏈子往下,一直摸到我腳踝。
一把捉住,拉得離他更近。
「被我抓到,鏈子就會在你身上。」
「而且——」他另一隻手貼在我的脖頸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磨着,「把你關起來,永遠都解不開。」
回憶着,我覺得他太嚇人,偷偷抹淚。
我哥帶了炸雞上來。
聲音自上而下。
「哭個屁啊,大不了我回去賣發糕,又餓不死。」
他警告我:「蘇熙熙,我沒怪你,我知道你這個小腦瓜子在想什麼。
「商虞山那個死變態,想逼你現身。」
他坐下來,給我挑了個大雞腿。
「那咱就偏不出去,不就是點生意嘛,又不是沒窮過。」
可是爸媽不想回去過苦日子。
我看到哥哥臉上身上被我爸打出來的傷。
心裏酸酸澀澀的。
-11-
我和商虞山見面了。
被迫的。
趙葵葵說她和商虞山是遠房親戚。
不熟的。
我紅溫了,質問她:「不熟還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她擠眉弄眼。
「我媽說,他來感謝上次祖祭,我家送的幾隻烏雞。」
嗯?
這對嗎?
說話時,商虞山抱着束花款款走來。
我原地被定住,不敢抬頭。
手心攥得死死的。
心臟感覺在跟我說今天我和它必死一個。
「叔公好。」
趙葵葵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商虞山把花遞給她,完全沒搭理我。
像個傳統家長一樣,問成績,工作規劃,理想。
我在一旁站得冷汗直流。
趙葵葵突然抱住我的手。
「叔公,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蘇熙熙。」
我下意識被驚得打了個嗝。
趙葵葵知道我緊張害怕就打嗝。
「你們認識?」
「不認識。」商虞山說。
他淺淺看了我一眼,眼神平淡冷漠。
「蘇小姐,你好。」
舉手投足,謙卑有禮。
完全一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我在僥倖。
萬一他哪天燒糊塗了,沒認出我的臉?
故作鎮定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他也簡單頷首。
「嗯。」
隨後趙葵葵的同學過來商量畢業聚會的地點。
我經常找她,他們很多都認識我。
有個公子哥對我表過態。
他給我一盒很漂亮的糕點,低聲笑了笑。
「葵葵說你喜歡,我凌晨就去排隊,終於買到了。」
我是個在食物面前更沒智商的人。
他投其所好。
那也是好人。
「謝謝你!」
我高高興興和他一起遊園。
一起玩操場的趣味遊戲。
絲毫沒注意,暗處有道幾乎將人射殺的目光。
-12-
那之後整整半個月。
我和商虞山都沒再見面。
就好像他真的因爲高燒,忘記了始作俑者的臉。
我反倒鬆了一口氣。
送我糕點的人叫趙介,一直對我很上心。
我跟趙介說,我不想談戀愛。
他說沒關係。
「喜歡你是我的事,接受與否是你的選擇呀。」
他也很尊重我的小癖好。
出差到了世界各地,都要給我拍井蓋的圖片。
我堅信所有井蓋二維碼都是通往魔法世界的門票。
有一次,我從他發來的圖片掃出驚喜。
魔法世界給我寄來一隻鸚鵡使者。
牛皮紙信封裏附言:
「觸發關鍵詞,使者能預知人類的真愛。」
我虔誠地問鸚鵡,我的真愛在哪裏。
它說:
「您預定的王子正在派送中——特徵:左邊口袋有一隻你最喜歡的動物。」
下一秒,趙介按響門鈴。
他的左邊衣服口袋真的有一隻喫着提摩西草的捲毛豚鼠。
我從來沒和他說過我喜歡什麼。
看見我,他的眉梢揚了揚。
「考慮下把人類一起領養了?」
我剛點頭。
哥哥回來了。
-13-
趙介斷聯了一天。
不過我也不着急。
哥哥說要談戀愛,人一定得先給他驗驗。
我蹲在箱子旁看豚鼠喫草,哼唧哼唧。
趙葵葵給我發了個地址。
她要出國一段時間,喊我喝酒踐行。
「嘿嘿,本來開的小房間,老闆說我是今天的幸運兒,免費給我換到超大間了。」
我動身前往。
3011。
路過 3010,門微微敞着。
我看到趙介的臉。
他懷裏,有個穿着暴露的豔麗女人。
裏面人不少。
有人驚呼:「這纔多久,真拿下那傻子了?!」
趙介一副得意神色。
「對付傻子還不簡單,用點低級騙術,讓她相信魔法世界,小鸚鵡說,你的真命天子就是趙介!」
「哈哈哈……」
衆人笑得嘲諷。
「不愧是智障。」
趙介輕飄飄和腿上的女人接了個吻。
繼續說:
「我玩兒的那些,太精明,總想圖個等價交換,既要錢又要愛,還他媽覬覦老子結婚證上那塊地兒。」
一個同樣吊兒郎當的男人吐了口煙。
「要不是你先發現的,老子早衝了。」
趙介揚眉:「她哥把她看得緊,肯定是個雛兒。
「不過等我先玩兒個透,有誰還想嚐嚐,排個隊。」
好幾個舉手的。
「趙哥,傻歸傻,那張臉是真不錯,老子今晚春夢就做這個,嘿嘿,咱再給她ţṻⁿ造個魔法故事,一齊上,看看先懷誰的……」
「臥槽程傾,你他媽真噁心。」
那人閒閒地往沙發上躺:「那你自個兒當柳下惠去。」
他不樂意:「那不成,要爽一起爽……」
我在門邊聽得渾身發寒。
「哎,門口這影子是誰——」
聽到起身的聲音,我迅速往電梯跑。
門幾乎要合上。
許是幸運。
有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擋着電梯門。
站進去,那隻手飛快按下關門鍵。
電țųₙ梯上行。
他按的頂樓。
我轉頭道謝:「謝謝——」
另一種戰慄的感覺遍及全身。
商虞山。
他如玉的手上挽着一條泛着銀色亮光的狗鏈。
嘴角噙着笑,目光羽毛似的掃過我的臉。
「好久不見。」
-14-
和那天趙葵葵畢業典禮上,完全兩樣的表情。
似乎是看穿我極致的緊張害怕。
他淡淡道:「別怕,這鏈子是用來拴狗的。」
低頭一看,幽幽地說:「好像跑了。」
我稍微鬆了口氣。
悄然按了一樓,問他:「你不去找嗎?」
他有一瞬間的神色漠然。
「她好像不希望被我找到。」
我不禁想象到商虞山不好的風評。
不會是虐待動物,動物跑了吧?
沉默的四方天地。
我找了句話:「是什麼樣的狗狗呢?」
電梯到了頂層。
門打開,完全不同下面幾層的裝潢,極簡的黑白配色。
商虞山自顧自答:
「很可愛的,會咬人的狗狗,我最喜歡的。」
銀亮的鏈子在他手臂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他看向我,狹長的狐狸眼萬分狡黠。
眸底氤氳的涼薄寒意,讓人脊椎發麻。
商虞山俯身,近妖的一張臉與我咫尺。
笑得惡劣。
「就在這兒呢,我那隻負心薄倖的小狗。」
聲音從近處傳來。
極淡,帶着冰冷的、挑逗的意味。
就好像貓翻着肚皮玩老鼠,對於掌中之物的驚惶而感到愉悅滿足。
他露出了那種稱心快意的神情。
我第一次在自己不豐富的情緒中。
體會到了滅頂之災。
-15-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我完全處在懵然當中。
就連被商虞山帶進房間,鎖住腳腕,都反應了ţůₗ好久。
鏈子的一頭攥在他手心。
我又想起他的威脅。
「把你關起來,永遠都解不開。」
縮在沙發上,抬眼便和商虞山那雙墨色的眸對上。
他沒說話。
端坐着,手指正細細摩挲鏈子的光滑面。
那天他還發了高燒。
我的身體都成了一幅斑駁的畫。
如果是現在。
我懷疑他能一手擰斷我的脖子。
漫長的靜默之後。
我的肚子先發起抗議。
商虞山靜靜掃了我一眼,起身進了廚房。
出來時,手上拎着個花雕盒子。
「喫吧,別餓死了。」
隨意又刻薄的一句。
但即便餓到反酸。
我都不想再碰這家的糕點。
因爲趙介僞善地討好,最喜歡也變成不喜歡。
可商虞山的目光灼熱。
他抬手,溫涼的肌膚觸到我滾燙的臉頰。
語氣裏籠着強壓下的暴躁。
「不喜歡嗎?」
我紅着眼搖頭。
他似有結論。
脣線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譏誚地說:
「看來只是不喜歡我給的東西。」
不能激怒壞人。
「喜歡的。」
我伸手抓起一塊,塞進嘴裏。
嚼了兩下,甜膩,加上餓得反胃。
腦子裏還有趙介那些污言穢語。
多重情緒刺激到胃部。
毫無徵兆地吐出糕點。
-16-
商虞山下意識張開掌心來接。
我推開他,爬下沙發。
捧着個垃圾桶吐得眼淚直流。
他適時遞過來一瓶水,讓我漱口。
而後聲音自高處落下。
「爲什麼這麼討厭我?」
他的皮鞋踩在深灰色地磚上。
離我癱軟的身體咫尺距離。
而後屈膝,另一條腿跪在地上。
大手蛇一樣滑到我的後頸,加重力道,逼迫我湊近他的鼻息。
「做錯事,就得付出代價,對不對?」
他溫涼的指腹摩挲我的肌膚。
隨後是交融的脣齒。
帶着要將我拆吞入腹的狠絕。
我纔想起來哭。
可是越哭,他越用力。
彷彿此時此刻,定要將我弄死在夕陽的餘燼中。
幾乎走到窒息的邊緣。
他倏然將我放開,容我癱軟在他懷裏。
又上手,橫着衣袖給我擦淚。
力道很重,抹勻了。
我死命咬在他手背上,誓要你死我活。
四目相對。
輝光照進他眸裏,眼眉是向下的,悲傷的弧度。
而我的眼睛,只有仇恨,厭惡。
「壞人,別碰我!」
餘光收斂,華燈初上。
繃着商虞山的那根絃斷了。
-17-
他站起來,絕美的臉上莫名露出一種可憐無助的神色。
肢體彷彿不受控制地被空氣牽引。
成了個提線木偶。
「爲什麼又這樣——」
商虞山拖長了尾音,降調,意味可憐。
隨後聲調揚起,雜糅着咬牙切齒的憤恨。
「憑什麼!他們,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將你從我身邊搶走!
「我他媽就是條狗,兩次三番被你騙得團團轉!」
「把你氾濫的愛,分一點——」他斂了聲,委屈似乎要溢出來,音調是降下去的,「分一點給我,不行嗎?」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的雙臂微張,想要觸碰。
卻只是無力放下,懸在空中。
「蘇熙熙,我說了,招惹我,就得負責到底!」
桌上一大瓶朱麗葉玫瑰遭了殃。
花瓣飛濺。
玻璃碎得到處都是。
我怕得要死。
商虞山眉間疲態畢露,目光毒蛇般纏上來。
「我無數次幻想,我應該殺死一隻翩飛的蝴蝶。」他看着我,薄脣輕啓,「這樣,她就永遠是我的。」
我惶恐地盯着他。
他倏然笑了,湊近來,牙齒露出,裝成一副乖巧的模樣。
「啊,我的笨小狗,聽不懂是不是?」
我噙着淚搖頭。
問他:「你要殺了我嗎?」
他的脣剛纔被我咬破,更顯殷紅。
柔軟溼潤的觸感從我的脖頸蔓延開。
一點點向上遊移。
惹人的熱氣撲在我耳上。
「殺你,我怎麼捨得?」
商虞山的聲音無比溫柔,與我對視。
「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在這兒,做到死。」
做到天荒地老。
不分你我。
-18-
商虞山的吻帶着某種向死而生的毀滅。
我在發抖,在哭。
因爲絕望使不出力氣。
他將我鬆開一瞬,惡狠狠道:
「害怕也給我受着!」
我把脣咬得一塌糊塗,血味翻湧。
哭着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招惹你的……」
他又覆下來,津液相融,脣齒糾纏。
嚐到我嘴上的血。
我能感受到他的氣焰散了,理智活了過來。
他緩緩將我鬆開。
我看到他左手指縫在滴血。
「你,你沒事吧?」
順着我的目光,他怔愣一瞬,看過去。
掌心張開。
幾塊花瓶碎玻璃清脆落下。
他像是感覺不到痛。
反而眉心舒展,後知後覺地鬆了口氣。
彷彿找回了身體控制權一樣放鬆。
「沒事。」
-19-
他起身,走進裏面的房間。
出來時手上有兩個小盒子。
項鍊和手鍊。
戴好後,他用指腹按了按我的脣。
揩去部分血漬。
「這是什麼?」
我揚了揚手腕的漂亮手鍊。
他慢條斯理地說:「追蹤器。」
「那項鍊呢?」
他顧左右而言他:「討厭我嗎?」
我昧着良心說:「不,不討厭。
「是我認錯了人,是我的錯。」
他的手很涼,觸碰項鍊時,指背挨着我頸上的皮膚。
我暗暗嘶了一聲。
商虞山掃了我一眼,說:「你在撒謊。」
心跳亂了。
「沒有,我沒有撒謊。」
「它告訴我的。」
商虞山兩指捻着那條項鍊。
他冰凌似的聲線籠了霧氣:「它能告訴我,你有沒有在撒謊。
「蘇熙熙,撒謊的話,會死在我手裏,看着我,再回答一次,討厭我,是不是?」
我舔了舔脣,壓抑住顫。
「是。」
他反倒不生氣,只是凝固了一瞬。
又問:「非常討厭我,是不是?」
他的指還在項鍊上捻着。
我說:「是。」
「嗯。」
他表現得太平靜。
我反而害怕。
隨後身體輕了,他將我抱上沙發。
「坐會兒,我去找點其他喫的。」
-20-
他開始忙碌起來。
忙得像沒頭蒼蠅,暈頭轉向。
有時候還會自言自語。
「雙黃蛋,敲出了雙黃蛋。
「意麪呢……我記得拿出來了。」
明明就在他手邊。
他翻箱倒櫃地找。
有時候又很沉默。
一隻手撐在梳妝檯上。
整個人斜斜站着,和死寂的夜色融爲一體。
廚房玻璃是透明的。
我小聲提醒他:「水,水開了。」
他平靜地哦了一聲。
忙碌半天,做了碟番茄意麪。
端到我面前,但好像不是給我喫的。
我小聲討好:「你的手藝看上去很不錯。」
他驟然被拉回神智一樣,目光移過來。
冷漠道:「你想喫嗎?」
我點點頭。
他遞過來:「喫吧。」
補充說:「喫完,就送你回家。」
我大喜,端着盤子大快朵頤。
想回家是一點。
另一點喜悅,是因爲喫到了很好喫的東西。
我從不吝嗇誇讚好廚子。
「你țũ̂ₒ手藝真好!」
他滯了片刻:「你喜歡?」
「好喫!」
彷彿誇讚是稀釋他暴戾的一種方式。
他傲嬌抬下巴,輕描淡寫:「我還會其他的。」
商虞山沒有食言。
我就差把盤子舔乾淨了。
他按住我的動作,無奈道:「不用這樣,我會送你回去。」
目光落到我手腕的追蹤器上。
「只是,你得回來。」
我乖巧地點頭。
「那你可以不針對我哥哥嗎?」
他頓了頓:「我什麼時候——」
對上我期待的眼睛,他斂了嘴角,尾音上揚。
指腹在我的脣瓣來回摩挲。
「當然,只要你乖乖的,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真的?」
他藏住眼底肆虐的慾望,一臉漠然。
「我是個商人,信義爲本。」
-21-
他將我送到 3011。
我瞥了眼 3010,裏頭一片狼藉。
似乎被端了窩。
商虞山沒有絲毫驚詫,只示意我去找葵葵。
臨走時,他攥住我的手腕,點點自己的脣。
「不是說會乖乖的嗎?以後都不能忘記這件事。」
我在消化這句話。
剛過一秒,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
「不想就算——」
我同時開口:「你太高了,得低頭呀。」
他依舊冷漠,端着上位者姿態。
彷彿剛纔的慌亂是我看到的錯覺。
「嗯。」
他傾下身,我踮腳啄了下。
「可以嗎?」
他有些意猶未盡,暗暗舔了舔脣。
「嗯。」
我進了包間,關上門。
趙葵葵邊喝酒邊等我。
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半瓶青大下肚。
她睡到七點。
被我搖醒後,她氣沉丹田喊了一嗓子。
「我靠!我酒量突然這麼差了?」
她沒懷疑什麼。
拉着我喫好喫的,聊她認識的人的八卦。
臨走時看到我的項鍊手鍊。
雙眼放光:「哪兒來的稀罕物?這麼大的寶石!」
我說撿的。
她小聲嘀咕:「我咋感覺中間鑲的幾顆,那麼像主家那邊的傳家寶……」
-22-
哥哥來接我和趙葵葵。
回到家,他悄摸給我看視頻。
寸土寸金的新樓盤——南灣。
「哥,你又發了?」
他捂住我的嘴:「小點聲,別被那倆聽見。」
上次那家商氏子公司內部腐敗,劣幣驅逐良幣,貪腐網絡巨大。
總部刮骨療毒,上下整頓,經歷了一場大換血。
原先的合作項目良莠不齊,需要重新評估後再繼續。
調查期間消息閉鎖。
中小企業難免受到影響。
我哥一臉得意:「我那項目,評估後被轉接到商氏更大的子公司去了。」
「算他們有眼光。」
他靜下來,問:「商虞山,沒聯繫你吧?」
我的演技更上一層,搖了搖頭。
「他找我幹什麼?」
哥哥放心了。
「我這不是怕那變態居心不良嘛,幾次三番伸援手……反正說不通,肯定沒好事,我可不要賣妹求榮。」
他讓我好好選樓層和佈局。
「咱過段時間就搬出去,省得那倆天天打歪主意。」
媽媽一直在給我物色給得起超高彩禮的好婆家。
比如別墅區裏那個資產 A8 的兔脣超雄男。
或者上次的張總,彩禮千萬,全給丈母,對女方沒要求,能生大胖小子就成。
至於我爸,只聽她的。
-23-
和商虞山加上微信後。
防止哥哥發現,備註:【趙葵葵的叔公。】
他話少,幾乎都是命令式的。
【和我說晚安。】
我:【晚安。】
【就不能加上稱謂嗎?】
我:【稱謂,晚安。】
那頭不斷顯示正在輸入中。
最後發過來句:【把稱謂兩個字換成我的名字。】
我:【商虞山,晚安。】
【嗯,做得很好,把我的微信置頂。】
我照做。
他問:【今天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我快速回復:【沒有。】
【嗯,好。】
對話結束。
平時他也會讓我去他那裏。
【司機到了。】
【1。】
【司機到了。】
【1。】
……
我對自己的乖巧超級滿意。
他盯着人看,就是要親親。
做飯時突然轉過身,就是要親親。
看到好看的景色,也要親親。
看恐怖電影,親親。
看愛情電影,親親。
……
我懷疑他的嘴長了磁鐵,淨往人家嘴上貼。
不過他挺好哄。
容易炸毛,但只要願意順毛。
手還沒摸上去,他就自愈了。
我竟然荒唐地覺得,他沒那麼可怕。
-24-
商虞山雖然話少。
但愛發朋友圈。
三個多月,每天都有不同內容。
他養的鸚鵡會喊我的名字了,有視頻。
他養的豚鼠想同伴了,讓我帶我的去玩兒。
還有九宮格爬山照,汗水打溼他的白色上衣。
布料非常懂事,貼合腹部,腹肌塊壘分明。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游泳照。
西裝優雅,國外看秀。
財經頻道的濃顏暴擊。
我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竟然又咽起口水。
色心大發,直接轉給趙葵葵。
感慨一番。
【葵葵,你之前朋友圈喫這麼好?】
手機叮咚,我和葵葵最喜歡的擦邊博主更新。
好東西,提醒她。
【葵葵,快樂老家又上新了!】
隨後開始輸出一頓騷話。
【餃子要喫燙燙的,男人要愛壯壯的。
【灰色褲子果然顯大。
【望丁興嘆。
【輕攏慢捻抹復挑,雙足盤旋哥哥腰。
【真的好想睡他,好想!!!
【想用鏈子把他拴起來,狠狠蹂躪折磨……吻幹他的淚,誇一句狗狗真乖。
【鞭子蠟燭鐵鏈一應俱全,嘴角開裂也無悔!
【青天白日可以做夢了,我要和他大 do 特 do!】
……
發了二十多條騷話。
繼續投身電子後宮,隨機寵幸電子男寵。
幾小時後。
趙葵葵終於回了。
我點開微信,天塌了。
發錯人了。
商虞山甩了個地址。
【我忙完了,還想要我嗎?
【那……過來吧。】
因爲他的備註裏有趙葵葵的名字。
兩人頭像配色又很像。
通篇看下來,像是我和趙葵葵聊天意淫他,結果錯發給正主。
-25-
【鏈子不用自帶,我準備了的。】
我沒敢回。
他:【蠟燭和鞭子的話,我晚些要開會,要不下次?】
半分鐘後。
【你喜歡的話,也可以,儘量不弄到我的臉。】
再半分鐘。
【臉上也行的。】
或許見我沒反應,他發了個圖。
從解開的襯衫領口拍的。
緊繃的八塊腹肌,欲色衝擊屏幕。
【不想出門嗎?我讓司機去接你。】
我努力解釋:【商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說你。】
漫長的靜寂,我還沒覺察出話的歧義。
商虞山的怒氣衝出屏幕。
【還有誰?你想是誰?
【那個姦夫是誰?
【又裝傻是嗎?我馬上去查,等我抓到,一定弄死他!】
我本來就是傻的。
【蘇熙熙,你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要立刻見到你!自己來,還是我去接?】
哥哥在樓下喊,他要出門,問我喫不喫抹茶蛋糕。
我小心翼翼討好:【商虞山,你想喫抹茶蛋糕嗎?】
他莫名更火了。
【抹茶蛋糕?我看你纔像個綠不拉幾的抹茶蛋糕!】
他惡狠狠地,發了幾十個怒火黃臉。
【不想看到你,蘇熙熙,你個騙子!騙子小狗!】
我立馬回覆:【好的,那我不過去啦。】
他的「正在輸入」中戛然而止。
良久。
【有種。】
我回:【謝謝誇獎。】
我快樂地喫喫喝喝。
有了抹茶蛋糕,還想要最愛的草莓泡芙。
遂髮圈:【白日做夢,草莓泡芙到我碗裏來。】
第二天,商虞山冷不丁上線。
【喫草莓泡芙嗎?
【呵,我依舊非常生氣,非常!
【乖乖過來,自己喫,不要打擾我。】
我問趙葵葵,如果在小說裏,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她甩給我一個澀澀表情包:
【嘿嘿嘿嘿,北極拔草咯,他想調查你學歷咯。】
末了點評:【啥文,發給我看看,嘻嘻。】
我搪塞:【無痕瀏覽,找不到了。】
嘆了口氣,回商虞山:【喫。】
他發了個地址:【那就來。】
-26-
祕書將我帶到商虞山的辦公室。
他和人談生意。
見了我,結束談話,示意我過去。
「過來喫,我很快有會,不能留太久。」
我心如死灰地走過去。
還是從上到下循序漸進吧。
直接吻在他的脣上。
不知道他用的什麼香水,一股清冽柚子林的味道。
嘴,好像更軟了。
他有些怔愣,直往後退,我追着上去。
商虞山不再跑,任我磋磨。
再往後,他周身熱起來,大手攬住我的後腦,攻城略地。
良久,我微微喘氣鬆開。
對上他那雙溼漉漉的眼。
只是,他的耳尖比雙頰還紅。
舔了舔脣,看似淡漠。
「不準親,快喫吧,我,我要開會去了。」
「哦。」
我出手去解他的皮帶。
商虞山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炸毛。
捏住我的手腕壓上靠背。
眉頭緊擰:「你幹什麼?」
「別管我幹什麼的,我真看到我妹上樓來了,這是魔窟,我得確認她的安全……」
熟悉的,我哥的聲音。
他身後跟着不停阻攔的祕書。
「商總在忙,而且您沒有預約——」
而後聽到我哥的一聲慘叫。
「啊啊啊商虞山我草你個禽獸!你忙個鬼啊,老子不要命了也得打死你!」
我哥不要命地衝過來給了商虞山一拳。
兩人纏打,踢翻了几案上的盒子。
裏頭的東西悉數掀翻,幾十個大小不一的草莓泡芙,飛在空中。
-27-
「哥,哥,別打了!」
商虞山完全沒有還手。
我哥下手很重,曾經打過拳,基本是奔着要害。
我撲過去,護在商虞山身上。
我哥的拳頭停在空中。
「熙熙,讓開,我他媽要打死這個畜生,大不了進去蹲幾年!」
面對我的事,他衝動得完全沒有理智。
更遑論什麼法律後果。
我哭着拉他的手,一ṱŭₓ邊走一邊扯。
「哥,哥,我們走吧。
「他沒傷害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你不是說,別爲了不重要的人影響自己嗎?」
餘光裏,商虞山踉蹌站起來,肩頭顫了顫。
抬手推開趕來的保鏢。
日暮西山,光線稀薄。
淺淺的一層輝光打在商虞山的側臉。
不知道爲什麼。
我在他眉眼間看到垂暮的蒼涼。
哥哥怒氣沖天,努力剋制拳腳。
指着商虞山罵:
「再碰我妹一根指頭,老子豁出命跟你幹!」
又看向我。
「跟哥哥說,他怎麼對你的?是不是威脅你了?」
我搖頭,囁嚅道:「沒有,他只是請我喫草莓泡芙。」
「草莓泡芙?」
他氣得冒煙。
「壞人都是一個套路,這種就是拐小孩兒的!哥沒說過嗎?他更不是個好貨色,臭名昭著,罄竹難書,全世界都找不出會喜歡他的人!」
哥哥掃了一眼地上的泡芙Ṫű⁾。
長腿一抬,將盒子裏剩的也踢翻。
憤憤踩了幾腳。
「去他爹的泡芙,這種人給的東西能是什麼好的,髒死了!
「走!」
我被蘇湛拉着離開。
轉彎時,我回頭看了商虞山一眼。
如果能預知。
早知道,我就多看幾眼了。
他的表情安靜,漠然。
彷彿早有預料。
不動一步,不敢觸碰。
只能放目光自由,追到轉角。
平靜接受被拋棄的審判。
-28-
我和哥哥準備離開京市。
他逐步將公司業務中心向南轉移。
這些日子,商虞山頻頻登上熱搜。
#內部員工爆:商氏繼承人辦公室常備急救箱疑有暴力傾向#
#商會監控流出!繼承人包廂內掌摑趙氏繼承人爲哪般?#
#5000 萬財務漏洞曝光!商氏慈善基金會成洗錢通道?#
#海外私生子墜馬癱瘓 律師曝其被移出信託名單前夜曾見繼承人#
鋪天蓋地的抹黑謾罵。
有的翻出他母親的醜聞。
【精神病的兒子也有病!】
【怪不得他媽當着他面跳樓,攤上這種從小虐貓的賤種,誰都受不了。】
【小時候一個大院裏玩兒的,他手超賤,推了我懷孕的姨媽,導致她失去一個寶寶。】
【啊,樓上也是跟惡魔擦邊了,生活中小心,別被這禽獸報復。】
……
-29-
所有人眼裏,商虞山都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哥哥很不放心。
認定他睚眥必報,必然會反咬一口。
甚至業務交接都沒完成,就帶着我走。
「爸媽呢?」
他輕嗤一聲:「隨便他們死在哪兒,一個賭徒一個懦夫!」
我媽沉迷於炒股,虧得褲衩都不剩,全家睡公園。
所以哥哥才輟學出去做生意。
我爸管不住下半身,四處留情。
還弄出私生女。
因爲私生女不喜歡我,他在一個雪天,將我扔在火車站。
哥哥的人生計劃裏,向來只多一個我。
-30-
臨行前,我和商虞山見過一面。
是他家庭醫生聯繫的我。
我問他是誰。
「沈昭,商虞山的好友兼醫生,蘇小姐,打擾你了。」
他那頭的語氣有些焦急。
「我在他好幾處房產都找不到人,不知道還能去哪兒,一天聯繫不上了。」
沈昭說,商虞山手臂上的皮埋芯片監測到他的生命體徵微弱。
「蘇小姐,如果你有想起什麼,麻煩回撥這個電話。」
我正在收拾行李。
突然想到我們見面的盛廷商會,提醒沈昭後。
他趕過去,卻發現密碼改了。
商虞山錄過我的指紋。
他的生命體徵持續下降,愈來愈微弱。
我沒想那麼多,讓保鏢開車帶我趕過去。
打開門,空氣中飄浮着一種奇異的氣息。
那天我才知道,血和孔雀石綠鏽跡混在一起。
會生出腐爛蘋果香。
甜膩中翻湧着鐵鏽的腥氣。
「商虞山!」
-31-
沈昭跨步衝過去。
我愣在原地,目光直直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腕上。
手旁有隻古董銅製小狗擺件,氧化的部分是孔雀石綠鏽跡。
那是我送給商虞山唯一的禮物。
某次去他那裏時,從一個窘迫的老爺爺手上買的。
真假我不在乎。
只是看老人可憐。
到了商虞山那兒,遲到了。
他臭着一張臉:「這就是給我的生日禮物?」
伸手奪過去,癟癟嘴。
「醜死了,還生了鏽。」
其實他只暗暗提過一次生日,我早忘記了。
但見他臭着臉卻壓抑不住雀躍的嘴角。
我就沒反駁。
他那天肉眼可Ṫùₓ見地高興。
吻我的時候,輕柔得讓人戰慄。
捧着人,像捧着件無價之寶。
但和我說話,又換了個模樣。
嘴裏夾槍帶棒。
「好醜的小狗,是我收到的最醜生日禮物,等會兒就把它扔掉。」
我好心說:「那我走的時候幫你扔了?」
他還很生氣霸道。
「不要,我的東西,只能我來處理。」
原來他沒丟掉它。
-32-
沈昭的私人醫院派了救護車和人手。
那天商虞山的臉色萬分蒼白,如同一潭死水,看得我害怕。
偏偏網上又有了新的熱搜。
#繼承人密會落馬官員子女,高爾夫球場成權錢交易新據點?#
爆料言之鑿鑿,說商虞山正身處港城。
放出的視頻時間戳也是今時今日。
我突然懷疑起之前那些風一般的謠言。
商虞山,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他毫無來由的佔有慾和喜歡,我更看不懂。
他從不解釋,任憑誤會,彷彿將某些話宣之於口,現實的美夢就會被戳破。
我沒留多久。
沈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你要離開京市?」
我點了點頭。
他默默嘆氣:「我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什麼?」
他答:「沒什麼,只是攤上個棘手的病人。」
我把手鍊和項鍊給了沈昭,託他轉交。
而後離開,隨哥哥南下。
-33-
從新聞上獲知綏靖山區塌方,再趕到災區。
已經是和哥哥斷聯的第 36 小時。
離開京市一年。
他在南方的生意愈發風生水起。
但出差甚多。
這次去的是個山區,沒想到突發強降雨。
我馬不停蹄趕過去,像只無頭蒼蠅。
「我哥哥叫蘇湛,傷員裏有他嗎?
「我哥哥救出來了嗎?
「我哥哥找到了嗎?」
沒人回應。
「蘇熙熙。」
熟悉的聲音穿透雨幕。
我竟然在南方山區看到了商虞山。
明明前不久的新聞,說他在家產爭奪中遭遇不測,重傷昏迷。
或將退出權力中心。
看來那些東西也失了初心,服務於權柄。
我跑過去,欲語淚先行。
「你能幫我找到哥哥嗎?」
清冽的聲音落下:「別怕,我一定帶他回來。」
我拉住他的手:「那你也要安全回來。」
他已經進過一次山,臉上糊滿泥濘。
以至於我看不清他遮蓋之下,瓷白麪皮,蒼白脣色。
「嗯,會的。」
他抬手想碰我的臉。
末了卻放下,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
隨後跟隨救援隊走入大山。
一年未見。
他對我,未曾生疏,一切恍如昨日。
天境斜雨縹緲。
我注視他的身影消失在羣山之中。
感受心臟帶來的狂亂悸動。
我迫切尋根問跡,想要探清我對他這種沒來由的信任和熟悉感。
-34-
商虞山沒有食言。
他找到我哥哥了。
定位器滴滴響,商氏的救援人員出發。
回來的只有我哥。
他臉上從來沒有過那種苦澀的表情。
就連大冬天被我爸扒光打到大街上。
他從來不會掉一滴淚。
「商虞山呢?」我問。
他整個人處在一種懵然的狀態。
「哥哥,商虞山呢?」
聽我喊了很多聲,才呆滯地舉起手。
他手臂上,貼了張幼稚的貼紙。
哥哥愣愣地看着手臂,脣齒在顫,似是自言自語。
「我妹都不信這個了,你怎麼還信,傻子……」
他的肩膀不停抖動。
腦袋低下去,雙手捂在臉上。
我看到他指縫裏乾涸的血又被雨浸透。
雨幕傾斜,萬山靜籟。
哥哥率先想起了那個人。
一個整天賴着他妹的啞巴。
一個整天躲在公主人偶服裏的麻煩。
-35-
蘇湛覺得苦難的人生得有出口。
感謝上蒼,給了他一個妹妹。
有一年,蘇振邦在外留情,郝晴投身股市。
很快,出軌暴露,工作不保。
股市崩盤,債臺高築。
蘇湛輟學做生意。
蘇熙熙被送到慈善特殊學校。
蘇振邦和郝晴酗酒,醉生夢死。
-36-
蘇湛忙於賣發糕。
等發現蘇熙熙撿了個人,都特麼過去了一年。
她說他是特殊學校的自閉症啞巴同學。
他只聽蘇熙熙的話。
躲在公主人偶服裏,任她牽着。
蘇湛不喜歡他。
哪個哥哥會喜歡吸走妹妹一半注意力的黃毛!
麻煩。
但蘇熙熙是個執拗善良的笨蛋。
她看多了中世紀少女漫。
幻想自己是個騎士。
她堅信自己會遇上要守護一輩子的公主。
蘇湛無語。
「雖然他套着公主人偶服,但他是個男孩兒。」
蘇熙熙執拗:「他好看得就像公主。」
蘇湛從來沒見過他的臉。
「有你哥好看嗎?見了幾個男的,就覺得他最好看?」
蘇熙熙堅持:「他就是我的公主,我是他的騎士,你看——」
她用紙殼做了佩劍。
「我要守護我的公主,我們還簽訂了契約。」
蘇湛看到蘇熙熙手裏那個小紅本本。
心頭莫名不爽。
「以後別買紅色畫畫本!」
像結婚證,不吉利。
-37-
蘇湛覺得攤上了個大麻煩。
校方約談他時。
他才知道那個啞巴有暴力傾向,精神疾病。
檔案資料顯示,他少有惡名,暴戾無端。
蘇湛氣得要死。
他竟然允許一顆定時炸彈徘徊在妹妹周圍。
整天套在那個玩偶服裏,準是變態。
下了樓,他直奔學校後面的小樹林。
兩個小孩兒在河邊。
蘇熙熙興奮招呼他。
「哥哥,看我的草莓蛋糕!小魚給我買的。」
蘇湛冷冷地問:「他對你做什麼了?」
她不明所以:「他,他只是請我喫草莓蛋糕。」
蘇湛一腳踢翻蛋糕。
「去他爹的草莓蛋糕,這種人給的東西能是什麼好的,髒死了!」
他將那個小變態拎起來。
竟然覺得輕如白紙。
「小騙子,不學好,當我這個哥出殯了?敢動我妹一根指頭,我打死你!」
他剝了那身玩偶服。
一拳還沒落下。
停在半空。
蘇湛覺得,他在打一個傷痕累累的骷髏。
可見之處,血痕和青紫遍佈。
他不敢相信這瘦得像是活不起的玩意兒,擔得起檔案中那些罪名。
小變態沒還手。
那時春天,雨落得很急。
大朵櫻花垂敗,落在泥水裏要死不活。
就是他看起來的模樣。
他只是眨着溼漉漉的鴉睫,無措無助,目光卻纏在蘇熙熙身上,不願挪開。
蘇湛鬆開他。
「不準再接近我妹!」
「走!」
蘇熙熙哭了很久,要她的公主。
「他會被欺負的!
「哥哥不是說,不要從他人口中,瞭解一個人嗎?」
他下意識說:「他家裏人都不愛他不要他,能是什麼好孩子!」
她紅了眼。
「那我們呢?是我們有錯,爸爸媽媽纔不愛我們嗎?」
他滯了片刻。
但還是把蘇熙熙送去了普通學校。
-38-
直到蘇熙熙逃學被抓。
他大動肝火,去了特殊學校。
他以爲是那個小骷髏引誘的。
去了才發現他幾乎在死的邊緣。
狗一樣被拴在房間裏,腕上血流成河。
蘇湛大喊:「沒人管嗎?人呢!」
護士悠悠閒閒走來,讓蘇湛別管。
「死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那時他才知道,豪門爭鬥萬分殘酷,毀掉一個人,先說他是瘋子,精神病。
黑鍋太大,一個孩子背不動。
什麼推孕婦致使流產。
給弟弟妹妹喫殺毒劑。
不過是小三登堂入室,爲自己正名的手段。
他頭一回覺得無力。
看着那個薄如紙片的小孩兒側躺在地上。
嘴裏唸唸有詞。
蘇湛湊近聽到,他在唸咒語,捂着的手臂上有貼紙。
那是他哄蘇熙熙的,說是魔法世界產品。
一張貼紙許一次願望。
20 張貼紙,她給了她的公主 15 張。
還很疑惑:「哥哥,爲什麼我的願望都能實現,他不可以呢?」
蘇湛擰眉,心想,願望不成真,大概是因爲他沒有哥哥吧。
他湊近蹲下,問那個脆弱漂亮的麻煩精。
「你許了什麼願望?」
他可以大發慈悲,幫這一次。
他已經糊塗了,聲音細弱蚊蠅,字不成句。
「佛祖,我要……一塊……漂亮的草莓蛋糕。」
其實魔法世界,佛祖,騎士,根本不搭邊。
蘇湛一直以爲,只有蘇熙熙會信。
他覺得好笑:「你要現在喫嗎?」
那小孩兒白得嚇人,嘴角還扯了抹瘮人的笑。
「麻煩……送給一個叫……蘇熙熙的人……謝謝佛祖。」
蘇湛愣了愣:「你呢?你自己呢?
「要我救你嗎?」
他說:「謝謝你,不要救我,我要……要去天上保佑……蘇熙熙。」
-39-
蘇湛眨了眨眼。
他開始失溫,脣齒打顫。
蘇湛低言:「佛祖說,自殺的人,做不了保佑星。
「那,怎樣……可以呢?」
他說:「佛祖也不知道,但等你長成大人,一定會知道的。」
多年後,綏靖山區。
餘震引發落石。
商虞山推開我哥。
哥哥爬過去,問他是誰。
商虞山已經說不出話,喉頭湧上濃稠的甜腥,他下意識抬手去捂。
溫熱的液體卻從指縫噴濺而出。
哥哥聽見他發出類似溺水的聲音。
喉結上下翻動,試圖吞嚥。
卻只是讓血沫從鼻腔倒灌。
不成形的音節從他喉間溢出。
「現在……我是不是可以……去天上保佑……蘇熙熙了。」
哥哥多年前的記憶翻湧,和現在重合。
那個脆弱的麻煩精,左手無意識抓撓地面。
哥哥把泥裏的結婚證遞給他。
商虞山把它放在心口,半翻開的內頁,是我和他的照片。
雨珠落進他寧靜無波的眸。
哥哥顫抖着手拿起來。
發現內頁沒有章,結婚證字號是一串亂碼。
只是個沒有法律效力的——安慰劑。
雨散雲收,空山寂然。
番外
商虞山
-1-
母親去找她的神明之前,告訴我:
「衆生有史以來,癡暗所覆,愛結所繫……愛結不斷,不盡苦邊。」
不能斷渴愛糾結,就不能滅盡痛苦。
「牽着媽媽,去一個不受渴愛糾纏,毫無痛苦的地方。」
她青衫長髮,在陽臺邊緣搖搖欲墜。
我退縮了。
她秀麗的黑眸淬了火,長指甲將我的麪皮扯得生疼。
「媽媽是爲你好,因爲沒人會愛你!」
她萬分激動。
「不會有人愛一個連父親都取悅不了的垃圾,兒子,你福薄命薄,徒留人間只會糾結渴愛,苦海無邊,但神會賜我們超升!」
我不信鬼神。
也不覺得她參透了。
不然父親流連花叢時。
她不會跪在佛前反覆唸誦:「過眼榮枯電與風,久長那得似花紅。」
試圖將丈夫變心解釋爲世事無常,以空遮苦。
我揭穿了真相。
她還是接受了神的指示,詛咒我永世不得愛。
隨後像只青色大鳥,展臂墜落。
於我而言。
愛恨情仇貪嗔癡,都不重要。
活着也好,死了也好。
失語症,精神病,自閉症,暴力狂……
我都不在乎。
-2-
特殊學校的孩子都說我長得像鬼。
一隻被拴在牀邊的骷髏鬼。
無法行動,我更是一隻髒兮兮的鬼。
有一次過節。
孩子們互送禮物,互相擁抱。
沒人抱我。
只有蘇熙熙來了。
一個話癆討厭鬼,一個想做騎士的小女孩。
她把我當植物,整天端來端去。
那時候我失語,長時間被拴,肌肉萎縮。
她將我背來背去。
看看花,曬曬太陽,瞧瞧流動的河水。
話多得,似乎都能把真正的自閉症聊開朗。
她抱着我,皺眉頭和鼻子,說:「你該洗澡了。」
我垂下眼,不敢去看她。
她抱了我很久。
也許只有幾秒,但我覺得好漫長。
我突然明白母親說的,愛結不斷,不盡苦邊。
僅這一點,就讓我抓心蝕骨,渴念叢生。
若是有更多……
我不敢想,苦海無邊。
月光泛白,水波盪漾,我決定也去見母親的神明。
求求他,讓我解脫吧。
蘇熙熙一把將我撈起來。
「你怎麼洗澡洗睡着啦?」
她帶了香香,軟毛巾,搓澡棉。
一臉得意。
「明天有慰問演出,我給你洗得香香的,就會有好多人抱你,外面的叔叔阿姨,還會給你好喫好玩兒的。」
我想反抗,沒力氣。
她那時是個健康有氣色的小胖團。
哥哥把她養得很好。
相比之下,我只能是她的提線木偶。
好在月光把我的臉紅減淡了。
她毫無章法地搓我髒污的臉,藉着月色,像發現新大陸。
「你真好看呀,像公主一樣。」
-3-
但第二天慰問,校方不許我出房間。
蘇熙熙扛着她的公主人偶服,小狗一樣飛出來。
「你變成公主就可以出去了。」
藏在人偶下。
好像全世界都變得溫和。
繼母做了個冠冕堂皇的慈善家。
「那個雜種命挺大,還活着,希望下次來,他能入土爲安吧。」
轉身看到我,捏着嗓子。
「裏面是個小公主嗎?讓阿姨看看。」
玩偶的眼睛裏,她的臉逐漸放大。
我不可抑制地發抖。
蘇熙熙從天而降,舉着她製作一半的佩劍,衝過來。
擋在我面前。
惡狠狠對着巫婆說:「不準碰我的公主,小心騎士的劍。」
大人們哈哈大笑。
有人解釋說她是個智障。
繼母逗她,像逗小狗。
「那這位騎士,相信魔法世界嗎?」
「相信!」
人們告訴她,做一些特定的儀式,能得到食物,玩具。
她很高興。
原地轉圈,對着大樹一拜三叩首,學小狗叫。
更多大人加入這場狂歡。
他們以爲,施捨物品,能抵消心中那團愚弄人的惡意。
夜裏,蘇熙熙將戰利品全送給我。
她說:「我纔沒有那麼傻,根本沒有魔法世界。
「我聰明吧?這樣我們就有最多的禮物了。」
我沉默着點頭。
沒有魔法世界,都是假的。
下一秒,她掏出了貼紙,揚了揚。
「這纔是真正魔法世界的東西,所有願望都能實現。
「公主,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4-
蘇熙熙的哥哥不喜歡我。
他整天炸毛。
「你別把這個骷髏鬼從學校裏背來背去了!萬一死在路上!」
蘇熙熙紅了眼。
「可是他會被欺負的。」
蘇湛開了個炒飯的業務,一邊掄勺一邊說:
「老子不管,你讓他趁早滾蛋。」
蘇熙熙牽着我,我在人偶服下看他炒飯炒得熱火朝天。
「哥哥,要加兩個蛋,還有火腿,小魚也喫。」
蘇湛怒罵:「老子真是遇得到你蘇熙熙,不加!」
飯好了。
大飯盆堆成小山,有蛋有火腿,好多,像小豬喫的。
她每次都喫不完。
我喫剩下的。
蘇湛給我甩了個飯盆,惡狠狠揪着人偶服領子。
「你個八百年沒飯喫的餓死鬼,不準和我妹用一個盆喫飯!她再學你舔盤子,你就給老子滾蛋!」
-5-
蘇熙熙讓我試試魔法世界貼紙。
第一個願望,是超雄小孩不要再打我。
或者,不要朝我的腿踹,快斷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後來我才知道。
她去打架了,沒打過,就扇了自己兩巴掌,哭着回家。
騎士輸了。
但騎士還有哥哥。
超雄小孩見到我就嚇尿。
蘇熙熙傲嬌抬下巴:「相信了吧?魔法世界會保佑公主。」
我信,信蘇熙熙會讓願望成真。
她依舊揹着我亂跑。
蘇湛狂怒,但會騎着他的小三輪,把我放在後面。
我們一路撿瓶子。
各色的花沿途盛放。
我給蘇熙熙做了個簡易收音機。
幾根銅絲配合,就能收到斷斷續續的頻道。
清脆的女聲說:
「少年時代,是人生中最短暫又最幸福的時代吧。」
後一個人接:
「只要被愛着,愛着人,何時都是最好的時代!」
我們還便宜收了好多掛着肉的大棒骨。
熙熙不喫。
蘇湛甩到我飯盆裏, 惡狠狠道:「那隻能便宜狗了!」
-6-
我貪心了。
所以母親的詛咒應驗。
她說永世不得愛,即便有,那是短暫, 是奢望, 終究被拋棄遺忘。
某個平靜的夜晚。
蘇熙熙消失了。
很久後我才知道,蘇母欠下鉅債, 債主手段惡劣,蘇熙熙逃跑摔下樓。
蘇湛連夜將她轉院,舉家搬走。
但那時我不知道。
惶惶不可終日。
天境之下,無處藏身。
紅色畫畫本上的騎士契約顯得刺眼。
後來再見, 她果然忘懷。
她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如出一轍。
我突然意識到。
沒有可以躲藏的公主人偶服了。
也沒有騎士, 不會有人剝開糜爛的外皮, 觀我的心。
我身體裏的劣根性無限膨脹。
那又怎樣。
我靠爭搶活下來, 必然也能搶這一次。
蟄伏和僞裝都是我所擅長的。
只要搶來, 她就是我的。
什麼罵名,唾棄,我不在乎。
沈昭一言道破:「擦,上次激光粉嫩, 這次結紮, 你特麼嘴能不能軟點, 承認是給女人當狗很丟臉嗎?」
-7-
綏靖山區,雨下得很密。
通訊器被摔失靈。
還有最後一張貼紙, 我給了蘇湛。
他笑我是個傻子。
蘇熙熙都不信了,我還信。
我想起從前,無數次瀕死的時候。
我就貼一張在手上。
我說, 神啊,救救我吧, 我還沒找到我的騎士。
所以這次也靈的。
通訊器真的恢復了。
蘇湛將我側臥過來。
我什麼都看不清, 嘴裏裹滿血腥味。
他讓我別睡。
恍惚聽到好多人聲。
我有些累了。
蘇熙熙撲上來, 她貼在我的胸膛上,聽那裏微弱地跳動。
「公主,我來了。」
騎士,我的騎士。
-8-
陰雨天氣, 我的腿會痛。
新傷舊疾。
我早習慣了。
但蘇熙熙會貼上來,心疼地看着我。
「是不是會痛啊?」
她不把我當狗了。
雖然她勾勾手, 我就自動套項圈。
我又變成騎士的公主。
有人愛, 人會矯情起來。
我皺了皺眉, 鑽進她懷裏:「嗯,好痛。」
她啄我一下:「現在呢?」
我說:「還是痛。」
她像小狗一樣撲上來,將我吻個遍, 將我點燃。
窗外電閃雷鳴。
我們死死糾纏。
門鈴響了。
蘇湛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你倆咋不開燈?」
我幽幽嘆了口氣。
每次陰雨天, 他怕我痛瘸了不能給熙熙做飯。
非要上門當廚子。
他鑽進廚房,我想去幫忙。
他惡狠狠瞪我:「熙熙說你都快痛死了,還擱這兒裝,老子又不笑話你。」
過了會兒。
他又怒吼:
「你個禽獸, 老子讓你休息,不是讓你去啃我妹!」
我和熙熙看着窗外。
我說:「天氣真好。」
她很疑惑看着急風驟雨:「你確定?」
天氣就是好,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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