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死後,我穿越到了福利院門口。
系統要求我領養孤苦伶仃的男主,治癒他悲慘的童年。
「如果我不呢?」
「攻略失敗,宿主將永遠都無法回到原世界。」
聞言我滿意點點頭,轉身朝角落走去。
搖籃裏的小反派正抱着小皮球咿咿呀呀十分可愛,我笑得眉眼彎彎。
「來,跟媽媽回家。」
-1-
「宿主你抱錯了,這是未來的反派,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那種。」
耳旁是系統略帶焦急的電子音,有些聒噪。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頭看向懷中小小的季淮安。
「嗷嗚。」
一歲的孩子很乖,被人抱着時兩隻小手緊緊抓住我的衣領。
他像只不安膽怯的動物幼崽,眼睛圓溜溜地亂轉。
但很乖。
「沒抱錯。」
吵鬧的福利院大廳裏我輕聲反駁系統,抬手溫柔地擦掉寶寶嘴角的口水。
下一秒,工作人員有些着急地跑了過來。
懷裏軟軟的一小團被奪過,迅速塞回搖籃裏。
「不能抱,抱過了寶寶就會一直想被抱,我們照顧不過來的。」
那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解釋時眼睛裏也閃過一絲不忍。
被關回搖籃裏的小季淮安沒有哭鬧,只是似乎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不再看我。
他又撿起那隻心愛的小皮球,咿咿呀呀地自己玩了起來。
我的目光則落在那隻皮球上,舊舊的,外層掉了好幾塊皮。
穿越過來的時候系統給我看過資料。
這家福利院很小,資助的人不多,很久纔有一點點舊衣服和玩具送來。
生活在這裏的孩子們常常會爲了一個布娃娃打得不可開交。
「嗷嗚。」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注視,小季淮安眼睛亮亮地慢吞吞爬過來。
隔着一層柵欄,他努力地抬起小胳膊想把皮球遞給我。
「宿主,別理他,那邊角落那個最乖最好看的就是男主。」
「可多人想領養他了,我都給你辦好手續了,把孩子抱過去登記就行。」
「男主幸福值達標即完成攻略,你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啦!」
系統喋喋不休開始嚷嚷,角落裏那個安靜發呆的孩子恰好望了過來。
我低頭錯開他的目光,在工作人員質疑的神情中再次抱起小季淮安。
「我要領養他。」
-2-
正是冬日,福利院門口大雪紛飛,很冷。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還算熱鬧,但一切都和我無關。
系統很生氣,幾乎算是對我破口大罵。
「你知不知道反派的爸爸是精神病!殺人犯!他身上攜帶着精神病基因!這種孩子你還敢養?」
「無法攻略男主意味着任務失敗,你永遠別想回原世界了!我也不會再給你任何支持!」
見我沉默着不回應,它罵着罵着就徹底消失了。
回去,爲什麼要回去呢?
畢竟我可是自殺死的啊……
「不是婉婉姐姐推的,是媽媽自己沒站穩才摔下樓梯,媽媽壞!」
「沈清,孩子沒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也不應該把氣撒在小婉身上。」
「媽媽最怕水了肯定不會跳的,快從橋上下來吧。」
「沈清,別玩這種用自殺威脅人的把戲,對我沒用。」
孩子心虛的眼神和男人失望的目光交織,落在我的身上宛如千斤重。
恍惚間我只記得自己的身子墜入冰冷的江水中,一點一點被吞沒。
站在雪中愣神時,懷中的寶寶抬起小手抓了抓我的頭髮,奶奶地咿呀兩聲。
空中浮現出一塊透明的面板,記錄着小季淮安的信息。
【季淮安:自閉症、情感遲鈍、攜帶精神病基因】
理智告訴我,沒有這個孩子我在這個世界能活得更好。
然而懷中小小的身體帶着一抹溫熱,竟然捂得我麻木許久的胸膛都變得滾燙。
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
但這孩子需要我,或許我還是有那麼點用的。
我掀開大衣將孩子緊緊裹住,低頭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親了親。
被哄了幾下他有些困了,很乖地打起小呼嚕沉沉睡去。
「走,媽媽帶你回家。」
-3-
我帶着寶寶搬離了原來的城市,開了家小小的餛飩攤子維持兩人的生活。
兩三歲時的季淮安很乖,在我包餛飩的時候會搶着摘小青菜來洗。
他很聰明,生意忙不過來時會怯生生地跑到客人身邊幫忙算帳。
幼兒園畢業那天,園長獎勵了小淮安一隻很漂亮的毛絨玩偶。
他戀戀不捨地抱了好一會兒,在我和老師聊天的功夫偷偷和別的小朋友換了盆月季苗。
等我回過神時他將花盆舉得高高的,奶聲奶氣地向我保證:
「媽媽喜歡月季,我要給媽媽種好多好多花!」
小小的孩子個頭還不到我的腰,捧着髒兮兮的花盆笑得真誠。
我彎腰親了親他的額頭,只覺得心裏軟成一團。
這麼乖巧的季淮安,連小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怎麼會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呢?
-4-
季淮安上小學的那天,我給他買了新的書包。
臉蛋洗得軟軟白白的,衣服香香的,看上去很招人喜歡。
出門時他還不忘踮着腳細心地給窗臺的月季澆水。
「寶貝,上課聽不懂也沒關係,但是午飯一定要記得多喫一點。」
「知道了,媽媽。」
餛飩攤子早上來的客人很多,我送完孩子後一碗一碗賣得正ťŭ₆起勁。
然而那多年未見的透明面板,卻忽然彈了出來。
【警告:季淮安情緒失控,暴力值迅速上升】
我大概能猜到這個奇怪面板的用處,無非是系統對我當初做錯選擇的懲罰。
它想讓我這個母親,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一點崩塌墮落。
「叮零零……」
果然下一秒,學校裏來了電話緊急請我過去一趟。
我趕緊和客人道歉,收拾好攤子騎着自行ŧüₘ車趕過去。
踏進辦公室時,一個胖乎乎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委屈地號啕大哭。
季淮安則安靜地站在角落不說話,眼中似乎染上一層薄薄的陰翳和怒氣。
他們稚嫩的臉上都佈滿了抓痕,看着很是狼狽。
一旁的老師爲難地對我示意,是小淮安先動的手。
話音未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從門外衝了進來。
她二話不說怒氣衝衝地揪住季淮安狠狠甩了一巴掌。
那張嫩白的小臉頓時高高腫了起來。
「誰準你打我兒子的!眼神看着陰惻惻的,小小年紀就敢打人,長大了指不定會去殺人放火!」
「看着就不像好東西,李老師,我要求學校將他退學處理!」
躺在地上的孩子叫朱誠誠,見到媽媽教訓人頓時破涕爲笑鼓起了掌。
「打得好!打得好!打死他!打死小野種!」
被打的季淮安沒反應,只是面無表情低着頭站在原地。
那一瞬間我腦子空白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心疼地捧着他的小臉細細查看。
【季淮安:自閉症、情遲鈍、黑化值上漲、具有暴力偏執傾向】
透明的系統面板猝不及防跳了出來。
看到「黑化」和「暴力」的標籤,我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怎麼會……
思緒混亂間,我的視線落在女人的臉上。
她帶孩子到我攤上喫過兩次餛飩,我還送過外賣到他們家。
「啪!」
-5-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朱誠誠被嚇得一時間忘了哭。
我甩了甩打得有些發麻的手,居高臨下地望着被扇倒在地的朱媽媽。
季淮安有暴力傾向?
很可惜我不但有傾向,我還積極實施暴力。
「如果我的孩子有錯,他會負責會認錯會道歉賠償。」
「但你敢再動他一下,我立刻報警告你毆打虐待兒童。」
也許是被我那巴掌的氣勢唬住,寂靜的辦公室裏一時間沒人說話。
衆目睽睽之下,我轉身認真地看着季淮安。
「告訴媽媽,是你先動手的嗎?」
7 歲大的孩子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發抖,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爲什麼打人?」
「……」
季淮安對我嚴厲的語氣感到不安,抿着嘴抬起小手輕輕扯住我的衣角。
從小到大我都教育孩子要文明禮貌,不能和人打架。
沒想到現在開學第一天他就捅了個大簍子。
我有些生氣地想撥開他的小手,看到他紅腫的臉頰時又有些不忍。
「是朱誠誠的錯!」
一顆小腦袋忽然從門外探了出來,她的胸牌上寫着幾個小字:黎恬恬。
此時女孩圓圓的小臉上滿是憤怒。
「是朱誠誠故意把淮安的午飯倒在地上!」
「朱誠誠還罵淮安是沒爸爸的小野種,是他媽媽不檢點在外面亂勾搭野男人生的,所以纔是自閉兒,有精神病!」
「朱誠誠是個大壞蛋,他還喊同學們不要和淮安玩。」
黎恬恬清脆的嗓音在狹小的辦公室裏不斷迴盪,場面頓時陷入尷尬。
被媽媽護在懷裏的朱誠誠倔強地仰着脖子,像只驕傲的小公雞。
「他就是沒爸爸的野種,就是就是,我媽媽告訴我的!」
「多嘴!」
女人氣憤地拽了自己兒子兩下,示意他不許再講話。
也許是自知理虧她沒敢回我一巴掌,但嘴裏仍然振振有詞。
「罵了又怎樣,我又沒說錯!」
「是你兒子先動手打人,我要他跪下來給我家誠誠道歉,賠償 1 萬塊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否則我一定聯合其他家長,把這個小精神病趕出學校,免得他禍害其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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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越講越不客氣,我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說到最後她彷彿抓住了我的把柄,得意洋洋地連說了好幾個「小精神病」。
我從兜裏拿出錢包,挑了幾張紅色大鈔佯裝要塞給她。
卻在湊近的時候一把揪住了女人的衣領,俯身到她耳旁。
「你家住在長江路 8103 號吧,我給你送過外賣你記不記得?」
對於突如其來的溫聲詢țũ₁問,女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輕笑一聲,緊接着繼續低聲呢喃。
「你最好餘生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時間看好保護好你的兒子。」
「不然指不定哪天你在家等着,他就回不來了呢。」
「以後睡覺小心點,說不定哪天半夜房子着火人就燒沒了呢。」
「我兒子沒精神病,但我重度抑鬱還有醫院開的診斷證明,你怕不怕我?」
聞言女人猛地一把推開我,退後幾步將兒子摟在懷裏氣得滿臉通紅。
縱然她氣勢不變,但我還是從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恐懼。
對付這種無賴的方法,只能是比她更無賴。
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不怕。
但誰都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你……你……」
女人大聲嚷嚷好幾遍要報警,發現我確實無動於衷後只能偃旗息鼓。
最後她拿着我塞過去的 500 塊,灰溜溜地抱着兒子離開了學校。
我替季淮安請了一天的假。
牽着他的手走在長廊上,沒多久一個小女孩追了上來。
黎恬恬扎着麻花辮像小兔子一樣蹦到季淮安面前,神祕兮兮地讓他伸出手。
一枚小小的五彩糖果落在他掌心。
「淮安,喫了糖就不痛啦!」
「我們明天見,阿姨再見!」
她笑起來時臉頰上有個淺淺的梨渦,很可愛。
我揮手和女孩告別,低頭看到了望着掌心發呆的季淮安。
-7-
我帶季淮安到醫院做了檢查,拿了抹傷口的藥。
回家的出租車上季淮安在我懷裏沉沉睡去,消失了 6 年的系統再次出現。
【數據不會騙人,就算你養得再好,但季淮安還是開始黑化了。】
【而且那個黎恬恬你也認出來了吧?小時候女主給予了季淮安溫暖成爲他心中的白月光,長大後愛而不得的他會將女主囚禁起來強制愛,最後被男主打擊到破產,精神失常凍死在街頭。】
【劇情始終會發生,你沒辦法阻止的。】
系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無非是勸我懸崖勒馬。
現在男主還小,只要我肯放棄季淮安,攻略任務還有完成的可能。
而我始終沉默地望着車窗外的風景,靜靜等它消停。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吧。」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系統不免有些泄氣,噎了半晌憤憤不平地丟下一句話又消失了。
【冥頑不靈!要不是數據檢測到你是個非常好的媽媽,我纔不會選你來這個世界撫養男主!】
「哦,再見。」
-8-
一室一廳的出租屋很小,堪堪容得下兩個人生活。
老舊的電視機裏放着新聞,執法主持人有條不紊地講述着案情。
耳濡目染,多教孩子點法律知識總是好的。
我捧着着小淮安的臉蛋,在燈光下細細地給他的傷口上藥。
他仰着頭乖乖的,即使藥水碰到傷口有些刺痛,也強行忍着沒有掙扎。
望着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我忽然想起了系統說的那句話。
【要不是數據檢測你是個非常好的媽媽…….】
非常好的媽媽,我真的是嗎?
那爲什麼我在原世界盡心盡力照顧了 6 年的的親生兒子,一點兒也不愛我呢?
他叫陸茗,是我和丈夫陸澤城婚後第二年生的孩子。
六歲生日那天,陸茗發了高燒昏迷不醒。
陸澤城在外地出差趕不回來,我不眠不休照顧了孩子三天。
他回來時,我終於撐不住發燒累倒在沙發上。
然而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來,卻發現家裏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陸澤城的電話打不通,他只回了條帶孩子補過生日的短信。
我強撐着打完點滴從醫院回家,卻在小區門口遇到了他們。
小小的陸茗被一個高挑女人抱在懷裏,陸澤城則拎着包抱着玩偶亦步亦趨跟着。
「茗茗,親子樂園好不好玩呀?」
女人親暱地蹭了蹭陸茗的鼻尖,笑得清純動人。
我認出那是陸澤城公司新來的實習祕書,二十出頭的女孩子。
陸茗乖乖地摟着林婉的脖子,嘴裏還含着超大的棒棒糖。
「好玩!我最愛婉婉姐姐了!」
「媽媽老說我有蛀牙不能喫糖,我不喜歡媽媽。」
「要是婉婉姐姐能當我媽媽多好。」
林婉臉頰染上薄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陸澤城一眼。
而我的丈夫只是靜靜站在那裏,含笑寵溺地看着這一幕。
-9-
「媽媽不哭。」
恍惚間,一隻溫熱的小手摸上我的眼角。
回過神來,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文明禮貌的好孩子。」
「我不應該打朱誠誠,還害你賠了錢,我再也不犯錯了嗚嗚嗚嗚……」
季淮安喊了幾聲卻沒得到回應,哇地一下就哭了。
醫生說這孩子有些情感遲鈍,缺少感知力和共情能力。
從福利院抱走他到現在,從小到大季淮安都很少哭。
生病難受了不哭,摔跤疼了不哭,被小朋友欺負搶東西也不哭。
現在卻哭得滿臉通紅,極其狼狽。
我心疼地用袖子抹掉他的眼淚,安慰地在他臉上親了親。
「傻瓜,在媽媽心裏淮安永遠是最棒的孩子。」
「真的嗎?」
他有些哽咽,抬頭滿眼純真地看着我。
「當然呀。」
內心因爲陸家父子產生的陰霾緩緩散去,我勾起脣角笑了笑,抬手撥弄他額頭凌亂的碎髮。
「媽媽你餓不餓,我給你做肉絲麪喫。」
「好,那我要加一個荷包蛋。」
「我給媽媽煎兩個!」
季淮安奶聲奶氣地吼了一句,邁着小短腿跑進了廚房。
我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倚在門框邊靜靜看着他搬着小凳子做面。
透明面板懸浮在他頭頂,上面「自閉」和「情感遲鈍」的標籤似乎變得透明瞭些。
但「黑化」「暴力偏執」還是穩穩掛在他身上。
熱鍋裏水開的聲音咕嚕嚕響起,小淮安忙得熱火朝天。
我過去幫他把櫃子上的麪條取了下來,什麼也沒說。
-10-
晚上喫完肉絲麪後我在廚房包餛飩,季淮安則在客廳裏安靜看書。
刷牙前,他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了那顆五彩的小糖果。
「媽媽,黎恬恬給的糖果我可以喫嗎?」
我擀麪的手一頓,點了點頭。
「喫吧。」
燈光下小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送進嘴裏時露出了些許欣喜的神情。
季淮安有自閉症,從小到大都不大合羣。
這是第一次有孩子主動地和他玩,他顯得極其欣喜。
想脫離劇情的結局,讓季淮安遠離女主是最安全最保險的辦法。
可是…….他看起來很開心。
思忖片刻,我放下擀麪杖走進房間,捧出了季淮安的小豬存錢罐。
「寶貝,今天黎恬恬幫助了我們,我們是不是應該和她道謝呢?」
我從他手裏接過五彩的糖紙,幾下翻摺疊成了一隻小小的千紙鶴。
紙鶴落在孩子嫩白的掌心上,顯得極爲精巧。
低頭,季淮安眼睛亮亮崇拜地望着我。
還不等我說話,他忽然跳下沙發回到房間踉蹌着抱出一個木箱子。
打開,裏面是他從小到大積攢的寶貝玩具。
第一次換牙買的奧特曼、幼兒ṱũ₃園手工課做的晴天娃娃、考試第一名贏來的樂高積木、還有我將他從福利院抱回來時帶走的小皮球……
季淮安小心翼翼地將千紙鶴放進箱子,然後將一個嶄新的奧特曼拿了出來。
「我想把這個給恬恬,我最喜歡這個奧特曼了。」
說要把心愛的玩具送人時,季淮安圓溜溜的大眼中滿是期待與欣喜。
我捏了捏他嬰兒肥還沒褪去的小臉,感覺自己面前站了只可愛的小海豹。
「寶貝,恬恬喜歡奧特曼嗎?」
「……不喜歡,她喜歡草莓蛋糕。」
思索半晌,季淮安皺巴着小臉苦惱地搖搖頭,泄氣地收回奧特曼。
見狀我晃了晃他的小豬存錢罐,打開鎖從裏面抽了兩張十塊錢遞給她。
「寶貝,如果你想表達感謝,要用別人喜歡的方式去報答,而不是自己喜歡的方式噢。」
小淮安舒展了眉頭,似懂非懂地咧開了嘴角。
「好,那明天我就帶恬恬去學校門口吃草莓蛋糕!」
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搖搖頭。
「不是帶噢,要邀請她,詢問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見,如果她不願意我們就不能強求。」
特別是長大了不能把人家囚禁在別墅裏強制愛……
雖然相信我的孩子長大後不會違法犯罪,但能提前多教育一點總是好的。
「嗯嗯,媽媽我知道了!」
「乖寶寶。」
-11-
季淮安剛準備念初中的時候,他那個殺了妻子的精神病生父從監獄裏放出來了。
男人甚至登報尋親,把已故妻子和剛出生孩子的合照給了媒體。
他的妻子是他親自拐來的女大學生,二十出頭水靈靈的。
女人被囚禁了幾年終於生下男孩,夜黑風高想趁機逃跑卻被殘忍殺害。
警方到達現場時滿屋子都是鮮血,小小的孩子就渾身赤裸躺在角落的舊衣服堆裏。
他身上被血侵染,冷冷的都凍透了,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沒想到這個小生命硬是頑強地活了下來,被送到福利院去。
按照原劇情,季淮安從小到大都在不同的機構裏輾轉。
小小的孩子就像一塊燙手山芋被人丟來丟去,直到 12 歲被精神病生父找到。
自此,他跌入了被虐待毆打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地獄人生。
但現在季淮安有了我,一切都不一樣了。
爲了遠離那個噩夢,我帶着孩子搬到了更遙遠的北方。
-12-
我在市裏租了間大點的房子,兩室一廳,季淮安有了自己單獨的小房間。
房間還有個小小的陽臺,我們種了更多的月季。
淡粉的、薑黃的、潔白的、豔紅的……
季淮安就讀的學校中午不能回來,只能早晨帶好飯盒到教室裏就餐。
但從初二開始,他的飯盒總是莫名地不夠喫。
晚上回家時,季淮安總是捧着飯碗埋頭苦喫,喫得噴香。
起初ṱŭ⁶我以爲只是男孩青春期長個子,喫得多。
直到某天放學,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我能不能帶朋友回家寫作業喫飯。
聽說孩子又交到了新朋友,我萬分欣慰地同意了。
當天我早早收了餛飩攤,到菜市場買了條鯽魚,雞翅,瘦肉,打算給孩子們做點好喫的。
進門時,客廳裏兩個孩子坐得端端正正在寫作業。
「別怕,我媽媽人很好的。」
「謝謝你,淮安。」
和季淮安聊天的是個男孩,皮膚白白的,很瘦。
我的目光略過他洗得發白的衣服,停在他手腕處駭人的瘀痕上。
仔細觀察,他的脖頸、耳後、腳踝、甚至是臉頰,都有不少被毆打的痕跡。
這慘狀促使我不自覺皺緊了眉頭。ƭũ̂₁
那邊孩子們發現了我,男孩怯生生地喊了聲阿姨好。
我努力溫和語氣和他打了招呼,從冰箱裏拿了些零食飲料擺在桌上。
在廚房殺魚燒菜的時候,季淮安偷偷走了進來。
他如往常一樣替我挽起衣袖,緊接着認真摘菜洗菜。
「媽媽,我們能不能收留裴起一晚上?他沒地方睡覺了,回家會被爸爸打死的。」
原來那些鼻青臉腫,那些遍體鱗傷,是他被家暴的痕跡。
除了這件事,令我觸目驚心的還有「裴起」這個名字。
這是當年在孤兒院裏,我沒有選擇的那個孩子……
「寶貝,這些天你中午的飯盒是分給他喫了嗎?」
季淮安驚歎於我的聰明,誠實地點了點頭。
「嗯嗯,裴起爸爸不給他飯喫,他好幾次都餓暈了。」
果然,我的淮安是最善良最乖的孩子……
旁邊的鍋裏冒起白煙,我將醃好的雞翅整整齊齊地擺了進去。
皮脂在高溫下散發的油香瞬間盈滿小小的廚房。
沒有人說話,季淮安邊記下我做菜的步驟,邊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
直到一盤鹽煎雞翅出爐,我將菜遞給他。
「喫完兩個人一起洗碗,不然就罰你們今晚睡客廳。」
「謝謝媽媽!我最愛你了!」
季淮安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爲了表現得不那麼幼稚他還努力壓下翹起的脣角。
我望着他離開時挺直的脊背,心底的擔憂怎麼也抑制不住。
-13-
第二天早上,我給兩個孩子都做了豐盛的飯盒。
道別前我摸了摸跳得厲害的眼皮,最後還是決定親自送他們上學。
纔剛到學校門口,一個長相兇狠的男人從角落裏衝了出來。
他猛地一腳將裴起踹倒在地,然後是雨點般密集的拳打腳踢。
幸好門口的保安反應過來,及時把人制止住。
被鉗制起來的男人依然在不停叫囂,眼神極其陰鷙。
「敢躲外面,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誰準你來上學的,老子飯都快喫不起了!」
「給老子去撿垃圾,去打工,賺錢!」
「當年從福利院裏帶走你,可不是讓你來享受少爺生活的,我呸你個白眼狼還想跑!」
男人越說越激動,滿臉通紅唾沫橫飛。
地上的裴起臉色蒼白冷汗直冒,捂着肚子痛得蜷縮成一團。
我喊了救護車,又報了警,然後轉身看到了面無表情冷冷盯着男人的季淮安。
【季淮安:黑化、暴力、偏執、報復心強、狠辣絕決】
六年來的風平浪靜被打破,系統的透明面板再次出現。
與此同時,季淮安身上又多了兩個負面標籤。
被警察架上警車時,男人還不死心地回頭破口大罵。
「臭婆娘敢多管閒事,等老子從警局出來第一個弄死你!」
【警告:季淮安黑化值急速上升,即將出現暴力攻擊行爲!】
鳴笛聲漸行漸遠,男人的身影逐Ťű̂ₖ漸消失。
我擔憂地望着仍然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的季淮安。
他一言不發跟在我身後上了救護車,隨即低頭靜靜坐着。
「……」
系統的數據不會出錯,但現實中我所看到的又是那麼截然不同。
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呢?
-14-
一番檢查下來,醫生面色異常凝重。
「全身多初骨折,都是舊傷,這次是重力外擊下的內臟破裂,幾近他的身體極限了……」
沉默了半晌,他又旁敲側擊地給了建議。
「沈女士,如果您的家庭遭遇了什麼困難,不妨尋求社會幫助。」
「知道了醫生,謝謝你,」
走進病房時,季淮安倚靠在小凳子上已經睡着了。
望着裴起沒有半點血色的憔悴臉龐,我又想起了那個面相兇惡的男人。
靜靜站了十幾分鍾,我無奈地朝着平靜的虛空呼喊。
「系統,有沒有辦法把那個人永遠關在監獄裏?」
下一秒,沉寂已久的系統瞬間出現。
【有。】
這次它的聲音不再氣急敗壞,反而平和了許多。
但我不認爲當初背叛系統後,它會這麼輕而易舉地答應幫我。
所以我保持沉默,靜靜等待接下來的交易。
也許是看出我面色凝重,系統也不再賣關子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宿主,由於您強行領養反派改變劇情違反規定,世界將以縮短你的壽命作爲懲罰。】
【您剩餘壽命不足一年,即將面臨下線。】
【您善待男主的舉動開啓了主線任務,系統將自動爲您增加 2 年壽命。】
一長串臺詞說完後,發着光的白球在虛空中繞着我飛了兩圈。
它離開的瞬間,我敏銳感受到尖銳的刺痛從體內傳來。
-15-
那天后,我們再也沒見過裴起的養父。
以系統的本領,使些手段將人困在監獄裏一輩子不是問題。
裴起自此在家裏住了下來,我買了張上下牀放進小房間裏。
養兩個孩子辛苦些,但他們念高中後我用多年來攢下的部分積蓄租了個小店賣快餐。
這樣利潤高,等我死後留給孩子們讀大學的錢也能多些。
兩個孩子都很懂事成績很好,一下課總會跑到店裏幫忙。
高二那年,兩人都以優異的成績獲得了聯考獎學金。
他們修整陽臺添了新的月季品種,計劃着等大學要一起創業。
「媽媽,以後掙錢了我們要給你買個獨棟的大房子。」
「對,要帶花園,給阿姨種滿好看的月季。」
十六七歲的少年們拿着土鏟子,在陽臺細心地照料着新種的鮮花。
一切都欣欣向榮,一切都看起來那麼美好,只可惜……
我彎腰想摸摸他們的腦袋,一陣漆黑瞬間襲來。
【據系統檢測男主幸福值達標,恭喜宿主順利完成攻略任務】
【原世界傳送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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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窒息,我又墜回那條洶湧的江裏,一點一點被吞沒。
可是這次我不想死了。
忽然間,一雙溫熱的大手將我托住…..
「醒了,救回來了!」
「她沒死太好了,你說那麼年輕爲什麼想不開啊?」
等意識恢復清明時,我只覺得周身溼溼黏黏,寒意蔓延。
睜眼,我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江邊石灘上,周圍滿是圍觀的搜救人員。
正當衆人爲了我的甦醒感到喜悅時,一抹小小的身影撲進我的懷裏。
「媽媽我錯了,是婉婉姐姐推你下樓我不應該撒謊,你不要死嗚嗚嗚嗚……」
懷裏的陸茗哭得稀里嘩啦,十分狼狽。
氣喘吁吁趕來的還有陸澤城,他鬍子拉喳雙眼通紅,看着很憔悴。
「清清,害你流產是林婉的錯,我已經讓她離開江城了。」
「不相信你是我不對是我該死,孩子我們以後還會再有的,你別做傻事。」
「看到你從橋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卑微地跪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低聲乞求。
我始終保持沉默一言不發,等恢復些許體力將他們統統推開。
昏暗的月色中,我面無表情直勾勾盯着陸澤誠。
「林婉將我推下樓涉嫌故意傷害,我要把她送進警察局。」
話音剛落,那頭傷心的父子倆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陸茗小小的身子貼上我的手臂,軟聲撒嬌。
「婉婉姐姐已經知道錯了,媽媽你就原諒她吧,媽媽最好最大方了。」
而陸澤誠則語氣艱澀地搖了搖頭。
「清清,不至於的。林婉才 21 歲,一時衝動犯了錯,留下案底後半生怎麼辦?」
「我知道你最善良最心軟了,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江風從我的皮膚上掠過,帶來了更加深重的寒意,久久不能散去。
我闔眼藏起眼中的自嘲,從地上踉蹌爬起來想離開。
「那你們滾吧,我自己報警。」
沒走幾步,我腿下一軟又跌倒在地,掌心被碎石狠狠磨破。
陸澤誠心疼地將我摟進懷裏,沙啞着嗓子答應了。
「別生氣,我這就報警,只要你肯原諒我和我回家,我什麼都願意做。」
男人身上是濃重的菸草味,仔細一嗅還隱隱夾着點薰衣草香氣。
是林婉身上的香水味。
親密的肢體接觸讓我極度不適,我立馬推開他乾嘔起來。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永遠不會回去。」
「離婚協議書我明天就送到你公司,麻煩陸總籤一下名。」
我從搜救人員手裏接過乾淨的毛巾披在身上,低垂着眉眼從他身旁走過。
豈料陸澤誠情緒失控地伸手將我拽了回來,力道大得我忍不住低聲痛呼。
「我不同意離婚,清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陸茗不能沒有爸爸。」
「而且你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不回家還能去哪裏…..」
「清清,我不是這個意思。」
意識到說錯話他猛地噎住了,又想過來抱住我。
我用盡力氣躲閃開,繼續大步流星往前走。
始終被晾在一邊的陸茗哭得撕心裂肺,邁着小短腿追上來死死摟住我。
「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那小小的身子帶着溫熱的體溫貼上來,我卻沒感到半分暖意。
於是我將他輕輕推開,輕聲說道。
「對,我不要你了。」
-17-
我在城郊租了間兩室一廳房子,買了好多東西將它佈置得和那個家一模一樣ṱüₜ。
每天起牀我都拿着雞毛撣子打掃小房間,盼望着有一天打開門還能看到季淮安。
但是裏面始終空空落落,沒有任何動靜。
和季淮安生活了十七年,原世界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家樓下有家餛飩店,我常常在那裏解決午餐。
那家店的老闆有個七八歲的兒子,每天放學都來店裏寫作業。
有時候我會輔導他功課,有時候我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招呼客人。
這天回到家,我意外發現那間爲季淮安留着的房門大大開着。
我且激動且忐忑地走進去,卻看到陸茗穿着球鞋踩在牀上蹦蹦跳跳。
牆壁上我靠着印象還原的季淮安畫像被他撕下,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裏。
看到我回來,陸茗欣喜地又在柔軟的藍被子上踢了幾腳。
「媽媽,這是爲我留的房間嗎?我不喜歡牆上那幅畫,好醜。」
「媽媽我不喜歡這個顏色的牀單,你全部換掉,我要奧特曼圖案的!」
巨大的窒息感蔓延全身,我被氣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然而還不等我發作,陸澤誠從背後溫柔將我抱住。
一條昂貴的鑽石項鍊出現在我脖子上,他萬般珍貴地吻了吻我的肩頭。
「這麼多天了,消氣了嗎清清?」
「林婉已經被我送進監獄,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我真的知道錯了,兒子很想你,和我回家吧。」
「家裏種了你最愛的月季,滿滿一莊園,等春天開花了你一定很喜歡。」
月季。
結婚第七年,他終於想起我喜歡月季。
但是在那個世界,我每一天都能看到小季淮安爲我種的月季。
我有些嘲諷地笑了笑,直接抄起書桌上的花瓶砸在陸澤誠的額頭上。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鮮血汩汩從他頭上流了下來。
那條鑽石項鍊被扯斷,也砸在陸澤誠的臉上。
牀上被嚇得愣住的孩子我也沒放過。
我毫不留情一把將陸茗扯到地上,任由他趴在那裏哇哇大哭。
壓抑多年的情緒彷彿終於找到了爆發點,我憤怒地抱起書架上的書拼命往他們身上砸。
「滾啊,滾出我的家!」
「爲什麼要來打擾我!爲什麼不能離開我的生活!!」
陸家父子倆被厚厚的書砸得鼻青臉腫, 看到我發瘋有些害怕地連滾帶爬離開了。
等終於清淨下來,滿室一片狼藉。
我狼狽地跌坐在地,摸着那張被撕壞的畫像失聲痛哭。
我無比想念季淮安。
福利院裏小小一團給我遞皮球的季淮安。
兩三歲安靜坐在餛飩攤子上陪我賺錢的季淮安
幼兒園用毛絨玩偶爲我換月季的淮安。
小學被朱誠誠欺負卻認錯給我做肉絲麪的季淮安。
初中每天買菜煮飯做作業等我回家的季淮安。
高中拿了獎學金給我種月季承諾要買大房子的季淮安……
不知道我的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喫飽穿暖,有沒有好好唸書……
如果……
如果我再跳一次江, 是不是就有機會能回到那個世界?
還沒等我付諸行動,熟悉的藍色透明面板又彈了出來。
【警告:季淮安黑化值已突破極限, 有失控崩壞世界的風險!】
刺耳的警報聲中, 我緩緩失去意識。
-18-
從沙發上醒來時,我發現這個世界的春天已然降臨。
明媚的春光灑進屋內, 換來滿堂暖意。
陽臺種的月季密密麻麻開了滿壇,生機勃勃很是好看。
然而房間裏卻寂靜得可怕, 茶几上積了薄薄一層灰, 顯得有些冷清。
可以看出主人近些天來都沒回家住過。
牆上掛着的日曆顯示,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兩年。
想起系統面板裏季淮安黑化值突破極限的警告, 我不免有些心驚膽戰。
這兩年來我的孩子突然沒了媽媽,會不會做壞事?會不會真的像劇情那樣殺人放火……
下一秒我狠狠搖了搖頭, 將這種荒唐的念頭驅散。
不會的,我的淮安是世界上最乖最善良的孩子。
就在我滿屋子苦苦尋找他們的行蹤時,口袋裏忽然傳來一連串的震響。
我這才驚疑不定地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兩年前的衣服。
「喂,請問您是季淮安的親人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驚訝,也有些激動。
我愣了愣,急急地應了聲。
「對, 我是他媽媽,請問他現在在哪裏?」
那人聽說了我的身份更加詫異, 連忙回覆。
「這裏是市附屬醫院, 病人上週跳江溺水後一直昏迷不醒。」
「這幾天都是他哥哥在照顧,但今天病人醒了聯繫不上他哥哥」
「家屬欄他只登記了這個電話, 我們從沒打通過……您如果有時間請儘快過來。」
年輕護士將季淮安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我剛想回答,就聽到了那頭傳來微弱的熟悉的聲音。
「怎麼下牀了, 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趕緊躺回去。」
「打通了呀,是你媽媽接的電話……」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 我沒來得及喊出他的名字電話就掛斷了。
再打過去,忙音。
市附屬醫院就在兩條街道外, 我瘋了一樣拔腿往外面跑。
才下樓, 迎面而來一陣細密的春雨。
我跑到第一個街口, 遠遠地就看到從另一頭跑來的季淮安。
他剪了寸頭, 瘦了,比我高好多。
「媽媽,你回來了。」
「我知道你沒有死,你不會拋下我的。」
「我看到你掉進江水裏, 我跳下去救你了, 我把你救起來了。」
「我有好好讀大學好好喫飯,我沒做壞事,我在乖乖等你回來。」
「我和裴起創業把我們的房子買下來了, 怕你找不到家。」
「媽媽你這兩年過得好不好, 你想不想我……」
滾燙的熱淚落在我的脖頸,少年的哭聲愈發沙啞。
我頓時想起瀕死前在漆黑水底將我托起的大手。
十九年前,我在福利院裏給了他新生。
十九年後, 我因爲這個孩子重獲新生。
溫潤的雨絲落在臉龐,我眼中洶湧的淚再也抑制不住撲騰往下掉。
「走,媽媽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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