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我隨阿孃上山割豬草,回來卻見門前躺了位翩翩少年郎。
那人分明昏迷不醒,我卻聽到他激動的心聲傳來。
【這小丫頭就是身懷天靈根,日後問鼎飛昇的浮玉女帝!】
【待村子覆滅,明日我便帶她浪跡天涯。】
【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我要她心甘情願爲我洗手做羹湯。】
我驚疑未定,哪知半夜村裏果真起了滔天大火。
少年將昏迷的我摟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在我眉眼間落下一吻。
待回過神時,巴掌大的匕首已深深扎穿了他的心口。
眼看那具身軀湮滅在火舌中,我勾起脣角笑了笑。
「再也不見,攻略者。」

-1-
最開始是四歲那年。
我坐在村口石墩上,一口一口嘗着山楂糖葫蘆。
村外來了個披着斗笠、孔武有力的漁夫,眼生得很。
他彷彿跋山涉水許久才找來這兒,一見我就笑個不停。
【上古真凰血脈,未來九州第一女帝羅浮玉竟出身深山老林。】
【我要許她給狗兒作良婦,狗兒資質平庸,能將女帝馭於身下也不方爲一樁美事。】
【等她對狗兒死心塌地,再哄她乖乖將那天靈根剔下,定能助狗兒成就一番大業。】
這漁夫好生可怕,嘴皮子不動卻能腹誹許多話。
雖聽不懂半句,但我還是被嚇得膽兒直顫。
一張熱乎乎的糖餅還未遞到我手Ţù²中,我已死死攥着糖葫蘆撒丫子跑遠了。
豈料天黑時,那人還是挨家挨戶找到了我家。
「100 兩,我將這丫頭買了去。」
「不少了,夠你們一家子過個三五載好日子。」
他懷裏滿是白花花的銀子,晃得屋內亮堂極了。
娘磨整夜的豆腐,又上鎮子裏吆喝着賣大半天,也只掙 20 文錢Ṱü⁺。
我躲在門後怕極了,生怕爹孃將我舍了去。
但好在娘疼我,說什麼也不答應。
夜裏我躺在炕上睡得迷迷糊糊,魚鮮的腥味卻鑽入鼻尖。
「浮玉,你放下浮玉!」
夜色中爹和着薄衣狼狽追來,連鞋襪都顧不得穿。
我從那漁夫的懷中驚醒,頓時被嚇得哇哇大哭。
「爹!」
爹被長劍刺穿肚腸,哇啦一聲吐出好大口血,在地上抖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漁夫怕人瞧見,捂上我的嘴匆匆往村外跑。
山裏的路黑得可怕,林子密得連月光都照不透。
這人身上有股詭異怪力,懷中抱着孩童卻依然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我奮力掙扎卻毫無辦法,慌亂中胡亂摸到了脖頸上的黑狗牙,尖尖的。
那是前幾日上鎮子趕集時,爹用一碗米酒從道長手裏換回來的,說是保平安。
想起爹的慘狀,猛烈的鈍痛襲上我心頭。
「啊!你這小畜生!」
那人不設防,被我用尖利的狗牙活生生剜了隻眼珠子下來。
他滿臉恨意,高高一舉想將我拋下山崖摔個粉碎。
不料想天色黑,他踩到了嶙峋怪石又跌倒在地。
我在地上滾了幾圈,將手心裏沾血的柔軟眼兒捏個稀爛,發狠攥着黑狗牙撲了上去。
往他臉上扎!眼裏扎!脖頸兒上扎!心口扎!
漁夫身上被扎出好些大窟窿,臉花了,舌頭斷了,肚兒爛了,腥臭粘稠的血流了一地。
他不甘心,像條瀕死的魚兒般猛地抽搐個不停。
眼見那人還想爬起來,我連忙搬起石頭將他的頭顱徹底砸得粉碎。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詭異的聲響傳來,他在荒蕪夜色中徹底嚥了氣。
自那以後,總有形形色色的人莫名出現在這偏僻的小村落裏。
他們千人千面,像只聞到腐肉的屍蠅般纏在我周圍。
我稱之爲——攻略者。

-2-
爹死了,娘帶着我討生活就更爲不易。
原本磨豆腐到三更,如今她要磨到五更纔好。
我長到十歲那年,娘攢到錢買了幾隻豬崽如珍似寶地養着。
「等豬崽子長得圓滾滾,娘就給浮玉燉豬肘子喫,買花衣裳。」
娘笑得眉眼彎彎,滿是憔悴的臉上染着少見的喜色。
那日割完豬草歸家,我一眼便認出地上的翩翩少年郎是攻略者。
我不願他進門,可娘見他嘴脣皸裂還是心軟地餵了碗水喝。
少年郎醒後便跪在門前死活要報答我家的恩情,百般推脫不願離去。
村中叔伯聽到我的哭喊急急趕來,將人攆了出去。
還派了最爲兇惡的老黃狗守在村口。
不曾想這人邪乎得很,半夜趁着村裏人熟睡竟用術法放了把火。
那火可真古怪,老黃狗撲進水潭裏哀嚎半天還是連皮帶肉被燒熟了。
夜色被火光映得發亮,少年郎悄悄摸進裏屋,Ṱũ̂²發現了炕上毫髮無損的我。
他興奮極了,將我摟在懷裏時止不住地喃喃。
「果真不怕火,果真是真凰血脈!」
「只是性子瞧着不大純良,來日送到地下奴場好好馴化一番,定然能乖巧伶俐些。」
「小小年紀生得一副美人胚子,有此嬌妻相伴,我軒郎此生足矣……」
話沒說完,他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我安靜地窩在他懷裏,動了動手腕將少年郎的心頭肉絞碎。
下一瞬,泛着寒光的玄鐵匕首又捅進他的脖頸。
「蛇……蠍……心……腸……」
軒郎捂着喉頭倒了下去,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湧出,眼底是深深的恐懼。
這人的話我不愛聽,不許說了。
我撿了幾把柴火堆在他周邊,火舌霎時揚得高高的,一點一點吞沒他的衣裳、皮肉。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邪火將軒郎活生生燒了個乾淨,連灰都不剩下一把。
待一切平息下來,我皺眉捧着腮幫子坐在火堆旁取暖。
從前的攻略者不過是些心有妄念的普通人,如今找上門的少年郎竟會些術法。
他們愈發強了。
這可如何是好?

-3-
豬崽子燒沒了,茅屋燒沒了,村中的叔伯弟妹也燒沒了。
孃的腿雖只濺上幾點火星子,卻被燒得厲害,皮肉沾着黃水大塊大塊往下掉。
我天生識百草,翻山越嶺採了草藥搗成汁給娘敷腿。
羅家村已在大火中覆滅,我用破板車推着娘到最近的鎮子討生活。
一路上我撿了好些帶着靈氣的藥材,估摸着能賣不少銅板。
只可惜醫館的掌事見我蓬頭垢面,一照面便將我趕了出來。
輾轉幾番,我只得扛着藥材到坊市裏賤賣。
一頂紫檀轎子落在攤前,捲簾後坐着位滿身華服大腹便便的老爺。
老爺瞧了我娘幾眼就捂住口鼻,綠豆小眼中滿是嫌棄。
他的目光又在我身子上流連幾許,而後溫聲細語邀我進他府邸喫口熱飯。
我低頭不語,默默聽着他嘈雜的心聲。
【這羅浮玉小小年紀便長得一副勾人的狐媚樣,哪有半分女帝的氣度。】
【先天易孕聖體加上六分姿色,抬進府裏當個妾已是莫大的殊榮,她必然感恩戴德。】
【我雲家沒落多年,若她誕下的麟兒繼承了真凰血脈,則必能振興我族。屆時再抬她做姨娘,免得平白添了傲氣。】
這麼想着雲老爺更急不可耐了,又朝我湊近些。
「是個乾淨的雛兒,抬起頭來叫老爺瞧瞧。」
娘本靜靜躺在板車上休憩,聽了雲老爺的話臉色霎時慘白。
她拖着還未痊癒的傷腿爬了過來,將我摟在懷裏擋住男人淫邪的目光。
「浮玉莫怕,娘在。」
雲老爺兩條粗眉一挑,朝身旁護衛抬了抬下巴。
那黑衣護衛無比兇惡,上來就狠狠扇了娘兩大巴掌。
娘踉蹌幾下沒站穩摔倒在藥材上,腿上的布料被鮮血染得通紅。
「和老爺走,老爺好好疼你,給老爺生個孩子可好?」
雲老爺連哄帶騙,吩咐人將我塞進那頂紫檀轎子裏。
他的手肥膩雪白,不安分地在我臉上流連。
「別羞,這轎子施了仙術,外邊瞧不到也聽不着。」
聞言,我這才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
那雲老爺對上一雙黑黝黝,平靜無波的眼,忽然覺得陣陣心悸。
然而還不等他動作,兩隻力氣奇大的小手攀上來死死捂住他口鼻。
我動了動心念,詭譎的火苗霎時貼着他的皮肉躥開。
說來也奇,每殺一個攻略者我便能得到那人身上的本領。
譬如漁夫的力大無窮,軒郎的御火術。
當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陷入桎梏的雲老爺痛苦地掙扎着,發出陣陣微弱的呻吟聲。
「毒……婦…..」
只可惜,如他所說這轎子施了仙術,外頭的人瞧不着也聽不着。
我平靜地勾了勾脣角,認下他給我安的名頭。
漁夫罵我畜生,軒郎罵我蛇蠍心腸,雲老爺罵我毒婦。
可他們都死在我手中。
快哉,快哉!
不多時,雲老爺就被燒成了通紅似火炭的肉球,慢慢嚥了氣。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一攤皮肉軟軟落在轎子軟墊上,我的身上亮起微弱的光。
這是雲老爺的本事,化形術。
黑衣護衛見轎內許久沒有動靜,正要上前察看。
「將那婦人也送進來。」
我化作雲老爺的模樣,脣角掛上荒淫的笑,喊人將娘也送了進來。
他們毫不存疑,在我的吩咐下抬着轎子送到荒郊野嶺。
「退遠些,莫要擾了老爺的興致。」
「是!」
護衛們見慣不怪,心照不宣地拱手退遠了。
等周遭徹底沒了動靜,我這才揹着娘從轎子中爬出來。
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密林中,藉着昏暗的光線百里奔襲。

-4-
夜色濃重,我在山洞裏給娘用乾草鋪了個牀。
一點野果子,一點山泉水,勉強飽腹。
林中不乏野味,我生怕雲家人追來因而不敢起火烤來喫。
今晚不安生,四處是寒鴉嘔啞嘲哳的怪叫,定是有人連夜在密林中搜查。
娘身子骨不行,病懨懨半昏半睡沒了動靜。
我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打算動身到外邊尋草藥給她治病。
「浮玉,別去……」
迷迷糊糊中娘扯着我不放,眉眼間染上一片愁雲。
「沒事,孩兒去去就來。」
我扯開洞口的枝葉,披着路上撿的黑布鑽了出來。
只沒走幾步,一抹仙氣飄飄的身影忽然在月色中若隱若現。
男子眉心一點硃砂紅,滿頭白髮披拂肩上,周身雲霧繚繞。
莫名地,我認出了那是仙人。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我這螻蟻碾死的仙人。
仙人不語,居高臨下地望着我。
【浮玉女帝竟是包容萬物的無垢之身,此乃雙修聖體,僅憑嬌軀即可淨化雜氣魔毒。】
【若能收服便是極品修仙爐鼎,定能助我宗門絕世天驕突破瓶頸。】
【今日她不肯跟我走,我定要先除掉山洞裏那半死的婦人,斷了她的紅塵雜念纔好。】
於是騰騰殺意自仙人身上蔓延,他清冷地朝我伸出手。
「吾乃長衍仙尊,小丫頭,你想修仙嗎?」
月色中,我對上了他無慾無求的眼眸,微微勾起脣角。
「想。」
我當場拜入長衍仙尊門下,趁他開懷之時替娘討了些銀錢和田地以作生計。
仙人寬厚大度一一應允,還賜下回春丹助娘身體康健。
我回到洞穴深處將娘喊醒,貼心地理了理她那白了半頭的青絲。
「娘,我要走了。」
娘服下仙丹後眼中混沌掃之一空,臉色逐漸紅潤起來。
只是聽聞我要離開,她滿眼驚慌失措地摟住我詢問去處。
「我要跟仙人走,要去成就一番大業,絕不能再叫人欺負了去。」
「娘,你且好生過日子等我歸來。」
絲絲縷縷月光灑了進來,將我的眉眼照得發亮。
我沒念過書不懂什麼大道理,卻從鎮上說書人口中聽過蟄伏一詞。
他說:「伏久者飛必高,開先者謝獨早。」
爹死了,羅家村的叔伯弟妹死了,娘也快死了。
攻略者越來越強,眼下我絕不能苟且偷生坐以待斃。
良婦當不得,貴妾當不得,爐鼎當不得。
這女帝,我還真想當一當,想做一做這勞什子狗夢。
若我當真能學得仙術,我定要將攻略者的頭顱一一擰下餵狗喫。
尤其是外面那個老不死的,呸!

-5-
娘愣愣的,在黑暗裏呆坐許久。
她只是個鄉野村婦,頭一回從女子口中聽到成就大業幾個字。
我把銀錢與田契塞進她懷裏,伏在地上砰砰叩了幾個響頭。
走的時候,娘趔趔趄趄追了出來。
她一身粗布衣裳怕污了仙人的眼,只敢遠遠地匍匐在地朝仙人三跪九叩。
「多謝仙人收留小女浮玉,多謝仙人……」
長衍仙尊撫了撫她的頂,一根白絲從她命門處抽了出來,消散在天地間。
還在叩頭的婦人沒了動靜,好半晌才起身迷茫地瞧了我幾眼。
「去吧,城東良田美宅在等你。」
「遵命。」
娘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已然不再記得我。
而我始終靜靜站在夜色中,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見狀,長衍仙尊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倒是多了幾分詫異。
「你不惱?」
聞言我恭敬行了一禮,朝他笑了笑。
「弟子謹記師尊教誨,修仙之人當放下凡塵俗世,方能心無旁騖。」
從小到大羅家村的叔伯都誇我玉雪可愛討人歡喜,說起話來稱心無比,叫人毫不設防。
今夜亦是如此,見我如此乖順長衍仙尊滿意至極。
他往我身上施了仙術,御空而去。
我遠遠Ŧūₗ跟在他身後感受着凜冽的寒風,努力抑住心頭滔天的殺意。

-6-
進了長樂宗,仙尊才留意到我蓬頭垢面狼狽的模樣。
他隨意揮了揮手,青衣羅裳披於我身,一支纖巧的玉簪將我滿頭烏髮挽起。
「溫婉許多,這纔有仙子的模樣。」
「羅浮玉你資質平庸根骨奇差,能修仙已是得了大機緣,切不可仗着本尊的情分自傲。」
「你先到這丹堂靜心養氣,待築基後本尊再來傳授你雙修功法。」
雖放心不下我的行蹤,然而長衍仙尊破境在即,閉關之事刻不容緩。
修仙分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大帝共七階。
每階又分前、中、後,共三期。
長衍仙尊如今五百歲,乃是九州最年輕的大乘中期修士。
待他匆匆離去後,我這才從袖中取出匕首,抓起烏髮狠狠割掉。
大縷大縷碎髮落在脖頸,玉簪碎了一地。
在宗門雜掃弟子茫然的目光中,我毅然離開丹堂朝劍峯走去。
劍鋒長老知我是長衍仙尊帶回的弟子,當即將我留了下來。
【傳聞浮玉女帝縛蒼龍爲坐騎,如今趁她未成長奪下機遇,有了蒼龍我也能半步大帝!】
這是劍峯大師兄,自我入峯後處處窺探,與我寸步不離。
【羅浮玉乃無垢之身,若與我結爲道侶雙修,登仙指日可待!】
這是劍峯二師兄,成日圍着我甜言蜜語ŧű̂₉,大獻殷勤。
【好一個真凰血脈,我要遣她以鳳凰真火爲我淬練絕世神兵,名動九州!】
這是劍峯三師兄,三天兩頭登門命我淬取天靈法寶。
我只一心練劍,面無表情將攻略者們拒之門外。
後來我憑着天靈根五月練氣,一年築基,三年金丹,修煉速度無人能及。
長老奉我爲首席弟子,沒討到絲毫便宜的師兄們徹底冷了臉。
自那以後,我在劍峯的日子都不大好過。
練劍比試時金丹期的師兄們團結一心,日日將我打得遍體鱗傷,害我根基險些受損。
我嚥下滿嘴的血腥味,在衆人發笑聲中撐着身子爬上山巔繼續練劍。
越是受搓磨,我愈是不服氣。
他們每日揮劍一千遍,我便揮劍一萬遍。
他們五更起,我便二更起。
縱使雙手被劍柄磨得鮮血淋漓,我也絕不認輸!

-7-
入長樂宗第五年春,彼時長衍仙尊仍在閉關衝擊大乘後期。
宗門祕境開放,我隨劍峯衆師兄入境歷練。
被拋在隊伍最後頭,我低頭掩住臉上蓬勃的野心、慾望與殺意。
時機,來了!
「峯上弟子們日日勤勉不曾懈怠,這首席弟子怎就輪到她,怕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妄想身爲女子便能有所優待,可笑,我們絕不會憐香惜玉。」
「寡淡無味,前些時日獻殷勤也不過是逗逗樂,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們沆瀣一氣說着羞辱我的話,不時發出陣陣默契的低笑。
等爲首的大師兄發現不對勁時,我已提劍連誅三人。
鮮紅的血珠順着劍尖滑落,三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被踢到河邊。
「賤人,你怎敢傷人!」
大師兄渾身顫抖雙目猩紅,長劍出鞘直取我的命門。
我抬劍輕鬆擋下,反手又割下一人腦袋。
如今我已是金丹後期修爲,劍法造詣遠超劍峯衆內門弟子。
他們,死定了。
「要逃嗎?」
「不如今日合力殺了我,剝下我的天靈根,喫掉我的無垢之身,引出我的鳳凰真火,機遇也都是你們的了。」
「難道,你們不想飛昇麼?」
我挑釁地挽了個劍花,低聲蠱惑道。
聽到飛昇,原本想要撤離的衆人霎時頓住了腳步。
他們眉眼間染上貪婪,相視幾眼皆動了心思。
「賤人,拿命來!」
「賤人,你敢殺害同門,天地當誅!」
「賤人,你不得好死!」
呵,不得好死?
縱使我不得好死,我也要叫所有攻略者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警告!警告!攻略……】
劍峯浩浩蕩蕩二十幾位弟子,我殺了三天三夜才殺完。
祕境深處滿地屍體橫陳,我靜靜躺在血泊裏望着漆黑的夜。
全身經脈斷了,皮肉被劃得稀爛,鬆鬆垮垮掛在折了的骨頭上,有些疼。
但此時體內的真凰血脈卻起了作用。
點點火光自丹田迸發,又化作隆隆大火將我包裹其中。
曙光乍破,浴火重生。
我抹掉糊住眼皮的血痂,吐出幾口濁氣,感受着變得更爲堅韌的皮肉內心暢快極了。
「元嬰,元嬰哈哈哈哈哈……」
攻略者慘死劍下,我一一吞噬他們的靈力,也得了不少新本事。
馭獸、招雷、傀儡術、控水、佈陣、煉丹……
五花八門,多而不精,但勝在廣博。
籠統算來二十多位築基、金丹弟子,換我一人元嬰破境,死得其所!
邪道,邪道,我當真是入了邪道。
天大亮,我靠着手中殘破的青峯劍踉蹌起身,將衆人的屍首裝入乾坤袋。

-8-
祕境最深處有條吞天巨蟒,喜喫惡人。
二師兄出身馭獸世家,其祕術提及以異肉誘獸乃上乘之策。
我站在崖邊把乾坤袋中的骨肉剁碎,拋下蛇窟。
餵了三天三夜,崖底忽而光芒大作。
一條青色巨蟒沖天而起,直入雲霄,竟是化作了蛟。
那蛟在雲霧間翻騰,不多久便落地化作五歲孩童。
「姐姐,請爲吾賜名。」
女孩舔了舔嘴脣,望着乾坤袋中的肉末碎骨有些意猶未盡。
我吞人修爲成帝,蛟喫人肉身化龍。
一人一蛟都以世間惡男爲食,妙哉,妙哉!
「你喚作孟章,日後便是我羅浮玉座下蒼龍。」
結契後,我立於青蛟之上穿雲破霧。
遠處連綿山巒轉瞬成了渺小螻蟻,江河如蜿蜒銀帶,這天地都成了我的馳聘之途。
修仙,好,真好。

-9-
出祕境前我命孟章下死手將我打成重傷,並施術掩蓋我的元嬰修爲。
幾位劍鋒長老悲痛欲絕,勢要把那吞天巨蟒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無人疑我,皆因我年僅十五,在他這羣修仙老怪眼中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我躺在牀上休生養息時,外頭卻傳來了喜報。
原是那長衍仙尊已破境大乘後期,半步大帝,是當之無愧的九州第一。
再有不到半年,他便能渡劫出關。
長樂宗上下喜氣洋洋,我心中卻驚駭萬分。
如今我羽翼未豐無法與這老不死抗衡,若落入他手中定難逃一死。
我苦思冥想藏身之處,宗內長老卻傳喚我到比武臺去。
「蕭辰,勝!」
「好!」
「聽說這蕭辰被檢測出廢物靈根,慘遭世族退親,不曾想實力竟如此強悍!」
比武臺熱鬧極了,被長樂宗的弟子們圍得水泄不通。
只見臺上一粗布男子手持玄鐵重劍,攻勢大開大合將對手逼至邊緣。
符宗的小師妹不敵他,眼看就要跌下高臺。
那蕭辰卻欺身上前攬住了她的腰肢,惹得小師妹臉頰飛上幾抹陀紅。
「小師妹,藥。」
我走到小師妹身旁,將近些時日自己琢磨着練出的丹藥塞到她手裏。
「浮玉師姐,蕭辰並未傷到我。」
清冷出塵的小師妹滿臉茫然,隨即婉言相拒。
「此乃斷情絕愛之藥,服下可忘情,大補。」
「……」
那藥到底還是被我強行塞進小師妹的乾坤袋中,興許有朝一日會用到呢。
「浮玉,你且上前迎戰。」
宗門弟子被打得差不多了,長老當即將我喊上去。
聽到我的名諱,原本氣定神閒的蕭辰眼中逐漸泛起波瀾。
【師傅,這浮玉女帝身上的真凰血脈與我的荒古龍體陰陽調和,三年內若她能與我誕下一子,必能爲師傅的神魂提供容身之處。】
【今日我以絕對的實力征服她,來日她也必是我飛昇的一大助力。】
【只望她有容人之量,莫要與捨身爲我解毒的小師妹、神醫谷的醫仙師叔,天陽宗的聖女姐姐拈酸喫醋,我才能免除後顧之憂。】
這人的心聲中自帶了些溫柔繾綣之意,卻令人聽了作嘔。
「浮玉師姐,可要我手下留情?」
蕭辰從背後抽出重劍,脣角掛着狂放不羈的笑。
那劍身幽黑無光,卻透着古樸雄渾的威壓,他步伐紮實,力沉千均。
我將手中的青峯劍收回乾坤袋,也喚出一把重劍以力搏力。
這場上的贏家註定是我。
只因他滿心滿腦想着征服我,而我卻一心只想要他死。
一擊,筋骨寸斷。
二擊,鮮血漫天。
三擊,靈海混沌。
長樂宗的弟子們都被我不要命的打法震懾,連蕭辰感受到我的殺意後也不自覺有些退卻。
「哐當。」
漆黑的重劍飛出比武臺,蕭辰踉蹌後退數步,臉色煞白。
我卻沒有停手,乘勝追擊想要一劍封喉奪了他的性命。
關鍵時刻,他手中的尾戒卻爆發出強大的神魂之力將他牢牢護住。
「羅浮玉,勝!」
蕭辰只覺脖頸上傳來劇痛,心底的旖旎徹底散去。
他急切地撫摸着尾戒上的裂痕,再看我時只剩滿眼的厭惡。
厭惡,那就對了。
他厭惡比自己強大的女人,厭惡征服不了的女人。
因爲他瞧見了就會自卑,瞧見了就想起自己的失敗。
如此,甚好。

-10-
月黑風高,院外的結界悄無聲息被打破。
一人收斂氣息逐步朝偏房靠近,掌心處籠着幾隻情蠱。
蕭辰推開房門,揚手將蠱蟲抖落在牀榻上,念動咒語催使它們鑽進帳中人皮肉裏。
「羅浮玉啊羅浮玉,要怪只怪你一介農女不識好歹,竟敢傷我。」
「若不是師傅神魂受損需你孕育一子以作肉身,我必將你誅殺當場。」
話音落下,他抬手扯開衣領瀉出大片春光。
竟是神情悲痛地爬上牀榻,摟住了被下柔軟的身軀。
然而被中人翻過身來,眼內卻是空空蕩蕩。
等蕭辰意識到不對勁時,那人皮傀儡已膨脹成球猛然炸開。
他被巨大的靈力衝擊狠狠甩掉牆角,正欲喚出重劍反擊。
「撲哧!」
我伏擊在角落,待他落在腳邊時瞬間一劍封喉。
一場血雨灑滿角落,蕭辰的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心……狠……手……辣……」
怕他不死,我當機立斷斬下他的頭顱,命孟章化作巨蛟即刻吞入腹中。
緊接着是手、腳、心肝脾胃。
蕭辰乃荒古龍體,身上流着龍血。
孟章將他的骨肉嚼碎,血也喝個精光,衝入雲霄翻騰。
再現身時巨眸中黑仁褪去,金光乍現,低嗥中隱隱夾雜着幾聲龍吟。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我滿意地欣賞這場蛻變,默默吞噬着蕭辰身上元嬰後期的靈氣。
此時藏在尾戒中的殘魂才終於現身,感知蕭辰命數已盡後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白天替蕭辰擋下致命一擊才陷入沉睡,哪知一醒來倚重的徒兒竟身死道消!
「無恥娼婦!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那縷殘魂忽明忽暗,從我眉心鑽入了識海。
他正要了斷我的生機,豈料一抹鳳凰真火卻順着我的靈脈蔓延而上。
「啊!」
本就受損的神魂受異火焚燒,霎時化作青煙消散人間。
我勾脣笑了笑,吞噬由鳳凰真火淬鍊而出的神魂之力。
破元嬰,入化神——化神中期。
還得多虧他的好徒弟,我才知神魂的剋星乃是上古異火。
不然方纔待孟章化作半龍後,我跑了。

-11-
還有半月即是長衍仙尊出關之日,我算好時機離開長樂宗。
豈料還未踏入宗門法陣半步,宗上忽而雷雲滾滾,魔氣纏繞。
這是破境者滋生心魔的徵兆!
我頓時掉轉腳步,御劍朝長衍仙尊所在的宮殿飛去。
老不死的,我來取你狗命了。
長衍宮前,宗門數位長老雲集,皆目露愁色。
只見殿中五彩靈氣四散,竟是仙人隕落之兆。
「啓稟掌門長老,弟子乃無垢之身,願捨身爲師尊除盡魔氣。」
在衆ṱů₇人驚詫的目光中,我謙卑恭敬地行上一禮,眼中滿是赤誠。
無垢之體經由上古真凰血脈鍛造,我便是天生極品爐鼎。
「你竟如此識大體,甚好,甚好!」
藏經閣的長老將一卷雙修功法塞入我懷裏,施法解除了結界。
此結界乃宗內八位大乘期長老合力所設,就是爲了設防有人打擾長衍仙尊突破。
我佯裝凜然大義,面懷慷慨赴死之色消失在殿前。
什麼雙修功法,不過是採陰補陽的祕術罷了。
雜氣渡於我身,以我之血肉吸收魔氣,再將精純的靈氣渡回給合修之人。
如此這般,我受魔氣吞噬而亡,倒是成就了他人。
「浮玉,過來。」
大殿內燃着冷香,男子沙啞的嗓音從飄飛的簾帳後傳來。
長衍仙尊衣衫凌亂雙目赤紅,姣好的面容中透着一絲魔氣。
「浮玉莫怕,雙修很舒服的,定叫你欲仙欲死。」
「師尊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朝我伸出潔白如玉的雙手,滿是深情款款的模樣。
是等很久了。
從帶我回長樂宗那日,便等着有朝一日我能化作爐鼎替他獻身渡劫。
「浮玉,師尊好疼。」
「徒兒乖,來幫幫師尊,師尊不會弄疼你的。」
他臉上滿是隱忍,靈氣在體內四躥使他忍不住低吟。
「好。」
我勾了勾脣角,上前將手探進他光潔的胸膛。
肌膚相貼之處,渾濁且磅礴的靈氣瘋狂湧進我的經脈。
長衍仙尊只覺動盪的識海霎時間平靜下來,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一聲。
「嗯……」
「。」
男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態,對此我始終面不改色。
經脈被魔氣撕碎,識海被攪得天翻地覆,我仍舊耐心地等待無垢之身將其淨化。
等最後一抹靈氣從長衍仙尊身上抽出,精純的氣息亦聚攏在我丹田處。
他興奮極了,面泛潮紅,眉眼間一片喜色長久不褪。
「浮玉,接下來你我交合,靈氣自然會渡到我身上。」
殿內燭火暗淡幾分,男人想撕開我的衣領卻被我側身躲過。
「你還沒被男人碰過吧?別怕,那滋味飄飄欲Ṱṻ⁻仙,你會歡喜的。」
他如同毒蛇般蠱惑引誘。
我終於笑了。
「師尊,閉眼。」
長衍仙尊眼中泛起水色,彷彿已見到自己踏破大帝之境,飛昇極樂之巔的景象。
「好好好,師尊不看。」

-12-
他寵溺閉眼。
下一刻,一把沾着龍腐散的匕首直直插進他的命門。
匕首抬起,緊接着是丹田,心脈。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五刀……血流了滿地。
這龍腐散乃上古奇毒,還是從蕭辰住了殘魂的尾戒中所得。
只毒大乘強者,下在命門處可使其血肉沾染魔氣,識海枯竭而死。
「恩將仇報的孽……障……」
長衍仙尊努力扼住我的手,眼中是滔天恨意。
我又抬起匕首,劃破他的臉頰,割掉他的舌頭。
「唔……」
見他垂死掙扎,孟章化作半龍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又將肉身拆喫入腹。
然而那熟悉的攻略失敗警告聲,卻遲遲沒有傳來。
我割破手腕以自身鮮血爲引,燃燒靈力釋放鳳凰真火。
濃濃的火光沖天而起,將整座大殿籠罩其中。
「啊!」
淒厲的慘叫從房檐傳來,長衍仙尊的一縷殘魂化作青灰徹底消散。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吞了半帝之身後孟章頭上冒出兩隻龍角,連鱗片都隱隱泛着金光。
她低低嗥叫幾聲,舔了舔我還在流血的手。
「莫急,孟章,好戲纔剛開場,我定叫你喫個飽。」
我感受着體內大乘期的磅礴內力,心滿意足地逃之夭夭。

-13-
自那日起,我成了修仙界人人喊打的妖孽。
他們唾罵我背叛同門,戕害師長,大逆不道死不足惜。
對此,我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想笑。
他們說得對,那些賤人確確實實是我殺的。
我不僅殺,還拿肉和骨頭喂龍了呢。
於是那些攻略者們像條不要命的瘋狗,打着替天行道的旗號聞着味就追來了。
【聽說這淫娃房中之術了得,在牀榻上將長衍仙尊的精氣都吸乾了,仙尊這才着了道。】
砍了。
【女帝落難,我若雪中送炭定能俘獲她的芳心,得她以身相許!】
砍了。
【區區鄉野農女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有什麼不好,這一身寶貝要長在我身上我早飛昇了。】
砍了。
他姑爺爺的。
我殺紅了眼,殺到靈力枯竭暈倒,連鳳凰真火都不知燃了幾遍。
孟章化作半龍與他們浴血奮戰,一身龍鱗被砍了個精光。
每斬殺一人,我便削其口鼻,剜出眼耳,割掉胯下二兩肉。
這些都是污穢之物,通通燒成灰。
「好孟章,喫掉他們。」
半龍當即將剩下的屍身一口一口,連皮帶骨嚼碎吞了下去。
她最喜食惡人,大補。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警告!警告!攻略……】
這樣的屠戮的日子持續了很久,我從日暮砍到天明,從孟春砍到暮冬。
直到孟章吐出的白骨在我腳下堆成一座高山,暴雨傾盆而下。
「孟章,去吧。」
話音落下,臥在身旁的半龍乘風直上九霄,在雨霧中肆意翻騰漸漸消失。
悠長的龍吟響徹天地,一條蒼龍破開虛空盤旋而來。
天裂了,靈光乍現。
孟章馱着我,往那渺遠的通天梯飛去。
殺了那麼多攻略者,我吞噬靈氣後早已破境大帝。
如此,便成了九州飛昇第一人。

-13-
踏上通天梯證道之時,天道現身。
【你證何道?】
「殺道,誰人攔我,我便將他千刀萬剮。」
天道問心,只要飛昇者心中無愧,便能往上走一階。
我問心無愧,於是走了一階。
【你可知這天下人是如何唾罵你?】
「畜生、蛇蠍心腸、賤人、心狠手辣、娼婦、孽障,那又何妨?」
我笑了笑,從不爲虛名辯解。
問心無愧,又上一階。
【你殺了那麼多人,他們難道都該死嗎?】
「對我有所圖謀,就該死。」
我挺直脊背,仍舊坦坦蕩蕩。
孟章纏在我手腕,亦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
問心無愧,又上一階。
【你心有魔障,即便成仙亦是墮仙。】
「墮仙亦是仙,我樂意。」
我笑得開懷,不自覺抖了抖肩膀。
問心無愧,又上一階。
【你已鑄成大錯。】
「我沒錯。」
這是第九十九階,只要踏上最後一階我便飛昇成仙。
問心無愧,又上一……
【莫要再走了!】
天道的聲音竟然帶上了幾分惱怒,長長的通天梯頃刻間消失在我腳下。
【你罪孽深重,應受天罰。】
【吾予你三十年陽壽,你要化作醜陋骯髒的怪物回到凡間,若有人大發善心以己命換你命,吾就許你飛昇。】
聞言我挑了挑眉,長劍直指蒼天。
這是想耍賴?
然而還不待我拒絕,周圍景象忽而化作一片虛無。

-14-
再睜眼時,我渾身靈氣全然消散,竟真的化作了面容醜陋可怖的怪物。
我被囚禁在人間深山古樹下,而孟章則化爲腕間一道龍紋。
「那山裏有墮魔,會喫人!」
「傳聞那是隻蛇蠍心腸、心狠手辣的畜生,嚇死個人了!」
「怪物還要尋替死鬼咧,切不可靠近!」
凡間人人皆知這古樹下有怪物,聞風喪膽跑得遠遠的。
我終日躺在古樹下休憩,吸風飲露過着清靜的日子。
蒼蘭春榮秋枯,飛燕冬去春來。
第一年,無事發生。
第二年,無事發生。
第三年,……
這樣平平實實,安靜等死的日子我卻覺得自在快活極了。
原來沒有攻略者的世界是如此清靜。
我再也不是砧板上待人宰割的小魚,也不是被野獸虎視眈眈的嘴中肉。
女帝?飛昇?不過一場春秋大夢。
我至始至終只是想殺掉那些卑劣的攻略者,還有……
還有什麼呢……
我發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極爲重要的東西。
踏入長樂宗那日,長衍仙尊用玉簪爲我挽了髮髻,還從我命門處抽出了一根白絲。
是什麼呢?
我忘了什麼呢?

-14-
我成日想着這個問題,想得頭髮漸漸花白,背也漸漸弓了下去。
三十年陽壽完盡的最後一日,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子走到了古樹下。
老婆子坐在樹根上,歇腳喝水。
她問:「你爲何在此處?」
我從她壺中分到了一瓢山間清冽的泉水,於是心情大好。
我說:「找人。」
找一個大發善心,願以己命換我命的癡傻之人。
說完我覺得好笑,便咯咯笑了起來。
老婆子掰了塊硬餅子,用水泡軟爛了才塞進牙齒掉光的嘴裏。
她亦驚奇:「我也找人…….你找誰呀?」
我搖搖頭:「不知,你呢?」
老婆子嘆氣:「我也不知。」
日薄西山,命數將盡, 我的氣息逐漸虛弱下來。
一碗泡好的軟餅擺在我身前, 老婆子開始絮絮叨叨。
「我曾做過一場夢,夢裏有個乖巧的女兒叫我不小心弄丟了。」
「醒後我記不清她的模樣,只記得那女兒說日後要成就一番大業回來接我。」
「不知爲何, 我總覺得這夢真得很, 我得找到那女兒問上一問。」
我專心吞着餅子, 感受香甜的食物滑過早已乾癟的喉嚨。
這餅子真好喫,我又忍不住發笑。
「興許你真有一女兒, 只是她成就大業後享上榮華富貴,棄你而去,早把你忘了。」
聞言老婆子氣極,抬手打了我一下。
「休得胡說!」
「我要下山了,到別處去尋女兒去了。」
她躬着背起身, 離開了古樹。
只是沒走幾步, 老婆子又猶豫着從包裹裏取出兩樣東西擺在我面前。
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豬肘子,還有件花衣裳。
「你也可憐。」
「怪物也有娘生爹養,若你娘瞧見你如今的模樣, 定是要心疼的。」
「這原是給我那女兒喫, 都給你罷, 我再買就是了。」
人之將死,身上總覺得餓極了冷極了。
我抓起豬肘子就塞進嘴裏,乾淨的花衣裳也披在肩上。
臨別前,老婆子頓住腳步,多問了句。
「怪物,我還不知你名諱咧。」
我吐掉骨頭,嚼着軟軟爛爛的肉, 笑得眉眼彎彎。
「浮玉, 我叫羅浮玉。」

-15-
飛昇後我分出一縷魂魄, 那魂魄踏破虛空尋覓歸處。

-16-
深山老林裏有一羅家村。
四歲女童身披花衣裳坐在村口石墩上, 一口一口嘗着山楂糖葫蘆。
村外來了個披着斗笠、孔武有力的漁夫, 眼生得很。
他彷彿跋山涉水許久才找來這兒, 一見我就笑個不停。
「啪!」
下一瞬,漁夫的頭顱被砍下。
守村的老黃狗衝出來, 叼着屍首跑進了山林。
幾抹異火升起,將地上殘餘的血肉燒得乾乾淨淨。
「浮玉,回家喫飯嘍, 你娘給你燉了豬肘子喫!」
田地裏扛着鋤頭的男人大聲吆喝,朝我招手。
我咬碎糖葫蘆, 撒着丫子跑回去。
「好嘞,爹。」
在門口生火做飯的叔伯弟妹見我回家,皆大驚失色。
「浮玉, 你怎抓了條蛇回來!」
我咯咯笑了起來, 天真爛漫。
「是龍,孟章是條小龍!」
一農婦端着大鍋燉得軟爛的豬肘子從竈臺出來,見了我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浮玉,你回來了。」
春陽灑落, 我摟住阿孃笑得更加開懷。
「娘,我Ţű̂ₚ回來了。」
【警告!警告!攻略失敗!】
【檢測異常!該目標人物不可攻略!】
【此世界危險等級提升,請攻略者儘快逃離!】
【快逃!】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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