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個男鬼纏上了。
我總是時不時聽到喘息聲,晚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做春夢。
剛放上去的橘子,再看一眼就剝好了皮。
我去醫院,醫生說科學管不了這個。
我找神婆,神婆說:
「你身後跟着一個漂亮的男鬼,他正在……」
-1-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有些絕望。
我去看了腦科,醫生讓我去心理科看看。
可是我很清楚,我根本就沒有心理問題。
我最近沒有遇到什麼創傷,從小也沒有遇到過特別大的傷害。
爸媽都很愛我,甚至幾個周前,我還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可是突然被鬼纏上,我又和他提了分手。
因爲那個鬼,總是對我做一些奇怪的事。
我原本以爲自己租到了凶宅,可是我換了房子,他根本就沒有消失。
跟一個喜歡玄學的朋友聊了很久後,他給我推薦了一個地方。
北郊的一條深巷,住着一位神婆,讓我去她那裏算算。
朋友說,我可能有情債沒還。
-2-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怎麼怕鬼,覺得那只是人類的另一種形態。
可是總被一些突如其來的東西嚇到。
比如現在,四周漆黑,突然亮起了路燈。
我問過物業了,他們根本沒有修過燈。
而這個燈,總是在我夜晚路過的時候亮起來。
我嚇得下一秒就抱上燈柱子,尖叫了一聲。
遠處有一對情侶在親熱,燈突然亮了,也把他們嚇了一跳。
男生拉着女生的手,走向燈更暗的小道。
「不怕不怕。」我安慰自己,繼續往家走。
可是剛走出去一秒,腰間傳來一股力量,讓我僵在了原地。
他又來了。
原先我還很害怕的,可是現在好像有點習慣他了。
嘴脣被重重地碾過,耳邊傳來喘息。
我閉了閉眼睛,罵道:
「你關燈啊!」
四周又暗了下去,等一切結束,燈又亮起來。
照亮我回家的路。
我嘆了口氣,問空氣:
「我是不是真欠你情債啊?」
發覺他無法回覆,我又說:
「是的話亮一下,不是的話亮兩下。」
他沒有回應我,這鬼真不好交流。
快到樓下,燈閃了一下。
我愣在原地回頭:
「真欠你啊?」
燈又亮了兩下。
我無語:「到底怎樣?」
燈一直閃,好詭異,我跑回了家。
-3-
回到家,我要洗澡。
今天有些累,怕他洗澡的時候纏我,我在桌子上放了一碗葡萄。
自言自語道:「好想喫剝好的葡萄。」
幾十秒後,我看見了一個剝好的葡萄。
我趕緊溜進去洗澡,出來的時候桌子上放着一碗剝好的葡萄。
我打開電視,拿着牙籤喫了一個,真甜。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躺在牀上,譚池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本來今天的鬼很安生,一接電話,我就感覺到什麼東西壓着我。
譚池是我喜歡的男生,他小時候救過我。
一個月前他終於準備答應我的追求,他說:
「祁小小,想讓我跟你在一起的話,你立馬來 xxx。」
我歡天喜地,換上最漂亮的裙子,準備去餐廳找他。
可是那晚的門,怎麼也打不開。
我還被鬼折騰了一晚上。
後來我才發現,只要譚池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這個鬼就會發飆。
就像現在,我的腰被禁錮,我的脖子被咬了。
「譚池,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剛表白完,鬼又開始鬧了。
「啊!
「你他麼輕點兒!真的很疼!
「痛死我了,你個屬狗的嗚嗚嗚嗚。」
譚池壓低聲音問我:「你在幹什麼?」
我摸了摸我的脖子,還好沒有被咬破。
我還不想死呢。
我對譚池說:
「朋友出差,讓我幫她看條狗。
「那個狗老咬我。」
譚池思考了幾分鐘,相信了,他還想說什麼。
我發覺鬼在我腰上的手,又緊了一些。
我嗚嗚嗚道:
「譚池,我掛了,我的狗不喜歡你。
「再說,我怕我要被咬死了。」
掛掉電話後,我側了個身,摸着脖子閉了閉眼。
濃重的鼻息感覺就在我跟前,溼潤的觸感落在眼周。
我無語。
真是屬狗的。
還舔我。
-4-
終於到了第二天,我去了公司。
他好像見不得太陽,我從來沒有在公司感受到過他。
可是我下班一般天也黑了,他會在樓下接我。
朋友說,我要去神婆那裏的話,必須帶上他。
我站在樓下等他,他會捏一捏我的掌心。
我坦言道:「我要去一趟神婆那裏,看看你是什麼東西。
「你跟上。」
他鬆開了我。
我費了好大勁,纔在迷宮一般的深巷裏找到了神婆的住處。
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太太。
神婆說:
「你朋友說得沒錯,你確實在被討債。
「可是你沒把他帶來,我看不到。」
我疲憊地回到家裏,剛開門家裏的燈就亮了。
緊接着手被牽住,我氣得狂甩,他鬆手了。
我坐在沙發上,越想越氣。
冰箱的門開了,他拿出一個橘子給我剝好。
「是你家的冰箱麼,你就開?」
我拿橘子,賭氣地一口塞進嘴巴,他急得捏我嘴巴。
我淚眼閃着水花,拼盡全力地假裝委屈道:
「你不跟我去,我就噎死自己。」
又說:
「去,捏一下。
「不去,捏兩下。」
他愣了好久,無奈地捏了一下。
我早就發現了,這個鬼是有點寵我的。
他特別緊張我。
晚上,我又被他壓了。看在他還算聽我話的份兒上,我沒有反抗。
早上起牀的時候,麪包機放着烤好的麪包。
我起牀洗漱,拿着就出門。
順便囑咐他一句:
「把牀單洗了,都是你Ṱū⁵弄髒的。
「還有,晚上不許跑,來接我。」
對面剛出門的鄰居,看見我對着空氣說話,立馬跑着從樓梯下去。
我笑了一下走到電梯前,等着樓梯停在我的樓層。
到了公司,旁邊的同事誇我:
「小小,你氣色真好,最近用的什麼護膚品?」
我臉不知不覺就紅了,同事瞭然:
「呀,談戀愛了。」
我沒承認,也沒否認。
晚上下了班,我在公司樓下等鬼來。
同事路過,隨口一句問我:
「在等男朋友嗎?」
這時,我感受到手心被捏了一下。
笑着回我同事:「是的,我在等我男朋友。」
手心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一些。
我只是爲了哄他跟我去。
昨天神婆說,被追情債,說明他死前認識我。
讓我留意身邊是否有最近去世的人。
有是有,不過這兩個都跟我關係不太大。
一個是公司猝死的男同事,我跟他一句話都沒說過。
另一個,是譚池的哥哥。
印象中他一直在治療精神上的疾病,不久前也去世了。
可是我跟他,也沒什麼交集。
去譚家,我也是去找譚池。
偶爾見過他幾次,長得很白,大概是一直臥牀養病的緣故。
長得非常有靈氣,像天使一樣ṭù⁶。
一笑起來,像冰山長滿了雪蓮一樣美好。
譚池說過,他哥有喜歡的人。
我不覺得是他,這鬼狠起來一點也不溫柔。
爲了保證他一直在我身邊,我每走一段就讓鬼捏我一下。
他也很聽話。
進了巷子的時候,我內心還有些忐忑。
怕他不是人,可他本來也不是人。
我不安地問鬼:「你會不會很醜啊?
「老規矩。」
他愣了一下,捏了兩下。
我好笑道:
「這麼自信啊,不醜。」
來到神婆的住處,神婆讓我進去。
我坐到神婆面前,神婆兩眼放光看着我的身後。
讓我後背發涼。
我問神婆:「神婆,你能看見嗎?」
神婆大笑:「我好久沒看見過長得這麼水靈的小鬼了。」
我莫名地心裏有些小驕傲。
感覺一陣耳熱,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神婆朝我身後擠擠眼:「你呀,這麼心急。
「也不怕把她嚇到。」
我看着神婆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了看身後,依舊看不到。
神婆問:「怎麼不去投胎?
「捨不得?
「你投胎來陪她不就ṱũₜ好了。
「小二十多歲,怕她不肯要。」
神婆被逗得前彎後仰,我有些落寞。
我看不到,聽不到。
臉頰感受到一片溼潤,神婆才轉向我。
告訴我說:
「你身後跟着一個漂亮的男鬼,他正在癡癡地望着你呢。」
神婆頓了頓:「怎麼跟只小狗一樣。」
柔軟的觸感在我頸側蹭了蹭,我微微躲了躲。
指着右邊的空椅子:「你坐好。」
右手被輕輕捏了兩下,示意他已經坐好了。
「真聽話啊小鬼。
「她說你是她的狗?」
?我沒說,怎麼開始告狀了。
不知他們在聊什麼,聊了很久後。
神婆有些憂心地看着我:
「你有什麼疑惑?」
我忍不住問:「他爲什麼纏着我?」
神婆笑了笑:「喜歡的人,當然是想跟在你身旁,感受你的氣息,跟你ƭů₌親近。」
「那我該怎麼辦?」
神婆嘆了口氣:「你如果介意他纏着你,試着與他溝通,化解他的執念。
「或許他能安心離去,轉世投胎。」
聽見神婆說的話,乖巧的鬼突然暴走。
頭頂的吊燈亂閃晃動,窗戶拍打着,桌子上的茶杯也發出輕碎的撞擊聲。
不知是不安還是反抗,能感覺到他的情緒異常不穩定。
神婆見怪不怪,盯着我身邊的空位勸說:
「好了好了,別鬧脾氣了。
「她還沒說不要你呢。」
沒什麼用。
我轉頭看向空着的座位,莫名地還有點想看看這鬼鬧脾氣的樣子。
可是什麼也看不到,周圍的異動卻戛然而止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事重重。
他一直按着我的手心,讓我有些無法集中精神。
「不許按了。」
我兇了一聲,經過我身邊的路人,看鬼一樣看着我。
議論着遠去。
我收回思緒,對着空氣說:「我們好好聊聊?」
他鬆開了我的手,回應我的只有一片寂靜。
可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那股眷戀的氣息愈發濃烈。
他好像很怕我趕走他,所以拒絕跟我交流。
累了一天的班,今天又接收到太多信息,回家我倒頭就睡。
朦朧的意識中,濃重的喘息聲越靠越近。
討好的吻落在我的肩頭。
我翻了個身,靠近那越來越讓我安心的氣味。
迷迷糊糊制止他:「閉上嘴,不許喘。」
聲音戛然而止,我好笑道:
「想抱就抱,我人要睡了。」
-5-
第二天早晨,我起牀準備上班。
麪包機烤好了麪包,中間夾着煎好的肉和煎蛋。
保溫咖啡杯傳來溫熱的觸感,他也煮好了咖啡。
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習慣被他照顧。
身上一陣痠痛,想到什麼,我皺了皺眉。
他到底抱了多久。
「晚上不用來接我,我有點事。」
怕嚇到鄰居,我出門之前和他說好。
準備開門的時候,門又被鎖上了。
後背一道壓迫感襲來,我靠在門上,擰了擰門把手。
我生氣道:
「鬼界沒有法律嗎!我要報警抓你嗚嗚嗚。
「你侵犯我人身自由!」
他沒有鬆開我,我知道他在生什麼氣。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給譚池發消息,約他晚上喫飯。
他大抵是看見了。
壓抑憤怒的鼻息,在我耳邊炸開,我拿他沒辦法:
「你一點也不尊重我!
「我是你的玩具嗎!」
後背的壓力,瞬間消失。
我擰了擰門把手,這次開了,我跑出家門奔向剛好停在我這一層的電梯。
我覺得,不能這麼慣着他。
到了公司,我有些心煩意亂。
早上光記得兇他,忘了拿走早餐了。
過了一會兒,前臺的同事遞給我一個精緻的盒子。
「你有外賣。」
我打開看,裏面是早上忘記拿的早餐,還有兩個小蛋糕。
我有些愧疚,竟覺得自己對不起一隻鬼。
同事關心地問我:「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腦海裏浮現出一道落寞的身影,看着我頭也不回地跑掉,無措又無助。
不是我有病吧,我怎麼在乎起一隻鬼來了。
甩了甩腦袋,我繼續安心工作。
空閒的時間,我去那位猝死的同事部門探了探。
偶然間聽到茶水間的八卦,一位女同事哽咽道:
「我剛準備跟他領證,他就走了。
「我爸媽逼他買房,所以他才每天熬夜趕項目。」
我接了杯咖啡,回到工位上,排除掉了同事。
晚上譚池來我公司樓下接我,我上了他的車。
到了紅綠燈的時候,他的剎車失靈,直直駛向對面,被交警抓了。
交警問他:「你爲什麼要闖紅燈?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譚池解釋:「是剎車失靈了。」
他示範給交警看,結果剎車沒有壞……
我一下就猜到了怎麼回事,那隻豔鬼在車上。
脖子吹起一股冷風,陰冷的眼睛彷彿近距離審視着我。
譚池打了個噴嚏,迅速向身後看了一眼:
「你冷不冷?」
我搖搖頭,忍不住揚起嘴角,鬱悶了一天的心情好像漸漸散了。
寬慰譚池:
「這年頭怪事多了,認命吧。
「我有點餓了。」
譚池開車駛向餐廳,下車的時候摔了一跤,他急得暗罵了一句:
「我靠,今天怎麼這麼倒黴。」
我心想:可能是因爲見鬼了吧。
走進餐廳,他從一個服務員旁邊走過去。
地上莫名出現一攤水,我嚇得趕緊拉住譚池,服務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本可能倒在譚池身上的食物殘渣,倒在了地上。
坐下來後,譚池讓我點菜。
我從他手上拿過菜單,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
點完把菜單還給他,讓他點剩下的。
他剛接過菜單就驚叫了一聲,鋒利的紙張切開指腹,冒了點血。
我趕忙叫服務員給他處理了一下傷口。
起身準備幫忙的時候,大腿處一陣壓力,把我按在了座位上。
裙角微微掀起,長腿襪被什麼東西勾了勾。
側腰的軟肉淺淺凹陷,讓我動彈不得。
譚池抬頭看我:「你剛說什麼?」
我忍着耳朵傳來的陣陣癢意,紅着臉道歉:
「對不起,我應該小心遞給你的。」
耳朵被鬼不滿地咬了一下,委屈地蹭了蹭。
委屈什麼?難不成倒黴的是你?
譚池笑了笑:「沒關係,不是你的原因,是紙張太鋒利了」
服務員上菜後,我和譚池閒聊了幾句。
他一直問我最近突然疏遠他的原因。
我以前追他追得那麼懇切,他都不肯正眼看我。
現在又執着着,我爲什麼不追他了。
「譚池,或許,我對小時候的你執念太深。
「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我想冷靜一下。」
他想反駁說我不是,可是他又做了太多令我難過的事,那些又該怎麼解釋呢?
我見他低着頭不說話,不經意間把話題引到他哥哥身上。
譚池的眼神閃過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恢復鎮定,說道:
「我哥哥的事情過去很久了,沒什麼好說的。」
他的回答讓我更加確信他在隱瞞什麼。
正當我想要繼續追問時,譚池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變得蒼白。
他匆忙起身,說有急事要離開。
隨着他一起離開的,還有我身邊那股熟悉的氣息,我感受不到他了。
我拿起包起身,小心翼翼地跟在譚池身後。
他開車去了郊區的一片正在拆遷修建的老居民樓。
那也是我和譚池從小一起長大的地方。
再往裏走,車子駛不進去。
他下車後穿過窄窄的民巷,突然開始颳大風。
我有點兒害怕,裹緊了外套。
但譚池渾然不在意,繼續走向深巷,停在那一小片落滿灰塵的廢棄遊樂場。
他停下來,突然轉身,我立馬躲在柱子後面。
一陣陰風吹過,四周靜悄悄的,譚池喊了聲:
「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後又開始劇烈地跳動。
「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已經死了。
「你爲什麼還是纏着小小。」
聽到這句話,我愣了一下。
原來譚池早就知道他哥哥的鬼魂纏着我。
我不敢呼吸,手指掐進指縫。
又是一道陰風吹過,我忍不住微微探出頭,譚星染的鬼魂漸漸有了實體出現在譚池面前。
白色的襯衫,在他詭異白皙的皮膚上泛着光,冷冷地發出聲音:
「我放不下她,我要和她在一起。」
譚池憤怒地吼道:
「你這是在害她!你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你爲什麼就是陰魂不散!」
譚星染更加冰冷的聲音悠悠傳來:「你頂替我,說你自己纔是救她的那個人的時候,你就不算害她嗎?
「你不僅騙她,還讓她那麼難過。」
我的心猛地一沉,頭部傳來一陣劇痛,我疼得扶了扶額。
譚星染邊說邊逼近,一陣妖風撲面捲過來,讓我窒息了一瞬。
譚池恐懼憤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不斷刺激着譚星染:
「她忘掉你,認不出你,你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你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她!而我會和她在一起。
「結婚生子,幸福一生。」
四周荒涼的樹憤怒地晃動,各種塑料袋易拉罐飛向空中又掉落在地上。
譚池嚇得向後退:「你幹什麼!你敢動我,你會消失的。」
譚星染冷笑一聲:「那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她是我的,我不准你碰。」
譚星染的眼睛無神地盯着譚池,周圍的一切都在告訴我,他在失控。
可他還不能消失,Ṭū́₂我衝出去喊了一聲:「譚星染,住手!」
鬼魂掙扎了幾下,立馬消失,四周的一切動靜瞬間歸於平靜。
亂飛的易拉罐脫了力,掉在我頭上。
我喫痛地捂住腦袋「啊!」了一聲,熟悉的氣息,急切的喘息聲在耳邊響了一下,又立馬消失。
我抬起頭看着譚池:「你在幹什麼?」
譚池看到我,臉上露出一絲驚慌,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小小,你不應該來的。
「我這麼做都是爲了我們的未來,只有擺脫我哥的鬼魂,我們才能在一起。」
他好像篤定了我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我不解地看着譚池:
「你別裝了。」
譚池僞裝的情緒破碎,露出猙獰的面容:
「現在知道我不是你小時候的男神了?
「晚了,我哥已經死了。
「你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那場火災把他的五臟六腑炸得沒幾個能用的,一直在國外治了好多年。
「病沒治好,還得了抑鬱症。
「回來看見你已經愛上我了,他就放棄治療了。
「你還口口聲聲喜歡他呢,連我不是他都認不出。
「你每次來我家,他都……」
譚星染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隔開了我和譚池的距離。
揮了一下手,譚池就被甩出去好遠,捂着肚子起不來。
然後他轉身,把我公主抱起。
一閃,閃到了我家樓頂。
一股冷風,嚇得我抱緊了他,臉頰滑過他冰冷的臉頰。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他發覺後垂眸看了我一眼。
乾淨清澈的眼睛,有一絲不忍心:「害怕嗎?」
我立馬反駁:「不怕。
「是你太冷了,譚星染。
「讓我抱抱你吧」
他把我放下來,我緊緊抱住了他。
「小小,我們聊一聊吧。」
「好。」
我們掛坐在樓頂,譚星染牽住我的手:
「別怕,不會掉下去的,有我在。」
我們共同回憶起那段獨屬於我們的時光。
-6-
今天去的那一片廢棄的遊樂場,是我們小時候的樂園。
那家遊樂場,因爲地址偏僻賺不到錢倒閉。
尚且嶄新的設施,雖然不再動了,但依然能給我們帶來很多歡樂。
第一次和同班的幾個女孩子去了以後,她們把我關到了鬼屋。
我連哭得都很小聲,因爲她們說這裏真的有鬼。
最後鬼真的來了,穿着白襯衫乾乾淨淨的男孩子走到我跟前:
「你別哭了,我帶你出去。」
我傻傻地跟着他從另一個隱蔽的出口走出去,連接這一出口的竟然是一片小花園。
我以爲自己來到了天堂。
當場號啕大哭:「我要回家。」
譚星染捏了捏我的掌心:「別哭了,我不是鬼,你看我的手有溫度。」
我摸了摸,還真是。
後來那片花園成爲我們的祕密基地,譚星染喜歡悶在那裏畫畫。
他總是喜歡很晚回家,他總是有很多祕密。
有一天,我來晚了,看見我們的祕密基地被人入侵了。
當初把我關在那裏的女孩,坐在譚星染旁邊讚不絕口:
「你畫畫真好看。」
因爲這件事,我們冷戰了很久,我也沒有去找他。
週末媽媽說有人找我,我出了臥室看見譚星染端正地坐在我家客廳。
我尖叫一聲跑回臥室關上門,我聽見譚星染對我媽說:
「阿姨,我好像惹她生氣了,她不肯理我了。」
我媽看着譚星染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樣子,把我從臥室拉出來。
「好了,小孩就不要學大人吵架。
「我去出門買菜了,回來的時候必須和好。」
譚星染看着我:「你在生什麼氣?告訴我好不好。」
「我沒生氣啊,我就是不想去了。」
譚星染好看的眸子,起了一層霧,轉身要走:
「好,對不起,打擾你了。」
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我又忍不住質問他:
「反正誰都可以去你的祕密基地不是嗎!」
「不是的小小,那天我聽見有人在叫,我以爲是你。
「我趕走過她,她不肯走。」
我的委屈也湧了上來:「就是她把我關進鬼屋,騙我說有鬼的。」
譚星染眼神堅定:「我幫你報仇。」
那天我們回到祕密基地,譚星染從操作室拉出一個紙箱子。
我們從裏面找到很多道具,服裝。
拿出來穿上後,當那個女孩再次來打擾,我們就扮鬼嚇走了她。
也是那天后,譚星染告訴我,鬼沒有什麼可怕的。
只有愛你的人,纔會成爲鬼纏在你身邊。
我們一起長大,懵懂的情愫發芽,但不越界。
「長大後,我要當你的女朋友。」
「好。」
「如果還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怎麼辦?」
小時候的譚星染長得就足夠驚豔,他總是會收到很多情書。
他笑了笑:「那就扮鬼嚇跑她們。」
原本我們都是幸福的小孩,但是我被困在一場火災。
封場停止施救的時候,是譚星染溜進來,把我抱了出去。
只是,剛走出大樓,身後傳來爆炸聲,我們被甩出去很遠。
我明明記得,譚星染當時沒有事,他還抱着我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小小,醒醒。
「小小,不要睡。」
顫抖的指尖,插進我的指縫,眼前能看見的只有一片白。
那應該是他愛穿的白色襯衫。
一語成讖,他現在真的變成了鬼。
「譚星染,我不是認不出你。
「是那場火災後,我很多東西想不起來。
「我懷疑過譚池,可是我以爲,他只是像我一樣。
「只是不記得了。」
我抬頭去看譚星染,看見他身上一縷縷黑煙正在消散,那是他的執念。
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你要走嗎!
「要把我孤零零地一個人留在人間?
「我告訴你譚星染,你走了我再也不喫早餐了。」
譚星染看向我:「捨不得我,還是捨不得你的早餐?」
「捨不得你。
「有多捨不得。」
我翻了個身,撲倒了他,把他吻到缺氧。
譚星染身體很敏感,以前我看不到,碰不了。
現在我看見了,他動情的眼睛很好看。
睫毛會變得更加捲翹,眨眼睛的時候……
我知道不該用嫵媚去形容一個男人。
他急促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一眨眼之間,我躺在了牀上。
他消失了。
我小心翼翼地叫他的名字,沒人回應我。
我以爲他走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
冷氣席捲全身。
「不許隱身!」
他聽話地顯出實體,把貪婪的自己印在了我的眼睛裏。
我們看着彼此,眼裏是最原始的愛慾。
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情,道歉不夠,原諒也不夠。
我知道就算我沒有因那場火災受影響,單純地忘記了他。
他也會原諒我。
當我覺得,一切都結束了。
他又把我攬腰扛到浴室。
譚星染說:「小小,小狗不會主動離開主人的。
「除非你不要。
「所以別怕我會消失。」
等真的結束的時候,我看錶已經是半夜。
他在房間裏閃來閃去,收拾一塌糊塗的房間。
當他把我從沙發抱起來,放在牀上的時候。
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你和譚池是有什麼矛盾嗎?」
他穿牆出去,把洗的東西都晾曬好。
回來躺在牀上:「這麼好奇。」
我主動給他安全感:「我好奇你的一切。」
鑽進他懷裏:「不過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他側過來和我交疊着呼吸,手放在我的腰上,輕輕捏着緩解痠痛。
「我和譚池不是親兄弟,我們同父異母。
「母親和他媽媽從小交好,但他媽媽卻在我母親懷孕的時候出軌了我爸爸。
「母親爲了我忍了幾年,加上產後抑鬱,最後還是沒能撐住。
「在我眼前跳了樓。」
心被刺痛了一下,我加重了抱他的力道。
他低頭在我臉頰蹭了蹭:「心疼了?」
「所以你小時候不願意回家?」
「是啊。
「我也以爲鬼屋有鬼呢,可我沒找到媽媽。」
我也蹭了蹭他的臉頰:「你還有我,我絕對不會拋棄你的。」
他笑了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
譚星染低頭啄吻:「好,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記好了,不許忘。」
「好。」
譚星染沒有回答我譚池爲什麼要這樣。
可我明白,人間的愛恨總是來得毫無道理。
就像譚星染的媽媽,死活想不通,爲什麼最信任的兩個人聯手背叛了他。
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生,好幾次從夢中驚醒,被譚星染抱進懷裏:「我在,別怕。」
我想,這世界上有看到鬼這麼離譜的事。
那我一定也可以讓他,起死回生。
-7-
所以我再次去神婆那裏登門拜訪。
爲了不讓譚星染髮現,我是提前下班,白天去的。
「危險!你這個想法很危險!」一向和善的神婆,面露嚴肅警告我。
「姑娘,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們各自有各自的命數。」
爲了和神婆搞好關係,我三天兩頭往神婆那裏跑。
終於在有一天下班後,因爲去晚了,回來的路上天黑了,被譚星染抓包。
出租車後座裏,我看着落日,催着師傅:
「師傅,麻煩你開快點。」
剛說完,身邊一股陰風吹來,他又隱身了。
我感覺到一雙黏膩的眼睛,細細打量我:
「去了哪裏?」
「拜訪客戶。」
司機以爲我在跟他講話:「姑娘你說什麼?」
我立馬舉起手機:「沒什麼,我在和男朋友講電話。」
「北郊會有投得起錢的客戶,那地方那麼窮。」
「你不信我嗎?」
「我聞到了神婆的氣息,找她做什麼?」
「找她解悶,閒聊。」
「我不夠你解悶?這麼快就對我膩了。」
「我沒有!」
車到了指定地點,我趕忙下車。
他拉起我的手,出現在我的身側。
抿着嘴脣,好像有點生氣了。
他要往前走,我把他拉回來別停:
「生氣了?」
他別開臉不說話,我看了一眼路燈:
「好刺眼啊。」
燈下一秒暗了,四周漆黑,唯獨他的眼睛亮亮的,有些委屈。
我踮起腳尖去哄他。
他別開臉:「小小,別想用這招矇混過關。」
我把他的臉掰過來:
「我沒有,我就是想親你。」
親的他發矇,就不記得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這是不少下班族必經的路。
「小小,有人來了。」
「嗯。」我沒放開他。
他急得抱起我,就閃回了家裏:
「現在該我欺負你了。」
等他喫飽饜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開始下廚做飯,他貼在我的身後,下巴靠在我的肩上。
偶爾被火光嚇得向後躲了躲。
「你去客廳坐着吧,我很快就好了。」
「不,我要看着你。
「免得你又偷偷幹什麼壞事。」
我假裝沒聽見。
不告訴他,只是怕他覺得我嫌棄他的鬼身。
可我只是想讓他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
如果不可以,這樣也挺好的。
因爲是鬼,有一些人沒有的特殊能力。
飄得很快,收拾家收拾得很快。
偶爾晚上想去特別遠的地方喫夜宵,他也能一下子就把我帶過去。
有時不注意,就會隨機嚇死一名路人。
他會隱身在我身後舉起燈光,假裝我是下凡的仙女。
我也裝模作樣地對他們說:
「我來人間視察,你有什麼願望,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
至於能不能實現,有時候人只是需要一些希望。
但他當鬼,也有不好的地方。
因爲他不知疲倦,欺負我的時候沒完沒了。
哭着求饒,他纔會心軟停下來。
週末放假,我們就晚上出去約會。
一起去看城市的夜景,一起搜刮夜市的美食。
也偶爾見義勇爲,嚇唬壞人。
白天在家睡覺,不用擔心調不了生物鐘。
他有讓我累得下一秒就睡着的方法。
怕他白天無聊,我給他買了畫架讓他重新畫畫。
結果第一幅畫,就賣出去了。
拿到的錢,我網購了一批男士時裝,都有些一言難盡。
當然只是對他來說。
後來,上次買畫的人約稿,他就不肯給我畫了。
「誰知道你下次又買什麼東西。」
我說我窮得沒錢喫飯了,他又不忍心,開始給我畫。
「阿染,你怎麼這麼好騙啊。」
我單純善良的阿染。
因爲他的陪伴,我升職加薪,日子過得快樂又順暢。
白天在職場奮鬥!晚上有家夫伺候。
就當我放棄讓他起死回生,滿足於現狀的時候。
意外又發生了。
我家又着火了。
那天也是一個週末,我在濃濃的煙霧中醒來。
喊了幾聲:「阿染。」
沒人回應我。
嗓子傳來乾澀的刺痛,我摸上門把手的時候,燙得我連連後退。
譚星染怕火,我急得叫他:
「譚星染!」
依舊沒人回應。
因爲是高樓,我被困在自己的臥室,樓下傳來消防車的聲音。
他去哪兒了呢,我無助又絕望地喊他。
沒人回應我。
一門之隔,我聽見客廳火焰燃燒的聲音。
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了我的心頭,我的阿染會不會在客廳呢。
我再次走到臥室門口,想要出去找他。
「阿染嗚嗚嗚。」
手剛放上門把手,就被人一拽,譚星染把我抱進了懷裏。
「不知道門外是什麼嗎?還往外面跑。」
「你去哪兒了!」我抱緊他大哭。
手突然摸到什麼,我鬆開他想檢查,他卻更緊地抱住我。
一股腐爛的氣息撲進鼻子,我想檢查:
「你放開我。」
他低頭蹭了蹭我的臉頰:「不放。」
我手再次伸向他的後腰,被他拽回來:
「乖一點。」
「你受傷了?」
他沒有回答我,反而嚴肅地對我說:
「小小,火快要燒進來了。
「我現在把你帶出去。
「我要食言了」
我掙扎着要把他推開:
「你幹什麼,鬆開我!
「譚星染,不許離開我。
「我不會原諒你的。」
一股熱流澆在了臉頰上,原來鬼也會哭嗎。
他抱我抱得很用力,不讓我掙脫。
輕笑一聲:
「乖,我也舍Ṫû₈不得你。
「可是小小,整棟樓都被譚池貼滿了壓鬼符,我只能把你帶到陽光下。
「原諒我,明明已經死了,還纏着你。」
我的身體劇顫,狠狠咬了他一口,他的手一鬆,我就推開了他。
我看見了他身上,破爛不堪的傷口。
我崩潰大哭:「啊!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他怕我害怕,向後退,門在這個時候爆破,撞到了他的後背。
我的心一悸,把他拉過來。
他再次把我擁入懷裏:「別看好不好。」
「你疼嗎?」
他蹭了蹭我的臉頰:「有小小心疼我,不疼。」
「阿染,不要丟下我,我去陪你好不好。
「我們一起扮鬼嚇唬壞人,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笑了笑不說話,低頭吻上我的脣。
「不好。」
我氣得想用各種方式威脅他,想推開他。
可他都沒有鬆手。
唯有熾熱伴着硝煙的吻,一遍遍繼續。
「小小,我會化作一隻小狗來陪你的。
「因爲你說過,我是你的小狗。」
四周燃燒的熱流消失,伴隨着一句微弱的我愛你,他瞬間灰飛煙滅。
明明上一秒,我們還在緊緊相依。
我看着空蕩蕩的手,眼裏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來。
我第一次討厭,陽光太明媚。
「小小,人和鬼本來就是沒有前途的。
「你早該明白這一點。
「你看,他差點就把你害死了。」ťŭₚ
我憤怒地抬頭看着譚池:
「想害死我的不是你嗎?」
就在剛剛,我突然想起來,十幾年前的那一場火,我也見過譚池。
像一個看戲的惡魔,看着我倒在譚星染懷裏。
譚池知道自己媽媽是插足者,他從小到大,受慣了白眼。
大家只要看見譚星染,就總是把譚池當成加害者。
明明做錯的是大人,他們逍遙地生活,受傷的只有他。
他被同學欺負,被人辱罵。
他喜歡的女孩子,也總是對他露出鄙夷的表情。
可他不知道,譚星染也試圖保護過他。
「譚池,你被打後,他們還來打過你嗎?
「你怪你哥搶走你的筆記本,怪他搶你的座位。
「那只是寫滿了罵你的本子和座位!他只是在保護你。
「可你都做了什麼,你知道他失去媽媽的時候有多無助嗎!
「你還我的阿染!你把他還給我!」
最後不知是缺氧還是受了太多刺激,我失去了意識。
-8-
醒來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讓我有些難受。
普通病房的電視上,播報着新聞。
【譚某因尋愛未果,兩次放火故意傷人。】
【兩起縱火案,均未有人傷亡,但損壞了大量公共資源。】
【譚某主動報案認罪,被判六年。】
我無神地看着電視屏幕,媽媽轉頭就看見我醒了。
走過來抱着我大哭,讓爸爸關掉了電視。
我沒受什麼重傷,爸媽卻強制把我安排在病房休整一個月。
「醫生,您再好好檢查檢查,她不喫不喝。
「肯定是哪裏傷着了。」
醫生看了我一眼:「她身體真的沒事,我覺得這種狀況,只是精神受到了刺激。
「讓她多放寬心,不要想太多。」
絕食的第三天,媽媽坐在地上哭,我不忍心。
聽她的話喫了一點東西,可在她去給我接水的時候,我又全部吐了出來。
我不是不想喫,我喫不下。
那天晚上,我躺在病牀上久久都無法入眠。
爸媽怕有人打擾我,給我單獨訂了一間病房。
我看着天花板,想象着他下一秒就會出現在我的身邊。
一陣風,吹起了窗簾,我立坐起來。
什麼都沒有,但一轉身。
看見了一位故人。
神婆笑容和善:
「不喫不喝,想要殉情?」
我立馬衝過去抱住神婆:
「神婆,求你了,幫幫我。
「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我鬆開神婆,看着她,竟覺得她的眼睛長得很像譚星染。
「我可憐的姑娘,這樣做很危險。」
我盯着她的眼睛:
「求你了,我想要阿染。」
神婆嘆了口氣,突然被她拉進一處虛空。
「辦法是有,可是已經過去了五天,我不確定趕不趕得上。」
猛地,眼前出現一片白骨鋪出來的路。
「你要快,不能停。
「過了第七天,就再也沒有辦法了。」
神婆給我戴上了一枚綠色戒指後消失,我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骨。
有手,有腳,有頭骨,肋骨。
我有些害怕。
閉上眼睛,衝上了那道路。
腳底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跑到半路,身後傳來響動。
我一轉頭,渾身一顫,僵在了原地。
「別回頭!跑!」神婆的聲音彷彿蓋了層玻璃罩。
那堆白骨,動起來了。
我不要命地往前跑,雙腿發軟,心臟劇顫。
不知跑了多久,腳底的白骨啃咬着我的腳。
倏地,手被一隻殘手拉住。
我撿起還沒升起的骨頭,一錘砸在那隻殘手上,繼續往前跑。
終於跑到盡頭,看見有光芒照來。
「跑出去就結束了!」神婆說。
我精疲力竭地倒在白骨上,身後傳來一陣撕扯。
我感覺我的皮膚在撕裂,前方的白骨也活起來ẗű̂₎了。
我渾身劇痛,感覺有鬼在拉着我的腦筋彈皮筋。
「放棄吧。」
「我不要!」
我伸手剝開,擋住我的那些骨頭,忍着劇痛終於爬出來了。
我坐在地上,回頭望着那些白骨,聽見她們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她找誰呀。」
「我在她身上聞見了熟悉的氣味。」
「很像前幾天那隻漂亮的男鬼。」
「怪不得追來了,長得那麼好看,我都心動了。」
我看不見誰在說話,一股不爽湧上心頭。
拿起地上的一顆石頭就扔了過去。
「啊!好凶哦。」
我起身走向下一個深淵,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洋。
發出一陣陣惡臭。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神婆說。
我擦了擦額頭流下來的血,踩了進去。
很快,黑色的海水,變成了深紅色的血水。
腳下黏膩的觸感,讓我噁心得全身發抖。
越走越發現,血水在漲,我加快了速度。
水淹到脖子的時候,終於再次看見了光芒。
「別走。」譚星染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僵。
「小小,我需要你。」
腳下被什麼東西抓住,我想回頭看。
突然想起神婆說的,不要回頭看。
我繼續往前走。
快到岸上的時候,那東西猛地一拉,把我拖入了海底。
「和我一起留在這裏好不好。」他問我。
「好。
「可我有些呼吸不上來了。」
我被一股力量託着往上升出了水面,我握了握拳,一腳踢開那東西。
拼命地往岸上游。
四周捲起海浪朝我拍來:「你敢騙我。」
我比海浪先到達岸上:「是你先騙我的。
「你纔不是阿染。」
又踏過了岩漿,淋過了酸雨,被萬般折磨後。
神婆告訴我,只剩最後一關。
「記住,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跟他走。」
我還沒明白是什麼,下一秒就出現在了一座別墅裏。
四歲半的譚星染,看着母親從窗戶跳下去,雙眼溼潤回頭看我。
「姐姐,你可以陪我去找媽媽嗎?」
走過來拉起我的手:
「姐姐求你了,陪我去找媽媽。」
我捏了一把他可愛的臉龐:
「姐姐不能跟你走,姐姐還要等你長大。」
他生氣地推開我:「你真討厭。」
空間變換,又來到小時候廢棄的遊樂場。
十二歲的譚星染牽起我的手:
「小小,我們去祕密基地吧。」
一切都太過於真實,那是我的記憶中最珍貴美好的回憶。
眼睛酸酸的,我輕聲說:
「好。」
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手裏的戒指亮了一下。
我後退一步:「你不是他。」
空氣震了震,他的表情扭曲後消失、
空間再次變換,來到一處虛空,我走了幾步。
身邊出現一個身影,那是已經長大後的譚星染,也是我最後才見到的譚星染。
「小小,你終於找到我了。」
過去的譚星染,我的記憶已經很模糊。
唯獨現在的譚星染,讓我心中一緊。
「給你,剝好的橘子。」
我張開嘴,盯着他餵我。
「阿染,我找到你了。」
他愣了一下,笑起來:
「我還剝好了葡萄,蝦,我帶你去喫吧。」
一路被折磨,我的神經已經很衰弱了。
我上手摸他的臉:「阿染,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帶你去喫,走。」
他拉着我,我有些迷茫:
「去哪裏?」
我看了看四周,精神又開始緊繃。
「先不喫了,我們要出去。」
我拉着他的手,向前跑:
「阿染,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我拉着他狂奔,可是手上的人變得越來越輕。
我不安地向後看了一眼,對上一雙紅色的瞳孔。
神婆說,惡魔會成爲你渴望的任何樣子,去拖延時間。
如果沉溺太久,我就再也追不上真正的阿染了。
我精神再度崩潰:「你不是他。」
惡魔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你已經來不及了,放棄吧。」
「你在騙我!」
我推開他,繼續往前走。
他繼續僞裝成譚星染的樣子,跟在我的身邊。
「小小,你不要我了嗎?
「小小,留下來好不好。
「小小,求你了,你不愛我嗎?
「小小,你又忘記我了!」
惡魔的眼睛是渾濁的,譚星染的眼睛是乾淨的。
「閉嘴!他的眼睛比你好看多了!」
後來他也不裝了,露出本體。
「你看我要比你的阿染帥上不知多少倍,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只要你每天都能讓我吸食一點靈魂,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也可以像他一樣,成爲鬼魂陪在你身邊。
「我也可以給你做早餐,也可以……」
突然,手上那枚綠色戒指閃了一下,一位穿着白裙的三十出頭的女人出現在我身邊。
拉起我的手,就往一個方向跑。
「小小,來不及了。」
回頭罵了一句:「你個混蛋。」
身後的惡魔,一陣咆哮:「神婆,你把人類帶到冥界,會受到懲罰的!」
「她是我兒子的,你還妄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經過了考驗,還不放她走。
「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插足者。」
神婆跑得飛快,我的腳步變得輕快,惡魔很快追上:
「寶貝,留下來。
「你的靈魂很甜美,讓我嚐嚐好不好。」
衝出那道光的時候,變了樣子的神婆,朝身後扔了個東西。
惡魔的尖叫聲,消失在身後。
一片荒蕪上,有很多行屍走肉的靈魂。
都在朝着一個方向前進:「去吧,我的姑娘。
「他還在。」
我沒來得及細想,就又開始朝另一處光芒奔跑。
這條道上,沒有任何阻礙,時間卻被拉得無限漫長。
就當我找不到他,崩潰絕望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的眼前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越過它的靈魂,都不見了。
我猜到,那是終結他們的地方。
我邊跑邊喊:「阿染!
「譚星染!
「等等我!」
眼看他已經走到了屏障前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我已經來到了這裏,明明我們已經戰勝了那麼多。
爲什麼還是不行。
他聽不見,我在喊他。
就像這些年,他一直覺得自己在被拋棄。
可是我跑不動了,我絕望地跪在地上:
「譚星染!你說過不會擅自離開我的!」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甚至看不見他了。
「小小!」又有人模仿他的聲音,在喊我。
那道聲音由遠及近,耳鳴聲吵得我要聽不見。
神婆喊我:「小小,別怕,阿染來了!」
我看見有人奔向我,擦乾眼淚去看,是我的阿染。
他拉起我就往回跑,剛剛還一陣平靜的靈魂。
突然從四周向我們聚集,面目猙獰地追趕我們。
譚星染緊緊握着我的手,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最後我被他抱起來跑,我看見那密集的人羣,離我們越來越近。
彷彿要把我們吞沒。
譚星染的速度,也在這時慢慢停下來,我發現手上的戒指不見了。
回頭看見神婆站在我們回去的路上。
我聽見譚星染叫她:「媽媽!」
神婆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寶貝,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可現在我看見有人那麼愛你,媽媽可以走了。
「跟她回去吧,媽媽會保佑你們。」
說完,那道身影就衝向我們身後,那些靈魂惡鬼一樣撲向她。
「阿染,媽媽愛你!」
我放開譚星染,想去救她。
譚星染把我拉回來,渾身緊繃:
「乖,別亂跑。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他握緊我的手,帶着我走向出口。
他在發抖,但他走得很堅定。
淚水砸在我的手上,那不是我的。
這些年,阿染一定很想他的媽媽。
回到現實的門,就在我們面前。
每個人都有權利,或沉浸於過去,或走向未來。
可一切終究會過去。
有些成爲看得見的傷疤,有些成爲看不見的執念。
但只要踏過去, 就總歸是好的。
番外
踏過那扇門後,我昏迷了很久。
醒來沒有看見譚星染。
爸媽坐在我的牀邊,一個給我削蘋果, 一個給我吹太燙的餛飩。
譚星染呢?
「媽,有沒有看見我男朋友啊?」
「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啊?」
我急得語無倫次:「長得特別白, 眼睛特別乾淨。
「高高的, 人特別有禮貌,很溫柔。
「我好不容易把他從閻王嘴裏搶回來, 你們沒看見嗎?」
爸媽對視一眼:
「怎麼描述得跟最近那個變態一模一樣。
「不會就是他吧。」
媽媽有些尷尬:
「小小,最近是有這麼個男的。
「每天晚上趁我們在睡覺, 就偷偷溜進你的病房。
「還躺在病牀上, 緊緊貼着你。
「我們趕走了好幾次, 他不知悔改。
「最後,報警把他抓走了。」
我有些絕望:「媽!」
爲什麼我說過的每句話,都會成爲現實。
「那不是, 你談男朋友, 也沒告訴我們。
「讓他證明, 他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問他家人和工作, 他也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穿着病號服,就往外跑。
打車去了警察局,看見被關起來的譚星染, 安靜地蹲在角落。
我心都要碎了。
把他帶出去渾身檢查。
「有沒有傷?反正你不會實話告訴我的。
「我自己檢查。」
在他身上胡亂摩挲着,他突然把我往前一帶:
「小小,你再摸我要忍不住了。
「我完完整整地回來了,別怕。」
爸媽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一度讓我分手。
可後來阿染成爲有名的藝術家。
隨處可見的娛樂雜誌, 都印着他的畫。
愛他的人,越來越多。
我想, 一定是他的媽媽,在保佑他。
媒體追到家裏要採訪他,阿染不喜歡這些, 我便婉拒了他們。
結果他們跑去騷擾我爸媽, 爸媽在鏡頭裏:
「哎呀,我那個女婿。
「長得好看, 還特別有本事。
「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特別喜歡。」
譚星染走過來, 從身後摟着我,他的心情很好。
「他們接受我了。」
「嗯。」
「嗯?」
我有意逗他:「走開一點,油會濺到你。」
他在我耳朵上輕咬,表達着不滿。
在我頸側舔了舔。
「你幹什麼, 不許打擾我做飯。」
我把他推出去, 開心地翻炒着飯菜。
結果飯做好了, 他把自己關在畫室, 還反鎖了門。
「阿染,出來喫飯了~」
畫筆掉進顏料桶的聲音,依舊沒有迴響。
「你不喫我自己喫了!」
我假裝離開, 在門口等着。
約莫一分鐘, 被他一把拽進去。
他把我抵在冰冷的牆上。
這次,只有牆是冰冷的,他是熾熱的。
我也終於可以清晰地看見。
臉紅的他。
動情的他。
生氣的他。
讓他逃無可逃。
「你說過爸媽同意就嫁給我的。
「小小, 我想要一個有你在的家。」
我彎了彎脣角:
「想看你穿那件衣服。」
「好。」
「怎麼突然鬆口了?」
「不給你看,你就在網上看別人的。」
「喫醋了?」
「你說呢?」
「我可以得寸進尺嗎?另一件我也想看。」
他蹭了蹭我的臉頰:
「以後你想看的,都穿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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