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他人淡如菊

我有一顆上進的心,太子夫君卻人淡如菊。
我千方百計幫他穩固地位,與有奪嫡之心的寧王激烈廝殺。
他登上帝位後,第一件事卻是毒殺了我。
「朕生來尊貴,無須使任何陰謀詭計,也能衆心所向。反倒是你的存在,壞了朕的名聲。」
隨後,他對剛喪夫的寧王妃——我的繼妹深情表白。
「阮阮才與我脾性相投。」
重活一世,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寧王。
兩個抓住一切機會就要向上攀爬的人,才最是合拍。
至於太子,他既不爭不搶,便等着被我們奪走一切。
可沒想到,他也重生了。

-1-
我與太子的相看宴上,我繼妹顧阮阮落水了。
衆目睽睽下,太子毫不猶豫跳下去,將人撈上來後也沒捨得鬆開手。
所有人都看熱鬧不嫌事大,看我就像看一名棄婦。畢竟聖上本金口玉言,屬意我爲太子妃。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顧阮阮忽一聲輕啼,暈了過去。
太子滿臉愛憐,憤憤朝我瞪來。瞪到一半又轉過頭,得意洋洋地看向寧王。
寧王眼露迷Ťṻ⁽茫。
只有我能理解太子的心情。
和我一樣,太子也重生了。
上一世,也是在同樣的日子裏,顧阮阮落水,是寧王救的人。
皇上爲全臉面,只能給兩人賜婚,而我照常被指給太子。
成爲太子妃,我努力上進,一心爲太子的前程打算。
他雖是先後嫡出,但因過早被封爲太子,東宮屬臣勢力漸長,已惹帝王猜忌,其實地位並不算十分穩當。
我殫精竭慮爲他謀劃,整頓東宮來清除各方眼線、拉攏掌權的貴妃與他結盟、交際來往內外命婦以互通有無。
可他始終待我淡淡,還偷偷摸摸與顧阮阮勾搭上。
等他登基,他先是招了喪夫的阮阮進宮,後殘忍將我毒殺。
用的理由萬般可笑,他說自己生來尊貴,本就是衆心所向,反倒是我的存在壞了他名聲。
呵呵,有幸重活一世,我倒要看看,他沒有我的幫助,怎麼去問鼎九五。
只是我沒想到,他也重生了。
他爲了能娶到顧阮阮,居然搶了寧王的英雄救美。
不過重生確實不能加智商,顧阮阮外祖家有兵權,本就受皇帝忌憚。
太子如今着急忙慌地動心思,真以爲天家父子情牢不可破?
我撇撇嘴,反正這輩子,我也沒打算賴上他。
我將目光移向寧王,這纔是我給自己找的下家。
寧王這輩子要是能與我連手,絕對能扶搖直上。
既然太子不爭不搶,那便讓我們來奪走他的一切。

-2-
想到這裏,我故意朝太子和顧阮阮身邊擠去。
「太子殿下,男女有別,你先放開二妹妹。」
對着衆人,我擺着一張忍辱負重的臉,面向太子時,我則笑得不懷好意。
「毒婦,離阮阮遠點兒。」
太子眉一皺,直接伸手推我。
我一個踉蹌,佯裝不經意地栽進寧王懷中,然後開始號啕。
「臣女一直都知曉,太子瞧不上臣女。臣女外祖家不過一介皇商,如何比得二妹妹的外祖家大權在握。」
在無人察覺時,我對着寧王眨眨眼。
寧王福如心至,小心翼翼將我扶好,開始表演痛心疾首。
「太子不願娶便罷了,何必這般壞她名節。」
太子氣得面色鐵青,看戲的衆人卻高高豎起了耳朵。
消息傳得很快,沒一會兒皇帝派來了人,將戲中四人組請進皇極殿,纔算暫時停止了這場鬧劇。
皇上約莫是氣得很了,在御座邊不停地踱步。
剛纔我與寧王一唱一和,皇上應知曉了個分明。他現在就算想不懷疑太子,如今也得懷疑了。
與此同時,顧阮阮總算轉醒,跪在一旁默默垂淚。
太子憐惜心大起。
「父皇,一人做事一人當,雖今日之事純屬意外,但兒臣確實心慕顧二小姐已久。」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立刻放聲大哭:「太子殿下,你都未曾見過我家二妹妹,哪裏來的傾慕之說。」
太子一噎,目光恨不得生撕了我。
他對顧阮阮的情意來自上一世,他總不能自爆重生。
可這些話落在皇帝耳中,便是說太子圖謀已久。
果然,皇上暴怒,徑直砸來一個硯臺。
硯臺正中太子額角,血糊了他一臉,看得我心潮澎湃。
很快,上位者一錘定音,帶着失望與憤怒。
「果真是朕的好太子呵,既如此,朕便成全你。
「不過你行事放浪,想來也管不好手頭差事,今日起你便卸下,交由寧王代勞吧。」
太子猛然抬起頭來,眉目輕顫,盡是不可置信。
「父皇。」他還想再說什麼,我又適時哭出了聲。
皇上一怔,總算想起了我。
他目光逡巡在我與寧王身上,許久發出一聲長嘆:「事已至此,朕會爲你們賜婚。」

-3-
我愉快地帶着賜婚的聖旨歸家。
繼母早翹首以盼,自家親女壓我一頭成爲太子妃,她幾乎樂得找不着北。
不過很快,她就又咬緊了後槽牙。
因爲我開始清點我孃親的嫁妝。
我外祖家豪富,當年便配送了十里紅妝。後來我娘經營有道,攢下私房不知凡己。
只是她去世後,繼母打着代管的名義私吞了去。
如今,我自是要她悉數吐出。
嫁妝單子,我早早向外祖要了一份。如今當堂念出來,繼母立即撒潑打滾,說原有對象早就填補了虧空。
父親也跟着起鬨,說這麼多年養我花銷不少,還罵我白眼狼。
顧阮阮倒是維持好人淡如菊的假模樣,還從孝道入手勸我息事寧人。
我心如古井無波,有了後孃就有後爹,他們纔是一家人。
不過我有殺手鐧。
「刁婦,定是你又在欺負阮阮。」
沒一會兒,太子人未至語先聞,一如既往拿有色眼鏡看我。
身旁的顧阮阮立即配合地紅了眼眶,嬌怯怯我見猶憐。
繼母一看有戲,更是巴巴湊了過來。
我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一個滑跪給太子磕起了頭。
「太子殿下明鑑,臣女只是在要回自己的東西。他們敢百般推脫,難道說,」
我一拍腦袋,作恍然大悟狀。
「難道說他們貪墨我的嫁妝,是得了殿下您的授意。畢竟……」
未盡之言,在場無人不懂。
太子氣白了臉,直接一甩袍袖:「你以爲人人都與你這般,勢利又粗俗。」
呵呵,上一世,我也爲嫁妝大鬧過。就算後來,我用銀錢幫他開道,他也嗤之以鼻。
我收回思緒,雙手抱胸,仍舊擺一副懷疑的表情。
自詡清高的他已然快跳腳。
「全都給她。這些個銅臭,孤不稀罕,阮阮更不會稀罕。」
太子一錘定音,繼母與父親徹底傻了眼。
顧阮阮囁喏半晌,可爲了維持好清高人設,只能忍痛點頭。
看着他們一家子打落牙齒活血吞的模樣,我幾乎笑出聲來。
我利落地吩咐好我的人手,按照嫁妝單子開始規整。
沒一會兒,繼母的主院幾乎被我搬空。
太子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我能堆出這麼座金山來。
我老神在在地核對底單,以後我還會讓他知道,我奪回的嫁妝,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

-4-
作用的頭一遭,便是迎親當日的陣仗對比。
我的嫁妝堆滿外院,且多有罕見珍品。
顧阮阮的嫁妝其實也不差,只是與我的比起來,顯得寒酸又可憐。
太子緊抿着脣,強制將眼神從我的嫁妝上移開,直到迎門的賓客都簇擁到他身邊,臉面才緩和了許多。
這自然是繼母的傑作。
皇上下旨,兩對新人同日完婚。
她將賓客都邀到顧阮阮處,又和父親笑臉迎接太子。
齊鳴的鞭炮、熱鬧的恭賀,都叫後進門的寧王沾不上半分。
而我雖爲嫡長女,也同樣被擠到了角落。
繼母皮笑肉不笑地掃來視線,滿眼都寫着幸災樂禍。
她剛咧開了嘴,忽然門外一聲長傳,御前公公手執拂塵而入,緊跟着的是三大箱御賜的賀禮。
太子不緊不慢地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剛做好接旨的準備,公公已殷切地轉向了我。
「聖上口諭,今賀顧大姑娘新婚大喜,賞玉如意一對……」
我淡定謝恩。
這一出上一世也有,我外祖家捐了半數身家支持邊疆戰役,聖上龍心大悅,加之我身份足夠匹配太子,便賜下這等殊榮。
偏生太子一直認定,我是沾了他的光。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眼睜睜看着賀禮都歸進我的嫁妝隊伍中,滿臉都定格着不可置信。
繼母更是幾乎咬碎了銀牙,接受完全場人的揶揄問候,居然頭腦發昏,舔臉問起了公公。
「是不是我家二姑娘的禮還在後頭?」
公公不陰不陽地掃了眼過來,再一甩拂塵,開口道:「聖上另有口諭,顧氏皎皎既爲嫡長之女,理應先行出嫁。」
這下,不但繼母幾乎一口氣上不來,連太子也快維持不住淡然的神情。
讓寧王先迎親,這打的可是太子的臉。
衆人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又談起近日太子失勢,竟有大半賓客,自發加入送我出門的隊伍。
原本略顯寒酸的婚儀,瞬間熱鬧非凡。
我昂首越過太子,巧笑嫣然。
他冷哼一聲,袖中的手卻在發抖。
原來,太子也不是一直都能人淡如菊嘛。
我冷哼,若帝王的偏愛轉與了旁人,你還能繼續不爭不搶、清高自持嗎?

-5-
由於聖上的賞賜,一時間,寧王的喜宴竟也能與太子的平分秋色。
待人散盡後,寧王握住了我的手。
「你爲何擇我?」
宮宴當日,顧阮阮落水時,他也準備搭救,是我趁衆人慌亂時拉住了他。
後來跌進他懷中時,我又飛快告訴他,他想要的助力我也能給得。
我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你的生母是辛者庫賤奴,得帝王酒醉時一夜臨幸。僥倖有孕生子,卻難產而亡。
「你自幼不得聖上歡喜,將你丟在皇子所中。因宮中無靠山,是自幼便被衆兄弟姐妹欺凌的所在。」
這便是寧王的慘淡童年,我娓娓道來,他面色一凝,倏地握緊我的手腕,眼中寒芒畢現。
我只當不覺,繼續道:「但後來,你勤而好讀,在一衆皇子裏脫穎而出。又連辦幾件皇差,入了聖上法眼。數年經營,竟也慢慢收攏了些追隨者。
「我記憶最深的,是你曾給我的勉勵。你告訴我人貴自重,別人的輕賤不值一提,重要的是自己千萬別輕賤了自己。」
他一怔,迷茫地在記憶裏搜尋。好半晌,纔想起這麼一遭。
我幼年喪母,父親另娶高門妻。
顧阮阮一直如衆星捧月,她的狗腿子們欺負我時,總愛拿我母親商賈女的身份調笑。
有一次我哭得極傷心時,遇見了同樣困頓的他。他因着同病相憐,特意與我說了這番話。
正是因爲他的鼓勵,纔有我後來的敏而奮發、驕傲自信。
唯一的錯處,不過是所遇非人。
如今重來一世,我反握住他的手,認真道:「王爺,你我是一樣的人,都渴望着成功,都對着預定的目標百折不撓。這樣的我們,算得天作之合。」
紅燭高燃下,他的眸光飛快閃動着。
許久,他慢慢放開我的手腕,替我細細揉搓。
「我信你。只是父皇與太子的情分深厚,等過些日子氣消,我們便要陷於被動,還要接受來自太子的反撲。」
這是對合作者的考校。
我嫣然一笑,自信揚眉:「那自然是要在宮中找個人,給父皇吹吹枕邊風了。」
他來了興致,問我屬意何人。
我抿脣輕笑,只請他明日裏看場好戲。
這一番暢談,夜又深了些。等結束話題,月幾乎落中梢。
紅燭已燃了大半,他在暈紅的燭火裏將我攬住,清俊的眉眼,染上幾分情慾。
我倏然又想起了上一世大婚時,太子那張死板的臉。明明在魚水之歡裏喘息,卻非要擺出索然無味的爛模樣。
牀幔落下的瞬間,我還是沒忍住,攬住寧王的肩膀,吐槽道:「不選太子還有一個原因,我不喜歡假惺惺的菊花。」

-6-
一夜歡愉,我腆足地跟着寧王入宮看戲。
戲臺擺在御花園,兩朵「菊花」與卑微宮人均已就位。
起因是宮人送花途中摔了一跤,跌壞了懷中的花。
宮人試圖掩蓋罪證,被顧阮阮與太子逮了個正着。
「在宮中辦差也敢如此膽大妄爲,宮中風氣竟敗壞至此。不嚴懲不足以震懾奸邪。」
顧阮阮義正辭嚴,佔足大義名分。
太子在一旁聽得直點頭,看着顧阮阮兩眼發光,還不忘抒發感情:「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輕嗤,這癲公顛婆真是天生一對。
很快,宮人被拖下去受罰。
寧王挑了挑眉:「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大戲,一個宮人能掀起多大風浪?」
我老神在在:「如今貴妃代理六宮事,宮人再不對也該貴妃娘娘做主。那倆越俎代庖了些。」
上一世我發現此情形時,只悄悄稟報給了貴妃。
太子卻嫌我諂媚,丟了太子府的臉面。
如今顧阮阮雄赳赳氣昂昂地動手,太子是暢快了,只怕貴妃要炸。
果然,貴妃對來請安的顧阮阮沒個好臉。
顧阮阮應是被太子的態度鼓舞到,不但不做小伏低,還膽大包天訓起了貴妃。
貴妃幾乎被氣笑:「你如今不過太子妃,手已伸得如此之長。」
「臣妾不敢。」茶菊們估計都有自己的一套精神勝利法,顧阮阮堅信自己無錯,梗着脖子硬氣道,「但妾之作爲,便是太子也說好。」
我安安靜靜地當着背景板,聞言愉悅地扯起嘴角。
剛被皇上叫去的太子很快趕來。
「殿下。」顧阮阮一見太子,立刻紅了眼眶,甚至將腰背又挺了挺,好似找到靠山。
我拉着一同過來的寧王喫瓜,等着看太子表演。
太子一直自詡正統,與貴妃素來平淡,加之他與顧阮阮又正值新婚。
就在我以爲他要護着小嬌妻時,他竟是給貴妃賠禮了。
「太子妃性子執拗,孤日後定會嚴加教導。」
「殿下。」顧阮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眼圈又紅了大半。
我跟着咋舌,去看寧王。
寧王無奈地與我耳語:「皇上將太子又罵了一通,還不同意恢復他的差事。他應該是急了吧。」
我失笑,原來太子也會着急。
不過,我更相信狗改不了喫屎。

-7-
等貴妃心情好轉,我拿出我的禮物。
是一卷早已絕版的金剛小兒佛經。
金剛小兒佛經,專超度未成型的胎兒。
貴妃曾懷有一子,卻不幸小產。一團血肉入不得皇子陵寢,她一副慈母心腸更覺惦念。
如今她得了這份厚禮,幾乎喜不自勝,待我與寧王更親暱了幾分。
與此同時,一道憤懣視線朝我射來。
太子死死盯着我,恨不得將我戳出無數個窟窿。
我無語地翻起白眼,上一世我送的也是這個。
討得貴妃歡喜後,他卻罵我媚俗。說身爲太子妃竟去跪舔皇上妃妾,丟了他和他母后的臉面。
如今,他這算是嫉妒?
我故意試他,特意提及這是我的嫁妝之一。
這下,就連顧阮阮都投來憤懣的目光。
好一對茶菊夫妻,自顧自裝清高還不夠,還將別人的東西惦記得光明正大。
我佯裝不覺,又與貴妃說笑:「娘娘福澤深厚,將來定能與小皇子團聚。」
皇族有訓,唯有一國太后,纔能有此殊榮,可將自身血胎葬入皇陵,伴自己左右。
我話音一落,太子驟然出聲:「寧王妃,你竟敢口出狂言。寧王,好好管管你王妃。若是再胡言亂語,孤定不輕饒。」
太子很氣,臉漲通紅。
他從來都認爲,他的母后纔是皇上的真愛,是以這後位,以及日後的太后位,唯他母后能當得。
上一世我將他的真實態度死死瞞着,才叫貴妃死心塌地地襄助他。
如今,呵呵……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顧阮阮難得聰明瞭一回,抱着肚子喊疼。
太子也知自己過激了些,僵硬行禮後匆匆告退。
貴妃的眸色晦暗了下來,她的一生執念,不過後位而已。
我慢慢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娘娘,事在人爲。未來新帝的養母,亦是太后。」
我的一語雙關,她當然聽得懂,握着佛卷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緊。
她抬起了眸,露出幾分探究。
我攜寧王朝她跪下,一派坦坦蕩蕩。
她倏地笑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8-
自與貴妃達成合作意願,貴妃爲顯誠意,派出兩員心腹大將,輪番給皇上吹枕邊風。
這一次只說顧阮阮的不是,皇上聽得多了,立刻下旨責罰顧阮阮,說她不分尊卑、越俎代庖。
聽聞,顧阮阮被罰跪在東宮廊下,一連半月都得聽訓。
太子心疼顧阮阮,不顧勸阻一意去找皇上理論。
他聲淚俱下,說皇上偏心貴妃,早將他母后拋諸腦後。
據說皇上連叫三聲孽障,一氣兒將太子禁足。
寧王與我說起這些時,幾乎要笑彎了腰。
「先後是與父皇感情深厚,不過天子怎麼可能是癡心人。太子這癔症都發了這麼多年,如今都娶妃了也緩不過來。
「如今他惹得父皇大怒,倒叫我白撿了大便宜。」
因着太子禁足,太子原先擔着的差事,被皇上全下放給了他。一時間,他風頭正盛。
聽到太子喫癟我確實暢快,可寧王的處境又令我擔憂。
如今皇上只是生氣,還沒有廢太子的打算,更何況帝王心術最在於平衡。
果然,又過半月,寧王ẗű²被接連斥責辦事不力,太子又被重新提溜出來。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王爺,懂得隱忍藏拙,才能一擊即中。太子得意不了幾天了。」
而且這樣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連綿陰雨過後,江南水患如期而至。一時間,良田損毀無數,百姓哀鴻遍野。
皇上日夜焦心,召集臣出謀劃策,太子與寧王也在傳召之列。
聽聞,殿上太子侃侃而談,提出的賑災九計令得龍顏大悅。
皇上親命他前往江南賑災,代行天子令。
此等殊榮,立即恢復他作爲儲君的榮光。
得此消息時,我剛拜別貴妃。
很不湊巧,我與太子在宮門口狹路相逢。
他正是志得意滿時,頭顱高昂,目不斜視。
我給他行禮,他發出一聲冷嗤,負手立在原地,也不叫起。
我維持着半蹲姿勢,笑容不改分毫,只能在心底默默咒罵。
小人!
半晌,他才示意我不必多禮。又看着垂頭喪氣而來的寧王,低聲嘲諷道:「孤乃正統嫡出,一時遭小人算計,也不過算得真龍困頓淺灘。可一遇風雨,便能扶搖而上。」
我再也忍不住,斜眼看他:「太子禁足良久,竟能未卜先知江南災情,那賑災九計瞧着可不像一日之功。」
太子一噎,眸底閃過幾分慌亂,而後虛張聲勢道:「孤自幼博聞強記,又時時心繫民生,且你當東宮屬臣都是死的嗎?」
這般欲蓋彌彰的解釋,聽得我欲嘔。
這賑災九策,有大半構想來自上一世的寧王。那時,寧王便是靠着治水賑災之功,得了江南大半民心。
太子終究是着了急,幹起他最不屑的行徑。
只可惜,他的奪功,本就是我計劃的一環。

-9-
寧王鬱悶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屏退衆人。
他雙眼晶亮地看着我,眼角鬱色一掃而空。
「皎皎足智,不但替本王抓住了府中暗鬼,還能叫父皇對我卸下大半心防。」
我抿脣淺笑,我太瞭解太子,他被逼入絕境,必要藉着江南水患翻身。
沾了前世的光,他是不用叫眼線盜取寧王手書。
可寧王不知,這便足夠我在他面前增加信任的籌碼,更能整肅寧王府,將之牢牢抓在手中。
隨後,我又制止寧王去告發的念頭,只提醒他,放下個人得失,還能爲嫡兄的謀劃填補漏洞,才能完美塑造敦厚弟恭的好形象。
果然,皇上睿智,猜出了太子的卑劣「手段」。
「這些年太子僞裝得很好,端方自持、不屑蠅營狗苟。只有剝下這層皮,才能消磨皇上對他的錯誤認知。」
我淡然開口,聲音很冷。
上一世的我,也曾天真吐槽太子的正直。愚笨至此,落得個被毒殺的下場,似乎也不算冤枉。
就在我神思遊動間,忽然肩頭一緊。寧王將我攏進懷中,嗓音止不住地顫抖。
「皎皎你知道嗎?等我獻完計,父皇又當場砸了個硯臺。他還命我去同去江南賑災,鼓勵我另有作爲。
「父皇從未如此真心實意將我放在眼裏,這都是你的功勞。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柔順地窩在他的懷中,等他心情平復下來,宮中正式的旨意也翩躚而至。
因災情緊急,各路儀仗一切從簡。不過三日,寧王便要與太子同日出行。
我與顧阮阮在城樓前各自相送寧王與太子。
新婚不久便要小別,寧王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夜。許是歡愉得太久,等我下馬車送他時,雙腿仍有些發顫。
「小心。」寧王趕忙扶我,臉上腆足笑意滿滿。
顧阮阮與太子雙雙冷哼開來,顧阮阮更是擺譜訓斥起了我。
「長姐,不可舉止無狀。如今咱們身爲皇家兒媳,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臉面。」
這好大一頂帽子扣下,她還真是裝腔作勢的一把好手。可是,她走路姿勢也太正常了些。
而且,那眼底的些許幽怨是怎麼回事?
幽怨!
我一個激靈,暗戳戳地看向太子。
太子本讚許地看着顧阮阮,收到我的眼神後,很是一白,又迅速由白轉青。
這這這。
我驚悚。
本來只是猜測他們昨夜不調和。
我又想起上一世,那時太子因爲嫌惡我,甚少與我同房,就算過來,也是敷衍了事。
如今既已娶了心愛之人,若還是這般,不就說明……
我不厚道地笑出聲來,偏這兩人還做賊心虛,罵我不知禮義廉恥,率先大步離開。
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過,這個暫且要放在一邊,我與寧王抓緊做最後的告別。
「你安心過去,家中有我。你的戰場,也可以有我。」
寧王颯然一笑,當着太子與顧阮阮的面親吻上我的臉頰。
「夫妻燕好,陰陽調和,才能早日開枝散葉。我不在家,若是有人要狗拿耗子,記得狠狠懟回去。」
一句話,兩朵菊花又白了臉龐。

-10-
兩大風頭正盛的皇子出了京,波詭雲譎的氣息似淡了些許。
只見賑災前線風波不斷,時不時有寧王搶功的消息傳出。太子一黨的屬臣接連在朝上發力,斥責寧王目無尊長、貪功冒進。
皇上的未置可否,更將我寧王府推上風口浪尖。
我縮於府中,儘量避開這些紛紛擾擾。
太子一黨煽風點火,看似暫拔頭籌,可這處處掐尖要強的模樣,只會進一步令皇上改觀。
只是很快,這些消息都被災情緊急所取代。
那賑災九策雖落到實處,可由於災民太多,又合併瘟疫,終究杯水車薪。
光靠朝廷撥糧,似很難再有成效。
朝廷開始動員民間捐糧,後宮女眷們也自發節衣縮食。太子妃也組織起了捐物。
隨着太子聲勢的水漲船高,太子妃一聲令下,衆內外命婦皆唯她馬首是瞻。
宴席安排在太子府,我被迫出席。一路行至,衆人都譏誚地向我看來。
我如芒在背,好在命婦們都忙着奉承顧阮阮,很快就換上討好的神色,對着顧阮阮展顏。
顧阮阮擺着淡然臉,率先捐出一套赤金打造的祖母綠鳳凰頭面。
我認得那物,應算得顧阮阮陪嫁裏,最拿得出手的一件。
看樣子她爲了給太子造勢,拼了。
「這等豪奢之物,太子妃竟能忍痛割愛,我等自愧不如。」
「太子妃真真心繫百姓,不愧爲未來國母。」
「……」
一陣誇耀聲此起彼伏,顧阮阮繼續淡淡,不過嘴角很快壓制不住。等我走上前,她才突然緊張起來。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佛手串。
雖珠串晶瑩也不似凡品,但到底沒有那祖母綠頭面來得震撼。
「寧王妃的嫁妝咱們都是瞧見過的,怎到了救國救民的關鍵時刻,便小氣這麼多。」
顧阮阮鬆了嘴角,又換了副神色,眼波流轉全場,神情意味不明。
「還能有什麼原因,自然是捨不得唄,怪不得當日太子瞧她不上。」
說話的是端王妃,段王懦弱又無能,端王妃一心捧着顧阮阮,說話尖酸又刻薄。
有她開頭,又有內外命婦跟上,言語裏都是對我的鄙夷。
我不動聲色,假裝沒看到顧阮阮偷藏起的傲嬌眼神。
她今次設宴,是爲了羞辱我。
就算我拿出的賑災物規格高於她的,也能被這幫子人扣上不分尊卑的帽子。
兩世裏的顧阮阮,都是這種自詡清高之人,裝作不爭不搶的好模樣,靠着周遭諂媚者替她衝鋒陷陣。
不過今日,我註定不能叫她們如願。

-11-
沒過多久,貴妃將這一屋子的人都喚去了宮中。
她言笑晏晏着,示意身旁的太監宣旨。
「奉天承運……特封寧王妃顧氏爲安平郡主,享安平郡食邑供養。」
太監嗓音一落,衆命婦都驚愕地張大了嘴。顧阮阮再也繃不住,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這些,才故意將半數嫁妝捐了,好駁一駁虛名?」
「虛名?捐一星半點兒的那叫虛名。太子妃是否本末倒置了些。還是說你捐那華貴之物,就是爲了沽名釣譽?」
貴妃徑直維護起我,啪啪打着顧阮阮的臉。
顧阮阮小臉慘白一片,連忙伏地說着不敢。
貴妃又說起寧王在江南的功績,其在江南身先士卒,又肯俯下身親近百姓,已然安撫流民大半,得了百姓萬字祈福長卷。
民心一出,迅速打了太子的臉。
命婦們個個人精,從聖旨裏嗅到了風向的貓膩,紛紛朝我圍來,聲聲恭維不斷。
一時間情勢急轉,顧阮阮周遭竟空無一人。她小臉煞白,手中帕子幾乎要被攪爛。
我好笑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等寧王寫信告知,說太子看着他受賞時也是這副模樣。
我只能感慨,顧阮阮與太子,真真是天生一對。
沒有多久,太子因無所建樹,被皇上召回。
他過歸京,就連一衆東宮屬臣,都安分許多。
隨後時日,寧王如前世一般,民心更穩。兼之我的助力,我們倆快成百姓口中,救苦救難的金童玉女。
我又忙了起來,穿梭於各家花宴。
我照例揚着八面玲瓏的笑臉,於前世一般與各家貴婦互通有無。只這一次,我爲寧王。
唯一驚奇的是,我竟能經常遇到顧阮阮。
她竟也願紆尊降貴?太子也同意她來?
沒過幾日,更驚悚的事出現,連太子都親自出現在宴席中。
我福如心至,怕是太子接連失勢着了急,想起我從前的手段,便攛掇着顧阮阮過來依葫蘆畫瓢。
只是顧阮阮那端起來的高架,又能與誰聊到一處去。
我只當不理,繼續長袖善舞。
暗處冷光颼颼,一轉頭,這兩人一同死死盯着我,帶着些生吞活剝的意味。
很快,太子找到了機會,單獨將我堵在假山後。
他猛地扼住我的脖頸,面容更是早已扭曲。
「孤就該猜到,你也是重生的。」
我本來也沒想一直瞞下去。
他那些算計寧王的手段,都是我上一世實踐過的。今生我助寧王,處處先他一步爲寧王轉圜。
他只要不傻,都能猜出。
「怎麼,這輩子打算與我那好皇弟狼狽爲奸了?你以爲,你們真能撼動孤的地位?」
我毫不客氣地與他對視,笑得眉眼彎彎:「爭一爭,說不定就好運降臨了呢!」
就比如這次賑災。
他也試着學寧王深入基層,可端久了的他,那高高在上的做派,只會激發民怨。
他被我揶揄的眼神刺激到,再一次破了大防,將後槽牙磨得更響:「那寧王,不過是沾了你嫁妝的光。」
「哈哈哈。」我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夫妻本一體,更何況我有。你嫉妒幹嘛?你不是最討厭這些銅臭纏身嗎?」

-12-
上一世,我也靠着捐嫁妝賑災,爲太子博回幾分民心。
太子卻冷臉歸來,說我讓他背了個貪圖婦人嫁妝的壞名聲,又極力推崇當着寧王妃的顧阮阮。
彼時顧阮阮,日日在廟中唸經爲災區祈福。他的心中,這纔是端莊大氣的太子妃該有的做派。
我嗤笑着:「你該叫你的太子妃去廟裏繼續唸啊,又陪着跑來這名利場作甚?」
這一場嘲諷後,我明顯感覺到,脖頸間的手又一次縮緊。
稀薄的空氣徘徊在鼻間,我幾乎憋得臉漲通紅。
幸好,外頭的吵鬧聲打斷了太子的狠厲。
太子瞧Ŧü⁼見聲源的正中央,臉色更顯陰沉。他倏地將我甩開,大步朝那邊走去。
事後我才聽說,是顧阮阮和大長公主的孫女明縣主鬧了起來。明縣主因臉上有胎記被幾個小貴女嘲笑,她執意尋那幾人的不快。
太子妃卻跳將出來,勸明縣主大度寬容。
明縣主氣瘋,素來疼愛明縣主的大長公主更覺憤憤。
太子如何能不着急,大長公主頗受皇上尊崇,她的地位在宗室裏更十分有分量。
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有幸聽聞了太子與顧阮阮的爭吵。
原來心意相通的一對璧人也能歇斯底里,更能心ṱú⁵口不一。
又一次宴會上,這兩人來找大長公主賠罪。
大長公主卻主動留下了我,攬着我以示親近,更對前來賠禮道歉的太子妃夫婦擺着譜兒。
「似乎有人說起,自己淋過雨,就該爲別人撐傘。可老身只知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顧阮阮泫然欲泣,太子的賠笑臉也僵成了一團。
不過他倆都不敢得罪大長公主,只能對着我射出颼颼冷刀。
分道揚鑣時,太子對着我又一次咬緊了後槽牙:「你給孤等着。」
這絕不是一句氣話。
太子佔儲君位多年,正兒八經反撲起來,遠非剛成氣候的寧王可抵。
很快,便有流民不遠千里入京,並敲響了登聞鼓。
流民控訴寧王中飽私囊,更將染疫災民當成暴徒燒死,以增加其平亂功績。
我爹身爲督察院御史,親自受理此案。多方查證後,又上書皇上,親自參了寧王一本。
加之顧阮阮的外祖明家發力,一時間,各種確鑿證據堆棧,似能將寧王從前的努力付諸一炬。
我得了消息,尚來不及部署。將將出得大門去活動一番,忽然一記悶棍襲來。

-13-
等我再睜眼,眼前一燈如豆。
太子坐在暗處。
此刻的他,褪去了光風霽月,陰冷如蛇。
「顧皎皎,孤倦了,你們這些妄圖登高的小人,都該去死。」他猙獰地笑着,神情癲狂,「無論重來多少回,孤都是天命所歸的太子,更是將來名正言順的皇帝。」
話音落後,他利落轉身。緊接着一精壯漢子一閃而入,對着我目露淫邪。
我倉皇后退,心底駭浪翻天。
上一世,我爲了打擊寧王,不惜算計顧阮阮失身於歹人。
他倒是個長情的,今次要以同樣的方式來報復我,並期望取得同樣的目的。
千鈞一髮之際,一直藏匿着的皇家暗衛終於動了手。
暗衛一拳將那歹人打暈,提溜着我迅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等我驚魂甫定時,我已落到了宮中。
殿內,我竟還看到了寧王。
他滿身是傷,不過瞧我的眼神還是止不住地焦急。
「皎皎。」
一句喚,喚出了我的眼淚。
我不由自主地撲進他懷中號啕,直到上位傳來一聲尷尬的咳嗽,才匆匆收了聲,與寧王一同規矩跪好。
皇上肅穆位居ţú⁴上首,滿臉疲憊,化成嘆息。
「朕竟不知,朕的好太子如此有能耐。結黨營私、公報私仇都罷了,如今爲了皇位,竟是要將同胞手足逼上絕路。」
我與寧王都未曾回應,彼此的對視中,早就瞭然了前情。
寧王的這一身傷,就是太子黨羽的黑手,爲的是讓一應的污衊能死無對證。
皇上又嘆,嗓音裏又多了些追憶與彷徨。
「他從前不是這般,定是被太子妃蠱惑。明家的種,能有幾個好東西。」
我與寧王繼續伏地叩首,如倆木樁子般。
就這般聽着皇上絮叨了許久,他終究頹然倒在座椅上。
他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便老實應着,做足謙卑與恭順,一路扶持着回了寧王府。
水潑不進的王府,給了我們一絲安全感。寧王心有餘悸,與我細細講述這一段遭遇的艱難。
講到動情處,他再一次擁我入懷,感激涕零:「那明家的人居然真敢謀害皇族,幸得你外祖搭救。」
我微微顫抖,哪裏有什麼神機妙算,只不過針對他的這場算計,上輩子同樣發生過,並且由我主導。
那時我說服了我爹,已和太子勾搭上的顧阮阮則策反了明家。
便是在這一局中,寧王一黨幾乎全滅。
如今我重生歸來,還任由此局發展,只是想讓帝王看清,他心愛的太子心腸如何歹毒,軍權過甚的明家又如何野心膨脹。
更何況,我曾仔細研究過皇上。他看似殺伐決斷,卻十分看重手足親情。
太子殺弟之舉,觸到了皇上的逆鱗。
而且,太子爲了對付寧王,掀動了大半朝堂。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皇上不會喜歡一個權勢過大的太子。
至於我爹,他既選擇了太子,便該嚐嚐被拋棄的滋味。

-14-
皇上親自出手,針對寧王的謠言不攻自破。
與此同時,新一輪的清算被提上日程。
從前幫腔太子的臣屬被一一問責,東宮屬臣更被下獄大半。
太子無暇他顧,因爲他正面臨着嚴酷的抉擇。
棄明家,還是棄我爹。
一着不慎,足夠他滿盤皆輸。
貴妃心情頗佳,一心與我打賭:「如今太子焦頭爛額,文武兩大勢力,得罪誰都得傷筋動骨。」
我欣然應賭,賭我爹必敗。
兵權難得,太子在損兵折將慘重時,絕不願失去武將的支持。
更何況,我爹不倒,我與寧王如何去雪中送炭。
果然,塵埃落定時,我爹不但遭了貶斥,更被廷杖三十。
面子與裏子一同丟了個乾淨,便是家中也安生。
管事媽媽繪聲繪色地與我形容:「老爺當場便給了夫人一巴掌,直言叫夫人滾回孃家去。
「夫人哭哭啼啼了半晌,眼見孃家來人接,又硬氣起來。嘟囔女兒的將來指望不上老爺,還罵老爺是廢物。推搡間,老爺頭都被磕破了。」
我深感嘆息,擺出孝順臉,攜寧王回孃家探病。
受此打擊,我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整個人陷坐在圈椅上,雙目迷茫地看着遠方,瞧着甚是可憐。
可就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突然跳了起來,徑直朝我甩來一個硯臺。
寧王眼疾手快替我攔住,可我爹又已撲了過來。
「逆女,是不是你安插了眼線,偷偷進我的書房。」
我從寧王身後探出腦袋:「爹爹聰慧,您與太子、明家的籌謀,我可是早早就呈給了皇上。我本想着,您好歹是太子岳父,他說什麼都會保您吶。」
我笑得眉眼彎彎,正是因爲有了這些證據,皇上才更相信我,還願應我請求,賜了皇家暗衛對我保護。
且我都是重生的人了,不在顧府裏安插合適的眼線,也太虧了這上天的恩賜。
「孽障。」我爹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寧王自然而然地攔住了他,並向我遞來了眼神。
我乾脆地退出,並貼心關好了房門。
畢竟,男人的事情,有時候就該男人們自己解決。
我在門口數着螞蟻,一直數到夕陽西下,寧王終於歡喜而出。
他對我伸出了手,餘暉映着他的側臉,柔和了凌厲的線條。
他脣角微微勾起,滿眼綴着我,嗓音極盡溫柔:「回家。」
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我不自覺地搖了搖腦袋,將記憶裏他與我的針鋒相對抹去。
重生,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我ṭű̂₄本以爲,與他的扶持不過合作。
ṭū₉可悄然間的心動,叫相濡以沫具象化了。

-15-
太子小瞧了我爹,能做到督查院御史的文官,又有幾個是善茬。
其他不提,光我爹的同年與我爹一同反水時,太子都不一定喫得消。
緊接着,寧王正式被貴妃收養。
有了強勢枕邊風的加持,寧王地位愈發水漲船高。
又逢皇上生病,寧王更被許監國之名。
太子徹底慌了,卻也只能日日在東宮鬧騰。
聽聞他時常嫌棄顧軟軟無用,有好幾次醉酒時,還在捶胸頓足,說自己悔了。
後悔什麼,眼線沒聽清。
我諷然笑過,就太子那又當又立的性格,就算要悔,也是悔旁人的助力不夠。
更何況他如今的蟄伏,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上輩子操作得當,就要了寧王命的機會。
果然,在一次宴會上,寧王誤「中」媚藥,又被刻意引進了一間房內。
只不過,這次房間裏只有我。
而身嬌體軟的美人,在另一間房中,等着她真正的貴人。
估算着時間,外頭將正式鬧起來。
顧阮阮誠心帶了一幫子人來看戲,可開門的一瞬間,小臉慘白如紙。
裏頭兩具赤條條的裸體交纏,居上的太子雙目赤紅,粗重的喘息聲狎暱又充滿激情。
顧阮阮再也繃不住,她瘋狂地衝進去,下死力地將二人分開,又拼命捶打起那美人來。
我與寧王姍姍來遲,與門外的衆人一起面面相覷。
許久,不知誰先撲哧笑出了聲。
「這樣的場景,與當年太子救太子妃時,可算是天壤之別。」
一片揶揄的熱鬧裏,依舊是得了風聲的皇上派人來收尾。
只這一次,顧阮阮被毫不留情地丟到貴妃宮中,由貴妃酌情懲戒。
貴妃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顧阮阮新婚第二日的麼蛾子還歷歷在目,她利落地命顧阮阮罰跪。
就跪在人來人往的螽斯門下,接受一衆宮人的圍觀。
顧阮阮的臉色紫脹,渾身都在不停地發着抖。
我從旁邊懶散經過,拿出語重心長的語氣苦勸:「二妹,身爲皇家兒媳,端莊大度最爲要緊。太子不過寵幸一個女子,如何就值得你丟了皇家臉面,如潑婦一般大吵大鬧。」
她死死瞪着我,可什麼都沒有反駁。
她自然是不能多說什麼。難道說那美人是前朝餘孽,一直由明家偷養着,如今特意找來,本意是打算坑寧王,好定一個包藏禍心之罪?
其實今生我先太子重生,對這美人餘孽的佈局比他清楚得更早。寧王亦早在我的叮囑下,將自己的私信等信物藏得極深。
他只擔憂一點:「發展至此,明家人如何肯讓這個女人活?」
我胸有成竹,那個美人必能活。
太子腎虛,我已然多方驗證成功。
如今陡然來了這麼個能叫他重振雄風,能證明自己的女人,他捨不得放手。
上一世,我道太子怎在扳倒寧王后,不但沒將那美țű̂ₕ人斬草除根,甚至冒着天大的風險,也要將那女人偷偷養在身邊。
不過有些事,只要他不捨,便別怪迴旋鏢打臉。

-16-
很快,我的暗線來報。
看着平靜無波的太子府,其實內裏熱鬧非凡。
顧阮阮不人淡如菊了,每日例行任務,就是癡纏太子,甚至不惜邀多女一同伺候,又是上鹿血酒又是制大補湯,直灌得太子眼冒金星。
饒是如此,太子還是動不動就往外跑,帶着一身的燥熱出門,又每每神清氣爽地歸家。
他是個有本事的,愣是沒叫任何一方跟蹤到他的軌跡。
顧阮阮在喫醋與驚恐中反覆煎熬,從前的端方清雅全丟了個乾淨,發展到後來,但凡見到太子,必要冷嘲熱諷加痛心疾首一番。
太子不勝其煩,卻暫不能得罪狠了明家,只能搞冷戰術,離顧阮阮越遠越好,再拿下人出氣。
只是這樣的鬧騰,動不得太子根本。
我們想要全然扳倒太子,就得叫他自亂陣腳。
就比如,皇帝洞悉了美人那前朝餘孽的身份,並偷偷派皇家暗衛將人帶走。
可太子藏人很有一手,好在明家也不是喫素的。
明家纔是私通餘孽的罪魁禍首,他們比任何人都想將其除之而後快。
我與寧王只需暗暗等待,終於在某一天,等到明家人摸出了太子的祕密基地。
我推了推寧王,示意他的人戴好皇家暗衛的專屬令牌,回頭跟蹤明家人去英雄救美時,定要不着痕跡遺地漏下。
寧王寵溺地颳了刮我的鼻子,再歸來時,笑得眉眼晶亮:「接下來,就等着太子與明家合謀,趁着父皇病重,起兵逼宮了。」
誰人不知,皇上向來對前朝餘孽諱莫如深,素來本着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的原則。
心中極度恐慌的太子,最終選擇了逼宮。
寧王勤王救駕,從寧王府的暗道出發。
我認真替他整理戎裝,他倏地將我的手握住。
我一如既往地回握住他,溫柔頷首,亦鼓足了勇氣:「我等你回來,我想告訴你一個祕密。」
至親至疏夫妻,兩世風雨即將落定,我今生擇他,與他相濡以沫至今,有些祕密便不該再隱藏。
他說了聲好,半身入了暗道,仍舊回首,向我展顏。明眸璀璨裏,都是信任與堅定。
這一夜註定漫長。
皇城紛亂,浸染着血與淚。
我倚坐到天明,終於等回了寧王。
「成了。」他咧着嘴,精神昂揚,「皎皎,我做到了。我們的未來,在東宮。」
他的目光很悠遠,越過我,越過城牆,越上高高的枝頭,落向東宮所在的方向。

-17-
太子被貶爲了庶人,與顧阮阮同囚養蜂夾道。
皇帝經此大劫,病得更重,已無力主持朝政。
寧王應勢受封新任太子,而我是當仁不讓的太子妃。
聽說太子執意要見我。
我也想爲兩世的仇怨,畫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到時,太子呆坐在廊下。
一身的酒氣,配合着蓬頭垢面,早沒了當年清俊端方的好模樣。
我嘖嘖:「太子的體面,着實有些不堪一擊呢!」
太子聽到聲響,終於從思緒裏抽回了神。他狼狽起身,幾乎要向我狠撲過來。
不過他在逼宮戰裏斷了一腿,也不曾得了細細的醫治,如今更加使不上力。
他狼狽地跌在地上,手指拼命地屈伸,帶着最後的倔強:「顧皎皎,你不得好死。」
我冷着眸:「太子殿下,從前, 你明明知曉我爲你衝鋒陷陣, 若真心瞧不上我的做派, 真心阻攔我便無能爲力。可你呢, 自詡清高,一面享受着最後的勝利果實,一面還想片塵不沾,保你那端方虛名。
「可笑,你不是號稱不爭不搶麼。怎麼這一世,多次搶佔寧王功勞。卻偏偏學了個四不像, 哈哈。」
我放肆地嘲諷着, 撫了撫懷間的太子妃佩。
「瞧瞧, 我並非非你不可。你是生來尊貴, 怎就不能再民心所向了呢?」
他目齜欲裂, 蠕動着還想過來打我。
橫斜裏衝出的女人狠狠將他推開。
我定睛一看,竟是顧阮阮。
憔悴如她, 滿身滿臉都掛着傷。
太子自被囚, 化身暴躁帝, 聽聞時常將她揍得鼻青臉腫。
昔年清冷美人,如今匍匐在我的腳下。
我從不知曉, 她能笑得如此諂媚。
「長姐,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救救我。」
我勾住她的下顎, 從她渴求的臉上, 又劃到了太子身上。
眼波流轉間,我道:「可以啊, 只要你能日日折磨他,令我十分滿意,你就能解脫了。」
太子聽罷, 眼睛瞪得滾圓,嘴脣哆嗦得如風中落葉。
「顧皎皎,你瘋了。孤可是父皇嫡出血脈,地位尊貴。」
我嫌他聒噪,特意給顧阮阮做了個示範,一腳將他踹翻,又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就算是死,也得是受折磨死。我說到做到, 看着太子喫苦我就高興。如今明家已滅, 你唯一能逃生的希望,就係在我身上。
「這個機會,你賭是不賭?」
顧阮阮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 終於, 她眼底的遲疑變成了狂熱。
幾乎在下一刻,她立即衝過去,對着太子的斷腿狠狠一踢。
太子狼狽地哀嚎起來,想要還手, 又無能爲力。
我笑:「太子,你一直標榜,與我繼妹興趣相投,才最是天生一對。如今得償所願, 該笑纔是。」
我颯然轉身,看夠了茶菊變瘋狗的戲碼,我也該去迎接我的新生。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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