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如棠

我是家中的長女。
我爸在公海將整個公司輸掉時,是我單槍匹馬去贏回來的。
後來我將瀕臨倒閉的公司盤活後。
我爸將他的私生子領到我面前,跟我說:
「如棠,這是你弟弟,你帶他了解一下公司業務,方便他以後接手公司。」

-1-
我爸說完這句話,整個餐桌都鴉雀無聲。
只有從小將我照顧大的瓊姨保持鎮定,眉觀眼眼觀心的舀了一碗粥遞到我手邊。
我說了聲謝謝,然後拿起調羹試了試粥的溫度。
我的嘴很挑,即便是一碗普通的白粥,也要放在瓦罐裏用炭火煨足兩個小時才能端到我面前。
一碗粥都這麼講究,更何況是人。
我慢條斯理的喫着我的早餐,連眼皮都沒抬。
直到一碗粥見了底,我才放下手中的調羹。
一屋子傭人斂聲屏氣。
連被我寵愛的一向無法無天的親妹妹都規規矩矩的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的偷偷覷我的臉色。
我爸坐在我對面,看我這個樣子想發脾氣,不知道想到什麼,又臉色鐵青的忍下去了。
我笑了,環顧四周,問:「怎麼,早餐不合胃口嗎?怎麼都不喫?」
「不喫就撤下去吧。」
我偏頭喚管家,一桌子的早餐很快就無聲地被撤了個乾乾淨淨。
我這個時候,才抬頭看向坐在我爸身邊的宋硯南——我同父異母的這個好弟弟。
我爸的這個私生子我知道。
我和他的關係平淡,如今算不上親也稱不上壞。
我生母是在我八歲的時候去世的,我的親妹妹宋錦夏比我小六歲。
我媽去世那年,我爸從外面娶回來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帶着的我爸的親兒子宋硯南——比錦夏還要大兩歲。
婚內出軌加私生子。
不過我爸媽也屬於商業聯姻,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各玩各的,對家庭都不怎麼上心,耳濡目染下我對這樣的家庭氛圍也已習以爲常。
我那時候年紀小,從小就被送到國外讀書,在家待的時間寥寥,所以和這個繼母繼弟也就沒打過什麼交道。
直到我四年前回國。
我是倉促之下回的國,那時我還在哈佛商學院讀書,半夜接到錦夏的電話,她在電話那端泣不成聲:
「姐姐,你快回來吧,爸爸被人哄騙着迷上賭博,在公海將公司輸掉了,然後……然後一時想不開,跳……跳樓自殺了……」
我連畢業證都沒拿,連夜趕回國,當時家裏的情形只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因爲樓層不高,我爸跳樓自殺沒死成,躺在 ICU 昏迷不醒,每天要花大價錢續着命。
我繼母是個沒有主意只會哭的人,見勢不好,連親生兒子都嫌是拖累,捲了家裏大部分的現金和珠寶,跟一個香港商人跑了。
我妹妹宋錦夏被寵的五穀不分,宋硯南又正趕上高考住校,我沒讓人告訴他這個噩耗。
來催收的人天天潑紅油漆,恐嚇威懾,被逼到走投無路,我單槍匹馬的跑到公海,和人又賭了一把。
我把公司贏回來了。
贏回來也沒多少用,公司的收益在我上大學時就不太行了,年年虧損,到我讀碩士的時候,我已經在校外兼職自己賺生活費和學費了。
我花了四年的時間,大刀闊斧的改革,砍掉花錢不盈利的條線,又整業務、調渠道、請代言、搞營銷,好不容易纔讓公司走上正軌,扭虧爲盈。
我成天在外忙的腳不沾地,養着家裏的這幾張嘴。
現在日子好過了,所以當年被我賣血借高利貸才續命搶救回來的老頭子,纔會這樣理直氣壯的坐在我對面,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跟我說:「如棠,你弟弟也大了,你帶他了解一下公司業務,方便他以後接手公司。」
我笑了。
我想他可能當年跳樓將腦子摔壞了,忘記是誰力挽狂瀾纔將那個爛船一樣的破公司做成如今這個樣子。
如果不是我,他現在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裏都難說,還好意思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沒吭聲,抬頭第一次正視我那個已經成年的弟弟。
宋硯南坐在臉色鐵青的老頭子身邊,臉上的驚訝很明顯,彷彿也很喫驚老頭子對我說的這句話,他很快轉頭看向我,下意識輕輕的喊了一句:「長姐。」
我挑了挑眉。
宋硯南直直迎着我的視線,不躲不避。
我輕笑一聲,低下頭端起茶杯,慢條斯理、語氣溫和的開口:「確實,是我疏忽了,硯南都快畢業了,是時候來公司實習了。」

-2-
我大大方方的給宋硯南安排了實習,在廣告部老大手底下工作。
廣告部老大是和我一起打江山的老友,宋硯南在她手底下,不用我多囑託,她也知道該怎麼辦。
安排好宋硯南實習那天,他在公司喊住我。
我回過頭,宋硯南站在透明的巨大落地窗前看着我,目光澄澈透明,他一字一句地和我解釋:「長姐,要是我說,我不知道爸爸的這個安排,你信不信?」
我看着他。
我對宋硯南其實向來不冷不熱,他和錦夏一樣叫我一聲姐,只是錦夏是親熱的喊我姐姐,他是帶着距離感的叫我長姐——畢竟不是一母同胞。
我當初回國,家裏正是最混亂一團糟的時候,我每天在外奔波,那時他臨近高考,我做主不讓人通知他,他高考完才知道家裏破產,自己媽媽丟下他捲走家裏的錢跑了。
那段時間他活的小心翼翼,半大的少年在家裏像個低人一等的犯人,他學着在醫院照顧老頭子,在家裏照看錦夏,有一次我找熟人借錢又被婉拒,無力地坐在公司門口,只覺得生無可戀。
他抱着保溫桶裏自己學着煮的綠豆湯,大夏天四十度的走了十幾公里,走到公司時臉曬的通紅,他將那個保溫桶送到我面前時眼睛也是通紅的,只說:「長姐,喝嗎?」
後來我走投無路瞞着家裏人去賣血,回來暈在家門口,醒過來時他守着我,也不知道在哪兼職買了一隻鴿子笨手笨腳的學着燉湯給我喝,那是我喝過最難喝也最難忘的鴿子湯,他端到我牀前時低着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眼淚卻無聲地一滴滴的打在我手腕上,他說:「長姐,我不念大學了,我去打工,做什麼都行,我打工賺錢給錦夏唸書。」
後來他跑到工廠打黑工,自己跑去賣血,黑瘦黑瘦的拿着一萬三千塊錢捧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就想,一定要挺過來。
一定要挺過來。
所以不管現在怎麼樣,之前那些走投無路、相依爲命的瞬間都確確實實是真實存在的。
可是人心隨着利益瞬息萬變。
人在商場太久了,假話說的多也聽得多,所以能沉默避免說謊話的時候,我就習慣保持沉默。
宋硯南問我信不信。
我對他笑了笑,忽略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失落,沒說話。
宋錦夏過來找我的時候,我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林立的高樓。
她抱着我的胳膊,小女兒情態的和我撒嬌:「姐姐,你怎麼真的讓宋硯南進公司啊,你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我笑起來,寵溺的看着她:「什麼引狼入室,他也是自家人。」
自家人,當然要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讓人放心。
錦夏朝我撇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什麼自家人,瞧爸爸那個樣子,只怕唯恐這個公司落到你手裏,宋硯南大學還沒畢業,他就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權,他也不想想,要是沒有你,這公司連皮都沒有,他還好意思讓你讓位。」
「老頭子真是偏心偏的沒邊了。」
「宋硯南也是白眼狼,他當年上大學,學費都是你一分一分湊的,如今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聯合老頭子這樣算計你。」
「真是讓人寒心。」
我拍拍她的頭,笑:「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你今天不是和朋友約了去逛街?」
她依戀的靠着我:「今天早上餐桌上發生那樣掃興的事,我怕你不開心嘛,你不想我陪陪你嗎?」
我摸着她的發頂,心裏柔軟下來:「我等下和徐安之喫飯聊點正經事,你先去玩吧。」
她眼睛一亮:「安之哥!」隨即不懷好意的打量我,八卦:「哦~你和安之哥是不是好事將近啦?」
我神色淡下來,語氣有些冷漠:「別胡說。」
我和徐安之是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認識相戀的,那時候徐安之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棠,等我們畢業回了國,就結婚吧。」
後來就是我家出事,我走投無路,去求徐安之,求他借我錢,我要將公司從賭場贖回來。
當時我家公司效益不好,在賭場手裏值不了多少錢,但贖回來我還有翻身的希望,畢竟破船還有三千釘。
當時徐安之怎麼回答我的來着。
哦,他目光溫和的看着我,臉上掛着熟悉的笑意,就像在國外留學時,我每次央求他給我做紅燒排骨時他無可奈何又寵溺的笑意一樣,但他說出的話卻讓我如墜冰窟,他說:
「如棠,對不起,但你要知道,我們是生意人,生意人永遠不做虧本的買賣。」
我當時失望但也能理解,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風險這樣大,他不陪我賭是人之常情。
哪怕我是借,他也怕我還不上。
當日大雨滂沱,他家別墅在半山腰上,家裏的車子都被我賣掉用來支付我爸的醫藥費了,那天我是淋着雨空手從山上走下來的。
第三天我在醫院賣血的時候在報紙上看見他的花邊新聞,他爲了博紅顏一笑,花三千五百萬拍了只陀飛輪鑽表送給當紅小花。
再後來就是我將贏回來的公司起死回生,我那時候恨他恨的咬牙切齒,但在商業宴會上遇見的時候,倒也能相安無事,他彬彬有禮的誇讚我:「如棠,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我也能語笑嫣然的和他寒暄:「徐公子真是過獎了。」
畢竟生意場,抬頭不見低頭見,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徐安之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對他來說又重新有了價值。
於是他重新追求我,送花請喫飯,一副彬彬有禮癡情郎的模樣,錦夏不明就裏,只覺得徐安之人很好,於是她成天纏着我問我徐安之什麼時候能成爲她的「姐夫」。
這中間涉及很多東西,我不欲解釋太多,每次都敷衍過去。
這次也是,錦夏依依不捨的說:「好吧,姐姐,安之哥這樣好,你錯過他會後悔的。」
我扯起脣角冷笑。

-3-
我和徐安之這頓飯喫的不了了之。
我最近在忙公司 IPO 上市的事情,徐安之想要分一杯羹,但天下沒有白喫的晚餐,他要想分一杯羹,我讓他拿他家對外貿易的港口來交換。
他往後依靠在靠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如棠,我們如今生分成這樣了嗎?」
我淺笑起來:「徐安之,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我們是生意人,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徐安之笑:「你還在爲當年的事怪我?」
我滴水不漏的打太極:「在商言商而已,你想多了。」
他視線轉向窗外,臉上一副很唏噓悵然的模樣,他問:「你還記得我們當年在國外上學的時候嗎?」
我當年出國比較早,那時候我家庭條件在一衆留學生中也算是一騎絕塵,這個世界上,好像各層各級都有階級,一層層沒有嚴格劃分但心照不宣、等級分明的小圈子,他家是做什麼的,資產排的上 A 幾,她家的現金流多少,家裏有多少人脈地位,當地人排擠美籍華人,美籍華人排擠華人,華人排擠更窮的華人——總之挺沒意思的。
我認識徐安之的時候,他家庭情況我不瞭解,但他爲了緩解家庭壓力,每週都會在餐廳兼職。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還挺狼狽,大概是一個富家公子哥有好感的女生對他有好感,那個富家公子哥故意藉口菜有問題,在徐安之上前俯身詢問的時候將那盆菜扣在了他的頭上。
雖然現在的徐安之已經不動如山,喜怒不形於色,但當年也只是在驚愕難堪下反應不過來的少年人而已。
我替他解的圍。
後來聊天知道我們是一個學校,我將他拉進我的社交圈,那時候我有個朋友家裏剛好做的是徐安之家對口的業務,當時他隨口抱怨家裏暴雨延誤,有批貨淹了,所以我牽線搭橋,介紹他認識了徐安之。
一開始只是給小筆的訂單試試看,後來一小筆訂單變成大訂單,從大訂單變成長期指定合作伙伴,他家裏人也擅長抓住機會,投資營銷和政府合作打廣告,後來開始做房地產,不過一兩年之內,身價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是我帶他融入我的圈子,後來他慢慢變成圈子的核心,而我慢慢淡出去。
他現Ťů⁽在問我還記不記得我們當年在國外上學的時候,大約是這幾年太過於兵荒馬亂,所以大體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如今他提起,我也只依稀記得他笑容清朗笑着叫我如棠時的模樣。
只是我印象中的這個人,不是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
又或許一直是他,只是我現在纔看清。
我沒回答,他似乎也有點出神,過了好久才收回視線,對我笑笑,說:「如棠,我總記得那時候的情分,所以總狠不下心,我們能聯手,總好過魚死網破。」
市場蛋糕確實就這樣大,地產沒落,徐家這兩年資金鍊不太行,他們迫切想要謀求其它的發展,他想在我這塊蛋糕裏分一杯羹,可是商場如戰場,天底下沒有白喫的晚宴。
這是他教會我的。
我對他笑笑,站起來準備離開,他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看着我說:「如棠,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我看着他,微笑:「徐總,你給的條件還打動不了我。」
他注視着我,脣角噙着笑意,最後嘆口氣。
我轉身就走。
我是在半個月後出事的。
紀監委上門來調查我的時候,我還挺鎮定。
我在腦海中將所有的事過了一遍,確保自己沒有任何違法的地方,然後我只來得及和公司心腹核心對個眼色,就被帶走了。
事情說起來也不復雜,這些年我在商協會有個掛名職務,然後紀監委查到我名下有個和這職務有利益輸送的公司原始股。
本來也不多,只有 5 萬股,這家公司上市後我賬戶裏的 5 萬股通過資本公積金轉增股本方式增到了 20 多萬股,前不久這 20 多萬股賣出去,我賬戶上多了四百多萬元。
錢不算多,但涉嫌非法交易和受賄信息泄漏。
這是我的罪名。
公司財務高管和核心負責人來看我的時候我一直沉默,他們都臉色惶惶,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我一如既往的鎮定,有條不紊的吩咐接下來公司的事情,我只能把控大的方向,上市是要中止了,我被立案調查,所有的上市行爲都要被迫停止。
律師已經在爲我最大程度上的找證據,只是賬戶明擺着,目前只是幾年的問題。
事情已經發生,情緒是沒有用的,只能想辦法解決。
我嘆口氣,有些疲累的往後靠,我想起徐安之,我想這大概就是他送給我的驚喜,只是能在我的私人賬戶上動這個手腳的,只能是我最親近的人。
老頭子?他不至於對我這樣狠,即使他想讓宋硯南接手公司,也不會上來就做這樣大。
宋硯南?他迫不及待,所以喫裏扒外和徐安之暗渡陳倉?
又或者是我最信任的高管?即使我們當年風雨同舟,但重利之下人心難測,究竟是誰?
我閉上眼,我對面的阿曼喚了我一聲:「如棠。」
我睜開眼看向她,我和她是大學同學,她家庭也一言難盡,她爸爸是老式的一夫多妻,有幾個老婆和多個孩子,她和家裏鬧掰,當年她回國後就來幫我,我們算是患難與共。
她聲音鄭重又小心翼翼,只是看着我,目光有些悲憫,我有些意外,和徐安之聯手的人這麼快就查出來了?
阿曼斟酌片刻才說:「如棠,用你賬戶購買這些原始股的人,是你的妹妹,宋錦夏。」

-4-
老實說,我想了很多人,都沒想過這個人是錦夏。
錦夏,錦夏,怎麼會是她呢?
因爲媽媽早逝,我又從小出國,家裏只有她和繼母與宋硯南,我每次出國都擔心她在家中被欺負,跨國的電話視頻幾乎每日一個,可能是心疼和愧疚,我雖然是她的姐姐,但對她寵愛的程度幾乎算得上是半個母親。
有求必應,哪怕是家裏最窮的那一年,我也從來沒有在物質上讓她受過委屈。
我想不到,她爲什麼會用我的賬戶購買這些原始股。
我微微有些暈眩,像是被衝擊後一瞬間的空白,但還好,這些年,無數大風大浪我都挺過來了,所以我很快鎮定下來——至少表面上是鎮定下來了。
我問阿曼:「錦夏性子單純,她一直認爲徐安之是個可靠的好人,她是被徐安之矇蔽利用了?」
阿曼看着我,嘆了口氣,表情依舊悲憫,她說:「不,如棠,你妹妹宋錦夏她知道後果,也不是被矇蔽利用,她……她主動去幫徐安之的。」
「她喜歡徐安之,徐安之可能跟她提起過你在商業上對他趕盡殺絕,如果能給他兩年時間緩口氣就好了。」
我面無表情的靜靜地聽着,阿曼的語氣有些晦澀:「主意是徐安之出的,徐安之也沒瞞着,他跟我說,錦夏還問他:『只是讓我姐姐做兩三年牢是不是?』」
「我來之前徐安之笑着跟我說『把這個消息帶給如棠,我其實挺想知道她這樣要強的一個人,聽見自己捧在掌心的親妹妹爲了我背叛她是什麼表情,或者我也想知道,她是寧願自己認罪做牢,還是找證據將自己的親妹妹送去監獄。』」
金融欺詐、誣陷、挪用公款……即使我對法律稱不上精通,也知道她將會面臨什麼。
是比我嚴重的多的刑期,十年往上。
阿曼還在等我的回答,我閉上眼往後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到我們媽媽去世那天。
那個無比精緻被家族推着往前走向來貪玩誰也不愛的女人在臨終前似乎找回了一點對孩子的愛,我守在她的病牀前,那時錦夏還小,她臨走前眼睛裏竟然含着淚,看一眼懵懂的錦夏,用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攥住我的手腕,她說:「如棠……你……你是姐姐。」
我是姐姐,長姐如母,我要好好照看我的妹妹。
她活着的時候沒怎麼看顧過錦夏,老頭子年輕時更不靠譜,所以錦夏算得上是我帶大的。
她第一句會說的話就是姐姐,我想到她小小的手,軟軟的臉,咯咯的笑聲和軟軟的「姐姐Ṭũ̂⁸」,還有每次我要出國時她在我身後踉踉蹌蹌哭着跑着追着撕心裂肺喊我姐姐時的樣子。
我在心底流轉千百個念頭,我不是婦人之仁,可最後我發現,我下不了手。
當年我破釜沉舟、隻身一人去公海想贏回公司時,都不曾發過抖。
心硬如鐵,即使再怎麼心硬如鐵,她也是我心底最後唯一的一絲柔軟。
我嘆口氣,睜開眼看向阿曼,她似乎知道我的決定了,臉色微微一變,有些晦澀的開口:「如棠,她闖的禍她要承擔代價,你不能一輩子護着她。」
我苦笑,這大約是我這些年唯一的認栽,我說:「沒辦法,阿曼,錦夏大學還沒畢業,她從小到大都沒喫過苦,她去坐牢,她挺不過來的,她人生中最美的十多年,我狠不下心。」
「她是我親妹妹,我沒辦法。」
阿曼眼裏微微噙着淚,我說:「讓律師儘可能爲我減輕罪行,商協會的掛職我很少去,或許可以證明我是無意過錯,不存在利益輸送。」
「能減多久是多久,我在裏面的日子,公司要靠你撐着了。」
阿曼也恢復如常,我們向來這樣,事情一旦有了走向,就拋開情緒解決問題,她站起來,收拾資料對我點頭,說:「你放心。」

-5-
判決和我們當初預想的大差不差,沒收利益所得的那四百多萬,罰款三十八萬,最後看在我認錯態度積極誠懇酌情判刑 2 年。
判決下來那天我聽見宋錦夏在我身後哭着叫姐姐,我頭都沒回。
只是在轉身的時候看見宋硯南,他離宋錦夏很遠,靜靜地看着我,在我目光對上去的時候,嘴脣微動。
我靜靜的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緒來,只是黑沉沉的。
老實說,可能是我忙加上不怎麼上心的緣故。
宋硯南在我心裏一直是個有些沉默寡言的繼弟。
我和他除了最難的那年說的話多點,其它時候我對這個繼弟並沒怎麼關心。
我唯一一次對他發火是那年他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撕掉,瞞着我一聲不響的跑去做苦力。
他拿着那一萬三跟我說這是他賺的給錦夏的學費,他不念書了,我沒忍住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我問他:「你不去唸大學,你想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嗎?」
他那時候黑瘦,但已經比我高半個頭,他沉默很久,低着頭跟我說:「我只是不想你那麼累。」
我沉默片刻,才說:「累不累都不差你這點,什麼年紀做什麼年紀的事,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去讀書。」
宋硯南當時抬頭看我,眼裏依稀是細碎的霧氣,他的眼神黑沉沉的,那種小動物的眼神,彷彿他多喫一口飯我就要將他丟出去一樣的惶恐。
我心中微微一軟,我想那大約是我對他少有的溫和,我說:「天塌下來有我扛着,我扛不了也不是硬撐着,你安心去讀書。」
這不是聖母或者什麼,我是個家庭觀念比較重的人,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宋硯南到底和我有血緣關係,他姓宋,就是我宋家人,我是家中長姐,家中沒有大人,所以我要對他和錦夏負責。
不管怎麼樣,他走出去,人人都知道他是我宋如棠的弟弟。
後來我粘好他的錄取通知書,送他去讀大學。
現在他長大了,看起來似乎有幾分穩重可靠的樣子。
如今我入獄,這樣好的時機,他會在外做什麼呢?
我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垂眸迎接我的判決。
兩年,公司有我的心腹坐鎮,只希望不會被翻出太大的浪花。
時間其實也沒有太難熬。
因爲表現比較好加上一些渠道,我得到了兩次減刑,一年三個月後,我出來了。
我出獄那天,阿曼來接我。
陽光刺眼,她站在車子旁,手裏拿的東西我看不清,她看見我就笑了,說:「咱以後也是金融罪犯了,再遇上不服氣說你是嬌娘子的人也可以拿這段業績唬人了。」
這時候還能苦中作樂,說明外面的情況還不壞。
我忍不住笑出來:「這麼久不見,還這樣貧。」
我假裝沒看見她眼底的微紅,她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行李,我這纔看見她手裏拿的竟然是柳條。
她用柳條在我身上身前身後的掃,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問:「這是做什麼?」
她還挺嚴肅:「別動,用柳條給你掃晦氣呢,接下來你都要倖幸運運的。」
我站在原地,任她唸唸有詞的掃。

-6-
我減刑提前出來的事,除了阿曼沒有人知道。
我們去了一家僻靜的私房菜,上菜之後,阿曼開始跟我說公司最近的現狀。
我在的時候公司是我當家作主,核心管理層都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人,但公司名義上的老闆還是老頭子。
我進去後,老頭子出來想掌控大局,只是總部密不透風,他退而求其次,將宋硯南安排到下面一個也算是核心條線的子公司做管理。
這公司業務是支撐總部 30% 的營收來源。
阿曼的神色有些無奈,她說:「如棠,你要有心理準備,總公司事情太多,我實在分身乏術,原來管理層是我們的人,但他下面也會有想往上爬的人,宋硯南商業敏感度很強,他做的不錯。」
「他把控這條業務核心線,如果他佔山爲王、不願交權,兩個陣營勾心鬥角,最後也會元氣大傷。」
我沉默頷首,表示知道了。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先說宋硯南的這件事,是因爲外面還有徐安之虎視眈眈,他們一直想蠶食我們的業務,你出事後,我們和他交手這一年多,算是處於下風,不少核心大客戶被挖走了,但還好情況沒壞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我嗯了一聲,她過了片刻,才繼續跟我說:「宋錦夏搬出去,和徐安之在一起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頓住了,片刻後脣角勾了勾,我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了。」
阿曼表情難得的有些疑惑,她問我:「如棠,你不生氣?」
我喫了一口我最愛的佛跳牆,過了會才淡淡的說:「生不生氣都改變不了已定的事實,徐安之讓我坐了一年三個月的牢,他會爲此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至於宋錦夏,我以前對這個妹妹實在是太寵愛了,從一年前我決定爲她付學費那天起,就已經想好要教給她什麼東西了。」
阿曼看着我,疑惑的蹙眉。
我笑了笑。
我沒着急回去,也沒有立馬拋頭露面。
我住在酒店套房,首先看這一年多的新聞,阿曼將公司的財務報表整理好給我,還有公司目前的組織架構、業務條線、合作伙伴的商業模式……
一週後,我把這一年多和社會脫節的所有信息補充完整後,在一個很普通的工作日早上,去了公司。
一年多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可又好像改變不了多少東西。
我是最早到公司的,阿曼已經提前讓人將我塵封一年多的辦公室整理乾淨,單向透明的玻璃門,我處理完公務剛好九點整,我讓阿曼在高管羣裏發了我回來後的第一條消息:
【九點半,公司經理及以上高層,A3 會議室。】
我坐在會議室的主座上,阿曼坐在我右手邊,我可以不動聲色的觀察每一個猝不及防見到我第一面時的高層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喫驚總比驚喜的多,還有瞬間眼眶溼潤的——我脣角含着微笑靜靜的看着,這就是一起打江山風裏雨裏走過來的好處,除了那點易變的感情,只要有錢後你喫肉時願意大方的分給下面幾口,就會收穫忠心耿耿維護你利益的戰友,因爲維護我的利益,就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
大家也都是職場上的老油條,心思敏銳且活泛,所以除了在見到我第一面震驚激動,後面就鎮定下來。
我沒寒暄,直接開門見山,讓每個高層彙報他們的工作項目、時間截點和預期收益,總體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點。
偶爾有人來不及弄虛作假,想糊弄過去,我似笑非笑的望過去,每個問題都一針見血,問的他們冷汗直出。
這個會議達到了我想要的結果,我想我表現的已經很明顯了,一年多的脫節,出來後我依舊敏銳,鋒芒畢露、剛毅堅決,有二心的高層不會輕舉妄動,也給觀望或者擔心的高管打了一劑定心針。
我依舊是當年那個單槍匹馬去公海賭回公司將它起死回生的宋如棠。
所有的高層都彙報完後,我才放下手中的筆,視線從長桌兩側的高層臉上掃過,我微微笑了笑,說:「諸位,好久不見。」

-7-
我回來的消息傳開後祕書室的電話都被打爆了。
無數媒體預約採訪,還有老友試探。
我讓祕書室全部滴水不漏的擋回去了。
回來後重新出現在公衆面前,當然要挑一個最合適的時候。
總部密不透風,無數人打聽也都被擋回去了。
中間我收到了徐安之的信息,他發了條信息:恭喜,給個面子一起喫個飯?算是爲你接風洗塵?
我冷笑,老實說,徐安之具備一個合格的商人該有的所有品質,但我確實不太想也沒必要給他這個面子。
我沒回。
過了兩天,又有一個人來找我。
宋硯南。
阿曼問我要不要見的時候我沒猶豫,總部的事情漸漸安頓好了,我遲早是要見他的。
宋硯南比我一年多前見他更高了,肩膀開闊,穿着筆挺的西裝站在我面前,劍眉星目,身上已經有成年人的穩重和不動聲色,他遠遠的看着我,笑了,說:「長姐。」
我對他微笑。
在辦公室寒暄兩句我就直接步入正題,誇他:「我聽下面人說了,你做的不錯。」
他靜靜地看着我,客氣的說:「是長姐教的好。」
我看着他,覺得累,和外面的人怎麼打太極我都有十足的耐心,可對於身邊人,我向來沒有這個耐心,所以ẗū⁶我頓了頓,直截了當的說:「公司上市後,8% 的股份,滿意嗎?」
宋硯南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他說:「我不明白長姐的意思。」
我直視他的眼睛:「你姓宋,是宋家人,不管你想要什麼,宋家人的利益都是一體的,你是我這邊的人,跟着我,我能給你更多,懂嗎?」
他不知道爲什麼,沉默片刻後突然嘆口氣,他說:「我知道。」
他站起來,將手裏的東西放在我的桌子上,我隨手翻看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發現竟然是他管理的那個業務公司的核心信息——看兩眼我就知道這不是虛頭巴腦應付我的那種。
我抬頭看着他,在來之前他就將這些東西準備好了。
爲什麼?
他說:「長姐,我如今是不是也能幫你扛一點東西了。」頓了頓,他的目光不知道爲什麼有些悲傷,他說,「徐安之和宋錦夏,讓你不會再信任任何人了是嗎?」
我握着他遞給我的這些資料,過了很久才說:「宋硯南,你要知道,這世上,用利益維護的交易永遠比空手套白狼打感情牌的人心更牢靠一點。」
他沒說話,最後他才留下一句:「可利益永遠不會讓我背叛你。」
我笑笑,會不會背叛我是用行動證明的,嘴上說的話,我永遠都不會信。
我看着宋硯南,淡淡的說:「做給我看。」

-8-
我重新開始社交露面,是在拿到通信公司 CDN 加速服務大型招標訂單後纔出面的。
價值數億的招標項目,是我給我的這些「老朋友」的問好。
果然,沒人再在背後或當面提起我坐牢的事,再收到請柬,都是客客氣氣,禮禮貌貌的問候,世上人人敬畏強者,足夠強就有足夠的尊重。
而有多少尊重是衡量實力的標準。
再次見到徐安之,是在不久後的一場晚宴上。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璀璨的水晶燈像銀河一樣波光瀲灩,徐安之朝我舉杯,笑着說:「有一年多沒見過宋小姐了,精神還這樣的好,真是佩服。」
我知道他是故意想提起我坐牢的事,周圍的人都聞聲朝我們這個方向望過來,偶爾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我微笑,客氣的說:「徐公子精神就沒那麼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招標漏標的緣故,手下敗將就是手下敗將,走些旁門左道給自己爭取到一年多的時間,你和你的公司怎麼還是這樣的不爭氣?」
旁邊不知道是誰低低笑出來,徐安之看着我,他脣角雖然還含着笑,但是臉色卻一點點沉下來,晚宴的主人匆忙忙的趕過來解圍,我笑笑,轉身往另一邊去了。
我到花園裏賞月喝酒,過一會,我聽見身後有人喊我:「姐姐——」
很熟悉的聲音,我頓了頓,才端着酒杯回頭。
錦夏穿着白色的禮服站在我身後,她向來甜美,如今這副打扮,也是個大姑娘的樣子了,我靜靜的看着她,沒說話。
她咬了咬脣,說:「姐姐,我聯繫不上你,也見不到你,你出來爲什麼不和我和爸爸說。」
我冷漠的看着她。
她對我的這個表情似乎很陌生,所以眼睛瞬間紅了,她問:「你還在怪我對不對?」
我這下是真的被氣笑了,我問她:「我對你不好嗎?宋錦夏,你喫裏扒外和別人背叛你的親姐姐,到底是爲什麼?」
宋錦夏看着我,過了很久,她突然哭出來,對我說:「你對我好嗎?」
「宋如棠,小時候媽媽去世,Ťù₇爸爸又娶一個女人帶着個宋硯南上門,你明明都答應媽媽好好照顧我,爲什麼還要出去留學?」
「我那樣求你,那樣捨不得你,你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將我一個人丟在家裏,應付那個喫人陰陽怪氣的繼母和眼裏只有宋硯南的爸爸。」
「所有人都誇你巾幗不讓鬚眉,說你優秀,說你怎麼怎麼的疼愛我,可是宋硯南他都不是你的親弟弟,你當年不也照樣供養他讀大學嗎?」
「你成天讓我逛街和朋友去玩,可是你明知道爸爸讓宋硯南進公司不安好心,你不是照樣安排他進了嗎?」
「你永遠拿我當小孩子,以爲我天真無邪,就應該做你什麼都不知道的妹妹,徐安之?一個徐安之怎麼會讓我背叛你,宋如棠,我就是讓你知道,被一個你一直認爲單純的妹妹冷不防咬一口的感覺怎麼樣?」
「我恨死你了。」
「你根本不愛我,你和爸爸一樣,更喜歡那個宋硯南,你讓他當你乖乖的親弟弟好了,反正你們現在姐弟情深,都一起接受商業雜誌採訪了。」
我看着錦夏,這番話是她的心裏話,她眼睛裏含着淚,臉漲的通紅,胸膛極速的起伏,我這Ṭù²時候才覺得悲哀,我靜靜地看着她,靜靜地開口:
「宋錦夏,我永遠不會爲了宋硯南去坐牢。」
她不服輸的死死的看着我。
我視線從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徐安之身上一掃而過,嘆口氣,我說:「宋錦夏,你說我不愛你,可你如今跟徐安之在一起,你問問他願意爲你做什麼?」
我嘲諷的笑笑,轉身走了。
和宋錦夏的這場對我來說算是個小插曲,我暫時沒時間也騰不出手去收拾她。
公司的上市計劃重啓。
阿曼有些不太理解,其實現如今的狀態,上市可以緩一緩,因爲徐安之本就對我們公司虎視眈眈,發行股份後他如果暗地裏搞小動作收購散股,也是件麻煩事。
我笑了,說:「我就怕他不行動。」
他不行動,我怎麼引他入套呢?
上市進行的很順利,這個上市本在一年前就應該完成了,重啓流程時公司裏的所有人都已經得心應手。
次年八月,公司在紐交所完成上市。

-9-
公司的股份我牢牢掌控,我有 30% 的控股,宋硯南 8%,這是我之前承諾他的,老頭子手上有 12%,宋錦夏手上有 5%,宋家人手上加起來 55%,即使不算宋錦夏手上的那 5%,也能保證宋家對公司的絕對掌控權。
徐安之甚至送來了賀禮,阿曼有些不安:「徐家最近太安靜了,他們是想有什麼大動作嗎?」
我笑而不語。
徐安之一直都有小動作,他一直在收購散股,只是我們公司上市不久,小股東觀望猶豫不決,不會在這個時候拋售手中的股份。
一些小小的散股,我相信他手上只在 2% 左右。
那他會做什麼?
徐安之沒讓我失望,他這個人從來不會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華安被爆出一樁信息泄漏醜聞。
源頭是來自於之前的通信公司 CDN 加速服務的招標單,我們爲通信公司的客戶提供 CDN 服務器系統,公司上市後斷斷續續的爆出用戶信息泄漏。
這個新聞很快在很短的時間內以不正常的流量傳播引爆,市場的反應是最激烈的,當天華安的股價從八十四塊二跌破七十。
但在我們回應前,還有不少股東觀望。
除了這個,很多媒體一邊倒的質疑華安,挖出華安海外投資受挫,旗下公司對外出口貿易虧損超過 30%,營收成了問題,還逾期工人工資。
避謠的信息似乎被主流屏蔽,所有的消息在口口相傳中漸漸被誇大變得誇張,市場譁然,中小股東爭先恐後的沽空,唯恐落後一步。
我當機立斷,開啓反收購,徐安之似乎算到了這一步,反收購第三天,大量資金投入後,華安的一項工程出了問題。
那是和政府的新項目,預計投入二十億,政府突然縮短工期,前期一期工程投入收不回回款,加上反收購打起的價格戰,華安現金流左右支絀。
我打電話給相熟的銀行,個個客客氣氣,只是推三阻四,借錢可以,只是要提供更多的財產抵押。
偏偏這時候老頭子中風住院,他的那 12% 誰都動不了。
爲了解政府工程的燃眉之急,我抵押出去 10% 的股份。
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接到徐安之的電話,他在電話那端語帶笑意,客客氣氣的說:「如棠,你還能撐多久?」
我也笑了:「徐安之,你花這樣大的代價高價收購華安股份,你還能撐多久?」
他笑:「如棠,打個賭吧,我一定能比你撐的更久一點。」
他跟我說:「宋如棠,你知道你做錯哪一步嗎?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將自己的那 10% 股份質押出去。」
我心裏一驚,很快反應過來。
我算了一下,這些天他順利吸納的股票加起來估計在 8%——10% 之間,徐安之的經濟流我是清楚的,他手頭上不可能有這樣大筆的資金,所以他一定是質押了自己公司的股份。
即使加上宋錦夏的那 5%,他的股份也僅在ťű³ 15% 左右。
我還有 20%。
他在電話那端低低的笑,語氣輕柔又飄渺,他喟嘆:「如棠,經歷這樣多,你怎麼還這樣的天真呢?」
我是在晚上看見新聞的,徐安之和宋硯南。
兩個人同桌而食,遙對敬酒,看起來非常熟稔的樣子。
宋硯南有 8% 的股份。
他們兩個人一起來見我的時候,我絲毫ẗŭₖ不覺得意外。
我坐在辦公桌後面,只是看着宋硯南:「演這麼久的戲,真是委屈你了。」
宋硯南的語氣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喊我:「長姐,沒辦法,利益永遠是第一位,這公司,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我偏頭看向徐安之,他坐在我對面,看着我這個位置輕笑,說:「如棠,明天我會宣佈我成爲華安個人控股最大的股東,你這個位置,是不是該讓人了。」
門口傳來一句輕笑,我聽見錦夏的聲音,她的聲音甜美依舊,喊徐安之的名字:「安之哥,你是把我的那 5% 也算進去了嗎?」

-10-
局是什麼佈下的?
大約是一年前我決定爲錦夏坐牢的時候。
當時生氣也是真的生氣,可我不單單是因爲宋錦夏做那個決定,在我做決定前,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我從那時開始佈局。
宋錦夏是我佈下的第一顆棋子。
當年我去公海前,怕自己出意外,買了一份大額的保險,受益人是宋錦夏。
保險公司的負責人聯繫不上我,找到了宋錦夏。
那時候我其實並不知道錦夏爲什麼要背叛我,我只是直覺的覺得,她不會僅僅只是爲了徐安之就背叛我。
晚宴那天宋錦夏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只是我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是宋錦夏知道這份保險來探監的時候。
她問我,爲什麼要買這樣一份保險,又爲什麼願意爲她坐牢。
我當時看着她,語氣不輕不重的說:「你是我妹妹。」
她是我妹妹,我那時想如果我在公海上出事了,至少我的妹妹,能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輩子。
後來我爲她買信託,建基金,她的私人銀行賬戶上,我每年都會存入大筆的現金。
我不是不培養她,不是隻讓她逛街買東西,我只是希望我的妹妹永遠天真無邪,健康無憂的過完一生。
她不用擔驚受怕,不用提心吊膽,不用對不喜歡的人笑,喝不想喝的酒,周旋在無數心懷鬼胎的人中間。
她不用像我一樣,爲錢發愁。
那時她隔着一道欄杆哭的梨花帶雨,她跟我說她錯了。
出獄後阿曼跟我說她和徐安之在一起了,我就知道計劃可以展開了。
晚宴那晚的那些話也是我和宋錦夏故意的,徐安之再怎麼覺得宋錦夏沒有腦子,也不會相信她會爲了他做到這個程度。
那晚的那番話反而讓他安心。
我的那句「宋錦夏,你說我不愛你,可你如今跟徐安之在一起,你問問他願意爲你做什麼?」也只是激將法罷了。
他要拉攏錦夏,要得到她手裏應分的股份,就要讓錦夏相信他是真心喜歡她的。
爲了讓錦夏相信,他會做什麼?
比如告訴她他收購的打算,合作的銀行,比如爲了展現誠意將自己手裏一部分自己公司的股份轉到錦夏賬上換取她的信任。
宋錦夏走過來, 親密的攔住我的肩,對我對面的徐安之笑的甜蜜親熱, 她說:「可是安之哥, 怎麼辦, 我現在後悔了,那是姐姐給我的股份,我怎麼能隨隨便便賣出去呢?」
徐安之這個時候還勉強鎮定, 看着我:「宋如棠,那你也沒贏, 18% 的股份, 我現在也是華安的第二大股東。」
我憐憫的看着徐安之, 笑出來,我說:「徐安之,我要是你, 就會去查查你質押出去用來買華安股份的那些你自家公司的股份,被誰買去了。」
徐安之這時候才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 我學他的樣子對他雲淡風輕的笑,我說:「抱歉了徐安之,我的位置你坐不了,但你的位置,現在好像是我的了。」
釜底抽薪, 所有的局都是一個套。
從我入獄那天起,就已經佈下了棋局。
我偏頭看向徐安之身邊的宋硯南,語氣有些可惜:「宋硯南, 我跟你說過, 這世上, 用利益維護的交易永遠比空手套白狼打感情牌的人心更牢靠一點。」
「你不會以爲你做這麼一點事就足夠讓我信任你了吧?我早和你說過,做給我看。」
「很可惜,你現在一無所有了。」

-11-
我的收購案一舉成名, 徐家破產, 他的公司被我拆解, 併入華安。
宋硯南被我打包丟到非洲,在那個貧瘠的土地上管理那個虧損的海外公司。
老頭子中風未醒,在醫院吊着續命。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有大筆的錢讓他就這樣一直不死不活的活下去。
錦夏親密的摟着我, 撒嬌說:「姐姐真好, 只剩下我們了, 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我微笑不語。
她不知道, 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當年保險公司的人是我安排的, 我故意讓她知道那份保險的存在,銀行的賬戶也是我讓人讓她發現的。
以前對她的那些好當然是真的, 那些爲她真心實意的打算和考慮, 我一直想將她排除在這些事情之外,讓她țū́ⁿ一直純潔。
可從她背叛我的那天起,這種好和信任就消失了。
她現在在我眼裏,不是妹妹,只是可以利用的人。
這個世界很簡單,只是人心複雜,其實人心也很簡單, 只是利益分配更復雜。
從今往後,利益第一。
沒有長姐宋如棠,只有商人宋如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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