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一晚,沈牧風的前女友打來電話:
「我喫了藥,半小時後起效。
「你不來,我就和別人睡了。」
我拽住沈牧風,放下狠話。
「你敢走出這個門,我廢了你。」
他將我甩在地上,走得匆忙:「別無理取鬧。」
我冷笑,撥通他死對頭的號碼。
「後天有空嗎,來結個婚。」
「等着,我去偷個戶口本。」
-1-
夜晚十點整,急促的鈴聲在客廳響起。
我從文件裏抬頭,往浴室看了一眼。
沈牧風還在洗澡。
我和他向來沒有祕密,互相查看對方手Ŧũ₈機是常用的事。
況且後天就是婚禮了,名正言順。
這麼一想,我順手拿起沈牧風的手機。
鈴聲還在繼續,上面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一接通,我被重金屬音樂振得皺起眉頭。
心裏想着應該是打錯了。
剛想掛斷,一道帶着哭腔的女聲止住了我的動作。
「沈牧風,我後悔了。
「你爲了氣我就和穆可結婚,會同時傷害兩個女孩子的。
「你再對我求一次婚好不好,這次我答應做你的新娘。」
那邊說完,嘈雜的聲音遠去,電話兩邊安靜得可怕。
不同於另一邊緊張的屏息等待,我只是覺得荒謬。
疑似未婚夫的前女友,在得知前男友即將結婚的前一晚,打來電話想愛火重燃。
這是得多厚的臉皮、多歪的三觀。
更荒謬的是,沈牧風此前說過他沒有愛過人。
我捏着手機,視線落在文件上,看不太清上面的條款。
「誰的電話?」
深牧風下半身圍着浴巾,一手擦着溼發走到我面前。
我定定地看他一眼後,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開了免提。
「沈牧風,我現在錦華會所裏,我給自己下了藥。
「半小時後你不來,我就找其他男人解決了。」
沈牧風擦頭髮的手一頓,眼神閃過慌亂,一把奪回手機掛斷。
我冷眼看着,將他的自亂陣腳盡收眼底。
「估計是張河他們的惡趣味,用這個來催我。
「別管她,以後來路不明的電話不要接。」
不過幾秒,沈牧風恢復淡定。
「你先睡,最後一次的單身派對,估計他們要鬧得很晚才結束。」
說話間,沈牧風走進衣帽間。
我抱胸斜靠在門邊。
沈牧風是出了名的精緻龜毛。
衣服要配套,袖釦、胸針也要完美適配每天的行頭。
就連每一根頭髮絲都有它的位置。
可此時他看也不看,就隨手拿起兩件完全不搭的衣服套在身上。
「你找藉口也不走點心,還是你當我傻啊。
「張河左腿吊石膏在醫院躺着的照片還在朋友圈掛着呢。
「前兩天也沒聽說你們有單身派對,現在一個曖昧電話打過來,就要去見你那喫了藥的老情人了?」
我雙手環胸,冷聲質問。
沈牧風謊言被拆穿,神色不自然。
掙扎半晌,乾巴巴地說出一句。
「這件事我回來和你解釋。
「我不能看她墮落成那樣,至少不能因爲我的原因。
「送她去醫院後我就回來,不會耽誤明天的婚禮的。」
沈牧風從我身邊經過,被我一把拽住,眼神凌厲。
「你敢去,我就廢了你。」
僵持間,沈牧風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服務生打來的。
「請問是沈牧風先生嗎,您的朋友——欸,別脫別脫。」
沈牧風呼吸一窒,用力甩開我的手。
「別無理取鬧。」
事發突然,我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手臂擦傷,隱隱有血珠冒出。
「嘶——」我咬牙,「沈牧風!」
他回頭,似乎想扶我起來,可兜裏的手機拼命振動。
最終他還是走向玄關,匆匆抓起鑰匙。
只留下一句:「藥箱在左邊的櫃子裏,你先處理一下,我很快回來。」
沈牧風走得決然。
我看着擦紅一片的手臂,眼神陡然冰冷。
拿起手機撥通沈牧風死對頭的電話:
「蕭旭安,後天騰出一天的時間,來和我結個婚。」
對面沉默良久,突然爆了聲粗口。
「等着,哥哥這就回去偷戶口本。」
-2-
紅綠燈路口,蕭旭安第八次扭頭看向我後。
我終於忍不住了,偏頭瞪他:
「有話說,有屁放,磨磨蹭蹭像個娘們一樣。」
「真粗魯。」蕭旭安小聲吐槽,「我就是好奇哈,您想去哪個醫院呢?」
蕭旭安在電話裏答應後,就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他出現在我家樓下。
見到我,第一眼落在受傷處。
眉頭不自覺擰起,很快又鬆開。
隨後換上懶散的語氣。
想過他會問換新郎都前因後果。
也想過他會追着我貼臉開大。
我都準備好迎接他的嘲諷了,沒想到他不走尋常路。
我一噎,他自說自話。
「要不還是去康泰吧,趁他們還以爲你是未來老闆娘,羊毛不薅白不薅。」
我:「……」
剛好綠燈亮起,車輛緩緩駛入車流。
我看着往後倒退的街景,舔了舔乾燥的嘴脣。
驀然開口:「待會給我一個首頁推送,我要直播。」
蕭旭安單手控着方向盤,空出來的手在車裏摸索出一瓶牛奶。
丟到我懷裏,漫不經心地問:「小事,要公佈我們的愛情啊?」
我嘴角緩緩勾起,聲音冷得掉渣:「捉,奸。」
……
傷口包紮得很快。
從醫院出來,已經差不多凌晨了。
蕭旭安馬不停蹄帶我來到了錦華會所。
生怕晚一步我會後悔。
並且憑藉老闆的身份,非常順利地得知沈牧風開的房間號。
我打開直播,隨他上電梯。
門開的一瞬間,曖昧的場景伴隨着熟悉的聲音。
沈牧風氣息不穩:「雲月,住手,我帶你去醫院。」
原來他的前任叫雲月。
我以爲自己很冷靜,但抖動的手出賣了我內心的不平靜。
蕭旭安從後面伸出一隻手,呈半包圍姿勢替我穩住直播。
畫面裏,雲月站不穩地依靠在沈牧風懷裏,喘息笑着:
「你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看到你結婚的消息,我都要瘋了,連比賽都不參加匆匆回國。
「你娶那個叫穆可的女人,是因爲她的嘴巴像我,同樣喜歡畫畫,同樣愛音樂劇。」
頓了頓,雲月得意地笑起來:
「承認吧,你一直愛我,我也愛你。」
沈牧風沒說話,只是半摟住雲月的腰身,一把將她推到牆上,狠狠吻了下去。
眼前突然被黑暗籠罩。
是蕭旭安,他俯身在我耳邊低語:「別看,髒。」
蕭旭安替我關了彈幕熱滾的直播間,帶着我輕輕退出去。
走廊的燈明亮,映得蕭旭安臉上的義憤填膺一清二楚。
嘴裏還罵罵咧咧,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
我看得好笑,同時心下一暖,拍了拍他肩膀。
「氣什麼,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3-
圈子裏的人都知道蕭旭安和沈牧風見了面就掐。
沒人知道原因。
只知道沈牧風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
今天他陰蕭旭安被家裏人打,明天就被蕭旭安矇住頭親自暴打回去。
所以當他以新郎官的身份出現在婚禮上,現場鴉雀無聲。
「還要我親自 cue 流程嗎?」
蕭旭安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主持人。
「呃,下面有請我們新娘出場——」
我給蕭旭安戴上戒指。
輪到他的時候,宴廳大門被推開。
我以爲來人是沈牧風,沒想到是拄着柺杖的張河。
「嗖——」
蕭旭安以迅猛的速度將戒指戴在我手上。
我被迫從門口收回視線,撞入一雙含笑都眸裏。
「呃,這不是你和沈哥的婚禮嗎?」
婚禮結束,張河湊到我身邊,眼裏還殘餘着震驚。
「你沈哥沒空,說不準還在老情人的牀上呢?」
我臉上笑着,眼裏卻沒有笑意。
「不可能。」張河下意識反駁,「誰不知道沈哥在意你。」
「去年你和他被綁,他把求生的機會讓給你。
「他早就對你動了心,大二你去交換那年,沈哥總是藉口出差去看你。
「還擔心你喫不慣那邊的餐食,自己去學廚藝,這麼多年只做給你一人喫。」
我並不是很想憶往昔,打斷給沈牧風說好話的張河:
「把求生的機會給我,是因爲他斷了腿,我跑出去後才能找人救他。
「出差,也是因爲雲月剛好就在那個國家,我是順便的那個。」
這是我昨天才查出來的。
「至於你說的廚藝,他下廚的頻率一年不過十次,是爲了哪門的我?
「我爲他做的蠢事也不少,別想道德綁架我。」
從小我就是沈牧風的小跟班。
初中爲了他逃課,出言威脅任何靠近他的女生。
一心撲在他身上,落下了學習。
家裏人看不下去,狠心將我送出國,直到大學纔回來。
我不欲多說,直接投影了昨晚的錄播。
從推開房門開始,到曖昧糾纏的動靜。
張河閉了嘴,訕訕離開。
-4-
雲月的出現就像一雙利爪,撕開了沈牧風光鮮的外面。
讓我看到了內裏腐爛的一面。
夜晚,我洗完澡,穿着真絲睡衣趴在牀上。
看屏幕發來閨蜜的信息。
【你都不知道網上罵得有多大快人心,沈氏的股市跌底了。
【就是你怎麼會找蕭旭安啊,他居然也答應幫你。
【你們做嗎?】
我手指敲着:
——【他倆死對頭唄,能給沈狗添堵的事他怎麼會不樂意。做戲而已,怎麼可能真做。】
這些話沒能發出去。
頭頂上空伸來的一隻手將手機拿了過去。
我扭頭,就見一絲不掛的蕭旭安撐在我上空。
他手指滑動,虛虛看了兩眼手機後,將其丟到一邊。
然後低下頭凝視我,眉尾輕挑。
從我的角度看,鋒利的下顎線、性感的喉結、鼓起的胸膛、緊實的腹肌。
再往下……我慌亂地移開視線。
我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那什麼,水滴到我身上了。」
因爲推拒的動作,真絲布料的睡衣滑落。
露出瑩白的肩膀和一大片胸前的肌膚。
蕭旭安眼神頃刻暗了下來,圈住我雙手按到頭頂。
「誰說我做戲了?
「接下來乖點,給我忍着。」
我像只小舟行駛在大海中心,隨着海浪浮浮沉沉。
一晌貪歡,結束的時候我已經累睡着了。
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勉強有點意識。
似乎聽到了沈牧風咆哮的怒吼:「你敢碰穆可試試?」
-5-
婚禮第二天。
我是被搖醒的。
睜眼就是一張放大的臉。
我被嚇了一跳,動作幅度大了,牽扯到昨晚被折騰的地方。
瞬間疼得我苦瓜臉。
「別動,我給你單擊。」
靜謐的臥室,我趴在牀上,臉埋在枕頭裏。
蕭旭安也沒有說話,手勁恰到好處。
我在這個氛圍裏睡意濃厚。
「寶貝,先別睡,今天有急事。」
喑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酥麻感直衝頭皮。
更別說耳廓的位置被叼住。
昨晚混亂的畫面重浮腦海。
我被自己黃了一個激靈,咬牙道:「鬆口!」
「不許這麼叫我!」
「好的,老婆。」
蕭旭安從善如流改口,快到讓我懷疑前面一個稱呼是障眼法。
我恍惚想起一件事:「你不去上班?」
蕭旭安穿了白襯衫黑西褲,肩寬窄腰,行走的衣架子。
聞言睨了我一眼:「昨晚答應我什麼,都忘了?」
昨晚,敵軍的攻勢太兇猛,我被打入城池,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起來換衣服,我們去民政局。」
對,昨晚蕭旭安逼着我去領證。
打一開始我就和他說,這場婚禮只是一個合作的信號。
他不用回家偷戶口本。
蕭旭安同意得極爲爽快。
我坐在車上,恍然覺得自己是個獵物,主動跳進獵人早就準備好的陷阱裏。
我帶着四分懷疑、三分震驚,以及一分無措問蕭旭安。
「你該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
「對啊,你才發現?」
蕭旭安答得自然,倒是讓我一時反應過來了。
他蕭旭安是什麼人。
高中才被認回的私生子。
圈裏的人都說,蕭家只會在他成年後,給一筆錢打發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誰都看不起的人。
在成年那天,徹底掌控了蕭家。
他的話,聽過就算了。
我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6-
蕭旭安去停車了。
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他。
烈日高照,本就煩悶的天氣,沈牧風的到來更是在我心頭加了一把火。
他憔悴了好多。
儘管打了粉底,眼下的烏青還是特別顯眼。
雲月還是挺厲害的。
看見我,沈牧風沉寂的眼睛亮了。
像注入一汪清泉,整個人有了生氣。
我在心底冷笑,抬腳就要往別處走,想避開這瘟神。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只恨今天穿了高跟鞋,被沈牧風追上。
他拉住我手腕,低聲哀求:
「可可,我知道是我錯得過分。
「如果我現在跪下來求你,你會原諒我嗎?」
沈牧風希冀地看着我。
「那你跪吧。」
沈牧風手勁很大,知道自己掙脫不開後,我接了他的話點頭。
我答應得太過乾脆,沈牧風有一瞬間愣怔。
我下巴輕抬:「跪啊。」
沈牧風看我的眼神,深情極了。
「可可,是不是我跪了,你就會原諒我了?」
「要跪就快點,磨磨蹭蹭的,你不會以爲我捨不得吧?」
我的耐心告罄,用力去掰沈牧風的手指,滿臉厭惡。
「狗皮膏藥都沒你能粘,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裏,別出來污染環境。」
沈牧風喜歡溫柔聽話的性子。
爲了迎合他,一直以來我都盡力朝這個方向去扮演。
如今回頭看,真是一場笑料。
我越是奮力掙扎,沈牧之拽得越是緊。
還想象以前一樣,企圖用強抱讓我安靜下來。
剛有動作,就被奔趕回來的蕭旭安一拳掀翻。
眉眼間都是暴怒,像只被偷了寶物的巨龍。
「我去你的癩蛤蟆!
「敢用你的髒手碰我老婆?」
真男人!
我抑制住呼出喉嚨的歡呼。
他動作太快,沈牧風舌尖抵着被打的半張臉。
眼神發狠,死死盯着蕭旭安。
「老婆,你保管好。」
蕭旭安手上還拿着資料,塞到我手中時半點摺痕都沒有。
我:「……」
一個低頭的工夫,他們就像兩頭髮狠的公獸,扭打在一起。
雲月趕來時,沈牧風臉上掛了彩。
她登時心疼不已,回過頭指責我。
「穆小姐,看見兩個優秀的男人爲你打架,你高興了吧,滿足你的虛榮心了吧?
「因爲你的死纏爛打,牧風不得已和你在一起,不敢去追求自己的所愛,每天身心都受到折磨。
「如今他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你爲什麼還要死纏爛打,就這麼見不得他幸福嗎?」
雲月今天穿了條白色長裙,配上她那張清純的臉。
一副柔弱但堅韌的小白花模樣。
我聽見周圍對我的指指點點。
也看見雲月暗自勾起的嘴角。
看她滿眼失望的樣子。
我興趣被勾起。
雲月哪來的臉,敢用這麼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教訓我。
-7-
「你顛鍋技術應該不錯吧,我看你挺會顛倒黑白啊。
「拿了我家的資助資金上學,在我結婚前夕勾搭我未婚夫上牀。
「如今還在公衆場所出言詆譭我。
「你真的是臉厚如城牆啊,我祝你心想事成吧。」
我家每年都會投入一大筆錢做慈善事業。
從高中開始,我媽開始額外固定資助一個人。
按我媽說的,我和她應該很有話題,因爲我們的愛好都差不多。
可沒想到這個人是雲月。
如今想看,不論是畫畫還是看音樂劇,都是她有意爲之。
可我高中就出國了,她從哪裏知道我的呢?
「穆小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這些窮人。
「你被恭維慣了,聽不得忠言逆耳。
「可你太欺負人了,怎麼能隨口就污衊我呢。」
雲月不服氣的語氣喚回了我。
我定睛看去,她眼眶裏都蓄起淚水了。
「資助你是讓你受教育,不是讓你知三當三,搶別人的東西的。」
我按住蠢蠢欲動的蕭旭安,手摸上他嘴角的青痕。
「今天沒法拍了,我們先回去吧。」
路過沈牧風的時候,他還不放棄。
略微沙啞的嗓音帶着輕顫,語氣可憐:
「可可,我受傷了,很疼。」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第一時間上前噓寒問暖。
就像上一年除夕夜,他喝醉磕碰到桌角。
我急忙忙拿出醫藥箱,邊給他塗藥邊數落。
「明知自己的疼痛閾值比常人低,還這麼不小心,活該你。」
窗外是萬家燈火,屋內是隻有我和他的溫馨世界。
我心疼問道:「疼嗎?」
「疼。」
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牧風這才笑開,聲音低低的,對我示弱撒嬌。
沈牧風是知道怎麼讓我心軟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啊。
「沈牧風,我真瞧不起你。
「還跟我賣慘呢,沒聽見你那小情人說被我欺負了嗎?
「好歹昨晚才睡過人家,怎麼也不知道護着點呢?」
蕭旭安笑着接過話:
「因爲免費送上門的,和千金求來總是有差距的啊。」
見我無動於衷,沈牧風一咬牙,轉頭攻擊起蕭旭安。
「蕭旭安,你敢把怎麼得到蕭家的過程告訴可可嗎?
「你敢讓她知道你多狠多冷血,爲了家財,連親生母親都可以利用,連養大你的奶奶都——」
「啪!」
我陡然出手,巴掌蓋在沈牧風臉上。
打完才覺得身心舒爽,心裏的鬱氣總算有了發泄口。
沈牧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巴掌揮出去的時我沒多想。
只是覺得不能再讓他說下去了。
我有些擔憂看着蕭旭安泛白的臉,像是墜入了某種魔怔中。
我拉着他快步離開。
至於沈牧風的話,誰在意呢。
車上一片沉默。
我有心將他從陰鬱的情緒中拉出,卻發現自己對他的瞭解不多。
我大學纔回國,一路追在沈收風身後。
和蕭旭安的見面不是校園裏的擦肩而過,就是宴會上的禮貌問好。
「喝酒嗎,我陪你。」
「抱歉。」
我和他同時開口。
紅燈路口,他偏頭看我,笑了一下。
「本來打算領完證帶你回來休息的,怪我出門沒看皇曆,還不如不叫醒你呢。」
我:「……」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蕭旭安既然裝作無事發生,那我也不自討沒趣上趕着。
說到底,我和他也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蕭旭安深夜纔回來。
推開房門見我還沒睡,不免詫異:「在等我?」
我給他翻了一個白眼,保存資料合上電腦。
蕭旭安身上氤氳着水汽,髮尾微溼。
淡淡的酒味和菸草的氣息混雜。
我伸手ƭũ⁼指了指他:「你好臭,今晚不許上我牀。」
他倚在門口,輕笑:「不上,我來和你報備一下行程。」
「臨時要出個差,大概一週。」
-8-
蕭旭安出差後,我的生活沒什麼變化。
唯一煩人的是,沈牧風不知道喫錯了什麼藥。
放着公司不管,天天到樓下堵我。
這一天我照常從公司出來,剛出停車場的電梯。
我的手被陡然拽住,嚇了我一跳。
「是我,可可。」
沈牧風貪戀的眼神從頭到腳將我掃一遍。
「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怒聲質問。
如果說以前我對他還殘餘着那麼點濾鏡。
那這段時間我是恨不得提刀在身上。
來一個沈牧風,就砍一個。
「可可,我知道你和蕭旭安是在演戲,爲了氣我,爲了報復我。
「我們互退一步,忘了各自出軌的事,複合好不好?」
看着宛如變了一個人的沈牧風,我簡直要被他的厚臉皮氣笑。
「請你認清一件事,出軌的只有你。
「我和蕭旭安是夫妻,上牀是天經地義。」
「好好好,你別生氣。」沈牧風嘴角掛着縱容的笑。
無奈地看着我。
「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蕭旭安的公司被截斷了資金流。
「你小心點,別被他利用了。」
沈牧風這次倒是果斷,說完就走。
我在車裏坐了很久,思考他說的真實性。
蕭旭安那晚出差確實很匆忙。
行李都來不及收拾。
出門的時候甚至和電話那邊說「扣下他」。
蕭家早年黑白兩道通喫,近些年在明面上是洗白了。
但豪門祕辛,內裏的事誰也不清楚。
想得多,頭又痛了。
熬了幾個通宵爭取的項目,今天終於和國外的客戶達成共識
只剩籤合同一步。
想了想,我聯繫助理,將出差的人員換成我。
逃避可恥,但着實有用。
我一連好幾天在國外玩得很放鬆。
其間蕭旭安給我消息,說自己推遲行程回家我也沒理。
落地機場時,我還意猶未盡。
助理先一步回國,聯繫我說接機的車輛安排好了。
直到上了車,我才發現不對勁。
-9-
「靠邊停車,我要去買點東西。」
前面就是郊外和去公司的分岔路。
路邊有一間小商店。
司機充耳不聞:「穆總,請您坐好。」
後視鏡裏,司機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裏帶着淡淡的警告。
我心下一凜,乖乖坐好。
這是遇到綁架了,硬碰硬絕對不是上乘。
是衝着我來的,還是拿我威脅蕭旭安?
畢竟當初的婚禮辦得很大。
而在生意場混,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我的腦海風暴在看到雲月的那一刻,戛然停止。
有種啼笑皆非的無力感。
「我查過你,你在畫畫上很有天賦,你的導師也很看重你。
「你前程一片大好,爲了一個男人去違法犯罪,在自己的人生上落下污點,值得嗎?」
我被反綁在柱子上,企圖以理說服雲月。
但陷入愛情的女人,腦回路和常人不一樣。
她將刀片壓在我臉上。
「你不懂,你父母恩愛,家庭和睦,被寵得像個公主。
「上的是貴族學校,學習設備都是最新的。
「而我連學英語,都是靠你們施捨,錄下來給我們聽的。
「你多耀眼啊。」
初一時的確有個活動,學校會選取發音準確的學生錄製視頻。
由學校出面,連機器配套捐獻給貧困山區。
一來是鍛鍊自家學生,二來是給學校博個好名聲。
錄製的事務落到我身上。
原來她那時候就注意到我了。
雲月將手舉到我面前,扒着我眼睛。
「看到這雙粗糙的手了嗎,誰敢相信這是一雙年輕女人的手呢。
「窮山惡水養刁民。
「我被毆打得奄奄一息時,是牧風救了我,那一刻他發着光。
「那麼矜貴的一個人,不嫌棄我滿身髒污,溫柔地爲我處理傷口,還問我疼不疼。
「那一刻我在心底發誓,我一定要成爲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她可憐,還是說她可恨。
後面的事,我大概猜到了。
雲月憑藉優異的成績被學校錄取,打聽到我和沈牧風青梅竹馬。
最先模仿我的一言一行引起沈牧風注意,繼而潛移默化做回自己。
直至完全抓住了沈牧風的心。
我恍然:「你有這個手段,幹什麼不成功呢?」
雲月不屑地嗤笑:「沒有男人會喜歡強勢的女人。」
「但你最可恨!」
她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都是對我的恨意。
「明明牧風逃了你們的婚禮,明明你已經不乾淨了,對他還愛搭不理,可他爲什麼還三番五次去找你?
「你究竟使了什麼狐媚手段?!」
「因爲他賤。」
我沒有猶豫地點評沈牧風。
我本以爲雲月會反駁我,她看起來那麼愛沈牧風。
結果她聽完先是愣了一瞬,而後捧腹大笑。
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說得對,他就是賤。」
「可我還是不甘心,所以我準備了一場遊戲。」
看到雲月嘴角詭異的笑,我心下不安。
雲月拿出一個遙控器,輕輕一按。
以我爲圓心的半邊木板碎裂,露出它原有的樣子。
這是建在海上的一間倉庫,只要雲月再按一次按鈕。
我就會落入ƭù₉浪潮中,手被綁着,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倒要看看,在你我二人之中,牧風會選誰。」
-10-
雲月瘋了。
當我看到她拿着遙控器走到我身邊,搖搖欲墜的木板不堪重負發出了聲響。
那一刻我真的對沈牧風起殺心了。
我去你的胡亂勾搭,去你的生存二選一。
去你的癲公癲婆。
這一刻只希望我的助理能察覺不對勁,儘快報警來救我。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冷靜。
「雲月,你放了我,我保證離沈牧風遠遠的。
「我可以保證你成爲沈夫人。」
「你看,你現在還高高在上呢。」雲月並不上套。
笑聲在空蕩的倉庫迴盪,讓人汗毛直豎。
「如果牧風選了我,那你就去死,如果選你,那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我:「……瘋子。」
門口陡然傳來多而亂的腳步聲。
我雙眸燃起了希冀,眼睛死死盯着第一個走進來的人。
倉庫門大開,是沈牧風。
我的希望被澆滅。
「老婆!」
我的心情宛如過山車,從沒這麼波瀾起伏過。
蕭旭安此刻的聲音在我耳裏簡直就是天籟。
「蕭旭安!」
我亮晶晶地盯着來人。
蕭旭安一進來,雲月就把刀橫在我脖間,瘋喊起來。
因爲蕭旭安身後站着十幾個保鏢。
「讓他們出去!讓他們出去!」
「你敢動她一下,我保證你死了也得被鞭屍。」
沈牧風眉間緊蹙,上前一步:
「雲月,放開可可,我陪你去自首。」
我恨不得當場將沈牧風的頭垂進海底。
他是嫌雲月受到的刺激還不夠嗎?!
憑什麼他的傻要我來買單!
果然,雲月的手用力了幾分。
我被迫仰頭,痛意傳達到大腦。
眼見着蕭旭安眼睛都紅了。
側身一腳踢翻了那個司機,一米八幾的大塊頭蜷縮在地上。
誇張到我都能看見那額頭的汗,幾乎是瞬間冒出來的。
雲月鐵青了臉:「蕭總,怎麼說我也是你和穆可的媒人,你用完就丟不合適吧。」
「你也配?」
蕭旭安遞給我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轉過頭,看雲月的眼神冰冷得像個死人。
「什麼意思?」
「沈牧風,這時候再裝傻就太次了吧,拿下他!」
蕭旭安身後的保鏢早就站好位,他一聲令下。
沈牧風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你沒想到只是出去風流一晚,沈家多年的骯髒事就被挖出來。
「於是你挪用公款想斷我資金鍊,一來可以扳倒我,二來可以追回可可,幫你沈家填了這個窟窿。」
蕭旭安程亮的皮鞋尖抵在沈牧風下顎,姿勢辱人。
「你沒想到可可這麼決絕,於是你讓雲月綁架她,你英雄救美。
「有救命之恩在,哪怕拿捏不了她,你也可以保全自己。對嗎,沈大少?」
蕭旭安居高臨下睨着沈牧風,語氣涼薄。
他的話就像一錘重擊,敲醒了我昏沉的頭腦。
是了。
有些人是沒有良心的。
他不愛你,但爲了利益,他會時時刻刻纏着你。
吸你的血,喫你的肉,等榨乾你最後的一絲價值時,就會被連拋帶扔丟掉。
而他繼續風光無限。
我和雲月,都是沈牧風的棋子。
-11-
我眼睛斜向雲月,她眼帶癡迷看着沈牧風。
驀地,她眼神一變。
沈牧風的胳膊被卸下,悶哼在倉庫裏響起。
「我的確居心不良,但你敢說自己對得起可可嗎?
「爲了得到她,你不顧她的心情,在她婚禮前設計她未婚夫和別的女人上牀。
「她被綁,你後腳就來了,你明知道危險卻沒有阻止,說到底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你的愛又比我高貴到哪裏去?」
其實我是有過懷疑的。
我身上有定位,但蕭旭安沒權限知道,他卻準確找來了。
比警察還快。
但我現在只能保持沉默。
我看見一個保鏢在悄無聲息向我這邊走來。
只差最後一步,他就能控制住雲月。
可也是這一步,被沈牧風發現了。
他大喊:「雲月,按下按鈕。」
雲月在半邊板上,只要她一按,她就會和我一起掉下去。
沈牧風絲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可雲月早就魔ẗù⁽怔了,聞言沒有絲毫猶豫地聽話照做。
我下意識驚呼,嗆進了一口海水。
海浪將我怕打進海里。
掉下前,我看到蕭旭安驚恐的眼神。
肺部的空氣被壓榨到一個臨界點。
我覺得自己快死了,腦海開始走馬燈。ṭū́⁰
我看到一間破舊的民房,周圍雜亂而吵鬧。
一個穿着藍白校服的少年靜靜矗立在這破敗的環境中。
氣質乾淨。
眼神哀傷地看着牀上虛弱的老奶奶。
我心下一軟,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畫面一轉,我出現在醫院裏。
少年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手捂着臉,周身縈繞着消沉的氣息。
直到醫生讓他節哀,他抬起臉,我才發現這是少年時期的蕭旭安。
原來我和他的相遇ƭů⁺,比自己以爲的要早啊。
只是我忘了。
高中和閨蜜聊天,聽她說蕭家認回一個私生子。
聽她說這個私生子爲了討蕭家歡笑,親自把找上門的親生母親打出去。
這些我都沒在意,聽過就算了。
原來都是他。
恍惚間,我看見有人跳下水,一道人影朝我游來。
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我看不清來人是誰。
當脣瓣相貼,熟悉的氣息被渡過來,我認出這是蕭旭安。
-12-
睜眼時,我被四面純白晃了一下眼。
我把眼睛閉上,等待不適感過去。
我聽見門被推開,來人在牀邊落座。
「可可,你已經睡了三天了,再睡就要胖成豬了。」
蕭旭安握 起我的手,貼在臉頰上。
我在心裏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醫生說超過四天,就要把頭髮剃光光,檢查一下腦部是否受到損傷。」
說着,蕭旭安哀嘆一聲:「你最寶貝這頭秀髮了,我都比不上它。」
「不過別怕,就算你光頭了,我也還是愛你的。」
聞言,我倏地睜開眼,咬牙道:「你敢!」
「不裝了?」
瞥見他眼裏的調侃,我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所有檢查早在我入院的那一天就被查完了。
我怒瞪蕭旭安,他輕輕笑了一下。
然後輕柔地將我抱在懷裏。
動作溫柔又鄭重。
「幸好你沒事,幸好。」
他的語氣裏帶着失而復得的驚慌,我被他擁着腰身。
心裏的氣因爲這個擁抱消散了。
算了,就衝他願意冒着生命危險跳海救我, 這個人還是可以處的。
他告訴我雲月死在了海里,死不見屍。
沈牧風因爲涉嫌挪用公款和綁架案被判刑。
一個蘿蔔一個坑, 沈牧風被查出違法犯罪的事不少。
怕是此生都要在裏面了。
-13-
他和雲月合作設計我的賬還是要算的。
身體好得差不多之後, 我搬去和我爸媽住。
從此蕭旭安兩點一線的生活, 多出了一項行程。
每天下班都要到我家門口守着。
我媽給我後腦勺來了一巴掌,不重, 但我還是揉了揉。
「說了不要盤腿, 誰家千金這樣坐的。
「我和你爸覺得小旭這人還是不錯的,雖然做事的手段狠了點,但不狠我們還不放心呢。
「你小心別給作沒了。」
我媽在我旁邊坐下, 我趁機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草莓。
她不知道蕭旭安和雲月的事。
我也沒打算告訴她。
說白了,他蕭旭安有錯, 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最初有懷疑的時候Ṭű³,ťü⁶我爲了自己的利益選擇忽略。
因爲和國外客戶的那個合作,是我搭了蕭旭安的東風。
只是姿態要拿捏, 能作的時候不作,等着傳宗接代嗎?
並且,我摸了摸肚子。
從包包裏扒拉出一張檢查單:「放心, 他跑不了。」
我媽聞言, 一把奪過單子, 細細看了出來。
臉上的笑越來越燦爛,不顧禮儀扯着嗓子喊:
「老穆,你女兒懷孕了!」
邊喊邊走出家門,把蕭旭安帶進來。
我媽在路上就和他說了。
進門看到我,激動都沒能壓下去。
「老婆——」
「打住。」我抬眼看他。
我媽老早就上樓找我爸了,客廳只剩我和他。
「我原本不想原諒你的, 但爲了孩子着想, 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
「像正常夫妻一樣生活, 但不領證。」
可以看得出蕭旭安腦子宕機了一下:「爲什麼?」
「我怕你打我。」
我淡定說着:「財產可以做婚前公證,但結婚後你要是打我,那就是家暴, 我很難維權。」
蕭旭安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麼,我又沒有暴力傾向。」
「不好說。」我擺出了不信的姿態。
不領證,他打我就是故意傷害。
打得狠了, 就是故意殺人。
我們兩家實力相當, 完全不怕他以權壓人。
「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
「……好。」
蕭旭安無奈地答應我:「這次能跟我回家了嗎?」
我點了點頭,目的達到,再作就不合適了。
當晚我就告別爸媽, 和蕭旭安走了。
-14-
我沒想到孕期會這麼難熬。
孕吐、腿腳抽搐、身上浮腫。
最難受的是被影響的心情,哭和笑自己不能控制。
蕭旭安被我折磨得人都瘦了一圈。
聽我媽說。
寶寶出生那天, 聽到母女平安, 蕭旭安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當場淚奔了。
更可笑的是,我產後什麼事都沒有。
他抑鬱了。
某天深夜醒來, 我看見他坐在牀頭默默垂淚。
我熟練地倒水拿藥, 哄着他喫下去。
白天陪他去看心理醫生。
最初兩個月, 我和他每天都粘在一起。
連帶着我也很少見寶寶。
因爲一見,蕭旭安就會抑制不住地想哭。
我覺得好笑,心裏卻軟成一團。
後來他給寶寶取名穆願。
願她事事如願。
後來我問他爲什麼不冠自己的姓。
他親了親我:「我並沒有受苦, 功勞苦勞哪樣我都不佔。」
「睡吧。」
他將我輕攬入懷,轉身關掉牀頭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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