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冤種原配不幹了

成親當日,夫君在老家的娘子找上門。
她自請下堂,人人贊她高義,幾年後原配病逝,她被高調迎回,成就一段佳話。
而我穿成了那個被敲骨吸髓的原配。
在她上門那日,我疑惑:「你怎麼證明你是夫君的娘子?她,她,還有她,都說自己是夫君的娘子。」

-1-
被送入洞房前,一女子闖入喜堂,高呼我夫君的名字:「許鴻宸——太好了,你還活着。」
來了,劇情開始了。
上花轎前,我突然穿成了原主這個倒黴的原配。
而面前的女子是女主,她是男主許鴻宸在鄉下的妻子。
許鴻宸上京趕考路遇劫匪,傷到腦子,徹底忘了她。他高中後,得侯爺看中,以嫡女許之。在成親當天,女子找上門。
得知真相後,不願許鴻宸爲難,自請下堂。
人人贊她高義,傳原主善妒。
等許鴻宸登上次輔之位時,原主病逝,女子被高調迎回,拿到皓命。
京城無人不感慨「原主沒福分」。
是真的沒福氣嗎?
恐怕不見得吧!
許鴻宸如劇情裏一樣,眼神迷茫地問道:「所以你是?」
女子目光落在我的鳳冠霞帔上,彷彿才發現自己闖進來的是什麼地方。她張張嘴,又搖搖頭,選擇以退爲進:「我,我只是你的老鄉。」
她說完便急匆匆要走。
這副姿態是個人都能看得出端倪。
許鴻宸也不例外。
原劇情,許鴻宸當晚入了新房,心神不寧,拋下原主去找了女子問清楚。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由不得原主了。
可我不是原主啊!
我掀開蓋頭:「且慢,既是老鄉,怎麼不留下喝一杯喜酒?我看你心急如焚,連喜堂都敢闖,怕不是老鄉那麼簡單吧?」

-2-
女子走得慢了,淚灑當場。
丫鬟銀翹奇怪地看她:「難道是敵國探子?來人,把她送去大理寺……」
女子趕忙回答:「不,我是許鴻宸的娘子陳思思。他久不來信,我擔憂他才……」
衆人譁然。
喜事變醜事。
陳思思痛苦又堅毅地看了許鴻宸一眼,道:「我願自……」
讓她說出來還得了?
我打斷她:「哦?敢問姑娘如何證明你是許大人的娘子啊?」
話音未落,喜堂裏闖進三名女子,個個說自己是許鴻宸在老家的娘子。
「你瞧瞧,她,她,還有她都說是許鴻宸許大人的娘子。口說無憑,我該信誰?許大人的人品豈會如此不堪?」
衆人同意:「對啊,你說是就是?沒有任何憑證的嗎?」
「我與許兄有抵足夜談之情誼,我不信他是放蕩不堪、貪圖美色之人。」
「我也不信。姑娘,你們得拿出憑證,休得無端辱許兄名聲。」
陳思思咬脣,拿出一紙婚書。
衆人傳閱:「是許兄的筆記!」
我與陳思思的目光對上,她眼底閃過一絲挑釁。
我幽幽一笑:「哦?可有官府的印章?」
「沒有……」
不僅沒有,更不是傳統婚書的格式,反而像是許鴻宸給陳思思寫的一封情書。
男婚女嫁不經過三媒六聘那便是私相授受……
「我們村裏拜了堂就是成親……」陳思思打斷衆人的遐想,「當時許郎急着赴京趕考,我們便沒有上官府登記。」
鄉下確實沒有那麼講究。
我指出漏洞:「官府登記只需父母代勞即可,那麼久了,爲什麼都未去辦?許大人在外也留了不少墨寶,歹人想模仿他筆記也容易。
「事情有待覈實,若幾位姑娘真是許大人的娘子,此門婚事作罷。我,江柚自請長伴青燈古佛,了此餘生。管家,送客!」
賓客退去。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剩下的許鴻宸、陳思思,以及「他的幾位娘子」。
「諸位,也請吧!」
「你什麼意思,這不是許府嗎?」陳思思不淡定了。
許鴻宸才華橫溢、高中狀元,也改變不了他是寒門子弟,買不起內城五進五出大宅子的事實。
這點小事,不需我開口。
管家道:「宅子是江府買的,往日,江大人是姑爺,才掛上『許府』的牌子。如今,一切不確定,自是得請出去。」
許鴻宸面上掛不住,自行告辭。

-3-
厚重的門上了鑰。
侯爺一巴掌把桌子拍裂:「豈有此理!居然看走眼了。但柚柚,婚事如何能作罷?你堂堂侯府嫡女,我就不信許家敢爲難你。」
許鴻宸與原主的婚事並不是單純地榜下捉婿,原主一年前去江南外祖家,回來時遇到失憶的許鴻宸。
看他身上有傷,起了憐惜之情。
許他跟在護衛隊後面,保他平安。
一路無逾越之舉,卻助他良多。
正因如此,許鴻宸得知自己要娶的人是路上偶遇的原主,也心生期待,一口答應。
若女主來得再晚一些,兩人入了洞房,互生情愫,原主的日子未必過得那麼苦,也未必早早離世。
侯夫人也道:「對啊,那女子可以做妾的……」
「爹,娘,快別說這些話了。柚柚知道你們心疼女兒,但婚事未成,我纔是侯府嫡女,婚事已成,我便是許家婦。
「我在後宅如何,你們又豈能插手?許家若真有一媳,難免拿其與女兒比較。不管比贏比輸,都是對女兒的侮辱。」
「他們敢?」
怎麼不敢?
在原劇情中,上到許母,下到陳思思生的三歲孩童,都處處拿原主與陳思思做比較,嫌她不夠恭順,不會洗衣做飯。
當真好笑,堂堂侯府嫡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可不是拿來洗衣做飯的。
我幽幽嘆氣:「爹,許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若覺得對不起前頭的娘子,讓我守活寡又如何?」
原主至死都是處子之身。
侯夫人嚇出一身冷汗:「這……我苦命的女兒啊!那該怎麼辦?」
「靜觀其變吧!」
一切的始作俑者,爲了避嫌,在兩家客棧住下。

-4-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未起牀,銀翹大喊着進來:「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許公子來負荊請罪,一大早就跪在我們府門口……」
我微昂下巴,表示知道了。
「小姐,你不去看嗎?」
原主對許鴻宸很有好感,銀翹沒少爲她擔心。
我並不急,梳妝打扮,又喫了早點纔出去。
大門打開。
「出來啦,出來啦!」
外面烏泱泱地圍着一羣人,都在等着看後續。
許鴻宸磕一個頭:「學生來請罪的,對不住侯府小姐。我特帶來藤條,任侯府處置。」
侯府世子舉起藤條,即將抽下去的時候,我開口阻止:「哥,先別急。這一鞭子抽下去,是解氣了,但不能解決問題。」
許鴻宸又磕了一個,似是愧疚極了。
「許大人,小女有三問,可否解答。」
「小生知無不言。」
「好,第一問,我與你的婚事可是你自願?」
「是。」
「第二問,侯府問你可有婚配,你是否回答沒有,且也去官府查詢過?」
「是。」
「第三問,若你鄉下真有娘子,又該如何?」
許鴻宸沉默了,顯然這個問題他沒想好。或者是想好了不好回答。
候爺惱怒:「爺看得起你才把嫡女許配給你,你自己出了差錯,還扭扭捏捏,打算委屈我女兒嗎?那女子就不能……」
一聽就知道候爺還打消結這門親事的念頭,甚至打算讓人家做妾。
我及時打斷他:「爹,您戎馬一生,所求不過百姓安康,一家老小能平安喜樂。您想要女兒能有順遂的婚事,可他的娘子也是您護的百姓之一。
「女兒未能替周國做些什麼,不能爲了一己之私,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啊!誰家女兒願意做妾呢?」
我的話令人動容,人人誇我深明大義。
我成功獲得了好名聲。
許鴻宸是戶部尚書的門生,他的夫人更是我和許鴻宸的保婚人,他二人道了一句「晦氣」,讓許鴻宸弄清楚事情真相再來。
說曹操,曹操到。
許家父母來了。
劇情裏,一見面就指着原主鼻子陰陽怪氣表示自己只認陳思思一個兒媳的許家父母彼時換了一副面孔。
許母不假思索,指着人羣裏的陳思思大聲道:「小兒沒有婚配,那陳思思思慕我兒良久,自奔而來。我兒憐惜她無處可去,才收留她的。」
許父也嚴詞厲色:「鴻宸一心科舉,我怕於他倆名聲有礙,曾讓人搬出去。豈料陳姑娘被人騷擾,不得已又回來。
「她說,她自願爲奴爲婢,只求待在鴻宸身邊。我們總不能把人丟出去,哪裏想到她居然自認是鴻宸的娘子。」
被指中的陳思思渾身發顫:「說謊!不是的,我和許郎拜過堂……」
「我說謊?那你說說,你有三媒六聘嗎?拜堂的時候,有拜過我們嗎?有給我們敬茶嗎?」
全無。
原因無他,陳思思的確是逃出來的。她舅舅要把她嫁給年過四十的員外做填房,她不樂意,攜款潛逃。
被許鴻宸搭救後,住進他家。
兩人互通心意。
但許家父母不樂意,總覺得陳思思下賤。許鴻宸他們是自己拜的天地,有了孩子後,許家父母同意她做妾。
陳思思不依,她握住了許鴻宸的心,只想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兩方僵着。
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許家父母看到陳思思的好,逐漸接納她,答應等許鴻宸考上狀元后,迎她入門。
命運弄人啊!

-5-
陳思思聰明伶俐,短短一瞬間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
她捂住心口,楚楚可憐地看着許鴻宸,她知道她百口莫辯,如果堅持說出許家原本的打算,許鴻宸可能涉嫌騙婚。
倒不如認下,日後,他們想起來,還會念着她的好。
陳思思咬ťûₓ着脣,就要認下。
人羣中,走出幾個人:「且慢,小的還有事要稟告。」
「說!」
「這位陳姑娘於三日前在南門入城,因爲她獨自一人,儀態更像世家小姐,小的便好奇多看了幾眼。
「正巧,看到她衝賣豆花的大嬸打聽許狀元、許府如何走。」
豆花大嬸拜了拜,接話:「民婦雖忙於生計,但對許狀元遊街那日印象深刻。
「他長得好看,我難免多問了幾句,牢牢記得許狀元有兩大喜訊——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日子也記得一清二楚。」
陳思思臉色更白了。
在場的人無一不知考上狀元纔是第一步,如何安排官職纔是重中之重。許多無背景的寒門子弟即便考中狀元,也得不到一個好職位。
若能搭上侯府,當的官絕不會太差。
侯爺氣笑了:「好,好得很!你們幾個呢?直言不諱!」
「我!我是……小的是賣麪食的。陳姑娘向我打聽了許府怎麼走。
「成親前一日,我親眼看見陳娘子走到許府前面,遊蕩了一盞茶的時間。
「成親那日,我早早看見陳姑娘在茶館喝茶,新娘子被引進去的時候,她站到了門口……」
種種證據表明,陳思思是刻意等到那個時候才闖進去的。
穿書之前,我以爲那是作者爲了戲劇衝突,刻意製造的巧合。穿了之後,才覺得不對,找人調查,果然是刻意的。
我看着搖搖欲墜的陳思思,潑了她一杯茶:「陳娘子可別暈過去。我們還有話沒問呢!你不早不晚,非得卡着送入洞房那一刻……
「讓我猜猜,你是想讓許狀元順利做官,又不想讓他與我有故事吧?你瞭解他,知道他重情重義,你闖進喜堂,欲言又止,他必定要弄清楚。
「當他撇下洞房花燭去見你,你的目的就達成了。而他知道你是他鄉下的娘子,必定愧疚於你,不管讓你做妾,還是另有安排……
「他都不會辜負你……而我除了有了名分,其他的大概也得不到了吧?呵呵,閨房之事,我一女子又如何能對外人言?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衆人震驚。
許鴻宸和許家人也彷彿不認識陳思思一般。
不管他們是否有良心,人都會本能地厭惡心思深沉之人。
陳思思算是爲她的惡付出代價了。
候爺劍指陳思Ţŭ̀₌思喉嚨:「你個毒婦,你好狠的心啊!」

-6-
我沒讓候爺動手,以一句「爹爹的劍不該指向婦孺」結束此事。
他不能動,銀翹卻忍不住,扇了陳思思幾巴掌,又啐了她一口:「不要臉!」
人羣散去前,往陳思思身上砸了不少爛葉子。
她目光對上我的,無聲道:「你贏了,很高興吧?」
贏?
在喫人的社會里被迫對立,哪來的輸贏。
事件不可避免地影響到許鴻宸,他就任的官位比原劇情裏低了不少。
許家沒少派人來致歉。
那個原劇情裏光明正大出現的孩子也被隱匿了。
外人站着說話不腰疼。
民間不少聲音覺得一切都是陳思思的錯,許鴻宸受女子所害,侯府也不知情,想讓我們繼續婚事。
聲音愈演愈烈,不排除有人推波助瀾。
大哥跟我說的時候,我正在畫畫,他煩躁不已:「定是那許鴻宸,他真不要臉!你和爹爹都不准我找他算賬,我們堂堂侯府,對付一個寒門子弟綽綽有餘……
「柚柚,你倒是說話啊!」
正因爲對付許鴻宸太容易,才側面成就他的「莫欺少年窮」,讓侯府成爲他上位的墊腳石之一。
我添了最後一筆:「哥哥,侯府的劍從不指向無辜百姓。你實在看不慣,等事情了了,給他套個麻袋。莫擔心,我有法子了。」
擱下筆,我拍拍手,丫鬟們魚貫而入。
不多時,兩輛馬車先後從侯府駛出。
一輛決絕,直奔城外。
一輛急切,飛奔皇宮。
今日風大,車簾被吹開,露出我一身素縞。我的視線與在酒樓二樓的陳思思對上,她衝我舉了舉杯子。
似乎在說,你看,你也討不了好。
到了城門,我露了臉。
有人驚訝:「侯府小姐,是侯府小姐。」
「她一身素,真的要出家不成?」
「侯府小姐也是一個折騰的,她嫁給狀元郎不就好了嗎?都是受奸人所害,她何苦讓親者痛,仇者快呢?」
車簾落下,又被揭開。
我微微一笑,衝那人行禮:「多謝先生爲小女着想。但我不僅是江柚,還是侯府的江柚,是京城江氏之江柚。」
「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嫁給狀元郎,已是我侯府下嫁。陳思思與許鴻宸首尾不端,不管是受其陷害,抑或樂在其中。都是在打我侯府的臉。
「我可以忍下一時之氣,可我底下還有其他姐妹,我族中也有其他姐妹。我不能讓他們因爲我被人看輕。」
衆人爲之一震。
古人太過在乎名聲,我穿來的大周朝也不例外,像把自己套牢枷鎖一般。
一家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有一個名聲不好,其餘人也會受到影響。
我不能脫困,反而要利用枷鎖,給自己戴一頂高帽。
「我身爲長姐,豈能爲了自己舒坦一些,讓姐妹們走荊棘之路?
「君子不言他人之事,但我是親歷者,有資格說上一兩句。許家實在沒規矩。我遵守承諾,去寺廟祈福。」
我點到爲止,幽幽出了城門。
身後的討論聲不斷。
「是啊,許家真的沒規矩。」
「就是,京城裏的大戶人家,哪個是還未娶正妻,房中便有紅袖添香之人?若是通房也就罷了,居然還是私相授受之人……」
「哎,太沒規矩了。搭個屋子在旁邊多好啊!」
「那女子也實在狠毒,卡着拜完堂纔出來說那一番似有似無的話,不就是在逼迫侯府小姐只能出家嗎?」
「明明是那兩人的錯,最大的惡果卻由侯府小姐擔了。」

-7-
另一邊,皇宮門口。
侯夫人穿着皓命服去拜見太后,求太后做主。
她眼底強忍悲痛,只願婚事作罷。她願意一輩子養着女兒,侯府家大業大,不缺她一口飯喫。
衆人看見,兩邊消息一匯合,又道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依照他們對太后的瞭解,應當能讓婚事作罷,但到底擔了污名,往後不好嫁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
我在寺廟住下,擇日剃度。
金烏落下,侯夫人才帶着人悄悄踏入我房間。
我倒了茶:「娘,喝茶。事情有變嗎?」
侯夫人點頭:「對。什麼都瞞不過你。」
侯夫人年輕時得太后喜歡,往日去請安,不說暢通無阻,但從未把她晾在一邊。
今日如此,她只以爲所求之事,讓太后不喜。
侯夫人溫順地等在門外,許久才見天顏。一見,便是一個下馬威。
座上的人意有所指:「夫人爲女兒也是煞費苦心,但彷彿教女兒教得不夠恭順。若是教得再好一些,恐怕就沒有那些麻煩事了。」
侯夫人心下忐忑,斗膽回:「有時候教得再好也避免不了禍事臨門……」
太后茶杯重重落下,很是不滿。
對她的要求,也四兩撥千斤。
不過一盞茶,便讓她請辭。
剛到宮門外,聽到太后與嬤嬤的對話。
「寶橘,你說,在外流落的血脈是否該盡數找回呢?」
「血脈不容有失,但若是在外沾上什麼不良習氣,那得好好教。更得謹慎,大家族總是身不由己。」
侯夫人不敢多聽,卻牢牢記住,在我面前纔敢言說一二:「我總覺得太后意有所指。」
我提示她:「哥哥中午告訴我,許鴻宸突然得了一個肥差,他能力尚可。若真能完成,也能在陛下那裏記個名了。」
皇權至上,誰卑誰貴,全憑皇帝喜好。
侯夫人反應了好一會,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那陳思思是……」
周朝皇帝喜歡巡遊,坐在寶座上的這位比起歷代不遑多讓。
原劇情中,許家迎回陳思思後不久,她也和皇帝相認了。
陳思思長得很像她母親,又因爲好名聲和可憐的身世,得了不少憐惜。
當時我看的時候,評論區就有讀者猜測,原主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必須死的。因爲公主不能做妾,更不能自請下堂。
我頷首,肯定了侯夫人的猜測。
ťű̂⁰侯夫人落淚:「我可憐的女兒,好在你沒有嫁。你真嫁了,恐怕要早逝了。如今……如今怎麼辦?
「你還那麼年輕,寺廟苦寒,你該怎麼過啊?」
我幫她擦掉眼淚:「娘,別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讓他們得意一回,咱們早晚等得到機會。」

-8-
剃度良辰吉日到了。
我如約成了尼姑,昔日姐妹不忍,紛紛來看我。
寺裏上下被打點過,又因爲我有好名聲,且是個受害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我還算好。
「太后怎麼不允?」
「你太慘了!」
「對呀,你出嫁之前,就已經派人查過。兩地相隔那麼遠,若對方真想隱瞞,我們又能查出什麼?」
「有其一,便有其二。難不成,以後那些泥腿子處心積慮攀富貴,隨時跳出來個鄉下娘子,代價都要我們來承擔嗎?」
我安撫她們:「就當我命不好,提前替你們踩雷了,以後你們引以爲戒,嫁人萬不能着急,得把他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了。」
手帕交點我額頭:「你啊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和我們說笑。算了,不說這些傷心的了,說說京城的新鮮事。」
她們七嘴八舌說起城裏開的小食店,別具匠心,都是各地的特色美食。她們喫得很滿足。
最重要的還是分了男女席位,互不打擾,讓他們多了個去處。
巧了,那店正是陳思思開的。
可惜他們還不知道。
我露出羨慕,拜託姐妹們帶上我妹妹去看看。
「行,允了。」
我在寺廟的日子清苦但平靜。
許鴻宸的人生可謂波瀾壯闊,他完成任務,在皇帝那裏露臉。又因陳思思的緣故,頗得皇帝厚待。
底下的人見風使舵,和侯府對立的人更是重用許鴻宸。
他辦差辦得好,不過小半年,竟破格平調到戶部。
單看官職,與之前的不相上下,可那是肥得流油、最易升職的戶部,明調暗升了。
之前針對他的流言蜚語也漸漸消失。他的口碑逆轉,成了最有前途的狀元之一。
大概太過春風得意,遠在寺廟的我接到了一張紙ṱũ²條。
是女子的小楷,清秀有餘,卻無風骨。
上面寫着:風水輪流轉,修行很苦吧?不若你換個身份,給我夫君做妾。雖然同樣是守活寡,但日子會好過一些。
一看就是陳思思寫的,爲了報復我們侯府之前想讓她做妾。
一般古代女子看了可能會羞憤欲死。
可我不是。
我勾勾脣,好戲該開場了。希望她到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9-
不久後,京城貴女們去店裏聚會。
我妹妹居然撞見了一個和許鴻宸長得很像的男孩,她帶着姐妹們跟着他。看他奔向陳思思,喊陳思思孃親。
女眷們譁然。
貴女們捏着鼻子,嫌棄道:「清靜之地,淨出些齷齪玩意。髒了寶地。」
男孩人小,對人的情緒更敏感。他護住陳思思,大聲道:「不許你們說我ṱŭ⁺孃親壞話,你們都是壞人!
「要出去也是你們出去,這個店是我孃親開的!」
世家小姐們目如銅鈴。
妹妹趁亂問男孩:「你爹是誰?」
「我爹當然是……唔唔……」
陳思思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
「呵,看來你真的是自甘下賤,聘爲娶,奔爲妾,偷爲妓。你,比青樓女子還不如,晦氣!」
陳思思讓人將孩子帶下去,眼底倔強:「低賤?你們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便亂說。
「一個個都還是閨房少女吧?別人的閨房之樂,怎可張口就來?世家貴女也不過如此!」
「你……」
「好,好得很,掌嘴!」丞相之女看不下去了,「你不守規矩還不讓說了?你才張口閉口淫詞穢語,真是慣會倒打一耙。」
陳思思被打了幾巴掌,眼底的恨意更深。
世家貴女們卻懶得再待在這,生怕沾上一些不好的東西。
出了門,妹妹便請求各位姐妹先不要透露今日之事。
來的人都是原主昔日的好姐妹,她們不傻,想到侯府可能想做點什麼。紛紛答應了。
是夜,大哥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樹,讓我躲在上面等好戲開演。
夜露深重,打更的人剛剛經過。
一個黑影就摸進小院裏。
他輕車熟路地進了陳思思的臥房,動靜不小,很快驚動陳思思。
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又想到自己最近受的委屈,陳思思哭着訴苦。她說話很有藝術,只說自己受了人白眼。
半點不提兒子被人發現了。
許鴻宸心疼不已,摟着她哄了好久。
不多時,他以吻堵住陳思思的委屈,兩人的剪影愈發纏綿,如交頸的鴛鴦,難捨難分。
夜裏的聲音很明顯,在另一棵樹上的大哥黑了臉。確認帶來的人守住各處後,投下火星。
大火燒了起來。
「走水了,走水了!」
附近的百姓趕緊起Ṫű̂₋來救火。
許鴻宸和陳思思也衣衫不整地從臥房裏逃出來。
附近也住着官員,在官府辦事時,沒少和許鴻宸來往。
他們倆可是京城的名人。
救水的人一眼認出,呆住了。
「許大人!」
「陳娘子?他們怎麼待在這?」
「還能爲什麼?還不是下三路那點事。許大人還說自己是受矇騙、受蠱惑,我看一點都不像。」
「說不定陳娘子還真是許大人前頭的娘子,兩人處心積慮訛詐侯府,真是世風日下!」
「也不一定吧!英雄難過美人關,許大人也許念着陳娘子對他傾慕多年,於心不忍,又怕影響不好,才……」
「養外室又是什麼好名聲嗎?」
雙方正激烈爭吵,一個大約三歲的孩童跑了出來,當着衆人的面叫了許鴻宸「爹爹」。
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10-
得知事情真相的候爺在早朝上上奏:「臣有事啓奏,臣要參許大人騙婚!」
皇帝坐直身體:「什麼?」
「昨夜,一處民房失火,大家去救火。不料,看到許鴻宸和陳思思衣衫不整的從房子裏出來。鄰居說,他二人來往已久。
「另,他們有一個約莫三歲的孩子。那男孩和許鴻宸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皇帝咳嗽一聲,許是想阻止候爺說下去。候爺裝作不懂,沒做任何停頓。
「臣記得之前許家說,陳娘子是ŧŭ̀₂自己送上門的,他們家只覺得她可憐,才收留她,是她勾引的許大人。
「許大人的確是文弱書生,但陳娘子更是一碰就倒的弱女子,若他真不願意,陳娘子如何得逞?又如何生下一個近三歲的孩子?
「略過此不提,即便之前受到蠱惑。但都已經鬧出那麼大的事了,許大人還是對陳娘子念念不忘,居然養了她做外室,可見一切並不像陳家所說,陳娘子是一廂情願。」
侯爺用的詞全踩在雷區上。
皇室可以認回一個身世悽慘、命運不公的公主,但一個聲名狼藉、私相授受、甘當外室的公主就不一樣了。
皇帝的眼神陰沉。
候爺渾然不覺,繼續道:「我之前就沒信他們的鬼話,特意派人去許大人的家鄉調查。他的鄉親們都說,他們是以夫妻相稱的。
「結合陳娘子之前故意卡着送入洞房纔出現的事,我合理懷疑他們騙婚。」
許鴻宸額頭上滿是汗水,顯然被嚇得不輕。
戶部尚書站出來,他早就對許鴻宸不滿,更不理解皇帝爲何如此看重他。
他單刀直入:「許鴻宸許大人,你真的失憶了嗎?爲何又能那麼快恢復記憶,和陳娘子在一塊?」
許鴻宸膝蓋一軟,跪下了。
「陛下明鑑,我確實失憶了,不敢有任何欺瞞。看陳娘子之後,我才慢慢想起來的。不管外界如何質疑,她都是我的妻。」
「說謊,那你爲何不將她迎回?」
許鴻宸小心翼翼地看了候爺一眼:「之前得罪了侯爺,我怕侯小姐傷心。」
候爺惱怒:「小女已經唸經喫齋、與世隔絕了,你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也別甩鍋到他身上。我女兒真可憐啊!
「被此等姦夫淫婦坑進寺廟,餘生清苦。而始作俑者卻道一句情深,便能輕飄飄地過了?
「我連自己女兒都護不住,那我上陣殺敵又有何意義?都說先有國後有家,可家不寧,大後方不穩啊!」
候爺跪下:「我用我一生的戰功,求陛下做主。」
朝臣們震怒,紛紛跪下請求陛下做主。
有心偏袒的皇帝看着衆人,倒向一邊的天平經過劇烈的晃動倒向另一邊。
「許鴻宸,你可有騙婚?」
「臣沒有。」
「呵,不見棺材不落淚,先打二十大板。」
許鴻宸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每一下都用了十足十的力。他咬牙不肯認,他知道認了,等待他的下場會很慘。
可他不清楚,有時候信與不信,單看上位者的一念之差。
皇帝的念倒向侯府,不管許鴻宸認不認,他都是騙婚。他被擼了官職,罰去邊疆流放,以平息衆人之怨。
「至於侯府小姐,也是受了歹人所迫。雖拜了堂,但並未洞房。朕特許她婚事作罷,以後清清白白嫁人。
「誰敢提,或是看不起她,有如藐視朕。」
候爺大喜:「謝主隆恩。」

-11-
我被迎回當日,剛好趕上許鴻宸被流放。
大哥讓人停了馬車,下去問許鴻宸:「許鴻宸,你真的失憶了?」
許鴻宸眼珠子轉了轉,並未回答。
在衙役的催促下,套着沉重的枷鎖走了,離開前他回頭望了望,眼底一片沉痛。
不遠處,陳思思的小食店已經關門。
一個面色不善的護衛押着一架不起眼馬車,跟隨許鴻宸離開。
見我好奇,大哥道:「馬車裏是陳思思。」
我更驚訝了,她那麼愛的嗎?
都已經這樣了,還跟着走。
「是陛下讓她跟着的。妹妹,你放心,我會派人盯着他們的,去到邊疆的只能是他們。他們不會好過的。」
看來,陳思思的所作所爲真的惹怒了皇室。
之前的那些事都可以推到許家身上,可甘當外室,就太丟人了。
他們倆太沒耐心,若是再熬一熬、等一等,等事情徹底過去。陳思思換個身份,又會有所不同。
但那又與我何干?
我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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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幾天,太后以我受了委屈,召見我。
我心道來者不善,便穿着尼姑的衣服去了宮裏。
太后抬眼,看見我這身裝扮,眼神犀利幾分:「穿着這身衣服,是想提醒本宮你受了多少委屈嗎?」
我不卑不亢:「太后恕罪,臣女剃度了。換成其他衣服,會很奇怪。在佛堂這些時日,我感悟良多,打算在家裏再建個小佛堂,日日禮佛。」
身旁的嬤嬤讓人摘了我的帽子,確認我剃光了頭,她衝太后點頭。
後者神色和緩,讓我起身喝茶。
等我狀態放鬆,太后又問了一句:「世道女子艱難,若一女子擋了另一女子的路,又該如何?」
來了。
我仔細思索,道:「女子的處境是很艱難。但她們與男子一樣,有競爭對立,更有和諧互助。
「競爭是爲了活下去,若那女子鐵骨錚錚、絢爛昂揚,她們只會競爭,不會鬥個你死我活,更會有惺惺相惜的時刻。」
「有理。」
「可若女子品行不端,硬是堵了另一女子最後的路,就不能怪她反擊了。
「我們應該如春風般對待知己,也該如鐵錘般狠厲對待敵人。對待敵人不果決,又如何能活下去?」
太后渾濁的眼有了一絲亮光,她摩挲着扳指:「你說得很有道理,天下母親愛子深切,任何事換到自己孩子身上,即便做錯再多, 也會不忍責罰。」
呵呵,還是心軟了。
我看破說不破,只道:「孩子犯錯,自有爹孃兜着, 但兜不住的時候,也只能用『不缺孩子』安慰自己了。」
太后一怔, 終於想通了一般:「是啊,還有其他孩子。你是個好的,本宮給你準備了禮物,再賞給你黃金千兩, 給你壓壓驚。」
她似是累極了, 匆匆讓我退下。
等我到了門口,又聽到太后自言自語:「她說得對, 皇宮向來不缺孩子。總不能只看着可憐的那個,而不看着優秀的那些。」
遠離宮殿後, 我呼出一口氣, 我知道這一關是徹底過去了。

-13-
幾月後,我頭髮慢慢長了出來。
二哥送我出城, 讓我下江南遊山玩水。
有了皇帝的旨意,無人再敢拿那場婚事說事。也有人拿着庚帖找上門來, 想爲我說親, 但我都拒絕了Ṫů³。
一是因爲他們的門第太低,事情太多, 我不耐煩應付。
二是因爲我向往自由,不想被困於後宅。
若我是個普通女子,確實需要一個夫君,替我擋住外面的豺狼虎豹。
可侯府嫡女不需要。
出了城門, 又奔了二十里路。
二哥終於跟我告別:「一路平安, 金城永遠是你的家。」
「我知道的,謝謝二哥。」
我一路遊山玩水,好不愜意。
時不時我還會收到許鴻宸近況的飛鴿傳書。
皇帝也被太后說通了, 並未像原劇情那般憐惜這個女兒。派人把她送到邊疆,讓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後,就沒怎麼管他們了。
許鴻宸日日做苦力, 身上的傷添了一道又一道。最讓他絕望的是在這裏沒有希望,一輩子都是這樣的。
他難免怪罪陳思思, 和她爭吵。
兩人從恩愛夫妻變成了一地雞毛。
不出意外, 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老, 直到死。
我撕碎最後一封信:「不用再給我送他們的消息了, 我不關心。記得多注意他們的兒子,不要讓他有機會報復侯府。」
侍衛答應:「喏。」
我選了一個地方定居, 閒時看落花,忙時也會練習琴棋書畫。
偶爾,會出去施粥。
用我在現代學到的知識和侯府的財富爲這個時代的平民做一點努力, 比如,教他們製作更好的農肥、對付蝗蟲等等。
時光很慢,卻不無聊。
也算圓了我的田園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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