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归

我為救蒼生殞命,重生後卻得知死對頭在我死後墮魔。
再見面,我是被人獻上的爐鼎,他是高高在上的魔尊。
人群裡,他一眼相中我。
「能有幾分像師兄,也是你的福氣。」
「……」
急,怎樣才能不讓他知道我就是我本人。
早知道你對我是這個心思,我過去還裝個鬼的直男啊!

-1-
我應該是死了的。
耗盡全身修為,自爆而亡。
「他醒了他醒了!」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對上了一個低等魔族的眼睛。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臉,眼神輕蔑,仿佛在看一個什麼物件。
「幸好醒了,不然這一批裡最優質的一個爐鼎死了,我都沒辦法和上面交代。」
他在說誰?
我想開口,卻發現嗓子幹啞,像是幾天沒喝水。
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動了動手指,想施個懲戒咒教訓一下這個低等魔族,竟也使不上力來。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
我出身修仙世家,自幼便拜入修仙第一宗門天玄宗,十八歲那年在仙門大比上一戰成名,年輕一輩內從無敗績,被宗門內定為下一任掌門……
回顧我短暫的一生,幾乎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天之驕子,不外如是。
除了——
遊煥。
我的同門師弟,也是我的死對頭。
大戰前一晚,我親手給他下了藥,也不知道他醒來後發現我已經死了,會是什麼反應……
「喂,別睡了!」身旁的人突然拍了拍我,「馬上就要見到魔尊大人了,你還不快準備準備。」
我猛地清醒過來,這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我應該是死了的。
可眼下再睜眼,我發現我竟然重生了。
我看了眼身上穿著的衣服,有些眼熟,好像是天玄宗外門弟子的服飾。
這時嘴巴突然被人掐住,是剛才那個低等魔族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壺,不由分說地就朝我嘴巴灌了兩口。
「咳咳……」我毫無力氣反抗,猛地咳了幾聲,將口中的液體咽了下去。
是酒。
「人類的身體就是柔弱,這才餓了幾天就不行了,待會兒還要帶你們去見魔尊大人,可別掃了魔尊大人的興致。」
好消息,嗓子被酒水滋潤後,我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
壞消息,這具身體好像對酒有些敏感,不出一會兒我就開始感覺到身體發熱。
「這裡……是哪裡?」等到那個低等魔族走後,我聲音沙啞地問身旁的人。
「這裡是魔尊大人的宮殿啊!」這人看上去不像是魔族,也不像是人類,我看了眼她的耳朵,確認了她是精靈族。
從她的口中,我得知了我現在的處境。
「我」是天玄宗的外門弟子,這次是奉命出來討伐魔族。
誰料「我」修為不足,被魔族當場生擒不說,還因為相貌出眾,身體資質上佳,被生擒「我」的魔族小頭領看中,和他搜羅來的另外Ŧù³幾個美人關在一起,準備獻給新任魔尊當爐鼎。
我借著她手中的小鏡子看了一眼我現在這具身體的樣貌,很好,和我前世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雖然不知道這具身體和我前世有什麼淵源,但還是得感謝他。
只不過——
「新任……魔尊?」我遲疑道。
魔族崇尚強者,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之前的魔尊已經穩坐魔尊之位五百年,眼下我不過才死了幾十年,這位老魔尊就被人取代了?
「是啊!新任魔尊,游煥大人!」精靈姑娘面露崇拜。
我:「……」
「不是,你說誰?!」我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喊出這句話後猛地咳嗽了幾聲,差點把肺都咳出來。
「游煥大人啊,曾經的天玄宗掌門弟子,現在的新任魔尊!」精靈姑娘顯然是做過功課的。
「聽說他原本是皇城山下的一乞兒,多年前意外被下山除魔的天玄宗掌門首徒宋明禮看中,帶回宗門後拜入掌門門下,後來在仙門大比上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最後惜敗于師兄宋明禮。」
「後來宋仙尊為救蒼生隕落,游煥大人因此墮魔,他天賦極佳,堪稱魔界千百年來第一人,不到三年便打敗了上任魔尊……」
「等等!」我打斷了她的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嗓子又開始發癢。
「宋仙尊隕落,和遊煥入魔,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嗎?」
「你不知道?」精靈姑娘震驚地看著我,隨後左右看了一眼,湊過來小聲在我耳邊說道:「坊間傳聞,已經隕落的宋仙尊和新任魔尊遊煥,他倆啊,有一腿!」
!!!
「你聽誰說的?」我震驚地看著她。
「大家都這麼說啊。」精靈姑娘無辜地看著我。
「聽說當年還是掌門弟子的游煥大人之所以被逐出師門,就是因為對同門師兄愛而不得,被宋仙尊發現了ṭųⁱ他的心思,這才聯合長老們將他逐出了師門。」
瞎說!
我在心裡默念道,分明當年我外出歷練回來,遊煥已經被逐出了師門。
對此,長老們給我的解釋是,遊煥觸犯了宗門禁忌,不尊師長,違背門規,所以才被逐出師門。
後來我去找過遊煥,可他卻閉門不見,甚至好幾次在公開場合看到我就回避。
他從小便沉默少言,眾多師弟師妹中唯有他和我關係最疏離,經此一事後,我越發覺得他應該是厭惡我至極。
再加上多年前那次仙門大比,他惜敗於我,之後便一直被人拿來和我比較,若換做是我,怕也是會心生怨氣。
他是我親自帶回宗門的,可他被趕出宗門時我卻不在,沒能護住他,是我這個師兄的失職。
他恨我怨我,我也可以理解。
可我唯獨沒想到我死後,竟然會被人傳成這樣!
這傳聞未免太野了一點!
我忍住已經湧到喉嚨上的那一口老血,只覺得身子越來越燥熱,甚至差點忍不住想要叫出聲來。
壞了,那酒不正常!
此刻精靈姑Ṭůₐ娘也終於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她摸了摸我的額頭,驚呼道:「哎呀,你頭好燙啊,怕不是剛剛那酒里加了催情藥!」
說罷,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我,面露不忍。
「聽說宋仙尊隕落後,魔尊大人因愛生恨,對有關天玄宗的一切都十分痛恨,你穿著這身衣服,怕是得小心了。」
我:「……」
有的人才剛剛重生,就已經想再死一回了。
我閉上了眼,嘗試著運行真氣,緩解藥效發作。
誰料這具身體實在是不爭氣,再加上被魔族生擒時還受了重傷,這會兒一運氣,五臟六腑都開始疼了起來。
我疼得直哆嗦,最後乾脆放棄了掙扎。
罷了,被遊煥弄死,也好過我現在疼死。
我生無可戀地想道。
誰料下一秒,精靈姑娘又湊過來說道:「聽說魔尊大人在那方面……異常兇猛!」
「咳咳……」我沒忍住又是猛地乾咳了幾聲,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了一些不願回想的畫面……
「這,這你又是聽誰說的?」
一邊問出口,我一邊覺得有些心虛。
當年那件事純屬意外,除了我和遊煥,應該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吧?
「自然也是坊間傳聞!」精靈姑娘如數家珍,「更別提魔尊大人相貌還那般英俊,三界美男榜上,魔尊大人從未跌出過前三!」
「啊,若是能與魔尊大人雙修一次,我都不敢想像我會是多麼開朗的一個小精靈!」
越是聽到後面,我越是腳趾摳地。
「所以,你是故意被抓來的?」
「是啊!」精靈姑娘眼裡寫滿了清澈和天真,「要是睡不到魔尊大人,我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我:「……」
這個修真界終究還是癲了。

-2-
很顯然,魔族並沒有把我們這批爐鼎當人看。
眼看著我的臉色越來越糟糕,精靈姑娘也替我擔心起來。
這時,之前那個低等魔族終於又回來了。
「走吧,魔尊大人要見你們。」
此言一出,除了我和精靈姑娘,其他人都面露恐懼。
畢竟魔族凶名在外,千百年來與修真界水火不容,這批爐鼎裡除了我,其他人也大部分都是各門派弟子,早就和魔族積怨已深。
直到被帶到魔尊所在的大殿,我才發現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魔族竟然不止抓了我們這一批人,大殿裡零零總總的各族人加起來,竟有不下上百個。
他娘的,游煥這廝是真的葷素不忌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我竟感覺有些喘不上氣,體內的藥效仿佛也加快了擴散。
我朝著大殿的上首看去,因為藥效發作,眼前已經浮起水霧,看得並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伴隨著他的出現,大殿內的魔族全都跪下行禮。
即便是隔得這麼遠,我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傳來的威壓,讓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這就是魔尊。
我不由得在心中感歎,回想當年,我自皇城山下撿回了奄奄一息的他,將他帶入宗門,那時誰又能想到,那個髒兮兮的小乞兒,日後竟會有如此造化。
突然,我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到了我身上。
身體幾乎是下意識一顫,然後我就聽到上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個穿著天玄宗衣服的弟子,把他給我帶上來。」
話音落下,立刻有兩個魔族朝我走來,將我壓到了遊煥面前。
精靈姑娘朝我投來擔憂的目光,我沖她搖了搖頭。
沒事的,畢竟在一起相處了十多年,遊煥這人我還是瞭解的,雖然冷心冷肺,但是本性不壞,總不至於因為我是天玄宗弟子,就把我弄死。
這樣想著,下巴突然一疼。
是遊煥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了臉。
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我明顯看到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手上的力道也變大了。
「嘶。」我疼得一顫,眼中瞬間盈滿了淚,遊煥下意識便鬆開了手。
反應過來後,他冷笑了一聲。
「呵。」
隨後毫不猶豫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能有幾分像師兄,也是你的福氣。」
這回他手上的力道不大,只是輕輕一掐,像是在逗弄一隻毫無威脅的野貓。
可偏偏,我中了藥,身體正難受。
遊煥的手落在我脖子上那一瞬間,肌膚相貼,冰涼的觸感讓我心頭一顫,像是久旱逢甘霖,嘴邊不由自主地就發出了一道呻吟。
「嗯啊……」
隨後這具不爭氣的身體徹底歇菜,我渾身無力地倒進了遊煥懷裡。
大殿內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我,仿佛下一秒我就要被遊煥一劍捅穿。
可只有我知道,在我倒在遊煥懷裡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便僵住了。
離得太近,我甚至隔著一層衣服,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急促,有力。
下一秒,遊煥猛地將我從他懷中推開。
「是誰允許你……」
他死死盯著我的臉,幾乎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頂著一張和他那麼像的臉,卻做出這等淫蕩之事。」
話音落下,我的視線劃過他的臉,落在了他藏在後面的耳朵上。
那裡不知何時,已經紅透了。

-3-
我成了我自己的替身。
這是繆蘿說的。
哦,就是那個想要和游煥雙修的精靈姑娘。
因為在面見魔尊時突然暈倒,我被送到了偏殿,醫師來看過後給我喂下瞭解藥,繆蘿自告奮勇說想留下來照顧我。
遊煥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允許了。
「難怪我一看到你便覺得親切,原來是因為你長得像宋仙尊啊!」她撲閃著大眼睛,滿是好奇。
「我年幼時曾在兄長的書房裡見過宋仙尊的畫像,你與他當真是長得好像。」
一邊說她一邊端起碗,往我嘴裡懟了一勺粥。
我下意識便咽了下去。
「咳……這什麼味道?怪怪的。」
「這可是上好的藥膳,你身子太弱,魔尊大人憐惜你,特意派人送來的!」說完,繆蘿突然曖昧一笑。
「你和魔尊大人的這種情況,我在話本裡看到過,叫替身文學!」
我一口粥差點沒嗆到。
「這又是誰……」
怎麼我不過才死了幾十年,這修真界就癲成了這樣?
「你身為天玄宗的弟子,竟然都不知道?」繆蘿瞪大了眼睛。
「如今修真界最火的話本子,皆是出自天玄宗的鐘瑤仙子筆下,她可是我從小到大的榜樣!」
「天玄宗如今還能屹立不倒,有一大半都是鐘瑤仙子的功勞呢。」
我:「…Ṱù₄…」
你要說這個我可就熟了,這不是我那乖巧可愛的小師妹嗎?
當年怎麼沒看出來這丫頭還有這方面天賦啊!
於是我解釋道:「我是外門弟子,宗門規矩,無事不得入主峰。」
天玄宗對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管轄很嚴格,因為宗門名聲在外,樹大招風,於是上任掌門便定下了凡宗門弟子,築基之前不得隨意下山的規矩。
也難怪原身頂著一張和我這麼像的臉,活了十幾年,卻從未被人注意到。
我看著眼前的繆蘿。
提起鐘瑤仙子,她仿佛一下就來了興致,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鐘瑤仙子是有多麼厲害,什麼修真界第一醫修,天玄宗的代理掌門……
她眼裡閃閃發光的樣子,和那年在天玄宗山上,笑著喚我「師兄」的鐘瑤,一模一樣。
繆是精靈王族的姓氏,我面前的這位,大概在族中時也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吧。
於是我笑了笑,「天玄宗有鐘瑤仙子,是天玄宗之幸。」
「可是,自從宋仙尊隕落後,天玄宗遲遲未有新任掌門上位,連鐘瑤仙子也只是代理掌門。」
「連我哥哥也總是惋惜地說,天玄宗如今已經大不如前了。」
繆蘿歎了口氣,手中的勺子在碗裡漫無目的地攪拌著。
「聽聞昔日宋仙尊在世時,正值天玄宗鼎盛時期,掌門座下的幾個弟子,皆是驚才絕豔的天之驕子,可如今卻只剩下鐘瑤仙子一個人了,實在是惋惜。」
聞言,我默不作聲。
昔日師尊座下一共有四名弟子,我是大師兄,鐘瑤和游煥同年拜入師門,輩分最小。
而排行第二的那位,與天玄宗有著深仇大恨。
多年前,妖族皇室發現不斷有族人失蹤,起初還是不知名小妖,到後來失蹤的妖族越來越多,直到某天,某個妖族皇室成員也突然失蹤了。
而他們失蹤的地界,無一例外,都在天玄宗的管轄區內。
這一事件引發了皇室的極度重視,妖皇下令一定要徹查真相。
於是妖族皇子蕭馴隱姓埋名,拜入天玄宗門下,開始借助天玄宗的人脈調查這件事。
卻沒想到查來查去,最後查到了天玄宗內部。
抓走那些妖族的人是宗門內的幾個長老,因為不滿大限將至卻又飛升無望,於是動了歪心思,抓來妖族,使用秘法修煉,導致無數妖族因此喪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幾乎快要崩潰。
那是看著我長大的幾位長老。
我自幼拜入天玄宗,師尊是千百年來飛升第一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修煉狂魔,因此疏忽了對宗門的內部管理。
而我是掌門大弟子,從小就在長老們的關照下長大,師尊性情冷淡,除了修煉外很少會教我什麼,我的君子六藝全都是跟著長老們學的,他們幾乎是把我當作親孫子一般養大。
妖界與修真界本就關係緊張,這件事也成了一個導火索,得知真相的妖皇勃然大怒,發誓要與天玄宗不死不休。
此事若是無法妥善解決,那麼到最後就會變成兩族大戰,無數無辜之人將會因此受到牽連,甚至失去性命。
站在天玄宗新任掌門的立場上,我理應給妖族一個交代。
可是站在天玄宗宋明禮的立場上,宗門於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
於是妖族攻上天玄宗的那日,我當著所有人的面,親自動手處理了那幾位長老,然後以掌門的身份,自殺謝罪了。
我是心甘情願赴死的,不怪任何人。
而天玄宗掌門座下四弟子,從那以後也就只剩下了小師妹鐘瑤一人。
她出身醫修世家,拜入師門後因為年紀最小,總是被我們幾個師兄護在身後,從未受過任何委屈。
親眼目睹我自爆後,從小被師兄們護在身後的小姑娘,哭著將我殘破不堪的身體摟在懷裡,語氣顫抖。
「怎麼辦,師兄,我要怎麼辦……」
「我明明是醫修,可我卻救不了你……」
我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可是嗓子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
最後的最後,我看到已經恢復妖族皇子身份的蕭馴朝我飛奔而來,眼裡滿是憤怒與悔恨。
「師兄,你為何總是這樣!」
「旁人的生死與你何干?這群凡夫俗子根本就不值得你為他們這麼做!」
不,不是的。
我想說,是值得的。
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值得我這麼做。
我自幼修道,也曾夢想拯救蒼生,如今這個死法,是我求仁得仁。
又有何怨呢?
垂下眼,我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只是可憐了我那性格單純的小師妹,在我死後,一人撐起了整個宗門。
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
我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4-
因為親眼目睹了遊煥對我的態度曖昧,所以魔宮內的魔族們也都開始對我無比恭敬。
夜晚,繆蘿回房去休息了。
我在床上躺了太久睡不著,披上了衣服想去花園逛逛,一路上竟也無人阻攔。
魔界晝短夜長,月亮總是高高懸於天上,正值春日,花園裡開滿了花,螢火蟲如點點星光穿梭其中。
在花園的涼亭內碰到游煥時,我毫不意外。
他自小便是這樣,喜歡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獨處。
走進了看,他桌上還擺著一壺酒。
看到我來,他抬起眼,只瞟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倒酒。
我也不怕他,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
酒過三巡,他突然開口道:「是誰派你來的?」
我這才不緊不慢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那裡面帶著審視,隱隱暗藏的威壓幾乎快要讓我這具脆弱的身體喘不過氣來。
「這些年,我見過很多人,他們有人長得像他,有人性格像他,但是無一例外,都是假的。」說著,他輕笑一聲,帶著一ṱű̂₉絲自嘲。
「師兄從來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他們就連裝,都裝得不像。」
我沒忍住,好奇地問道:「什麼樣的眼神?」
聞言,遊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走過來,俯下身看我。
「就是你現在的眼神。」
離得近了,我看的很清楚。
他眼中的我,眼底只倒映著他的影子。
「師兄的眼裡,從來……都不會只有我一個。」
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委屈。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了許多事。
過去我還在天玄宗時,宗門內師弟師妹眾多,我身為掌門大弟子,對待所有師弟師妹都是一視同仁,從不偏袒。
在皇城山下撿到游煥時,是出於同情。
再加上當時他手裡緊緊拽著我的頭髮不放,人又餓暈了過去,於是我便把他帶回了落腳的客棧。
後面拜入師尊門下後,他修煉格外刻苦,又總是沉默寡言,和其他師弟師妹們都很少來往,我便以為是他生性不愛熱鬧,於是也很少去打擾他。
後來他在我外出歷練時因為觸犯門規被逐出師門,從那之後我與他之間就幾乎徹底斷了往來。
直到那次,妖族攻上天玄宗的前一天,我放縱自己喝了個爛醉,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游煥閉關修煉的竹屋外……
「師兄。」遊煥眼神渙散,像是已經醉了。
「師兄總是對所有人都很好……」
「我拼命修煉,是想讓師兄看到我,誇獎我……」
頓了頓,他湊到我頸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了我耳側。
「可是師兄,何時才會偏愛我呢?」
話音落下,我突然就記起來了。
其實,那些傳聞,也不全是傳聞……
我目光往下移,落到了他的下半身某處。
比如,遊煥在那方面,確實挺猛的……

-5-
不自然地收回視線,我努力忽視已經開始發燙的耳朵。
醉酒後的遊煥,似乎已經徹底把我當作了過去那個宋明禮。
和那晚一樣。
那晚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走到了游煥閉關修煉的竹屋外。
而那時游煥正好修煉到關鍵時期,觸發了心魔。
於是恰好送上門的我,被迫承受了他的所有欲望。
他像個欲求不滿的孩子,一次次在我攀上巔峰時,俯下身來索吻。
然後在我耳邊,一聲接著一聲地喚著「師兄」。
「我那時多高興啊……」
「我還以為……師兄終於肯偏愛我了……」
頓了頓,他突然扯開了我身上的外衫,低頭在我鎖骨上咬了一口。
等到聽見我疼得悶哼一聲後,他又頓了頓,像是不忍心了。
於是收起了牙,改為了輕輕舔舐。
有點癢。
我低頭看著鎖骨上那個明顯的牙印。
有點眼熟。
那晚,他也是像這樣,做到一半時,突然就哭了。
然後在我問他「哭什麼」時,他遮住我的眼睛,俯身在我鎖骨上留下了一個牙印。
抿了抿唇,我感到喉嚨有些發澀。
下一秒,遊煥猛地抬起了頭。
「可是師兄,你騙了我。」
對上Ŧũₕ他的眼睛,我發現我竟有些心虛。
「你趁我睡著後,給我下了藥。」
我把握好了分量,等到他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天后。
前一晚有多麼欣喜若狂,第二日醒來後就有多麼茫然無措。
他唯恐是大夢一場,於是來不及思考,便禦劍沖到了天玄宗。
然後他就從小師妹的口中,得知了我自爆身亡的消息。
他看著我,聲音沙啞,語氣哽咽。
「師兄,你負我。」

-6-
我的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亂過。
那晚我以為遊煥是走火入魔,所以才做出了那種事,甚至還擔心過他醒來後會不會後悔。
可我從未想過,他其實是有清醒的。
清醒的挽留我,清醒的沖我撒嬌,甚至還清醒的……
我不願再回想下去,在床上又翻了個身。
幾秒後,我猛地蹬了蹬腿。
靠。
我咬了咬牙。
這算什麼?
若早知道他喜歡男人……
若早知道……
閉上眼,我強迫自己先什麼也不要想,沉下心來修煉。
剛重生時,我只覺得這具身體實在太弱,和我以前的境界相差太多。
可是經過兩天的觀察後,我神奇的發現,這具身體似乎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並且即便是身處靈氣稀缺的魔界,也依舊能夠飛快地吸收。
這具身體的原主,應該不是一般人。
我在心裡默默想著,調動全身開始運轉我從前修煉的功法。
無論如何,先讓自身強大了才是上上策。
我不知道我是何時睡著的。
只記得我做了一場好長的夢。
我的師尊是千百年飛升第一人,也是世間公認的修真界第一人。
我拜師的那天,曾引發過不小的轟動。
天玄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以劍修聞名,距今已有數百年歷史。
天玄宗一共有十八座山峰,其中一個名喚劍山,山上是天玄宗歷代先輩們隕落後留下的佩劍,每一個新拜入天玄宗的弟子,都會在長老的帶領下去到劍山,喚醒一把屬於自己的佩劍。
可輪到我拜入宗門那天,我在劍山上卻沒能喚醒任何一把佩劍。
而我分明是那一屆所有弟子中的佼佼者,於是長老們抱著疑惑的心態,將我帶到了掌門面前。
卻不想見到掌門的第一眼,她的佩劍就對我產生了反應。
神劍千闕,天玄宗的歷代掌門之劍,對著一個年幼孩童產生了反應。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驚地朝著掌門望去,因為那時距離她接任掌門之位,還不到半年。
而縱觀天玄宗成立數百年,從未有過類似事件發生,每一任天玄宗掌門的繼承人,都是在歷盡艱辛後才會得到千闕劍的認可。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這位新任掌門的反應。
是會生氣惱怒?還是會心生忌憚?
只有我站在下首,還未曾反應過來,目光好奇地朝著掌門望去。
下一秒,我對上了一雙如寒泉般清澈的眼睛。
「既如此,這個孩子,我便收入座下了。」
她開口,輕飄飄一句,好似毫不在意其他人是怎麼想的。
我看到了其他人震驚的目光,卻不明白是為何。
於是我乖巧地跪下,磕了個頭。
「弟子宋明禮,拜見師尊。」
就這樣,我成了天玄宗掌門座下的大弟子。

-7-
因為千闕劍只有一把,所以十歲之前,我一直用的是師尊隨手丟給我的小鐵劍。
即便如此,我也依舊勤奮刻苦,每日練習揮劍三百下。
直到某天,一貫不愛出門的師尊下了一次山,帶回來一個少年。
「這是你師弟,蕭馴。」她依舊少言,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蕭馴,就將他丟給了我。
那時的蕭馴,大概才剛剛化形不久,還保留著一絲獸性,成天上躥下跳,煩人得很。
可我是他的大師兄。
於是我學著長老們叫我的樣子,教他讀書寫字,君子六藝。
很長一段時間裡,師尊閉關修煉,山上只有我和蕭馴兩人。
後來師尊出關,像是終於記起來了她還有兩個徒弟,於是破天荒的帶我和蕭馴下山歷練。
可是中途發生意外,我和他們走散,但是也因此撿到了遊煥。
等我帶著游煥回到宗門時,正好是宗門五年一度的弟子選拔。
於是我又多了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
剛開始那兩年,游煥和蕭馴總是處不好。
每次一打起來,鐘瑤就會來找我來打小報告。
「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兄又打起來了!」
「三師兄他又輸啦!」
我只好無奈地被她拉著去勸架。
因為早拜入宗門幾年,所以蕭馴比遊煥基礎更結實,遊煥總是打不過他,每次輸了就一個人悄悄躲起來生悶氣。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我找到躲在後山溫泉旁的游煥時,天已經快黑了。
遊煥不說話,雙手抱膝地蹲在地上,背影看上去無比倔強。
「我知道!我來說!」
小鐘瑤被我牽著一起來找他,聞言立馬接話:「二師兄他總是嘴賤,喊三師兄小崽子,說他是沒人要的小乞丐,也就是大師兄心善,看他可憐才把他撿回來。」
「三師兄說才不是,是大師兄喜歡他才把他撿回來的。」
「然後二師兄就生氣了,他倆就打起來了!」
「三師兄打不過還不認輸,被打趴了還要爬起來,二師兄看他這麼強,就更生氣了……」
「好了好了。」眼見著遊煥腦袋都快埋進地下了,我立馬打斷了小姑娘的喋喋不休。
「你二師兄瞎說的,我分明是看你三師兄是個修仙奇才,出於愛才之心才把他帶回來的。」
這倒是實話,在山下撿到游煥時,我便看出了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奇才。
更別提那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下,還長了一張很好看的臉。
余光瞟到遊煥腦袋動了動,我繼續補充道:「蕭馴那小子就是嘴巴毒,我回頭一定狠狠教訓他!」
話音落下,遊煥終於抬起了頭。
「那師兄,會不要我嗎?」他眼眶泛紅,委屈巴巴。
「怎麼會!」我看著他,認真道:「這輩子,師兄都不會拋下你的。」
這下游煥徹底滿意了,乖乖就站起了身準備跟我回去。
然後下一秒,他發現自己腿麻了。
眼看著遊煥快要站不穩,我連忙上去扶好他。
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上的傷,孩子又疼得一哆嗦。
可就是這樣了,他也還是一聲不吭。
是真能忍啊。
我默默歎了口氣,蹲下身。
「來吧,師兄背你。」
於是回去路上,我背上背著一個,手裡牽著一個。
偏偏兩個還都不安分。
「大師兄,二師兄為什麼不喜歡三師兄啊?」
我:「……」
「三師兄,你明明打不過,為什麼還總是要和二師兄打架啊?」
遊煥:「……」
最後小姑娘皺了皺眉,一副小大人模樣。
「其實我最近一直在苦惱,我以後長大了是嫁給大師兄,還是二師兄,還是三師兄呢?」
我和遊煥:「……」
見我倆不說話,小姑娘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論相貌自然是三師兄長得最好看,可是二師兄不發瘋的時候也待我很好。」
說著,她突然抬頭,眼神晶亮亮地望著我。
「但是,我還是最最喜歡大師兄,因為大師兄最最好了!」
聞言,在我背上的遊煥認可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問道:「那你說說,大師兄哪一點最好?」
小鐘瑤笑彎了眼:「大師兄最疼愛師弟師妹,每次下山都給我們帶好吃的!」
並不是,我其實是自己想吃。
背上的遊煥補充道:「大師兄心疼我們晨起修煉太刻苦,總是把自己的課推到午後。」
並沒有,我只是自己也起不來。
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覺得小孩子口中的喜歡,可真是單純可愛極了。
等到我拖家帶口,身披月色回到竹屋時,早已等候多時的蕭馴正背靠在院內的桂花樹下。
看到我們回來,他語氣裡帶著埋怨朝我們走來。
「怎麼才回來!飯菜都快涼了!」
可話是這麼說,他卻依舊堅持等我們回來才開飯。
看到我背上的遊煥,他眉毛一皺。
「小乞丐,你是不是又和師兄告狀了?」
說著他就又開始生氣。
「師兄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才會把這種東西撿回來……」
眼看著兩人又要打起來,我連忙勸架。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
「今日師兄破例,給你們嘗嘗我珍藏的梅子飲!」
「好耶!」小鐘瑤第一個發出歡呼。
於是伴隨著吵鬧聲和鬥嘴聲,竹屋內熱熱鬧鬧地吃完了一頓晚飯。
如同往後的許多個夜晚一樣……

-8-
再次醒來時,我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神清氣爽。
起床後活動了一下身子,我發現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甚至隱隱還有了突破的跡象。
於是我對這具身體原主的來歷越發好奇了。
回想起遊煥昨日醉酒後的那番話,我現在還有些不想面對他。
正當我在思考我要如何在遊煥的眼皮子地下逃出魔界時,卻突然聽到門外的低等魔族討論Ṱũ⁻道:
「怎麼這次妖族和精靈族都突然派人過來了?」
「是啊,精靈族也就算了,不是說新任妖皇和咱們魔尊大人有舊仇嗎?」
「聽說是妖皇聽到了傳聞,知道魔尊大人最近新得了一爐鼎,像極了過去的宋仙尊,於是那位便坐不住了!」
「我的天,三角戀?這麼刺激的嗎!」
什麼跟什麼啊!
我無語梗塞,心中卻開始飛快盤算怎樣利用這次兩族到訪趁亂逃出去時——
門外原本還在說悄悄話的幾個魔族突然噤聲,下一秒,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是遊煥身邊的隨從。
「魔尊大人有請。」
嘖,跑不掉了。
當著人家的面逃跑肯定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跟在了他身後。
可等到了大殿上,我才發現所謂的妖族來訪,不過是來了兩個使臣,那位傳說中的新任妖皇,我的二師弟蕭馴,並未親自到場。
反倒是精靈族王子繆爾親臨,說是來接回自家幼妹。
「蘿蘿性格頑劣,在族中時被寵壞了,還望魔尊不要介意。」
精靈族盛產美人,精靈王子自然也是其中翹楚。
一頭金色長髮,淺綠色的眼睛,美得雌雄莫辨。
聽見動靜,他朝我這邊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我看到他似乎是愣了愣。
隨後好像輕輕揚起了唇角。
「這位便是……」
他看向遊煥,見遊煥默不作聲地朝他點了點頭,他再次笑了。
「果真是好像。」
一旁的繆蘿立馬湊了過來。
「哥哥,怎麼你也知道替身文學啊?」
「不許胡說。」繆爾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繆蘿吐了吐舌頭。
我只覺得無比尷尬,於是默默走到了遊煥身邊。
卻不想剛一走近,坐在椅子上的遊煥突然伸手一攬,我措不及防就跌入了他的懷中。
「你們也看到了,本尊十分寵愛這個新得的爐鼎。」他一邊用手掌摩挲著我的後腰,一邊輕笑道。
「回去告訴蕭馴,不該是他的東西,就不要癡心妄想。」
我:「……」
我默默拿開了遊煥放在我後腰上的手,大庭廣眾之下,遊煥也不想被人發現然後丟臉,於是順勢收回了手。
只是下一秒就找面子般地朝妖族使臣釋放出了威壓。
「魔尊大人。」頂著威壓,妖族使者擦了擦頭上的汗。
「妖皇殿下的意思是,只是把人接過去住幾個月,之後便會完完整整地給送回來,魔尊大人不必擔心。」
「哈。」只聽見遊煥又是一聲冷笑。
「那本尊也把你們妖皇殿下的夫人接過來住幾個月,再完完整整的送回去,不知道他能否接受?」
說著,他像是恍然大悟。
「哦,我忘了。」
「你們妖皇殿下,還沒有夫人呢。」
遊煥笑得惡劣,將我往他懷裡摟得更緊了。
「是因為自己沒有夫人,所以才要來搶別人的嗎?」
此言一出,妖族使臣更是連連低頭道歉。
「不敢,不敢。」
妖族使臣自知理虧,也不敢再多言。
於是最後一場宴席不歡而散。

-9-
等到人都走後,遊煥看著我,輕哼一聲。
「不過摸一摸,還挺有脾氣。」
我微笑著看著他:「我還有點起床氣,魔尊大人要試試嗎?」
這是過去天玄宗山上人人都知道,大師兄有很嚴重的起床氣,若誰吵醒了大師兄睡覺,後果會很嚴重。
只見遊煥下意識身子僵了僵。
然後立馬假裝滿不在乎地偏過頭。
「哼,本尊憑什麼聽你的。」
呵,接著裝。
「那我就先告退了。」
於是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魔界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我收拾好東西,趁著其他魔族都在注意力都在妖族使臣那邊,偷偷溜上了精靈族回程的座駕。
畢竟是精靈王族,車內寬敞又豪華,連拉車的都是兩頭難得一見的白色獨角獸。
我躲在車上的箱子裡,輕易就躲過了魔族的巡查。
直到車子駛出了魔界範圍,我突然聽到精靈王子開口道:「出來吧。」
見無人響應,他語氣帶上了笑意:「憋了一路,不好受吧?」
聞言,我頓時明白了。
敢情人家一上車就察覺到了啊。
於是在繆蘿驚訝的目光中,我從箱子裡爬了出來。
「你什麼時候躲進來的?哥哥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直到此時,繆蘿仿佛才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大概是在魔界是靈氣稀少,導致繆蘿身為精靈族的感官也變得不是很敏銳,此刻出了魔界地段,她立馬便察覺到了。
「怎麼回事,你身上的氣息,怎麼這麼熟悉……」
「蘿蘿。」繆爾淡淡地看了繆蘿一眼,繆蘿立刻閉上了嘴。
可我卻有些好奇了。
「怎麼?我身上的氣息怎麼了?」
「無事。」繆爾沖我微微一笑,「既然道友不想再待在魔界,我也可以送道友一程,不知這位道友想要去往何處?」
「王子殿下客氣了。」本就是利用了人家才從魔界出來,雖然不知道精靈王子為何對我這般客氣,但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他。
「只要是出了魔界,隨意找一處將我放下便可。」
繆爾點了點頭,依我所言,等離開魔界有一段距離後,找了一處山下將我放了下去。
「等一下,哥哥。」繆蘿急衝衝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這位道友在一塊兒待了幾天,有些不捨得,讓我和他說幾句悄悄話再走吧。」
繆爾看了我一眼,見我點了點頭,他這才應允了。
隨後繆蘿將我拉到一旁,確認繆爾聽不見後,她這才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雖然哥哥不讓我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身上有我精靈族聖物的氣息。」
見我不解,她解釋道:
「精靈族有一顆生命樹,是精靈族的聖樹,聖樹每千年結一次果,果實有讓人重塑肉體的效果。」
話音未落,我隱隱已經明白了什麼。
「而我哥哥手裡,正好有一顆生命樹的果實。」
繆蘿看著我,笑得眉眼彎彎。
「那是只有精靈王族繼承人才能擁有的,起死回生的一次機會。」
「難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格外親切。」
「原來,不僅僅是因為你長得像宋仙尊啊。」
話音落下,我終於恍然大悟。
為什麼這具身體和我過去的容貌如此相似,為什麼這具身體對靈力如此親和,為什麼這具身體受傷後恢復得這麼快……
因為,這本就是用生命樹的果實重塑的身體。
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種族,如精靈族一般受大自然的眷顧了。

-10-
告別了精靈族兄妹後,我獨自上了路。
我想回天玄宗。
繆蘿曾告訴我,天玄宗如今已經大不如前,全靠小師妹一個人撐著。
我得回去看看。
我就這麼一路朝著天玄宗趕路,中途聽到了各種傳聞——
「你聽說了嗎?魔尊大人的小嬌妻逃跑了,魔尊大人傷心欲絕!」
「這算什麼,我還聽說小嬌妻睡了魔尊之後始亂終棄,魔尊大人因愛生恨!」
「你們都落伍了,我聽說魔尊大人的小嬌妻是個極品爐鼎,連妖皇殿下都沒忍住上門討要了!」
我坐在一旁,尷尬得腳趾頭摳地,埋頭苦吃。
一個沒注意,腳邊突然滾過來一個白團子,我垂頭望去,正好對上了小傢伙的眼睛。
是一隻極漂亮的白毛小狐狸,眉心還長著一團紅色火雲印記,一看便是血統純正的靈獸。
「這是誰家靈寵?」我皺了皺眉,站起身問了一圈,卻沒找到主人。
而小傢伙還在抱著我的腿,眼巴巴地望著我,一臉的「求收養」。
我承認我心軟了。
於是一人一狐就這麼繼續上了路。
直到半個月後,我終於走到了天玄宗山下,卻發現山腳正圍滿了人。
這是怎麼了?
我不動聲色地湊了過去,就聽到為首的幾個人正在討論。
「這各大門派攻上山已經半天了吧?也不知道鐘瑤仙子一個人頂不頂得住。」
「唉,自宋仙尊隕落後,妖皇與魔尊也甚少和天玄宗來往,今日這一戰怕是難啊!」
「回想當初,天玄宗身為修真界第一宗門,是何等的風光,如今竟要跌落神壇了嗎?」
這時,突然有人發現了我。
「哎!年輕人,你這時候上山做什麼?」
我沒有回頭,只是一步步朝著山上走去。
遠遠地,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歎息聲。
「真是不知死活,這種時候了,他一個人上去又能什麼呢!」

-11-
我到達山上時,正是打的最激烈的時候。
天玄宗以劍修聞名天下,除去過去的掌門座下四弟子外,依舊有不少出色的劍修弟子們。
可這都敵不過仙門百家的人數眾多。
「認輸吧,鐘瑤仙子。」我聽到為首的那個絡腮鬍子倡狂地笑著說道。
「如今宋仙尊已經隕落了幾十年,魔尊與妖皇也早已背棄師門,無人會再來幫你了。」
「鐘瑤仙子以女子之身撐起宗門,確實讓我等欽佩,可據我所知,你還並未得到掌門劍的認可吧?」
話音落下,我終於看清了站在他對面的那道身影。
過去總是被我們護在身後的小姑娘,我的小師妹鐘瑤,正手持一把柳葉刀,穿梭在人群中。
手起刀落間,便收割了一條條性命。
「那又如何?」
她本是治病救人的醫修,可如今卻雙手沾滿了鮮血,染紅了身上的衣裙。
「只要我鐘瑤還活著,天玄宗門下所有弟子,寧可戰死,也絕不認輸!」
眼看著敵人眾多,己方已經完全處於了下風。
鐘瑤咬了咬牙,眼中滿是倔強與驕傲。
「沒有那把劍,我照樣可以。」
說著,她一個飛身便朝著為首的絡腮鬍子沖了過來,手中的柳葉刀泛著淩冽的寒光。
「我可是,修仙第一宗門,掌門座下親傳弟子!」
「叮——」刀刃碰撞到一起,發出嗡鳴聲。
鐘瑤畢竟是醫修出身,在力道上到底是無法勝過劍修。
對方一個側身躲過了她的攻擊後,開始心生警惕,於是接下來她再也難以近對方的身。
幾招過後,對方抓到了她的一個破綻,刀刃帶著勁風即將落到她的身上時,我終於再也沒能忍住,提劍而上——
「咚——」是絡腮鬍子倒地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瞬間吸引了過來。
而絡腮鬍子直到倒地後,才後知後覺,伸手抹了一把脖子。
下一秒,暗紅色的液體噴湧而出,很快便在地上蔓延開來。
絡腮鬍子還想再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無法再發出聲音,拼命摁住脖子上的傷口,卻發現血液怎麼也止不住。
戰局在這一刻被扭轉。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停下了手中還在廝殺的動作。
「你,你究竟是誰!」一長鬍子老者指著我,手指顫抖。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轉身,看著我身後的鐘瑤。
一別幾十年,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只是眉眼間依舊能看出幾分過去的嬌憨。
此刻她睜大了眼,震驚地望著我。
「流雲劍法……」她喃喃道,「是大師兄過去最擅長的劍法……」
此言一出,其餘所有人都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個長鬍子老者第一個表示不願相信:「怎麼可能,宋仙尊早已隕落,他生前並無弟子,怎會有人使用他的絕技!」
「區區黃口小兒,少在這裡裝神弄鬼!」
說著,他口念劍訣,手中之劍瞬間幻化出幾十道影子,每一道劍影都朝我這邊攻來。
這一招的氣勢之浩大,讓鐘瑤下意識便喊道:「小心!」
我看著幾十道劍影飛快沖我而來,心中也是一驚,正想著要如何躲過這一招時——
下一秒,原本趴在我肩上的小狐狸一躍而下,原本小巧的身體瞬間膨大,一道耀眼的光茫閃過後,我面前出現了一隻巨大的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張開嘴,發出一聲洪亮的咆哮,幾十道劍影瞬間消失殆盡,只餘下殘存的劍風朝我吹來。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往後退了一步,卻突然感覺面前一暗,後背抵上了一個熟悉的胸膛。
「師兄,可讓我好找。」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還帶上了一絲笑意。
原本淩冽的劍風,也化作一道道溫柔的春風,輕輕拂過了我的面龐。
是遊煥。
而那只突然變大的九尾白狐,可不就是我那剛剛繼任妖皇的二師弟蕭馴?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真身。
九尾白狐乃是祥瑞化身,而蕭馴身為妖皇,真身更是威風凜凜。
「小崽子,把你的手從師兄身上拿開!」
只聽見蕭馴一開口就又是像吃了炮仗一樣,九尾白狐張大嘴就是一聲怒吼,遊煥飛快抱著我往後又退了幾步。
熟悉的感覺,連我都想感歎一句久違了。
這時,身後傳來了鐘瑤顫抖的聲音,還夾帶著一絲不敢相信。
「二師兄,三師兄,還有……」
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熟悉的面容,讓她一下子沒忍住落了淚。
「大師兄,是你嗎?」

-12-
過去放眼整個修真界,無人沒有聽說過宋仙尊的威名。
而此刻早已隕落的宋仙尊死而復生,自然是讓所有人都無法相信。
可偏偏,妖皇和魔尊都來了,喊出那句話的人還是宋仙尊的小師妹。
這世間不會再有人會比他們幾個更熟悉宋明禮。
於是其他人紛紛用震驚地目光看著我,因為忌憚我身旁的游煥和蕭馴,沒人再敢貿然動手。
只有先前那個長鬍子老頭咬了咬牙,代表他們開口道:「若真是閣下真是宋明禮,又有何證據證明身份?」
「我看你如今不過金丹修為,便是宋仙尊重生了,也不可能這麼弱吧!」
話音落下,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證據?」遊煥冷笑一聲,「本尊說他是宋明禮,他便是,何須要向你們證明?」
一旁的蕭馴難得的和他意見統一。
「一群宵小之徒,敢有膽子攻上天玄宗,自然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了吧?」
他眼中滿是輕蔑,一如既往的不在意他人生死。
而其他眾人大概也沒想到早已離開宗門的魔尊和妖皇會在這種時候回來相助,紛紛變了臉色。
昔日掌門座下四弟子,在此刻齊聚。
以四人,對上百人。
我轉過身,將鐘瑤扶了起來。
「你做得很好。」我誇讚道。
小姑娘紅了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過去師兄教導過我,身為天玄宗弟子,只可戰,不可退。」
我沖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下一秒,我轉過身,對蕭馴說了一句「看好小師妹」。
然後手中飛快捏訣,腦海中回想起過去師尊教我的每一個步驟。
「千闕,召來!」
伴隨著話音落下,遠處劍山上最頂端,那柄一隻無人能馴服的掌門之劍發出「嗡嗡」的爭鳴聲,緊接著劍山上所有的劍都宛如臣服一般,紛紛響應。
下一秒,劍身破土而出,如一道流星般劃過天際,落到了我手中。
神劍千闕,只有被認可的歷代掌門才能持有。
我抬眼,環視了一圈所有人。
這下,無人再敢質疑我的身份。
最後,我的目光又落到了長鬍子老人身上。
「你以為,劍身化影,只有你一個人會嗎?」
千闕劍再次回到我的手中,劍身興奮地在顫抖。
我抬手,無比熟練的挽了個劍花。
下一秒,無數道劍影憑空出現在了我身後。
從幾十個,到上百個,再到最後破千……
我看到長鬍子老頭先是震驚,最後身子開始顫抖。
我咬緊了牙,繼續催動體內為數不多的靈力。
不夠,還不夠……
下一秒,身後突然傳來了源源不斷的靈力。
是遊煥將手搭在了我肩上,在給我輸送靈力。
「師兄,不必客氣。」他語氣帶笑。
若是一般人,被這樣瘋狂地灌輸靈力,怕是早就爆體而亡。
可偏偏我現在的這具身體,乃是精靈族聖樹的果實重塑。
如同久旱逢甘霖般,這具身體瘋狂地吸收著遊煥傳過來的所有靈力。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之下,我的修為從金丹期中期開始暴漲,一步步跨過了金丹後期、金丹巔峰、元嬰初期、元嬰中期、元嬰後期、元嬰巔峰……
到最後,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驟變,烏雲開始聚攏,雲層中隱約傳來了幾道悶雷聲。
「是,是雷劫……」不止是誰喊了一聲,其他人頓時如大夢初醒。
「化神期!宋仙尊現在的修為已經到了化神期!」
而話音落下,我抬手揮劍,身後的劍影已經變成了上萬道。
數萬道劍風暗藏著殺意,連帶著周圍的草木都被吹得漫天飛舞。
過去,我從未使出過這一招。
如今使出來,是為了震懾。
也是為了告訴所有人,天玄宗並非無人了。
那長鬍子老者早已被嚇到,見狀立馬跪下求饒。
「宋仙尊饒命,是我等不自量力!」
有了這個開頭,其他人也紛紛跪下求饒。
「宋仙尊饒命!」
從來勢洶洶到跪地求饒,不過轉瞬之間。
我覺得有些好笑。
見目的達到,我也沒想再殺生,於是收回劍,身後的萬道劍影也瞬間消失了。
正想要開口時——
「轟!!!」
天空中一道驚雷猛地砸下,打在了我的身上。
動作之快,連遊煥都沒反應過來。
「師兄!」
他伸手想要將我護住,可是方才他已經將全部靈力都給了我,此刻身體無比虛弱。
見狀,我用力一把推開了他。
「別過來。」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為,雷劫也只得自己受著,若是他人幫忙承受,難免會惹怒天道,導致無辜者受到牽連。
硬生生挨了一道雷劫後,我仰頭望天,眼神堅毅。
來吧,我會不躲的。
「轟!!!」
又是幾道雷劫落下,我也硬生生受著了。
背上的衣衫早就裂開,一道道雷劫在我背上留下了痕跡,我能感受到體內充沛的靈力正在飛快地促進著傷口癒合。
我現在的身體,乃是精靈族聖物重塑,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癒合能力。
然而雷劫兇猛,絲毫不給我傷口癒合的機會,直到最後,我只能握緊手中的千闕劍撐住身子,才不至於倒下去。
「轟!!!」
最後一道雷劫落下後,我終於鬆開了手,手中的千闕劍也被雷電打飛到數米外。
卻在下一秒,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師兄。」遊煥語氣虛弱,卻依舊含著笑意。
「這算不算是,投懷送抱?」
閉上眼,我也沒忍住笑了。
「算。」
「師兄!你們沒事吧!」耳邊傳來鐘瑤呼喊聲,她和蕭馴都朝著我們這邊跑了過來。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只見先前已經跪地求饒的長鬍子老者突然站起身,動作飛快地竄了過來,似乎是看准了我和遊煥此刻都無力回擊,他手持利刃。
「即便你是宋明禮又如何?」
他語氣憤恨,眼神裡帶著赴死的決心。
「既是已死之人,又何必再複生?」
「天玄宗已經穩坐第一宗門上百年,如今也是時候換人了……」
話音未落,他震驚地看著刺進身體裡的劍身。
是千闕。
而手持千闕的人,竟是他口中從未得到掌門劍認可的鐘瑤。
這一刻,不僅是游煥和蕭馴,就連我也震驚了。
沒有人比我更明白眼前這一幕代表著什麼。
這是天玄宗成立數百年來,第一位得到掌門劍認可的醫修。
也是天玄宗成立數百年來,第二位得到掌門劍認可的女性掌門。
而上一位,是我們的師尊,也是千百年來飛升的第一人——雲靄仙尊。
我與遊煥對視一眼,皆是笑了。
「看來,天玄宗的新一任掌門,誕生了。」

-13-
「我不同意!憑什麼師兄和你回去!」
一個月後,天玄宗山上的竹屋內,過去無比熟悉的師門四人久違的重聚一堂。
我與鐘瑤坐在一旁喝著茶嗑著瓜子,看著游煥和蕭馴又開始了這個月第三十六次拌嘴,議題依舊是關於我的去留。
身為天玄宗上一任掌門,如今的副掌門,鐘瑤的意思是,讓我留在天玄宗內輔佐她。
而游煥和蕭馴,一個吵著要帶我回魔界,一個鬧著要帶我去妖族。
如今的遊煥早已不是過去的遊煥,已經能和蕭馴打歌五五分了,於是他倆也不打架了,改為舌戰。
這一個月就這麼每天吵吵鬧鬧個不停。
等到他倆吵得差不多了,眼看著這次依舊是蕭馴占了上風,我終於出來打圓場。
「我看這樣吧,你們也別吵了。」
說著,我看了眼遊煥。
「我打算先去魔界住一段時間。」
遊煥的眼睛瞬間亮了,得意地看了蕭馴一眼。
「師兄,你又偏心這小崽子!」蕭馴急了,「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對你是什麼心思!這你也能忍受嗎?」
話落,我看到剛剛還很得意的遊煥身子僵了僵。
然後垂下腦袋不敢再看我。
「什麼心思?」我忍著笑意,故意問道:「他能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心思?」
「你真不知道?」蕭馴更急了,「這小崽子心思不純,你將他視作親弟,可他竟對你生出了那方面心思!」
「當初長老們就是發現了他的陰暗心思,才將他逐出師門,為了不影響到你,才對外說是他觸犯了門規。」
聽完這番話後,我徹底震驚了。
所以,那些所謂的傳聞,其實全都是真的啊?
想了想,我讓蕭馴和鐘瑤都退了出去,然後朝不敢看我的遊煥問道:「所以,你過去為什麼要躲著我?」
我問的是遊煥被逐出師門後,我去找他的那幾次。
每一次,他都對我閉而不見,甚至在一些無法避免的公開場合撞上時,他也總是第一時間就回避。
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在怨我。
可遊煥的回答卻與我想的截然相反——
「長老們和我說,師兄你知道了我的心思後,覺得噁心,不想再看到我,所以才下山歷練……」越說到後面,遊煥聲音越低。
「我還以為,是師兄厭棄了我,所以我也不敢再出現在師兄面前……」
這可真是……
我閉了閉眼,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說,這些只是長老們的一面之詞,我並不知情,你會信嗎?」
遊煥猛地抬起了頭。
「師兄?」他眼神裡帶著一絲期望,還有小心翼翼。
「我並不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也並不知道長老們是這樣把你逐出師門,甚至很早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對我有怨氣……」
「我沒有!」遊煥急忙打斷我,「我怎會對師兄有怨氣?我喜歡師兄都還來不及,師兄不可以誤會我……」
「我知道。」
我伸出雙手抱住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了他的懷裡,打斷了他的話。
「所以,我很感謝,我重生了。」
耳邊聽到胸腔內的心跳聲不斷加快,快到像是要跳出來。
我揚了揚唇角。
許久,我聽到耳邊傳來遊煥的聲音,還帶著一絲顫抖。
「師兄,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嗯。
那就一輩子也別放手吧。
(正文完)
番外•繆爾
鐘瑤正式繼任掌門的那天,繆爾和繆蘿這對兄妹代表精靈族送來了祝賀。
繆蘿第一次見到仰慕許久的鐘瑤仙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拿著手中珍藏的畫本子就是一個求籤名的大動作。
「鐘瑤仙子,我是你的書迷,你新出的這本《霸道魔尊狠狠愛之仙尊你往哪兒逃》我可太喜歡了!」
話音落下,一旁的宋明禮立馬投來了死亡凝視。
「噓!低調!低調!」鐘瑤立馬拽住繆蘿就往外跑,沒敢再多看宋明禮一眼。
留下繆爾和宋明禮在屋內,宋明禮無奈扶額。
「我家師妹愛好有些獨特,讓王子殿下見笑了。」
「不會。」繆爾好脾氣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愛看。」
宋明禮:「……」
他就知道這個修真界遲早是癲了!
想了想,他還是趁著繆爾臨走前,將一直埋在心中的話問出了口。
「生命樹的果實,是很珍貴的吧?」
「你為何願意,將它用在我身上?」
他好奇地看著繆爾,卻見對方只是一笑。
「少時曾受仙尊恩惠,雖然仙尊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是繆爾卻不敢忘記。」
「既是珍貴的聖物,自然應該發揮它最大的作用,仙尊不必覺得可惜。」
聞言,宋明禮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又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確實是不記得了……」
「無妨。」對方臉上依舊是掛著淡笑,「仙尊心懷大義,一心向善,這世間受過仙尊恩惠之人,不在少數。」
「只是恰好,其中一個是我罷了。」
宋明禮只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他過去確實曾幫助過很多人,多到連他自己也忘記了。
可是這世間卻有這麼一個人,將他無意中的一個善舉,銘記於心了這麼多年。
這一刻,他好像終於找到了自己修道多年的意義。
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何這般信任我,假若我只是裝作偽善呢?」
這世間偽善之人不在少數,世人都愛圖一個好名聲。
只見繆爾先是愣了愣。
隨後垂下眼,輕笑一聲。
「君子論跡不論心。」
番外•遊煥

-1-
朱雀街是一條很長的街。
小乞丐在這裡當了很多年的小乞丐。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
他總是和其他乞丐打架,有時候是為了爭奪睡覺的地盤,有時候是為了搶奪半個發黴的饅頭。
小乞丐是不會留長頭髮的,因為打架的時候長頭髮會被人抓住打,跑不掉,很疼,於是他總是留著一頭亂糟糟的短髮,像雞窩一樣遮住臉。
所以第一次見到宋明禮的時候,他驚歎於為什麼會有同齡男孩留著這樣的長髮,卻還是這樣好看。
他覺得宋明禮一定是仙人,於是在宋明禮停下腳步,準備好心施捨給他幾個銅板時,他伸出手,緊緊拽住了宋明禮的頭髮。
正在掏錢的宋明禮只覺得腦門突然一緊。
反應過來時,小乞丐已經餓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可手中卻還緊緊拽著他的頭髮不撒手。
宋明禮:「……」
等到他把人抱回了客棧,小乞丐還是沒有鬆手,甚至他用手去掰,還掰不開。
於是他猶豫了一秒後,揮手斬斷了那一撮頭髮。
等到小乞丐醒來時,他臉上已經被宋明禮打來水擦乾淨,露出了那張漂亮的臉。
而宋明禮則是蹲在床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和他手中的那撮頭髮,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不錯,拽得真緊,手勁真大。」
「是個劍修的好苗子啊。」
那年春天,小乞丐遇到了他的仙人。
後來,那撮頭髮被遊煥好好收藏了起來,放在護身符裡,從不離身。

-2-
小乞丐成了天玄宗掌門座下的三弟子。
他有了兩個師兄,和一個師妹。
大師兄是撿他回來的仙人,他很喜歡大師兄,總是粘著他。
但是二師兄不喜歡他,總是當著大師兄的面對他和顏悅色,背地裡卻喊他小崽子,讓他不要老是去打擾大師兄,耽誤大師兄修煉。
其實小乞丐知道的,自己和宗門內的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同門們因為他的出身多少有點看不上他,他和大家都處不好,於是便總是一個人在無人處修煉。
他也想要得到師兄的誇獎,可師兄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好,對待師弟師妹都是一視同仁。
原本能被師兄撿回來,已經算是走運。
後面拜入掌門座下,也算是命運眷顧。
可他貪心不足,竟然開始妄想得到師兄的偏愛。
不是一點點,是全部。
於是性格頑固的少年,在那場宗門大比上,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一步步走到了他的師兄面前。
他想要師兄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

-3-
戰敗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才剛修道沒幾年,怎麼可能勝過自幼修道的宋明禮。
可偏偏師兄在將他打敗後,好像很愧疚。
那天晚上直到睡前,他腦子裡都還回想著宋明禮最後看向他的那一眼。
於是後半夜,他夢裡全是師兄。
清晨,他從滿是旖旎的夢中醒來,再一摸褲子。
嗯,髒了。
他任命地爬起來換了一條褲子,然後去打水回來洗褲子。
卻不想在打水時,正好碰到了罕見早起了的宋明禮。
四目相對,宋明禮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木盆上,裡面還放著髒了的褲子。
他張了張嘴,卻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最後還是宋明禮先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模樣。
「沒關係,不用害羞,都是男人,師兄懂的。」
不,師兄。
他看著宋明禮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盆裡的褲子,懊惱地咬了咬唇。
師兄怎麼會懂。
明明他的夢裡,全是師兄。

-4-
那天之後,他開始避著宋明禮。
他害怕被宋明禮發現他難以啟齒的心思,也害怕他的師兄會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可紙包不住火,一次宋明禮下山歷練後,他還是暴露了。
長老們騙他,宋明禮對此全部知情,並且深惡痛絕。
於是離開宗門後的那幾年,他甚至不敢面對宋明禮。
師兄,會覺得他噁心嗎?
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宋明禮的眼中,出現厭惡這種情緒。
於是他選擇了逃避。
他找了個與世隔絕的竹林,搭建了一個竹屋,在裡面閉關修煉了數年。
卻不想他閉關結束那天,一推開門,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宋明禮。
師兄好像喝醉了,眼神迷離地看著他,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遊煥?」
這一刻,他心中壓抑許久的思念與愛意全都破土而出,甚至比過去還要猛烈數百倍。
於是,他趁著師兄醉酒,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5-
出乎意料的,宋明禮竟然也沒有拒絕他,甚至沒有任何反抗。
游煥簡直是欣喜若狂。
他多害怕眼前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他發了瘋般將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一次次用力感受他的存在……
無人教他應該怎麼做,一開始他全憑本能,橫衝直撞,即便是疼了也不肯退出來。
後面宋明禮實在疼得受不了了,開始引導他,教他怎麼取悅自己。
他那時心中有多開心,他的師兄終於肯偏愛他了……
「你哭什麼?」
情到濃時,臨近巔峰,宋明禮突然喘著氣問道。
他眨了眨眼,這才注意到有一滴淚順著他的下巴,落到了宋明禮的頸窩。
對上宋明禮迷茫的視線,他突然覺得有些羞愧,又有些懊惱。
於是他抬手遮住了宋明禮的眼睛,附下身去吻去了那滴淚水。
然後張嘴,在宋明禮的鎖骨上留下了一個牙印。
宋明禮悶哼一聲,卻沒有推開他,反而是緊緊抱住了他。
下一秒,攀上巔峰。
竹屋內的床吱呀吱呀響了一整晚。
中途宋明禮實在是受不了,撐起身子想要逃,卻又被遊煥拽著腳腕拖了回去。
「師兄,又不要我了嗎?」遊煥架起了他的雙腿,眼神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宋明禮立馬又心軟了。
於是半推半就,半哄半騙地,就這麼被吃幹抹盡了。
到後來,宋明禮也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累得暈了過去,又被劇烈的撞擊弄醒。
他半眯眼,看著覆在他身上的遊煥。
那張平日裡總是不苟言笑的臉,此刻正沾滿情欲。
因為太過舒服,偶爾還會發出幾聲低吼。
他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遊煥清醒過來後,會不會後悔,想要找他算帳。
估計是會的吧。
可惜那個時候,他大概已經死了。
他自幼拜入天玄宗,宗門於他有恩,師尊對他百般照顧,師弟師妹們敬重他、愛戴他……
為了這些人赴死,他心甘情願。
後半夜,屋外下起了小雨。
寒氣順著窗沿飄進來,沖散了屋內的味道。
遊煥突然停下了動作,扯過一旁的蠶絲被蓋在了他身上。
床單上早已是一片泥濘,遊煥自己是不嫌髒的,但是手上卻依舊動作飛快地把宋明禮裹了起來。
迷迷糊糊地,宋明禮聽到遊煥湊到他耳邊,小聲喊了一聲:「師兄?」
他下意識應了一聲,卻累得根本睜不開眼。
下一秒,遊煥俯下身,和他交換了一個親密的吻。
「師兄,師兄,師兄……」
他一聲接著一聲,親昵地喚著他,宋明禮也不厭其煩地一聲聲回應他。
直到最後,他終於有些煩了。
在遊煥再一次湊過來親吻他時,宋明禮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閉嘴。」他累得聲音都有氣無力,可落到遊煥耳中ţú¹, 卻像是在撒嬌。
「睡覺。」
於是遊煥抱著他,安心地睡了過去。

-6-
後來啊, 遊煥無數次後悔。
為什麼那天,他就那麼睡了過去。
為什麼在那之前,他沒有問一句師兄發生了什麼事才喝得爛醉。
他無法原諒自己。
心中有了心魔, 使得他毫不意外地墮了魔。
往後那幾十年裡,他日復一日地待在那座清冷的宮殿裡, 守著那塊再也不會發光的命牌。
那是宋明禮拜入天玄宗時, 天玄宗給弟子們命牌。
若命牌閃爍,則表示弟子有生命危險, 若命牌熄滅,則表示該弟子殞命。
他過去曾看到這塊命牌長明,如今也見證了命牌多年暗淡。
宋明禮隕落的那日,他趕到時恰好撞見了那位精靈王子正在偷偷收集散去的魂魄。
他知道繆爾做了什麼, 可重生之事本就是逆天改命, 即便是身體重塑, 靈魂也不一定能完整的回來。
可他依舊還是和繆爾一樣, 心中懷抱著一絲希望。
或許呢?
修仙一道,境界越高,則壽命也越長。
十年,百年,亦或是千年……
他會好好修煉,等待和師兄重逢的那天。

-7-
之後的幾十年裡,他見到了無數像宋明禮的人。
可他們都不是他的師兄。
就連裝得最好的那個,也不過半個月就露出了破綻。
師兄從來不會用那種眼神看他,他心想。
直到那日,底下的人來報,說抓到了一批很好的爐鼎,想要獻給他。
他本來對這種事毫無興趣, 只是精靈王子傳來消息, 說他妹妹去了魔界後就突然消失了, 想讓他幫忙找找。
於是他打算去看看,是不是下面的人誤抓了。
臨出門前, 他下意識又望了一眼那塊命牌。
卻見已經暗了幾十年的命牌,在某一瞬間, 好像突然閃爍了一下。
他本以為是他眼花了,畢竟過去也不是沒有過。
卻在一刻鐘後,透過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那個身影。
他不確定過,也懷疑過, 甚至故意喝醉酒試探過……
那天夜裡,他故意說出那番話後,去看宋明禮的反應。
卻不想下一秒,他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神。
是那年仙門大比上, 他惜敗于宋明禮時,師兄看他的眼神。
原來,他的師兄,真的回來了。
他想, 命運終究還是眷顧他的。
春去秋來,在他獨自度過了無數個漫長的日夜後。
他的世界,終於再次迎來了春天。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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