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的兒子掏出一堆錢砸在我面前，冷酷道：「十萬一個月，我包你，答不答應？」
同學們發出驚呼，我的眼前飄過幾行彈幕。
【來了來了，坐等女配見錢眼開答應包養。】
【笑死，果然農村來的沒見過世面，男主只是為了氣女主才來這麼一出的，她還當真了。】
【別急，後面她要不到錢跑去和男主鬧，直接被男主一句話弄退學了。】
我抬頭看了看面前舉著錢的男主。
當場倒下，開始滿地打滾。
「靠嫩娘，不要臉啊，包養俺們農村人！」
-1-
男主周凡俊的臉綠了。
圍觀的同學們嘴裡發出吃瓜群眾的驚呼聲，有人當場就掏出瓜子嗑了起來。
而我，一個樸實的農村人，雙手用力拍打著大腿，扯著嗓子喊：「領導，俺要找領導，俺是來上學的，誰敢包養我？給俺個說法，必須給俺個說法！」
班主任聞聲前來，一看這架勢，嚇得趕緊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於桃子，你這是幹嘛呢？」
我立馬指著周凡俊，大聲道：「老師，他要十萬塊一個月包養我！」
周凡俊剛才砸的錢還在地上擺著，人證物證俱在，他根本抵賴不得。
但他作為本世界的男主，必定擁有頂配設置。
他家裡有錢有勢，就算是校領導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怎麼會把剛畢業的小班主任放在眼裡。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老師，我和同學開個小玩笑，不犯法吧？」
班主任看看周凡俊，息事寧人道：「這裡是學校，你帶著這麼多錢，不小心丟了算誰的？快收起來，好了於桃子，回教室去吧，快上課了。」
彈幕再次出現。
【誒，劇情怎麼變了啊？這裡女配應該見錢眼開答應了，立馬讓男主請吃飯，女主看見了傷心大哭，然後男女主有個感情推進才對啊。】
【對啊，女配纏著男主讓他請客吃人均一千三的餐廳，撒潑打滾丟死人，我印象可深了。】
彈幕消失的一瞬間，周凡俊彎腰把錢撿了起來，吊兒郎當道：「好了，於桃子，和你開個玩笑，別生氣了，請你吃飯賠罪怎麼樣？」
話是對我說的，他的眼睛卻看著不遠處的女主姚瑤，他們家保姆的女兒——校園版傲慢與偏見，紅眼掐腰救贖給命文學的主角之一。
姚瑤懷裡抱著一疊練習冊，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圈卻已經紅了，淚水盈盈，滿眼心碎，看起來非常可憐。
周凡俊嘴角緊繃，手背青筋鼓起，像是恨不得立馬過去強吻她。
一時間，氣氛變得言情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拍著大腿哭喊：「俺奶不讓俺白吃白喝別人的，再說俺家也不差這一口吃的，你啥意思，是不是瞧不起農村人，靠嫩爹，你憑啥瞧不起農村人啊！」
周凡俊：「……」
姚瑤：「……」
-2-
說來話長，我從小就能看到彈幕，那時我並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
我對我奶說，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奶當場領我去神婆那裡看了一場跳大神，然後問我好了沒。
我是我奶帶大的，她是對我最好的人，看她為了我的這點事兒擔心得吃不好飯，我挺心疼，撒謊說我好了。
但我還是能看到彈幕。
不過這對我的生活沒什麼實際影響，因為我從小就是個文盲，不愛學習，好多字我都看不懂。
我有時候都偷偷懷疑，自己是個智障。
這兩年我爸媽做工程掙到錢了，把我和奶奶接到城裡。
奶奶說：「桃子，來城裡咱就好好學習，聽見沒？奶看別人家孩子上大學了都買電腦，ṱű₀咱也買，買好的，奶和人打聽了，叫啥蘋果，是不？奶給你攢著錢呢。」
她溫暖粗糙的手用力摸著我的臉，眼睛裡滿是疼愛，好像我是什麼大寶貝蛋。
爸媽離開農村之後生了妹妹，他們一家三口過得挺幸福。
我和奶奶進城了，他們對我也不錯，但畢竟不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親人，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的生疏。
人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的。
在我心裡，我唯一的依靠還是奶奶。
她對我有這麼高的期望，我愁得一晚上沒睡著，因為我害怕我奶發現我是個傻子。
幸好我以前只是太貪玩了而已，我的智商還是正常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學習，我成績有了明顯進步。
正在我暗自開心的時候，消失了很久的彈幕又出現了。
-3-
我終於發現這世界是一本巨大的言情小說。
而我，ţůₐ於桃子，是農村來的惡毒女配，見錢眼開的跳樑小丑，因為惹女主掉眼淚就被男主逼退學，還被男配收拾得悲慘炮灰。
靠他爹靠他娘，靠他大爺和他家祖墳旁邊的黃鼠狼。
我于桃子，一個樸實的農村人，只想好好學習，當知識份子，考上好大學！
-4-
自從包養風波以後，周凡俊連著好幾天都想接近我。
他想讓我替他澄清一下，因為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沒品。
假如他包養女同學，女同學見錢眼開接受了，那他就是小說裡的渣蘇霸總預備役。
但他欺負農村來的女同學，拿錢侮辱人家，那他真有點該死了。
校園男神的人氣一夜之間一落千丈，他怎麼能不著急，當然想讓我幫他恢復名譽。
不過我于桃子現在有文化了，我能看懂彈幕了，我必須離主角團遠點。
這天放學之前，周凡俊又想攔住我。
我站在教室門口，看他朝我走過來，嗖地一下抬起了手，就要往大腿上拍。
周凡俊渾身一哆嗦，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于桃子同學，你Ṫú²別激動。」周凡俊咬牙切齒地說：「能不能先不要拍大腿。」
我說：「靠嫩大爺，俺要回家，你幹啥不讓俺回家，有沒有王法了，欺負人了，有沒有人管管啊，領導！領導！給俺個說法！」
是的，他還是幼稚了，不拍大腿我也可以喊，只不過略微失去了一些節奏感，不影響什麼。
周凡俊抬起另一隻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別喊了，算我求你。」他有點崩潰地說：「咱們好好聊聊行不行？」
雖然我從小就幫著我奶幹農活，有一把力氣，但他從小練跆拳道，還喜歡打籃球、游泳，壯得像頭牛，力氣也不小。
於是我們勢均力敵地撕扯了起來。
就在形勢水深火熱之時，教室角落裡突然傳來一聲啜泣。
姚瑤哭得鼻尖和眼圈通紅，眼淚劈裡啪啦往下掉，比我搓下來的玉米粒都大顆。
「周凡俊，別太過分了，我還在這裡呢，你拿我當什麼？」
姚瑤哽咽著說出這句話，紅彤彤的眼睛死盯著我們看。
說實話，我可太欣慰了。
看到了吧，奶，我不是智障，真正的智障另有其人。
我都要把周凡俊頭髮薅掉了，她還以為我們在深情撫摸彼此呢。
周凡俊焦頭爛額地說：「我等會兒再和你解釋。」
姚瑤走到我們面前，哭著說：「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她把目光移向我，好像整個人都要碎了，卻揚起下巴，高傲道：「我祝你們幸福。」
我去！不知道在高傲什麼。
撂下狠話，她扭頭就走，看門的人一看這樣也不敢攔了。
我眼疾手快，就像逃地鐵票一樣，緊貼著她的後背，和她一起擠了出去。
周凡俊趕緊追出來，他在我們倆之間搖擺不定，不知道先追誰。
我還急著回去背單詞呢，能讓他抓到？
於是我一把扛起了姚瑤，嗖地一下把她橫著擺在走廊中間當減速帶，然後扭頭就跑了。
-5-
那天我背了二十多個單詞，聽說周凡俊和姚瑤大鬧了一場，作天作地，男默女淚。
呵呵，他們在虛度光陰，我在當光榮的知識份子，我很驕傲。
第二天我拎著我奶給我準備的水果去上學，卻發現自己座位上已經坐了個人。
斯文俊秀，戴個無框眼鏡，常年霸佔第一的學神，智商超高，身世坎坷的男配尹衡宇。
彈幕再次活躍起來。
【來了來了，男配給女主出氣來了。】
【前面的劇情給我看沉默了，現在劇情能走向正軌了吧？】
【男配逼女配給女主道歉，女主很感動，給男配送了個小禮物，男主醋瘋了強吻女主，嘿嘿愛看。】
【女配還以為自己魅力很大，和兩個大帥哥糾纏不清呢，後來還去找人家鬧，被人家當眾打臉，嘖。】
我看完彈幕，又去看尹衡宇。
他起身，低頭俯視我。
我跳上桌子，彎腰蔑視他。
他：「……」
「你先下來行嗎？」他無語地說。
我叉著腰，中氣十足道：「那你蹲著和我說話，要不然我還得抬頭看你，累脖子。」
他點點頭，我從桌子上跳下來坐好，他慢慢蹲下去，抬頭看我。
我忍不住揪了個葡萄扔給他。
尹衡宇嘴角一抽，問：「你幹什麼？」
我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我老家養的那個大狼狗蹲下和你差不多高，我每次看到它就忍不住扔點吃的，條件反射。」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狗，不，能，吃，葡，萄。」
「我又沒喂狗，這不是在喂你嗎？」
尹衡宇的臉色瞬間黑了。
【我靠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男配自尊心超強的，這下他肯定要想辦法把女配治服了。】
【我最喜歡男配了，永遠不會輸的聰明人最後為愛認輸，和男主共用女主，等不及看他怎麼收拾女配了。】
看完彈幕，我掏出蘋果啃了一口，對他說：「找我啥事？」
「我聽說你昨天把姚瑤惹哭了？」
我點頭，「嗯，咋了？」
他表情冷下來，說：「去給她道歉。」
我剛準備抬手，他就說：「前幾天考試，我和你在一個考場，我發現你作弊了，但老師好像沒發現，不如我去提醒她一下？監控應該拍到了。」
說實話，那一瞬間我冷汗都下來了。
他說的是真的，考試之前我壓力有點大，就悄咪咪弄了個小紙條。
但事到臨頭，我擔心萬一被抓到了告訴家長，我奶肯定特別失望。
所以我把紙條掏出來一下，又心虛地趕緊放回去了，還在心裡發誓以後一定要老老實實地學習。
沒想到居然被他看到了，不是，怎麼教室裡還有監控啊？
這些狡猾的城裡人。
我緊急思考了一下，故作鎮定道：「好，我聽說你很聰明，不如我們來比賽，贏了我聽你的去道歉，輸了你就把這事兒爛肚子裡，怎麼樣？」
「比賽？好啊，我最喜歡比賽了，比什麼？」
他看起來信心滿滿，這很合理，畢竟他智商奇高，橫掃各種比賽，獎牌拿到手軟，平時別人想放空大腦去刷手機，他想放鬆去做高考真題。
我寫了一堆紙條，裝在筆袋裡搖了搖，遞給他，「你自己挑一個項目。」
他隨手抓了一個，打開一看。
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插秧。
他：「……」
我笑得很樸實，「嘿嘿。」
他有些呆滯地說：「……插秧。」
我拍拍他肩膀，「走，找個場地比一下，我插秧可厲害了，五分鐘插一塊田，你看。」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掏出手機給他看。
螢幕上是我奶奶錄的我幫她插秧的視頻，只見我身形矯健，動如脫兔，嗖嗖嗖，轉瞬之間就插滿了一塊田！
尹衡宇的手微微顫抖，因為他，這個智商奇高的人類，突然發現自己也有不會的事情。
他不會插秧。
「這不公平。」他咬牙切齒道：「換個項目。」
我說：「可以可以，合理，你繼續抽。」
他又抽了一個。
「……和傻子聊天？」
「對，我會和傻子聊天，我倆聊得可好了，你會嗎？」
我又給他看第二段視頻，是我Ṫú₀進城之前和好朋友的珍貴合影。
視頻裡傻子唔嚕唔嚕比比畫畫，我說：「好好好，我會記得給你寄信的，你給我帶啥禮物了？」
傻子用力點頭，抬起手和我拉鉤，又從兜裡掏出一個大蘋果塞給我。
尹衡宇：「……再換一個，學公雞打鳴？」
我當場給他喔喔喔了一個。
昏昏欲睡的同學們瞬間抬頭，問誰把雞藏書包裡了。
我沖他抬抬下巴，「你來叫一個。」
「……我，我不會。」尹衡宇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把桌子拍得直響，「那你會啥，你不會插秧，不會和傻子聊天，還不會學打鳴，你說說你會啥？」
尹衡宇臉色煞白。
他，如此聰明的一個人，以後連直升飛機都會開，拿奧數題當十以內加減法算，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多不會的東西。
而且，他沒有信心對我說一句「這些很簡單，我一學就會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和傻子溝通的頂級天賦。
於是，在經歷了漫長的內耗以後，尹衡宇終於低聲說：「我輸了。」
外面一陣狂風大作，卷起一堆樹葉，仿佛他破碎的道心。
我擺擺手，說：「輸了你就走，別來煩我了。」
尹衡宇卻突然起身，雙手撐在我桌子上，低頭看我。
我一擼袖子，怒道：「怎麼著，輸不起是不是？」
「不。」尹衡宇說：「你還會什麼，都教給我吧，算我求你了，于桃子同學。」
-6-
說實話，我很震撼。
我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人能好學到這種地步！
怪不得彈幕說他以後會開直升飛機、會二十國外語、還會修電冰箱。
連和傻子聊天他都要學兩手，修冰箱這種實用的技能他當然要學啊！
-7-
尹衡宇徹底纏上了我。
他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面，鞍前馬後，隨叫隨到，還主動提出資源交換，說要給我講題，試圖讓我將一身的本事統統傳授給他。
但我謹記生存規則，這三個人，我一個都不要搭理。
我要讓他到死都學不會打鳴，氣死他。
因為尹衡宇的異常表現，姚瑤總是一臉哀怨地盯著我看。
這天放學後，尹衡宇又默不作聲地跟著我，我突然覺得背後一股怨氣襲來。
回頭一看，姚瑤早已淚流滿面。
姚瑤走到我身邊，顫抖著說：「衡宇，我找你一起吃晚飯你不來，就為了和她在一起嗎？」
尹衡宇說：「嗯，怎麼了？」
姚瑤的淚流得更凶了，「你不是說我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人嗎？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現在我需要你，你……」
本來我算不出數學題就煩，她一哭我更煩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消停了好幾天的彈幕再次冒泡。
【女配還敢不耐煩上了？她到底知不知道男配為了女主能給命是什麼含金量啊？】
【劇情終於要走向正常了嗎，我真懷疑前面看的是盜版，能不能切換到城市頻道。】
【安心，女主就是男配的命根子，坐等女配被打臉。】
這些彈幕看得我心頭火起，我剛想讓這倆人一起滾遠點，突然從巷子裡竄出來一隻狗！
那狗沖到我們面前就開始汪汪叫，姚瑤被嚇得花容失色，尹衡宇趕緊護住了她。
氣氛頓時變得言情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
「汪汪汪汪汪！」
我叫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
還是我叫的。
狗愣了一下，然後扭頭就走了。
我冷哼一聲，對姚瑤說：「煩死了，你倆的事兒別把我牽扯進來，你看我搭理他嗎？我對狗都比對他熱情。」
姚瑤剛想說什麼，尹衡宇一把握住了我的胳膊。
我警惕地後退一步，皺眉道：「幹什麼你？」
尹衡宇激動地說：「你剛才是把狗嚇走了嗎？你連狗語都會，你還會什麼？教我吧，求你了。」
「滾開啊！」我一腳踹在他腿上，「學個屁狗語，你有這個天賦嗎？」
尹衡宇學我剛才的聲調說：「汪汪汪。」
姚瑤尖叫一聲，「尹衡宇！你不是說只做我一個人的狗嗎？」
我也尖叫一聲，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俺哩娘哎！你們城裡人這是弄啥來！俺不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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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尹衡宇給我發了好多條消息，拼命解釋姚瑤的話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放過俺吧，俺真的不中了。」
尹衡宇：「……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話，從明天開始我可以和姚瑤拉開距離，我現在真的很崇拜你，于桃子同學，我從來沒這麼崇拜過一個人。」
我：「shitup！」
尹衡宇：「是 shut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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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嫩娘，英語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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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徹底得罪了姚瑤。
第二天我去上學，她的目光如影隨形，一刻也沒有離開我。
好像我把她的衛生巾、棉條、護墊一起偷走了。
真是瘮得慌。
下課的時候，她又眼眶紅紅地起身，走到我面前，顫抖著聲音說：「于桃子同學，對不起。」
然後，她深深地給我鞠了一躬。
我：「？」
彈幕嗖嗖飄過。
【天，女主太可憐了，我真的心疼了，你們都說她婊，在男主男配之間搖擺不定，但她的生活裡只有他們啊。】
【就是，女配到底想幹嘛，搶完了男主又搶男配，非要把女主的一切都搶走？】
【女主媽媽對她不怎麼關心，還總有人拿保姆女兒這個身份諷刺她，要不是男主男配的保護，女主能不能讀完高中都不一定呢。】
【放心吧前面的，知道女主為什麼是女主嗎？她一哭全世界都錯了，懂嗎？】
【就是，等著看吧，男主狗子就是嘴硬心軟，和女主有點誤會，又被女配橫插一腳，這幾天懸著心呢，馬上就來英雄救美了。】
【等著看哈，女配馬上要被退學了。】
我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剛想說話，一根口紅就被扔到了我的桌子上。
「啊，不好意思，沒扔准，再試一次，姚瑤不要動哦。」
幾個漂亮女孩挽著胳膊走過來，帶頭的那個從校服口袋裡抽出一根潤唇膏，扔到了姚瑤的頭上。
「耶！」她故作姿態地和身邊的女孩擊了個掌，「姚瑤，這唇膏送你用啦，不用客氣，我聽說你媽媽的工資全都給你爸爸治病了，你是不是沒零花錢啊？」
「天，真的嗎，姚瑤這麼慘啊？」
「對啊，姚瑤超可憐的，要不怎麼整天哭唧唧的呢。」
「怪不得周凡俊對她很不一般，原來是覺得她很可憐啊。」
周凡俊冷著臉坐在一邊看著這一切，我懂，他在等著姚瑤求助，要不然現在倆人鬧矛盾了，他上趕著多沒面子。
尹衡宇也坐在一邊看著，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我也懂，他想學狗叫想瘋了。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姚瑤的眼淚瞬間如同黃河決堤奔湧而出！
她捂著胸口，好像犯心臟病了似的，緩緩跪坐在地，瘦弱的肩膀上下顫抖，馬上就要碎了。
女孩們看她這樣，一起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怎麼又哭了？哈哈。」
「快拍快拍，對著臉拍，怎麼弄得像演戲似的。」
還有人拿出小瓶香水往她這邊扔，但砸到了我頭上。
砸就砸了，她非但沒有道歉的意思，還不耐煩地沖我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靠，頭這麼硬，別把我香水搞壞了。」
欺負姚瑤，我不管，欺負我，我不能忍。
我當機立斷砸了回去！
被砸的女孩捂著腦袋哎呦了一聲，剩下幾個女孩見狀，一副「反了你的」的樣子把我圍住。
我深吸一口氣，跳到課桌上，躺好，開始左右打滾！
「靠嫩爹啊！欺負人了！告到中央，俺要告到中央！領導在不在啊領導在不在啊！」
我聲如洪鐘，中氣十足，沒過一會兒就引來了班主任。
班主任嘴角一抽，道：「於桃子，怎麼又是你。」
我趴在課桌上，柔弱地蹬了兩下腿，說：「嚶。」
那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指責我拿香水瓶砸人，我指著監控，說：「查監控，看是誰先動手的。」
最開始拿口紅砸人的漂亮女生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少在這裡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爸爸姓什麼？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退學？」
我立馬掏出手機懟著她的臉狂拍。
「你爸姓啥，來來來你說，你爸姓啥，欺負同學你還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我奶姓啥？我奶姓於，你上我們村兒裡打聽打聽，誰不知道老于太太七十八了一身毛病，臨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看我上大學，你讓我退學是吧，好你等著，我這就給我奶打電話！奶誒！俺不活了！咱倆一起吊死在學校門口吧！」
那女生一口氣沒上來，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
班主任好像要暈倒了。
緩了緩，她扶著額頭，當機立斷地說：「到底是誰先動的手，給於桃子道歉，快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動手砸我的那女孩身上。
那女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邊哭一邊給我鞠了個躬，說：「對、對不起，你千萬別給你奶打電話。」
我跳下書桌，把手機鎖屏，一揮手，大度地說：「中。」
-11-
鬧了這麼一通，上課鈴響了，大家都各自回座位，姚瑤自然也回去了。
整節課我Ṫű̂⁹都能感覺到她在盯著我。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什麼女主光環，我就算被男主和男配合夥收拾也要挑戰一下了，我於桃子只想學習，考上好大學，讓我奶奶開心，我惹誰了？
好不容易忍到下課，我把筆一摔，當機立斷起身朝姚瑤走過去。
姚瑤也起身朝我走過來！
與此同時，一直看戲的周凡俊和尹衡宇一同起身。
我們四個人，在班級的中心，詭異地集合了。
就在我開口之前，姚瑤突然握住我的手腕，說：「于桃子同學，謝謝你。」
我愣了一下，茫然問：「謝我啥。」
「謝謝你給了我反抗校園霸淩的勇氣，我過去一直為了自己的家庭自卑，但看到你，我覺得自己簡直大錯特錯，我要向你學習，堂堂正正地活著。」
說完，姚瑤鄭重其事地給我鞠了一躬，又說：「晚上放學，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我真的好崇拜你，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我：「……」
看不懂你們城裡人。
「不好，她晚上要教我學東西。」尹衡宇說。
「她還沒幫我恢復名譽，你們能不能別和我搶？」周凡俊不耐煩地打斷他們，「信不信我爸一句話讓你們退學？」
姚瑤也怒了，「你信不信我告到中央？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再說一次，我真的看不懂你們城裡人。
趁男女主互啄，尹衡宇悄摸摸把我拽到一邊，小聲說：「別管他們，你先和我說說為什麼你叫了兩聲狗就走了，你是怎麼學會狗語的？」
……俺真的不中了。
-12-
從那天開始，主角團開始對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在他們連續七天給我投喂早餐，並且為了我多吃誰的一口差點打起來之後，彈幕終於炸了。
【受不了了，我是來看男女主和男配感情糾葛，順便打臉奇葩女配的，這是什麼？】
【就是，奇葩女配怎麼拿了萬人迷劇本？】
【再說一次，我要切換到城市頻道。】
沒想到他們吵著吵著，風向突然變了。
【shutup！我支持于桃子手拿萬人迷劇本！因為我覺得這倆男的都配不上女主寶寶，讓女配和他們玩兒去吧。】
【呵呵我早就想說了，被男主愛上是什麼好事嗎？裝貨一枚呀。】
【仔細一想如果女配能代替女主吃苦那也不錯，後面要被男主虐身虐心，高考前夕被男主爸媽威脅，差點錯過考試，長大以後還錯過好幾年，自己過苦日子……】
啪嗒一聲，我的桌子上被拍了一個打包袋，我虎軀一震，抬頭望去，是周凡俊。
他抬抬下巴，故作姿態地說：「最近很火的網紅麵包，我叫人排隊買的。」
想到剛才的彈幕，我警惕地往後退了退。
「你對我獻什麼殷勤？我沒那個時間幫你恢復名譽。」
「你說那事兒？我已經不在乎了。」周凡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幹嘛？」
周凡俊嘴角向上勾了勾，俯身接近我，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因為我突然覺得你很有趣，仔細看看，你真的挺漂亮的，於桃子，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嘴裡的熱氣噴到我耳朵上，我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但是我沒有動。
養過豬的朋友都知道，當一頭豬情緒激動，開始滿豬圈亂竄的時候，你千萬不能大呼小叫，那樣只會讓豬更加激動。
說不定會一豬頭拱死你。
我儘量小心地把脖子往後撤，和他拉開距離，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說：「你先回座位去好吧？喏，這麵包你也嘗嘗。」
和我想的一樣，他拿著我掰開的麵包，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座位，還回頭沖我挑了挑眉。
一般來說拿豬食把豬哄回圈裡之後，豬都會哼哼兩聲，表示自己很滿意，這很合理了。
但我沒想到，周凡俊比豬難纏太多，作為這世界的男主角，他有錢有權，缺少家庭關愛，心理扭曲，誰被他喜歡誰倒楣，之前是姚瑤，現在是我。
他的小迷妹們開始瘋狂找我麻煩，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筆記差點就被隔壁班女生丟進馬桶。
不過我拎著拖把追了她四層樓之後，就再也沒人敢覬覦我的筆記本了。
她們開始出陰招，比如說拿拖把抵門，把我堵在廁所隔間裡，又或者造謠我和周凡俊有什麼不正當關係。
在姚瑤和尹衡宇出面制止之下，局面亂成了一鍋粥，有人說我男女通吃，以一己之力欺騙了三個人的感情。
我在學校有了個外號。
叫狡詐的農村人。
-13-
其實只要周凡俊出面，那些小迷妹肯定就會住手的，但周凡俊就是站在一邊看戲。
他在等我主動求他。
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在彈幕上彈冠相慶。
【誰懂啊，看女配倒楣真的解氣，讓她搶戲。】
【笑死，她不是挺能的嗎？】
【不會真的以為自己能嫁入豪門吧？想多了。】
看著彈幕，我搓了搓手，起身走到周凡俊面前，說：「過兩天就放假了。」
周凡俊把腿從桌子上拿下來，點點頭，「嗯，你是想說，放假了，見不到我，你很開心？你不知道這種故作倔強的話聽起來像調情嗎？」
我搖頭。
「我是想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周凡俊愣了一下，嘴角向上勾起，帶著笑意說：「好啊，既然你都這麼主動了……」
-14-
然後他就坐上了開往榆樹村的拖拉機。
他價值三萬四千五的外套濺滿了泥點子，整個人隨著拖拉機的節奏顫抖，嘴裡發出呃呃呃呃的聲音。
「於桃子你——呃呃呃——你把我帶——呃呃呃哪兒來了？」
我裹緊了自己的衝鋒衣，閉嘴不語。
呵呵，誰張嘴誰吃灰，傻子才張嘴。
拖拉機開到村裡，我瀟灑地往下一跳，順手把虛弱的周凡俊從拖拉機上拽下來。
他腿軟，整個人靠在我身上，在落地的瞬間「嚶」了一下。
「奶！我帶同學回來了！」我大吼一聲，拖麻袋似地拖著他往家裡走。
我奶趕緊顫巍巍地從屋裡出來，眉開眼笑地說：「回來啦？快進屋。」
農家小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屋子裡也收拾得利索，陽光灑進來，照亮飯桌上擺著的大胖饅頭、冒著熱氣的燴菜，還有一盤顏色鮮亮的涼拌菜。
香死我了。
我把周凡俊往凳子上一扔，脫下衝鋒衣就開吃。
周凡俊死機了，歪歪斜斜地坐在凳子上不說話。
與此同時，彈幕復活。
【我的天，女配這是想用家庭的溫暖打動男主嗎，好土啊。】
【不會真的以為男主會被幾個饅頭打動吧，男主爸媽只是工作太忙了沒時間照顧他而已，平時可是要月亮不給星星的，他缺這幾個饅頭嗎？】
周凡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唧唧歪歪地說：「我不吃快碳。」
「啥快碳慢碳，聽不懂，愛吃不吃，不吃餓死你。」我悶頭吃飯，頭也不抬。
我奶耳朵聾，聽不見他說啥，看他不吃東西，問我：「這孩子咋不吃飯？」
我吼：「他來的路上吃了！你不用管他！」
吃灰怎麼不算吃呢，呵呵。
吃飽喝足，我拎著周凡俊直奔我家農田，扔給他一把鋤頭，說：「來幹活吧。」
周凡俊終於緩了過來，不可置信地說：「幹活？你叫我來幹活的？」
是的，我確實是喊他來幹活的，雖然現在我家不缺錢，但我奶作為一個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是無法割捨的，她沒事兒總在城裡念叨，說放心不下這一畝三分地。
我爸媽不理解，但我有一點理解，因為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些放不下的東西。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奶對我的期待，所以最開始彈幕說我是什麼惡毒女配的時候，我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因為我打心眼裡認為，我於桃子是我奶的心肝寶貝，她說我心眼好又聰明懂事兒，那我就是心眼好又聰明懂事兒，我怎麼會是惡毒女配呢？
我頂多是個文盲。
這次放假，我和我爸媽商量，不要全家一起旅遊了，他們帶著妹妹玩兒吧，我想和我奶回村裡過。
只是我奶畢竟年紀大了，收拾屋子做飯，已經非常考驗體力，讓她下地務農，有點虐待老人了。
我倒是能幹，但我不想自己幹。
反正有周凡俊這個二百五在，不坑白不坑。
周凡俊扛著鋤頭站在地頭愣了足有十秒鐘，才反應過來，把鋤頭一摔，氣哼哼地說：「我不幹。」
我切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哦，那你就走唄。」
周凡俊一看我不阻攔，立馬來了精神，問：「怎麼走？」
我思考了一下，「拖拉機你是坐不著了，來的時候人家可是看我面子才拉的，你打個驢車吧，小心點，別哼哼唧唧惹驢不高興，一蹄子把你踹下去。」
周凡俊：「……」
他欲言又止好幾次，把鋤頭拿起來放下，放下拿起來，好像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好了。
我用力拍拍他肩膀，敷衍地哄道：「你不是稀罕我嗎？我也稀罕你，快來幹活吧，好寶。」
周凡俊：「……」
「我都成功引起你的注意了，你還不為愛翻地？嗯？好寶，快點幹吧，活兒這麼多，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你還想不想回學校上課了？」
周凡俊瞬間警惕起來，後退一步道：「什麼意思，你還不讓我回學校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我爸，讓他開直升機來救我。」
「好好好，你打，你坐飛機走，等開學以後，全校都知道你被豬拱了，坐在村頭氣得嗷嗷哭。」
周凡俊怒吼：「我什麼時候被豬拱了！」
「呵呵，我都引起你的注意了，我說的話別人當然信啊，你再唧唧歪歪的，我還說你讓驢踢了呢。」
「你！」他指著我，修長的手指微微發顫，「你！」
你了半天，他認清現實，扛起鋤頭，開始刨地。
嘴裡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
別說，這小說男主就是體力好，趕上核動力驢了，沒一會兒就刨完了一塊地。
活兒幹完，他估計也是覺得剛才的表現有些丟人，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故作瀟灑地抬頭，沖我挑眉。
「於桃子，還以為你費這麼大力氣把我騙過來有什麼大陰謀，就這麼點活兒？現在幹完了，你可以答應和我在一起了吧？有我在，以後學校裡沒人敢欺負你。」
我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疲憊的四肢，說：「地，刨完了四分之一。」
周凡俊臉色一僵，強撐著道：「哦，還剩三塊地？那也不算什麼。」
「刨完了地，我再帶你去收拾豬圈，你不知道，我家的豬圈，可大，可大。」
周凡俊再沒說話，鐵青著臉，吭哧吭哧刨完了地，渾身發軟地被我帶去了豬圈。
看到裡面沒有豬之後，他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就被一隻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豬撞飛了。
場面蔚為壯觀。
「好寶！」我沖過去把他扶起來，「你沒事吧？哎呀，這豬是我鄰居家的，總瞎溜達，回頭我說說它。」
周凡俊已經被嚇傻了，他指著不遠處的豬，高聲道：「豬！」
被豬拱過的朋友都知道，真正的豬，一點也不可愛，離近了看還挺可怕。
所以我很理解周凡俊為什麼一直在哆嗦。
我怕他激怒了豬，趕緊勸他：「你不要動呀。」
周凡俊充耳不聞，推開我快步往外走。
然後他又被豬拱了，當場撲街。
我只好把豬趕走，再把他扶起來，「好——」
「你閉嘴！」他一把推開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好惡毒，你不是人！我看走眼了，我要回家！」
我心想反正地也刨完了，你愛走不走，便點頭道：「好好好，你回。」
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想給家裡打電話，卻發現豬圈裡沒信號。
他崩潰地摔了手機，一瘸一拐往外走，一路暴走到村口的井邊，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
彈幕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我宣佈，於桃子不是奇葩雌競惡毒女配，她只會很平等地創死全世界。】
【於桃子輕輕調教了所有人，比姚瑤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連姚瑤也被於桃子調教了，你們女主黨到底在叫什麼。】
【什麼用家庭溫暖感化未來霸總，你們想多了，人家只是想拿未來霸總當驢用。】
【於桃子打響反對資本主義第一槍。】
【我是異食癖，我喜歡於桃子。】
【鎖定在農村頻道！】
……
周凡俊哭了沒一會兒，我奶就過來了。
老太太腿腳不好，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差點摔倒。
「這孩子哭啥？」我奶問我。
我大聲說：「沒啥！」
她也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走到周凡俊面前，用力擦掉他臉上的眼淚。
好熟悉的動作，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她也是這麼給我擦眼淚的。
我小時候很愛哭，但為什麼哭，我已經有點記不起來了。
我奶的手很粗糙，溝溝壑壑的，一隻手就能裝很多眼淚，所以三兩下就把周凡俊臉上的幾行貓尿擦乾淨，和他說：「桃子下午不是帶你出去玩兒了嗎，是嫌農村不好玩，想家了？你不哭，啊，明天讓桃子送你回去，不哭。」
然後她扶起周凡俊，顫巍巍地帶著他往家裡走。
我警惕地看著周凡俊，因為根據彈幕透露的資訊，周凡俊這個鳥人，就像所有言情小說男主一樣，毛病巨多，潔癖，怕黑，挑食，還特別不喜歡和別人肢體接觸。
我心想，他要是敢嫌棄我奶，我就把他扔到豬圈裡，讓豬把他拱死。
但也許是一下午的體力勞動，外加被豬拱消耗了他的全部體力，周凡俊就像個小雞仔似的，一點反抗也沒有，被我奶扶著，微微弓著背往前走。
一代男主落魄了。
我哼了一聲，跑到我奶右邊挨著她走。
走到村裡的小賣部，我奶停下，問老闆要了兩包蝦條，兩包乾脆面，兩包果凍，兩包威化餅乾，兩包辣條，兩桶香辣味兒的泡面，還有兩根火腿腸。
然後她從兜裡掏出一個舊舊的塑膠袋——是用過的味精袋子，也是她用了好久的錢包，又掏出裡面的零錢，仔細數出來幾張遞給老闆。
「奶把飯做好了，你回去看看愛吃不，要是不愛吃，這還有好吃的，你不哭啊。」她扭頭對周凡俊說。
爸媽還沒發財的時候，我和奶奶得省吃儉用過日子，辣條泡面對別人來說是垃圾食品，對我來說就是國宴，我一哭，我奶就買這些東西哄我。
估計她以為全世界的小孩都拿這些東西當寶貝。
周凡俊看著她裝錢的味精袋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只含含糊糊地發出「嗯」的聲音。
我們仨回了家，飯菜在桌上擺著，呼呼冒著熱氣，依舊是香噴噴的燉菜、饅頭和粥。
周凡俊遲疑著拿起饅頭看了看，又看了我一眼。
我筷子已經掄得飛起，忙裡偷閒看他一眼，「看我幹啥，又不吃快碳了？那你自己燒水泡面去。」
周凡俊哼了一聲，「劣質碳水還不如快碳呢……」
哼完，他咬了一大口饅頭，開始掄圓了筷子，大口吃菜。
我奶看周凡俊吃得這麼香，還挺高興，又去給我們炸了一盤油汪汪的土豆片。
周凡俊抻著脖子看土豆片，嘀嘀咕咕：「我最近還刷脂呢……」
然後一口幹掉了小半盤ŧű̂ₜ。
最後我們吃得東倒西歪，周凡俊撐得都要翻白眼了，還是堅持著把最後一口饅頭塞嘴裡。
我奶笑呵呵地問他：「好吃啊？」
周凡俊大聲說：「好吃！明天還吃饅頭！」
我奶問：「你明天不回家了？」
周凡俊尷尬地開始收拾飯桌，試圖轉移視線。
我倆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我踢了踢周凡俊的小腿，說：「好寶。」
「你不要這麼叫我！」周凡俊立馬跳起來，指著我說：「我告訴你，我現在對你根本就沒那個意思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和你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在一起。」
「那你還吃我家這麼多饅頭，你啥意思麼？」
周凡俊怒吼：「我都讓豬拱了！吃倆饅頭怎麼了！」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凡俊嘴角抽抽了一會兒，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倆坐在門檻上吃辣條，吃得滿手滿嘴都是油。
「我就想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你和你那群粉絲說，讓她們不要再找我麻煩了，要不然我把你扔井裡淹死得了。」
「嘶——」周凡俊吃辣條吃得上頭，鬼迷日眼地說：「可以。」
我嘶嘶哈哈地說：「你知不知道你挺煩人的。」
周凡俊也嘶嘶哈哈地說：「知道。」
「嘶——那你為啥還這麼煩人。」
「嘶——我想找點存在感。」
「啥？」
周凡俊拆開火腿腸咬了一口，嚼嚼嚼，嚼嚼嚼。
「我爸媽對我挺好的，我要什麼他們給我什麼，但是吧，他們總沒時間陪我，偶爾我生病了或者闖禍了，他們才能抽空來關心關心我，我可能有點缺愛吧，總想吸引別人注意。」
「你真有病。」我評價。
周凡俊面不改色地說：「我這麼高，這麼帥，家裡還這麼有錢，人家都說我像小說男主，小說男主有點病不是很正常嗎？」
我心想你真相了。
他繼續說：「不過我突然覺得，還是沒病更開心一點，今天幹完活，吃完飯，還有辣條吃，平平淡淡的，挺開心，挺踏實，明天還用不用收拾豬圈了？」
「明天再說……你別搶我辣條！咋不撐死你啊？」
「我都讓豬拱了，吃點辣條怎麼了？」
有小蟲子飛過，我抬起手趕走，卻趕不走突然出現的彈幕。
【嚶。】
【嚶。】
【不知道樓上在嚶什麼，但我也想嚶。】
【你們倆是歲月靜好了，尹衡宇還在為了學不會狗叫失眠呢。】
【姚瑤還在網上鼓勵大家反抗校園霸淩呢。】
【他們自己加油吧，嚶。】
【嚶。】
-15-
周凡俊在農村住了十幾天，就被他爸派人接走了。
也不知道那輛一看就很貴的車是怎麼翻山越嶺開進村的。
離開之前，周凡俊在我家院子裡走來走去，一副尿急的樣子。
我狐疑地看看他，「你可以找個地方隨便尿，又沒人看。」
「誰要撒尿啊！你這人！」他氣得不輕，氣呼呼地說：「算了。」
說完，他跑上車，從車裡拿了兩個袋子遞給我。
我接過來看看，「這啥？」
「一個是給你的，別天天穿你那個 adidas 衝鋒衣了……一個是給你奶的，走了走了，學校見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車了。
我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件新的衝鋒衣，一看就是牌子貨，另外一個袋子裡的東西包裝得還挺嚴實，我拆開，是一個錢包。
簇新，油皮泛著光，聞起來一股人民幣的味道。
「噫～」我進屋，把錢包拿給我奶，大聲說：「奶，小周走了，這是他送你的。」
我奶正在給我縫鞋墊，聞言意外地問：「他啥時候走的？咋不和我說一聲。」
「就剛才嘛，他吃了咱家這麼多飯，不好意思見你呢。」
我把錢包塞給她，不出意外，她仔仔細細看了半天，很寶貝地收起來，說以後再用，嘴裡還嘮叨，「咋țųₐ不和我說一聲就走了？這孩子，我好蒸點饅頭給他帶走。」
其實我知道他為什麼不和我奶打招呼。
車開走的時候，我看到他偷偷擦眼淚了。
呵呵，軟弱的男人，活該被豬拱。
-16-
再開學的時候，我的時間變得更加緊張。
姚瑤說我是她偶像，尹衡宇說我是他老師，周凡俊沒事就來請我吃辣條，好和我換幾個我奶蒸的饅頭。
我快要被他們仨折磨死了。
在我發了幾次火之後，他們三個把我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姚瑤組成我的閨蜜，陪我上廁所，陪我吃飯，還經常給我分享物美價廉的漂亮小裙子。
尹衡宇做我的私人家教，有他這個學神授課，我的成績突飛猛進。
但我還是教不會他狗叫，這真的看天賦，我也很遺憾。
周凡俊不知道和那群小迷妹說了什麼，沒人來找我的茬了，他借此邀功，偶爾找藉口去我家蹭飯。
在我家，他表現得完全就是一個正常人，很有教養，有一次我奶奶犯了心臟病，還是他托關係找人看的專家。
城市裡的生活好像也很好，雖然這裡很大，但我有家，也有朋友了。
就這樣到了高考前一天，我們四個坐在我家樓下吃辣條，嘻嘻哈哈，聊一些有的沒的，許久沒有出現的彈幕，又一次浮現在我眼前。
【要結局了嗎，好捨不得。】
【話說為什麼這整個劇情都是歪的啊！雖然後面的校園溫馨日常也好看，但我是想看男女主愛來恨去，外加打臉惡毒女配的……怎麼這個惡毒女配一點也不惡毒……】
【呵呵，不愛看農村頻道的人，我和你沒話說。】
【沒有異食癖、不喜歡於桃子的人，我和你尿不到一個壺裡。】
【我去，難道沒人發現嗎，這篇文被改過，第一版裡于桃子根本不是被奶奶撿回家的，她就是被自己親生父母養大的，她爸媽對她一點都不好，把她養成了個大奇葩。】
【啊？還有這個改動嗎？那就很合理了。】
我嗦辣條的動作頓住，看著眼前的文字，一時之間大腦死機。Ṫũ̂⁵
撿回家？
我是被我奶撿回家的？
我不是親生的嗎？
無數紛亂的畫面出現在眼前，塵封的記憶再度活躍，我終於知道自己小時候為什麼那麼愛哭了。
因為我不是親生的，所以我害怕眼前這個陌生的奶奶，害怕陌生的家，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發高燒，哭到腦子都要壞掉了。
看我哭得呆呆傻傻，養父母都勸奶奶：「這是個傻子啊，咋養？媽，孩子是怪可憐的，可我倆也不是不能生……」
我奶歎了口氣，說：「扔回去，誰要？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再說，我看這孩子不傻，挺好呢。」
養父母進城了，她就一個人帶著我，喂豬也帶著，下地也帶著，我哭，她去小賣鋪買餅乾哄我，問我：「好吃不？」
我吃著餅乾，忘了哭，呲牙沖她笑，舉著餅乾袋子說：「好吃呢，奶，你也吃。」
我奶笑得很開心，用力摸我腦袋，「誰說我們傻呢，多聰明，還怪知道心疼人，桃子，以後好好學習, 考個好大學，啊？」
我不懂考大學是什麼, 但她說的話，我都聽，就叼著甜滋滋的餅乾點頭。
……
「喂！桃子, 你怎麼了？」
姚瑤慌張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裡喚醒，她掏出紙巾給我擦臉，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哭得臉上都是眼淚。
「啊，沒事沒事, 辣條嗆嗓子了。」我趕緊擦掉臉上的眼淚，擺擺手，說：「真沒事。」
他們仨圍著我看了半天，確定我沒事之後才放下心來。
周凡俊說：「別吃辣條了, 我都餓了, 幾點開飯啊？」
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走, 上樓吃飯。」
我們一起上樓，家裡已經擺了滿滿一大桌子飯菜，爸媽不讓奶奶幹活, 但她仍然堅持蒸了一大鍋饅頭, 說我們愛吃。
吃飯前, 一向最能說會道的周凡俊舉杯, 有模有樣地代表蹭飯三人組，對我們家的熱情款待表示了感謝。
我爸媽和他客氣幾句，大家拿起筷子開吃, 風捲殘雲後，蹭飯三人組離去，我爸媽和妹妹說, 怕打擾我複習，三人一起出去遛彎了。
我心思雜亂，看不進去書, 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兒, 走到奶奶的房間, 蹲在她床前，說：「奶奶。」
我奶笑眯眯地說：「幹啥？」
我也笑眯眯地說：「沒啥, 我高興呢。」
「你高興啥？」
「我覺得自己挺幸福呢。」
-17-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去考試, 進考場之前, 我回頭看了看奶奶, 她身形有些佝僂，被爸爸和媽媽扶著, 站在樹蔭下看我。
突然想起早上她偷偷和我說, 她攢夠錢了，夠給我買蘋果電腦了。
我深吸一口氣, 沖她吼：「奶！我走啦！考試去啦！」
我奶也不知聽清了還是沒聽清, 一個勁兒點頭，示意我進去。
我笑著沖她擺擺手，大步走進了考場。
我，於桃子, 一個樸實的農村人，只想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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