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家貧,卻一門三個讀書人。
我爲幫他搶束脩,與大伯哥和小叔子大打出手。
可他總是淡淡的,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樣。
他金榜題名那日,我因操勞過度,年紀輕輕就含恨而終。
相公沒有感念我的付出,反而怪我心思太重,爲一點事斤斤計較,不如大嫂弟妹善良大度。
重生回幫相公搶束脩的時候,這一次,換我來當體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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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銀錢不多了,只夠給兩個人交束脩的。我和你們娘身體越來越不好,田裏也需要有人幫襯。你們三個商量一下,看誰主動讓出讀書的名額。」
公爹將菸袋在桌面上磕了磕,渾濁的眼睛看向坐在對面的三個兒子。
「爹,我是家裏的老二,我應該上敬兄長,下愛幼弟。爲了減輕家裏的負擔,我從明天起就不去學堂了。」
相公這番熟悉的話讓我明白,我真的重生了。
前世我心疼相公是家裏老二不被爹孃喜愛,在他說出這些話後當即替他據理力爭,更是與自私的大伯哥和小叔子大打出手。
我雖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後還是逼着公爹將束脩分成了三份。
我驕傲極了,滿心等着相公的誇獎,他卻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怪我丟了體面。
死過一次的我才知道,相公就是一個僞君子。
他既要全了讀書人的體面,又要享受我替他爭取來的勝利果實。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呢,重活這一次,這體面人就由我來當吧。
相公見我沒有如之前那般跳出來幫他爭取,他沒忍住扯了扯我的袖子。
「滿娘,俗話說夫唱婦隨,你會理解我的吧。」
我如小雞啄米般用力點頭:「相公,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從今以後,我會做一個如大嫂和弟妹那般賢惠溫柔的妻子,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大伯哥和小叔子聽了我的話,全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料定相公性子和善一定會同意,主要是怕我鬧。
「二弟和二弟妹放心,等我和三弟以後高中了,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好,你們就等着跟我們享福吧。」
「那就先謝謝大哥了。」我笑着應下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體面。
公爹滿意極了:「行,既然你們商量好了,老二從今天起就跟着我們下地幹活。老大和老三媳婦留在家裏洗衣做飯,老二媳婦繼續去山上開墾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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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同樣是兒媳婦,卻因相公不得寵的原因,乾的從來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前世我也跟相公抱怨過,可他眼睛都沒從書上移開,只是淡淡地告訴我喫虧是福。
這一世,這福氣就換他來享吧,最好能壽比南山。
我捂着心口哎呦一聲,用最優雅的姿勢跌在地上:「爹、娘,兒媳是不是快要死了?」
幾人狐疑地望向我,大伯哥皺眉開口:「二弟妹,你不會是爲了逃避幹活,故意裝的吧?」
小叔子附和:「我贊同大哥的話,二嫂是咱們家除了爹孃最能出力的了。你不會是怨恨我們沒讓二哥讀書,就撂挑子了吧?我們可沒逼二哥,是他自願放棄讀書資格的。」
大伯哥和小叔子向來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是前世那個一心愛着相公的我,早跳着腳撕開他們的真面目了。
現在想想實在有失體面,既然相公都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我又何必替他操心呢。
「大伯哥,小叔子,你們誤會了,我是真的難受。這樣吧,我跟相公夫妻一體,等他幹完了地裏的活,再去山上開荒,這樣行嗎?」
大伯哥和小叔子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反正都是你們二房的活,你們兩口子看着安排吧,總之別偷懶就行。」
公婆雖然偏疼大伯哥和小叔子,但跟我這個外人比,他們的心自然是向着相公的。
兩人狠狠剜了我一眼:「老二家媳婦,咱們莊稼人沒那麼嬌貴,心口疼不算個病,多幹點活就好了。」
我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爹,娘,都怪兒媳身體不爭氣給你們拖後腿了。爲表我的歉意,這根銀簪就送給娘吧。」
我的話一出,這一大家子臉上瞬間露出了貪婪的神色。
婆婆忙不迭地從我手中搶過簪子:「老二媳婦,你有心了,那娘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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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眼神一軟,俯身將我拉起來:「滿娘,你如今能這麼懂事,我真的太高興了。既然不舒服,我扶你回房休息。」
我一臉幸福地靠在相公的胸口,心裏卻止不住地冷笑。
這根銀簪子是我的嫁妝,前世被我賣掉給相公湊束脩了。
如今我主動送給了只進不出的婆婆,相公重入學堂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當然,我不會讓婆婆白佔了我的便宜。很快,我就讓這一家子成倍地還回來。
破舊的土坯房裏,相公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不停地嘆氣。
「滿娘,你雖沒讀過幾天書,但我知道你是最懂我的。明明我是兄弟三人中學問最好的,爹孃爲什麼偏偏捨棄了我?」
我裝出不解的模樣,「相公,不是你主動將上學堂的機會讓出去的嗎?」
被我的話一堵,相公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滿娘,我這人最是淡泊名利。我努力讀書只是爲了報效國家,讓你過上好日子,並不是爲了自己。」
前世相公就是這麼給我畫餅,我才心甘情願替他衝鋒陷陣的。
他確實在我的供養下金榜題名了,我卻積勞成疾,沒享受過一天好日子就撒手人寰了。
死後我的魂魄沒有立馬消散,眼睜睜看着他在我死後的第三個月,就娶了尚書府的嫡次女進門。
這一世,我不但不會用命給他鋪就前程,還會讓他將我前世所喫的苦加倍還回來。
我藏好心中的算計,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相公,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唉,要是我存的那些私房錢還在,你就可以繼續讀書了。」
相公聽了我的話,俊美的臉上頓時慘白一片。
因爲那些錢我本可以不交出去的,是相公爲了在家人面前顯示自己的高風亮節親手從我這裏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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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可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估Ṫú₀計已經悔死了吧。
但他爲了維持文人的風骨,只能裝出不在乎的模樣。
「滿娘,我們又沒分家,你抓野兔野豬賣的錢,自然是該給娘保管的。」
我贊同地點頭:「相公,你說得對,是我太狹隘了。」
相公以爲我會如從前那般反駁他,告訴他顧大家之前,要先顧好小家,然後撒潑打滾將錢要回來。
卻不想我現在乖順得如同一隻兔子,簡直就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這讓他很是氣惱。
他袖子中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出口的聲音也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滿娘,我的手生來就是握筆的,真的幹不了地裏那些粗活。」
我看了看自己佈滿老繭和傷痕的雙手,恨不能在眼前這男人身上捅幾刀。
沒嫁給他之前,我的手也是細膩白皙的。我所遭受的一切苦難,全是從嫁給他的那一刻開始的。
「相公,我也很想讓你繼續讀書。不如這樣吧,你先跟爹孃去地裏幹活,我回一趟孃家,看能不能借一些銀錢。」
相公見我終於聽懂了他的暗示,激動地握住了我的手。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滿娘你放心,即便我以後高中,也不會拋棄你的。」
我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相公,我知道你品性最是高潔,一定不會做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好了,爹孃喊你了,你快去吧。」
「哎,好。滿娘,你一定要快點弄到錢,我這身板堅持不了多久的。」
相公前腳剛走,兩個妯娌後腳就踹門進來了。
「二弟媳,咱們家不養閒人,想喫飯就得幹活,除非你也給我們一根銀簪子。」
「大嫂,我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三弟妹生氣地踹翻了那把唯一的椅子:「你既然不想給錢,那就去做飯。」
我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好,你們去河邊洗衣服吧,我會做好飯的。」
大嫂和三弟妹互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疑惑,似乎沒想到我今日會這麼好說話。
「哼,你最好別耍花招,大嫂,我們走。」
三弟妹拉着大嫂離開,我也穿好鞋去了竈房。
既然這麼想喫我做的飯,那我一定要給他們做一道有「味道」的大餐。
等一鍋黃淋淋的粥熬好,我打包了大房、三房和婆婆房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和糧油。
最後,我扛着一個大包袱抄小路回了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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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孃看到我回來,趕緊去關門。
我忙伸手攔住。
「爹、娘,我這次不是來打秋風的,而是來給你們送東西的。」
爹孃半信半疑地將門打開,弟弟聽到動靜從竈房走出來。
「王小滿,我娶媳婦的錢都被你搜刮拿去婆家了,你還回來幹什麼?」
我將包袱甩到弟弟腳下,反手將門鎖好。
「叫姐姐,沒大沒小的,將這個包袱扛東屋去。」
出於天生的血脈壓制,弟弟不情不願地喊了聲姐姐,俯身撈起袋子扛在肩膀上。
房間裏,三人看清包袱裏的東西后,全都不約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女兒啊,這些錢和糧油是怎麼回事?」
娘擔憂地看着我,生怕我做了不好的事。
「娘,您就放心吧,這些東西都是我從婆家拿回來的。」
三人又懵又驚,我從來都是將孃家的東西往婆家劃拉,今天怎麼反過來了?
「姐,你不會是鬼上身了吧,你確定這些東西是給咱家的?」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弟弟的腦袋上:「反了天了,都敢質疑你姐了?」
弟弟委屈地揉揉腦袋:「姐,對不起,是我錯了。可就算你轉了性子,你婆家人能願意嗎?」
「他們不知道,這些都是我自己拿的。所以我們要在他們發現之前,將這些東西處理ţű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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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擔憂地拉住了我的手:「女兒啊,你快將這些東西都帶回去吧。女婿在家裏是個不頂事的,你那公婆、大伯子和小叔子知道了,一定會鬧翻天的。」
我拍了拍孃的手示意她安心。
「放心吧,我早就想好怎麼做了。弟弟將這些東西帶去縣上賣了換成錢存到錢莊,等日後我們做些小生意。」
「爹孃你們也別閒着,現在就去大街上哭訴,就說我在婆家被虐待了。」
我從小主意大,即便是嫁人了,家裏也是我說了算。
爹孃和弟弟心中雖存了疑惑,還是照着我說的去做了。
兩個時辰後,爹孃剛回來喝口水,公婆就帶着相公等人一臉菜色地找來了,想來是我那加了料的粥發揮作用了。
我狠心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幾把,哭哭啼啼地躲在爹孃身後。
「嗚嗚嗚,求你們不要打我了,我一定只幹活不喫飯。」
「是我錯了,我哪有大嫂和三弟妹那麼金貴留在家裏啊,我就該痛死也去山上開荒。」
我哭得淒厲又大聲,不大的小院裏瞬間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天吶,滿娘實慘啊,本來以爲嫁給讀書人能過上好日子,卻不想婆家人將她當驢使啊。」
「誰說不是呢,只讓幹活不給喫飯。同樣都是兒媳婦,看那老大和老三家的媳婦,白白嫩嫩的,人家才配喊一聲書生娘子呦。」
百姓們的話,簡直是將相公的臉撕下來放在地上踩,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厥了過去。
我媽呀一聲撲過去又捶又打:「相公,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千萬別動氣,身體是最重要的啊。」
「王小滿,你這個小賤人。你偷了家裏的錢糧不說,還敢倒打一耙,我今天非好好教教你規矩。」
公婆猙獰着一張臉朝我撲來。
大伯哥和小叔子被那黃色的粥噁心得狠了,竟不顧讀書人的身份也要來打我。
我忙朝着人羣大喊:「陸家人要打死我,求鄉親們幫我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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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哥和小叔子聽到報官兩個字,瞬間恢復了理智。
他們還要考取功名,可不能留下污點。
「爹、娘,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王氏偷走的東西找到。有了證據,我們就能告她個偷盜之罪。」
在三個兒子中,公婆最聽大兒子的話。
「老大說得對,趕緊去找,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我將半抱起來的相公丟在地上,撲過去攔住公婆等人。
撲通一聲,相公的後腦勺重重砸在地上,疼痛讓他慘叫着醒了過來。
他捂着後腦勺,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
「滿娘,你這樣攔着爹孃像什麼樣子,還不趕緊讓開。清者自清,讓大哥三弟他們搜便是。」
「相公,既然你相信我,就讓爹孃他們別查了,好不好?」
我的這番話在公婆等人看來就是心虛,更加確定他們丟失的東西就藏在屋裏。
「你這個賤貨,要是再不讓開,我就打死你。」
婆婆一巴掌扇過來,我側身一躲,伸手將相公扯到了身前。
啪的一聲脆響,本就痛得要死的相公,再次眼冒金星。
他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直接摔在地上。
「相公,你怎麼那麼傻啊,竟幫我擋了孃的巴掌。你快醒醒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麼辦啊?」
相公兩眼一翻,再次暈死過去。
沒了我的阻攔,公婆等人順利翻找起來。
兩刻鐘後,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就被他們扔到了院子中間。
可當錢糧的袋子打開後,陸家人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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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大大的錢袋子裏,只剩下幾個銅板,糧袋子裏更是些米糠。
鄰居們都驚到了,「王家兩口子,你們平時就喫這個嗎?」
爹孃抹了抹眼淚,「讓鄉親們看笑話了,可我們也是沒辦法啊。我們那女婿在家裏是個屁都不敢放的,他只會讓我女兒多幹活討他爹孃歡心。」
「我們爲了讓滿娘在婆家的日子好過,便任由她將錢糧都拿回婆家了。」
「娘,您別說了,雖然婆婆連我的嫁妝都搶走戴在頭上了。但我不怪她,誰讓我命苦呢。」
我指着婆婆髮髻上的銀簪子委屈地哭道。
百姓們紛紛朝婆婆呸了一口:「真是老不要臉的,讓兒媳婦從孃家拿東西貼補自己家就算了,竟還搶兒媳婦的嫁妝,這一家子的喫相也太難看了吧。」
「誰說不是呢,就這還自詡三個兒子都是宰相根苗呢?我看啊,這三個兒子也不是好東西,估計也就止步童生了。」
公婆等人沒討到好,反而弄了一身騷,氣得恨不能喫了我。
小叔子聽着衆人的嘲諷,也顧不得文人的體面了,指着我的鼻子大罵:「王氏,一碼歸一碼,你從孃家拿東西貼補婆家,那是你自願的。但你從我家偷走的東西,必須給我原樣還回來。」
我邊拍大腿邊喊冤枉:「小叔子,你可別血口噴人。當時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家,大嫂和你媳婦也在,你們已經搜了我孃家,是不是也得去搜搜她們的。」
前世這兩個妯娌可是沒少奚落擠兌我,在我死後,更是對着我的墓碑吐唾沫。她們先不仁的,就別怪我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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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和三弟妹當即慌了,「爹孃,相公,你們千萬別聽王氏造謠。我們一直本本分分,從沒貪過陸家的東西。」
有了爹孃之前在大街上的宣傳,村民們已經先入爲主地站在了我這邊。
「滿娘之前還說自己沒拿過婆家東西呢,還不是被你們強行搜家了。你們兩房媳婦常年留在家裏做飯,纔是最有機會將東西偷走的吧。」
經衆人這麼一說,公婆也不禁有些動搖。
跟我這個從孃家往婆家拿東西的兒媳婦比,顯然那兩個好喫懶做的兒媳婦更有嫌疑。
大嫂和三弟妹見公婆的目光變得兇狠,趕忙躲到了自家男人身後。
大伯哥和小叔子忙替兩人出頭,「爹孃,我們還能不瞭解自己的媳婦嗎?她們絕對沒偷家裏的東西。」
大伯哥和小叔子撒謊的時候還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啊,要不是從他們房裏搜出了那麼多好東西,我都要信了。
公婆雖懷疑大兒媳和小兒媳,可他們更聽大兒子和三兒子的話,只能暫時打消了去搜兩人孃家的想法。
我看得心裏一陣悲哀,想要妻子溫柔和善,首先得有一個能爲她出頭的相公。
而相公陸發自己在家裏不受寵,他爲了討得公婆一丁點的憐愛,不惜犧牲我來討好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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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在,誰敢欺負我爹孃和姐姐,我就打斷他的腿。」弟弟從人羣外擠了進來。
弟弟從小就跟着爹孃下地幹活,他長得人高馬大,不是陸家那三個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書生能比的。
公婆有些怕了,忙將躺在地上的相公搖醒。
「老二,快管管你那小舅子,他竟敢威脅我們。」
相公已經痛得站不起來了,他抬起一張慘白的臉看向我:「滿娘,小舅子太不懂事了,你快讓他給我爹孃道歉。」
「道你爹的歉,你們敢搜我ṭûₕ家,欺負我家人,小爺跟你們拼了。」
弟弟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就朝着地上的婆婆和相公去了。
婆婆嚇得媽呀一聲躲開,那巨大的拳頭便落到了相公的臉上。
他痛嚎一聲,頭一歪,又暈了。
大嫂抓着大伯哥的袖子不停發抖,「相公,我們請里正來評評理吧。」
大伯哥和小叔子幾乎是異口同聲:「不行。」
他們搜我家有錯在先,如果真捅到里正那裏去,根本討不到好處。
他們馬上要參加院試了,要是名聲壞了,還怎麼考取功名?
大伯哥咳了一聲,站出來當和事佬:「二弟妹,你讓令弟先住手,我們有話好好說嘛。」
「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畢竟是我們老陸家的兒媳婦,你應該跟我們一條心纔對啊。」
弟弟朝着拳頭吹了口氣:「我們王家沒你陸家那麼封建,要是姐姐和離回家,我養她一輩子。」
我站在弟弟身後,格外有安全感,那個跟在我身後喊姐姐的小屁孩長大了,可以保護我了。
前世我一心撲在陸發身上,竟忽略了這麼好的弟弟。
不過和離還不行,我要留下好好報復他們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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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阿弟,只要陸家寫下欠條,將我這些年拿到陸家的東西都還回來,今天的事就算了,好不好?」
弟弟見我給他使眼色,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好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他們陸家還敢欺負你,我一定將他們的肋骨打折。」
大伯哥害怕地後退幾步,「我們是讀書人,自然是講道理的。可是欠條我們不能寫,畢竟你姐姐從孃家拿銀錢是填補她自己的小家,這錢糧自然該二房自己還。」
「呸,你真以爲小爺是個沒腦子的。你們又沒分家,我姐姐拿回去的東西,全讓你們一家子喫了。」
「你們全家要是不給我寫欠條,陸家的名聲也別想要了。」
Ŧŭ̀ₚ我特意交代過弟弟,陸家三兄弟最注重名聲,只要捏住這個命脈,就不怕他們不妥協。
大伯哥死死捏住了袖子中的拳頭,最後還是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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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發傷得太重,最後只能讓人抬着回了陸家。
四處漏風的土坯房裏,陸發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滿娘,你今天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你是陸家的兒媳婦,我陸發的妻子,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優雅地理了理衣服,然後在牀頭坐下。
「相公,你誤會我了,其實我這樣做都是爲了你啊。」
陸發眼中閃過疑惑,「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想啊,只要爹孃還了我孃家錢,我就可以用那些錢供你讀書了。」
陸發聽了我的解釋,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滿娘,你有心了,可這樣對爹孃和大哥他們來說,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都到了這個時候,陸發竟然還在裝,那我必須得好好配合他啊。
我狀似失望地連嘆了幾口氣:「相公,你就是太善良了,既如此,你的束脩就另想辦法吧。」
說完,我不給陸發解釋的機會,直接出了門去。任他將牀頭的破碗摔碎,我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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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歡歡喜喜地拎着兩條魚從河邊回來。
剛進家門,就被大嫂和三弟妹攔住了。
「王小滿,你昨天算計了我們,這兩條魚就當給我們賠罪吧。」
我趕忙將魚藏到身後,嗓門拔得極高。
「不行,我相公受傷了,我是特意抓來給他補身子的。」
大嫂用力呸了一聲:「王小滿,二弟在家裏算個屁,哪有我們男人身子金貴。我相公和三弟馬上就要參加考試了,自然是緊着他們,拿來吧你。」
「啊,不要,我相公爲家裏犧牲了這麼多,你們不能這麼對他。」
Ṫű̂ₐ我嘴上喊得大聲,卻沒真的跟她們搶,而是任由魚被她們奪走。
我頭髮散亂,哭哭啼啼地跑回了破敗的土坯房。
「相公,魚被大嫂和三弟妹搶走了,她們說了,你不配喫這麼好的東西。」
陸發額頭青筋暴出,卻在極力隱忍着怒火。
「滿娘,她們說得對,大哥和三弟比我更需要補,就讓給他們吧,你再去給我捉兩條,好不好?」
我苦澀地搖了搖頭:「相公,不管我再捉多少條,都會被兩房搶走的。等一會兒他們喫完了,我將剩下的魚骨給你熬成湯吧。」
陸發聽得一陣反胃,差點嘔出來。
「滿娘,不用麻煩了,你去地裏把我那份活幹了,我躺幾天就好了。」
我懂事地點頭:ťúₗ「是,相公,你安心養病,我去山上開完荒,就去把地裏的草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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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上答應得好,卻沒去山上,而是直接繞路去了縣裏。
弟弟已經在等我了,他看到我,忙跑了過來。
「阿姐,陸家人沒欺負你吧?」
「放心吧,你昨天已經把他們鎮住了,他們不敢動我的。」
「那就好,我們做點什麼買賣啊?」
我重生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打算好了,不但要讓陸家雞飛狗跳,還要做生意賺錢。
「阿弟,娘餛飩做得不錯,就先在縣上支一個小攤,等賺錢了,再開店。」
弟弟非常贊同我的決定,一口答應下來。
「阿姐,都聽你的,我們今天將位置定下來,明天我就和娘來擺攤。」
我跟弟弟弄好一切,回到村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拖着疲憊的身子推開了搖搖欲墜的房門。
剛進屋,一股惡臭迎面撲來,我趕忙捂住了鼻子。
陸發支起上半身委屈地看着我:「滿娘,在ŧū́⁾這個家裏,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我白天的時候想出恭,爹孃他們明明聽見了,卻沒一個人過來幫我。」
「你快幫我清理乾淨吧,若是被別人發現了,我真的沒臉活了。」
我側頭掏了掏耳朵,「相公,我幹了一天活累得耳朵都聽不清了,你說什麼?你拉在被窩裏了?」
最後一句的聲音格外大,左鄰右舍立馬響起了開門的聲音,估計是急着出來看熱鬧。
陸發又羞又氣,那張臉彷彿一個調色盤。
「王小滿,你給我滾出去。」
我非常聽話地滾了,畢竟,我可不想給他處理屎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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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房間後,就跑去找婆婆了。
「娘,我相公拉在牀上了,他害羞不想讓我給他弄。您是他娘,他哪裏您沒看過,您過去幫她一下吧。」
「滾,他現在是你男人,你自己去弄。」
我被婆婆罵了,又去求大嫂。
「大嫂,長嫂如母啊,你去幫忙看下,好不好?」
大嫂如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銳得能刺破房頂。
「王小滿,你少來噁心我。」
我又找了閉門讀書的大伯哥和小叔子,他們的態度一個比一個惡劣。
我沒有辦法,只能坐在院子裏哭。
「我的命好苦啊,相公明明是被他們欺負得重病臥牀。現在只是沒控制住屁股,就被人這般嫌棄,真是沒天理了啊。」
鄰居們早就嫉妒陸家出了三個童生,如今出了這樣的醜事,自然要一扒到底。
我就像個缺心眼似的,他們問什麼,我便說什麼。很快,陸家二房媳婦被當血包的事就在鄰里傳開了。
大伯哥和小叔子怕被人戳脊梁骨,忙將婆婆推了出去。
婆婆一邊罵我,一邊皺着鼻子給陸發簡單收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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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發被這件事刺激到了,他很多天都沒跟我說話。
可我是最賢惠善良的妻子啊,我每日給他擦臉喂藥。
半個月後,他終於在爹孃等人的指桑罵槐中下地幹活了。
他依然扮演着孝順兒子的角色,只偶爾看向公婆和大伯哥等人的目光中帶着怨毒。
他白天干完活,晚上就抓緊一切時間溫書,而我就陪在他身邊溫柔地鼓勵。
這世我不但要讓他將我所喫的苦加倍還回來,還要靠着他的才華過上富貴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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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試的結果很快便出來了。
被公婆寄予厚望的大伯哥和小叔子落榜了,而被放棄的相公卻考中了秀才。
陸發終於揚眉吐氣,他以爲公婆會對他另眼相看。
卻不想大伯哥和小叔子卻在這時病倒了,公婆皺着眉讓相公別去兩人面前炫耀,以免他們被刺激到。
陸發失魂落魄地撞開木門。
「滿娘,爹孃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呢?我現在可是秀才老爺啊,可他們眼裏只有大哥和三弟。我只是想要一些銀錢準備參加鄉試,可他們卻說要留着給大哥和三弟看病。」
「他們爲什麼這麼偏心啊?我纔是爲陸家光宗耀祖的人啊,他們應該全力託舉我纔是。」
「滿娘,你我夫妻一體,你去幫我跟爹孃鬧,讓他們將錢吐出來,好不好?」
我爲難地捏了捏衣角,「相公,身爲秀才娘子,我得體面一些,撒潑打滾的事我做不出來,要不然我們還是再想其他辦法吧。」
陸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王小滿,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爹孃逼我放棄讀書那次,你就開始變了,你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相公,你太敏感了,我只是覺得你說得對,身爲人妻,就該如大嫂和三弟妹那般溫柔善良。」
每次我幫陸發爭取到應有的公平後,他都會用這些話教育我。現在我將這些話還給他,他卻不願意聽了。
「王小滿,你變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陸發甩袖離開,故意將門摔得叮噹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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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陸發要與縣令女兒成親的消息在村裏傳開了。
大嫂和三弟妹都嘲笑我這個糟糠之妻馬上要下堂了。
陸發再也不是那個連衣服都要撿哥哥弟弟穿的窮秀才,他穿了一身名貴料子的圓領袍,整個人宛如從畫本子裏走出來的翩翩書生。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王小滿,我不是薄情寡義的人,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主動離開,我給你五十兩銀子。二是你自動貶妻爲妾,伺候我跟未來的主母。」
五十兩銀子的誘惑確實不小,可我不是眼皮子淺的人。
陸發以後會考中進士,可不是五十兩銀子能比的。更何況我知道縣令府的千金是個痴兒,她不會欺負我的。
這一輩子沒有我替陸發又爭又搶,他只能放下清高和麪子娶了縣令家的傻姑娘。
我哭着撲到相公腳下:「相公,我愛你,即便是做妾,我也要留在你身邊。」
我這卑微祈求的模樣取悅了陸發,他大發慈悲般擺了擺手:「既如此,我便成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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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不想讓自己女兒跟着陸發受苦,便讓他住進了縣令府,我也厚着臉皮住了進去。
府上的人怕我因怨恨而毒害主母,防我跟防賊一樣,每天都會找理由敲打我一番。
我每次都是委曲求全並不反抗,因爲我知道,等陸發高中後,我們就會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
陸發很滿意我的懂事,再加上我溫柔賢惠,他慢慢放下了對我曾經的那些不滿。
三年後,我坐在京城三進制的宅院裏繡手帕。
孫果果坐在我旁邊,笑得眉眼彎彎。
「小滿,你繡得真好看。」
我笑着把她的碎髮別到耳後:「夫人,既然你喜歡,我繡完就送給你,好不好?」
「好哎。」孫果果笑着拍手。
孫果果的乳孃看着我們,似乎有話要說。
「李嬤嬤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夫人的。」
這句話我在三年前說過,可是孫家人不信。如今再說,李嬤嬤卻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王姨娘,老奴相信你。我家小姐能有你陪着,是她的福氣。」
「你爲什麼肯相信我了?」最開始的時候,李嬤嬤最怕我跟她家姑娘爭寵。
「因爲你不愛老爺。」
我笑着點頭,是啊,因爲不愛,我不在乎他有多少妻妾,只考慮自己能獲得多少利益。
我藉着陸府的勢,爹孃和弟弟的生意越做越好,已經開了好幾個分店。
弟弟這輩子也娶到了自己心儀的姑娘,算是彌補了上一輩子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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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發醉醺醺地回來,他拉着我的手開始絮叨。
「滿娘,如今的我誰還敢嘲笑?爹孃、大哥他們見了我,全都得卑微地討好着。」
我壓下眼底的嘲諷,順着他的話說:「那是自然的,相公最厲害了,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
剛走到臥房門口,大嫂就帶着丫鬟堵住了去路。
「二弟,大嫂特意爲你熬了醒酒湯,快趁熱喝了。」
陸發金榜題名後, 陸家人就找來了, 他們只是稍微哭了哭,說幾句軟話,陸發就將人留下了。
他太想得到家人的認可了,以至於忽略了他們惡毒自私的本性。
前世我幫他將這些蛇蠍拒之門外,他怪我小氣沒有容人之量, 私下裏偷偷接濟他們。
這一世沒有我阻攔,看他在那些慢性毒藥下, 還能活多久?
陸發高傲地接過湯碗仰脖喝了,他將空碗扔到大嫂腳下。
「謝謝大嫂。」
大嫂藏好眼底的怨毒, 笑得跟朵花似的:「二弟不必客氣, 你好好休息, 我明日燉補湯給你喝。」
以前的大嫂對陸發愛答不理,現在卻是上趕着巴結, 這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他得意地一甩袖子, 「好, 有勞大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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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 眼看快到除夕了。
陸發仕途順暢, 身體卻垮了,他從開始的咳血到現在的臥牀不起。
爹孃、大伯哥和小叔子等人全都到他牀前侍疾, 整日噓寒問暖。
陸發知ṭü⁾道自己時日不多了, 卻很滿足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得到了家人的溫暖。
可我是不會讓他這麼安詳地離開的, 我將蒐集到的證據交給了刑部。
很快, 大伯哥等人給陸發下慢性毒藥的事敗露。
刑部將人帶走那天,陸發幾口黑血吐出來, 臉色白得像鬼。
「爹孃、大哥、三弟, 我不計前嫌收留了你們,讓你們錦衣玉⻝享受榮華富貴, 爲什麼還要給我下毒?」
大伯哥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也不裝了。
「陸發,你這種蠢貨都能高中,我和三弟爲什麼不能?憑什麼你一個不受寵的能踩在我們頭上?」
「你是不是覺得施捨我們的時候特別有成就感啊?哈哈哈, 你才學好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們拉下來了。」
其他人低着頭沒有說話, 但顯然跟大伯哥是一個意思。
幾人被帶走後, 陸發眼裏最後一絲光也散了。
「滿娘, 你之前做的是對的,是我不該對這樣惡毒的家人還抱有希望。如果有來世,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我俯身在男人耳邊, 輕聲道:「陸發,我就是重生回來的。這一世我沒有爲你爭取本該擁有的公平,你便落得個被親人毒死的下場。」
陸發憤恨地瞪着我:「王小滿,你好狠毒的心。」
我抬手覆上他的眼睛:「恨我有什麼用呢?你馬上就要入土了, 而我會用你掙下的身家開啓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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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發本就沒多長時間可活了, 被我這麼一氣,直接斷了氣。
我賣了宅子和鋪子, 帶着家人和孫果果離開了京城。
前世種種如過眼雲煙,這一世,我會照顧好自己、家人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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