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落崖前一刻,我一腳蹬開來救我的夫君,滿心歡喜地墜入萬丈深淵。
前世,我夫林闊之戰死北疆時,我年僅二十歲。
我聽婆婆的話沒改嫁,掏空嫁妝養大夫君的庶子庶女。
晚年病重時,卻被他們扔到亂葬崗,最後葬身狼腹。
重來一世,我讓他們直接死在他爹肚子裡。
1
清風崖上。
發覺自己重生時,腳下的石塊已然松了。
跌下崖那一瞬,林闊之撲來拽我,我一腳將他蹬開。
清風崖上。
林闊之瞠目欲裂地望著墜下懸崖的我。
我卻回他淺淺一笑。
真好!
這一次,我沒被他救到。
不必因男女授受不親,被迫嫁與他。
不必因欠他一條命,忍受他納回二十多個小妾。
更不必,明知他在外頭尋花問柳得了髒病,還要忍著惡心和恐懼與他同房。
他還總說他心裡只有我一個,其他的不過是玩意兒。
呵!
誰稀罕似的。
2
我急速下墜,風在耳邊呼嘯。
越落越快,眼前卻越來越黑。
陽光照不進崖底,這裡只有一片漆黑,就如我前世的一生。
可我不怕。
我知道底下有一條河。
前世,我為了躲避狼群,拖著病軀硬是從亂葬崗爬到那處懸崖一躍而下。
落入水中後,我以為是劫後餘生,結果狼群沒剎住腳也掉了下來。
我ƭŭ₀才上岸,就被它們撲咬致死。
……
「撲通!」
這次落入水裡,沒有狼群了。
水潭極深。
我憋住氣,等墜落的沖勁消散,才緩緩浮上水面,抹了一把臉,打量四周。
周圍黑漆漆的,只有下游遠處有一絲光亮。
我順流而下,離開那片漆黑的峽穀,不久後爬上河岸。
此時夕陽西下,雖才入秋,濕噠噠的我被晚風籠罩,冷得直哆嗦。
岸邊多亂石,亂石後頭是森林,多狼群虎獸。
我忍住心中的恐懼往下游走去,想在天黑之前找到有人煙的地方。
忽然,我的右腳腕被甚麼東西纏住了。
我一激靈,差點撲倒。
低頭一看,一只血淋淋的手抓在我右腳上。
原來是人吶?
比蛇好多了……
我松了一口氣,抽了抽腳。
嘖!
抓得挺牢。
手的主人被雜草掩蓋,我撥開大片割手的茅草,扒拉出一個半死不活的血人來。
「黎王?」
前世英年失蹤的黎王君墨。
他母妃花貴妃,出自鎮國公府花家,是個武功蓋世的奇女子。
黎王自小被花貴妃逼著練功,又同花國公習兵法謀略,十五歲同花國公去西北軍營历練,因謀略驚人屢立奇功,在軍中聲望極高。
可這樣一個人,卻在回京述職的路上失蹤了,陛下心痛無比,臨到駕崩之時都還囑托爹爹尋找黎王的下落。
算了一下時間線,剛好吻合。
我使勁掰開他抓住我腳腕的手,望著他後背縱橫交錯的刀傷,陷入了沉思。
我眼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這人救還是不救?
如果要救又該怎麼救?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一走了之。
但想起爹曾經十分惋惜地說:「黎王才是最合適的帝王人選。」
前世太子君覃登基後,大開文字獄,修行宮,重賦苛斂,全然不顧百姓死活。
他在位中期,江南一帶倭寇橫行,溫州府的百姓幾乎被倭寇殘殺殆盡,他和滿朝大臣竟是毫無辦法。
剿匪的去了一波又一波,皆被倭寇打得抱頭鼠竄。
當時父親感嘆:「倘若我們的戰神黎王殿下在,天下百姓哪裡需要受這般苦楚。」
想起父親晚年佝僂的腰背,稀疏的發髻。
最不喜歡攬事的我,做了一個違背本性的決定。
我拼盡全力將君墨攙扶起來,一步一步地往下游走去。
他一襲白衣被血水染紅,渾身滾燙,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整個人處於迷離的狀態。
和我的視死如歸比,他的求生欲簡直不要太強。
3
百姓喜歡沿河而居。
沿著河邊走,總能找到人家。
可君墨堅持不住,才半個時辰,他就越發虛軟無力。
我望著看不到盡頭的河岸,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往四周打量,想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避一晚。
誰知,轉眼就瞧見一頭目露兇光的黑熊,正貓在矮樹叢裡,緊緊盯著我們。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黏稠的唾液不停地從嘴邊溢下來。
我:「……」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一哆嗦,急忙把手伸進君墨的衣襟裡,掏了掏。
嗯,肌肉硬邦邦,身材怪好嘞!
別誤會,這種緊要關頭我可沒心思非禮他。
而是我一個弱女子,身上沒有帶武器的習慣。
君墨是武將,常用的武器應該在打鬥中遺失了,我找找有沒有備用的。
我掏啊掏,掏出一個火折子,還有一把造型精致的匕首。
額……
好像沒鳥用!
而這時,黑熊已在慢慢靠近。
很小心很小心地朝我們靠近……
我來不及多想,把君墨一丟,撿起一條枯樹枝,撕下君墨的破裙擺,做了一個簡易火把。
眼看著黑熊準備發起攻勢,我點燃火把沖過去,在它錯愕的目光中,點燃它附近的雜草。
現入秋,岸邊有不少枯枝敗葉,火勢一下子就起來了。
黑熊驚跳起來,嘶吼兩聲,拔腿就跑。
待它跑得不見蹤影,我看著半死不活的君墨,後怕地拍了拍胸。
「好家夥,敢情你前世是被熊吃了!」
4
我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石洞。
把君墨拖進去後,撿來一堆樹枝和助燃的樹葉,在洞口燒上了兩個火堆,脫了外衣插在火邊上烤。
肚子餓得咕咕叫……
餓著吧!
老娘野外求生技能為零。
不過,在撿柴火時,看見一些止血草,順手擼來搗碎抹在君墨的傷口上。
「嘖!死馬當活馬醫吧!能不能活下來,得看你這條命硬不硬了!」
他被我扒拉光,渾身塗得綠油油的。
我拿指尖戳戳他的腹肌,一塊兩塊……八塊。
「這肉好有彈性啊!胸比我還大……」
「嘖!你小子,若能活下來,可一定要好好感謝我祖母。」
祖母以前是宮裡的醫女,我小時候跟她一道住時,她教過我一些藥理。
但我不喜藥理,她教的東西大多記不住。
唯有止血草和魚腥草,是她拿著鞭子逼我記得。
一邊回憶著「慈愛」的祖母,我一邊用濕布條,不斷給君墨擦身,想把他滾燙的體溫降下來。
無聊時,戳戳他的肉肉。
林闊之和他比起來,就是細狗。
夜半時,君墨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胡話。
他高燒不退會囈語,很正常。
可山裡忽然嚮起虎嘯聲時,我就恨不得把他的嘴縫上。
這種猛獸,最是敏感,萬一引來……
呵呵噠!
夜深時,我忽然察覺到石洞附近有大型野獸徘徊的腳步聲。
我猜不出是甚麼動物。
只能盯著兩個火堆,必要時給它們添柴,以免它們熄滅。
心裡不放心,又做了兩個火把放邊上備用。
後半夜,君墨的體溫總算降下來。
我長舒了一口氣,疲憊地靠在石壁上,剛打算休息一下,忽然洞外一聲低吼驚出了我一身冷汗。
老虎?
它還是來了,就在洞口附近。
我急忙到火堆前,點燃一根火把。
眯著眼睛,警惕地盯著洞口。
片刻之後,果見一頭白色的龐然巨獸從石洞邊的草叢裡竄了出來,兇狠地撲向我。
說時急,那時快。
容不得細想,我就地一滾躲開它的攻擊,順手把火把扔到它肚皮上。
火燄爬上它的皮毛。
火光中,它吼叫著撲在地上,恰巧落在火堆上,燙得它嗷嗷直叫。
我立即點燃另一根火把,抓住時機在它身上點火。
白虎疼瘋了,一爪子就拍飛火把沖出洞口,一路打滾嘶叫,直到撲通一聲跳進河裡。
我重新點燃火把,抓著匕首死死盯著洞口。
打算跟它搏命。
但白虎沒再回來。
天蒙蒙亮時。
我心有餘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回頭看向依舊處於昏迷狀態的君墨。
覺得他欠我好幾條命了……
5
一晚沒睡,又沒吃東西,此時我已筋疲力盡。
靠在君墨身旁不遠的石壁上,斜著眼睛打量他。
除了身材好,他的五官長得也怪好看的,形容不來,就是看了能長壽那種。
眼下他臉上已恢複幾分血色。
止血草挺管用的,難怪祖母無論如何也要我記住。
咕嚕嚕……
「唉!這荒山野嶺的,你再不醒來,我要是餓極了,說不定能把你吃了。」
我自言自語,壓根不認為他能回覆。
不想,他抽了抽嘴角,眼皮還是半耷拉著,卻有氣無力地說:「早醒了,沒力氣……辛苦給口水喝。」
「噢!」
自己撿的麻煩,伺候著唄!
出洞口時,便見洞口這一塊草地都被昨夜那只大蟲滾平了,遺落著不少燒焦的白毛。
我心有餘悸地走到河邊,就看見河裡有一群魚貼著岸邊游,追著一些被風吹落水中的白毛。
「我天!飯來了!」
我急忙脫下外衣一撲。
得,自己衣裳又濕了,魚一條都沒搞到。
只能灰溜溜地用荷葉裝一捧水回去,喂著君墨喝完。
喝完水,他長籲了一口氣,盡量睜開眼皮看我。
他好像做這個動作都非常困難。
「我中了軟筋散,藥效還沒過,可能還要熬個一日左右。」
「抱歉,只能繼續麻煩姑娘保護我一日了!」
我:「……」
這就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嗎?
就說嘛!
我最討厭管閑事兒了。
6
我們在石洞裡又窩了一日。
期間,又給他塗了一次藥,順手摸了幾把他的腹肌,這家夥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耳朵卻燒紅了。
後來,我實在餓得不行,只能又去河邊逮魚。
大概抓了一下午那麼久吧。
一條都沒抓到,累得我都站不住了。
「嗤!」
君墨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低頭瞧著我笑。
想來是藥效退了,他的眼皮不再耷拉著,而是明眸皓齒,笑起來宛如天上的太陽。
隨後,他撿起一根樹枝往水裡一插,提起來時,樹枝上已插了一條魚。
我:「……」
夠嘚瑟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如法炮制地插起十來條魚,越發覺得他之前是在嘲笑我。
插夠魚,他把匕首要回去,熟練地開膛破肚。
見我神色有古怪,他輕咳了一聲。
「瞧你那一身穿著,定是個千金小姐,不會這些才合理。」
我眨眨眼,古怪地問:「殿下不認識我?我是雲相嫡女雲清音,每次宮廷宴會我都有去。」
他一愣,抬眼靜靜瞧了我好一會兒之後,搖搖頭。
「本殿,臉盲!」
我:「……」
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一點後悔救他。
不過他做的魚確實很不錯,烤得外焦裡嫩。
吃完魚後,他在附近的河岸找了許多野草,錘成汁液敷在傷口上,有一些野草是直接吞服的。
這些或許是藥草吧!
在我眼裡也就是野草……
倘若我把這話說給我祖母聽,她能用鞭子把我的屁股抽爛。
我都能想象到她拿著小皮鞭暴躁的糢樣。
「我教你二十多遍了,你怎麼一個藥草都記不住?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甚麼?知不知道多學幾個藥理,對女人有多重要?」
唉!
既然重生回來了,有機會回老家的話,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前世我被迫與林闊之同房,感染了髒病。
不敢看大夫,只能偷偷順林闊之的藥,實在不行就嚼點他的藥渣。
那時候我是後悔的,後悔沒有好好跟祖母學醫理。
7
君墨一日日好起來。
他雖然臉盲,但不路癡。
帶著我左拐右拐,不出半日,就走出這一片森林,並在官道邊一個小Ṫůₐ驛站裡找到他的屬下。
在驛站裡洗去一身浮塵後,我和他一起坐馬車回京。
快到京城時,他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你既救了本殿一命,本殿自該報答。本殿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與父皇實話實說這段經历,本殿娶你為妃。」
我眨眨眼。
「還有一個呢?」
君墨輕笑。
「你多日未回,必定遭人詬病,視為不潔。是以,第二個選擇是,你被須彌庵的法慈師太所救,為了養傷,在須彌庵住了兩日。」
我輕嘖了一聲。
「這還用選?肯定第二個。」
君墨一愣,瞧著我的眼神略有些複雜,好似還有一點點失望。
額……
「難道殿下經過這兩日與我的相處,已經對我情根深種了?」
不愧是活了兩輩子的我,毫不要臉。
君墨:「……」
他無語了一瞬,隨即捂臉低笑。
「你這相府嫡女,未免太……」
我挑眉。
「粗糙?」
「不,沒有,本殿沒有那個意思。」
呵!
我信你個鬼。
隨後君墨離開馬車,與我兵分兩路。
而我的車夫不知何時已變成須彌庵的法慈師太,她見我掀起簾子,便笑著喊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姑娘,咱們快到家了。」
我感激地道謝。
而後,我望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心中無比雀躍。
距離我上一次見爹娘,已過去二十年了。
真的很想他們。
只是沒想到,馬車進城到了相府門前,我先遇到的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林闊之。
他是被我哥哥打出來的,鼻青臉腫。
看到我從馬車上下來時,眼前一亮,撲過來就要抱我。
「清音,清音,你還活著,太好了!不管你之前發生了甚麼,我都不會嫌棄你。」
8
「嫌棄我?」
我冷笑,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你們永昌侯府的人可真是厲害,嘴張張合合,就想把我一個好姑娘的貞潔編排了。」
林闊之摔蒙了,目光愣愣地看著我,緊接著他老臉一紅,惱羞成怒地從地上爬起來。
「你落下懸崖失蹤兩個日夜,誰知道這段時間裡發生了甚麼,說不定……」
「啪!」
我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把他的臉打偏了過去,也打斷了他的話。
「呵!好一張巧嘴,別說我沒發生甚麼,就算我真的丟了貞節,我寧願去做姑子也不會嫁給你。」
「對!我雲傾鶴的妹妹,即便真丟了貞潔,也自有相府養著,不需要你們永昌侯府來撿便宜。」
我哥從大門內走出來,向來清高傲物,極具修養的他,手裡居然拖著一根長長的木棍,顯然他已經被這個混蛋氣得有些失去理智。
「哥!」
前世哥哥去得早,加起來我已三十五年沒見過他了,如今看著他挺拔的身姿,不禁熱淚盈眶。
哥哥瞧見我時雙眼一紅,急忙將我拉到身後護著,咬牙切齒地瞪著林闊之。
「這混人硬說你掉下懸崖死了,還說之前你們已互許終身,死後你也是他的妻,他要娶你的靈牌。永昌侯府為了攀附我們雲家,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呵!
我冷眼瞧著林闊之。
「真不愧是你,這麼卑劣的主意也想得出來。」
林闊之自知無理,卻還是無比委屈地看著我,仿若被我始亂終棄一般。
「前日——你即將落崖時,我撲來拉你,你卻將我踹回崖上,你若不是愛重我,不願意拖累我,又怎會如此?」
我撫額嘆息。
「有沒有可能,我是寧願去死,也不要和你扯上任何關系?」
林闊之聽後,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們從小青梅竹馬,只差互許終身了,你為何突然如此厭惡我,你不會是被妖邪附身了吧?」
「阿彌陀佛!」
法慈師太忍無可忍,走到林闊之身前,靜靜盯著他。
「施主,雲小施主跌落淵底時,人十分清醒,周圍有一只白虎和一頭黑熊。」
「她能與熊虎搏鬥,自不是一般女子,又怎麼瞧得上施主這種……蜜罐子裡長大的男子。別再糾纏了,你們無緣罷了!」
法慈師太只差沒說他是個草包了。
「你……」
林闊之看了看我們,深知今日他討不著好了,但他還是不信邪。
冷眼盯著法慈師太。
「出家人不打誑語,師太的意思是她後來一直跟您在一起?」
法慈師太點點頭。
「正是!」
「是嗎?你敢對佛祖起誓嗎?」
林闊之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抹極致的惡劣。
我氣笑了。
「呵!林闊之!看來你今日就是非要說我不潔,好讓我配得上你這坨在煙花柳巷得了髒病的爛泥,是吧?」
他梗著脖子說:「胡說甚麼,我才沒有得髒病。我想娶你,那是因為我心悅你,所以才不嫌棄你!」
若不是殺人犯法,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想想真是冤孽。
上輩子因為一個救命之恩,我不想讓爹娘被人詬病忘恩負義,我忍著惡心嫁給了他。
他死後還幫他養偌大一個侯府,就是想著前生不欠,今生不見。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居然會重生,還會遇到這個混人。
我從我哥手裡抽來木棍,惡狠狠地瞪著他。
前世,他一身髒病卻還要讓我服侍他的場景,像一條濕滑惡心的蛇纏上我的心頭。
「滾,不然我廢了你!」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於兇惡,他留下一句狠話就灰溜溜地走了。
「呸!悍婦,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願娶你!」
9
林闊之轉身離開時,我的眼神依舊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整個人緊緊繃著。
比我面對猛虎和黑熊時,還要緊張百倍。
我不是怕他,我是恨他纏著我,以各種目的接近我,甚至我懷疑上次我在崖上看風景,腳底下那一滑也有他的手筆。
他雖不會武功。
但他是永昌侯世子,他身邊武功高強的暗衞不在少數。
可是我沒有證據。
哪怕前世我在他的府裡待了一輩子,也沒有觸碰到那些暗衞。
因為他們都跟隨林闊之死在北疆了。
「音音?」
哥哥輕拍我的肩膀。
「放輕松,有哥哥和爹爹在呢!」
我搖搖頭。
「他不會善罷甘休的,等永昌侯從北疆回來,必然會請陛下賜婚。」
前世我無意中聽到,如若我沒有因為救命之恩主動嫁給林闊之。
永昌侯就會利用軍功,請求陛下給我和林闊之賜婚。
因為永昌侯嫡妹,是如今的皇後娘娘,他們看上的不是我雲清音,而是我背後的相府,我父親雲相。
前世,我為了不讓父親為難,出嫁之後漸漸和雲府斷絕來往。
但父親可憐我,時常關照。
明明是一個純臣,卻因為我,在太子登基時違背良心幫了一把。
這應該是他一輩子最大的污點。
是我不孝。
是前世的雲清音太年輕,考慮得不周全。
「放心吧!」
哥哥溫柔地看著我,伸手輕輕幫我理了理耳邊的發髻。
「我雲傾鶴的妹妹,想不嫁就不嫁。除非是你自己想嫁,否則沒有人能逼你。」
「嗯!」
我吸了吸鼻子,淚水奪眶而出。
仿佛前世一輩子的委屈,都在這時候宣洩而出。
「多大個人了,還哭鼻子,羞不羞?」
哥哥拭去我的眼淚,隨後看向法慈師太,請她進府休息。
法慈師太搖了搖頭,看著我輕笑。
「阿彌陀佛,貧尼還要進宮一趟,便不在此耽擱了。」
師太驅趕馬車離開後,我被哥哥扯進了相府大門。
「你出事這兩日,娘又犯了病,便沒告訴她了。」
娘心髒不太好,最是受不得氣,還是要嬌養著才好。
但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她。
10
在相府主院裡,娘面色蒼白地靠在貴妃榻上。
爹的三位妾室,正輕聲和她絮叨這個月的開銷和收成,見到我來,她們面上一喜,急忙拉著我上上下下地打量。
發現沒甚麼傷處,才齊齊舒了一口氣。
想來我這兩日的遭遇她們是知道的,獨獨瞞著娘罷了。
我娘瞧著我們眸光一轉,輕嘆了一下。
「你們又瞞著我了,我就說這兩日——你們三個總圍著我,是怕我從下人嘴裡聽到消息吧!說吧!這一回是甚麼事兒?」
娘親長了一個七竅玲瓏心,又美得宛若九天仙子,可惜打小身體病弱,心髒不好,多走幾步都喘氣兒。
後來嫁給身強體壯的父親,外祖母怕娘親受不了,便從家裡選了三個漂亮的家生子陪嫁。
父親怕外祖母擔憂,便都收了。
只嘆息,終究要對不起三位妾室。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的嬌嬌,這天上地下無人能及。」
是以,這三位姨娘,只有在爹被娘勾的實在忍不住,偏偏娘又無力承恩時,才有機會侍寢。
且為了能夠隨時承寵,她們自己尋祖母要了絕育的藥。
說是娘親對她們有恩,絕不能出麼蛾子氣到娘。
可娘知道此事之後,卻狠狠罵了她們一頓,又抱著她們哭了一夜。
我曾經問過娘,爹找姨娘們時會不會吃醋?
娘笑著說:「你且看你哥成年後會納幾門妾,就明白娘親非但不醋,還想放鞭炮慶祝了。」
那時我還小,是不能理解的。
後來,哥哥納了七個妾,我嫂子也不吃醋,我悄悄問了。
她說:「都說沒有被耕壞的田,只有累壞的牛。可萬一這一牛頂十牛呢?我還是惜命的。」
額……
想來我們家的男人,在這方面天賦異稟啊!
據說娘懷上哥哥時,爹爹偷偷買了不少墮胎的藥,跟家裡人再三確認,不想讓娘生孩子。
就怕娘心髒不好,分娩時香消玉殞。
這事被娘曉得後,大半年沒理他,直到哥哥在祖母的幫助下出生後,才勉強理了他幾句。
後來好不容易感情又養回去,我又來了。
爹這一回直接說:「娘子,我們有一個孩子就足夠了,不能拿命去拼。」
娘又不理他了。
第二年我出生了,爹爹瞧著我和娘親相似的容貌,喜歡得不得了,挨家挨戶去敲門。
「看,我有閨女了!」
「哎呀,你怎麼知道我有閨女了,我閨女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可好看了!」
「林兄,晚上來我家小酌幾杯,順便讓你看看我閨女,可好看了。」
……
秋高氣爽,屋裡卻已經生了炭火,可見娘的身體越發積弱了。
我久違地和她絮叨了許久。
明明如今的我,內裡年齡比她大了許多,但在她眼前,我卻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依偎在她懷裡時,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娘,女兒想當官!」
若我當了官,在陛下面前得臉,永昌侯想誣陷我與他兒子私定終身,就沒那麼容易了。
娘黛眉微皺,伸出細白的手,敲了敲我的腦袋。
「以你的身份,這輩子註定富貴,是別人求不來的氣運。你如今是不想要這一份氣運,去冒天下之大不韙?」
我想起前世麻木不仁的一生,輕嘆。
「娘,女子一輩子被困在後宅,不知天大地大,不知天高地厚。而男子卻可以逍遙天地間,將秩序法則玩弄於股掌之間。太不公平了!」
娘溫柔地看著我,纖纖素手在我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娘年輕時,也曾臆想身為女子最快意的事,莫過於執手中筆,量天下事。可這終究是臆想,成不了真的。如果你真的想,那唯一的機會,便是成為那天底下頂頂尊貴的人。」
「皇後?可是後宮不得幹政……」
「那得看……你能不能拿得下君主。」
從娘屋裡出來時,天將將黑下。
她的飯菜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一向以藥膳為主,她又聞不來任何葷腥,是以,她都是躲在屋裡一個人享用。
夜裡,和爹爹哥嫂一起吃完晚飯,爹爹帶著我去了書房。
關起門後問我。
「你對林闊之確實無意吧?」
我點頭。
「那就好,今日黎王來找為父,讓為父早日給你定親,免得永昌侯府那群陰人總是糾纏你。為父覺得很是有理,並且覺得他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你隨他駐軍西北,便可遠離京城的是是非非。」
我:「……」
我腦海裡閃過黎王君墨那張俊俏的臉。
這家夥是故意的吧?
故意在爹爹面前露個臉,讓爹爹覺得他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
到底誰才是陰人啊?
11
君墨確實是難得的好男兒。
可是爹不知道,再有半年陛下就會突發絕癥,時日無多。
彼時,幾位皇子都會按捺不住,使得整個局勢變得動蕩不安。
前世君墨早早失蹤,沒有參與。
今生,他會如何選,我們誰也猜不到。
「爹,我想入宮!」
「啊?」
爹抽了抽嘴。
「陛下……五十多了……」
我翻了個白眼。
「我想進宮做醫女。」
「就你?」
他大抵是覺得這兩字,過於傷我的心,立刻尷尬地摸了摸胡子,委婉地說。
「音音,為父覺得太醫署不適合你,你若真想進宮找點事做,為父可以推薦你去藏書閣。也可以去給張天師做學童,給他燒個煉丹爐甚麼的……」
我目光定定地盯著他,一句話都不想說。
這老頭故意的,只挑一些邊緣的,毫無作為的。
他分明懂我的意思。
我想接近權力中心,太醫署已經是作為一個女子能夠到的最高的部門。
娘說成為皇後。
我知道,如果我嫁給黎王君墨,有我父親的支持,這一步並不會很難。
可我心裡莫名地抵觸。
女人真的只能依附男人嗎?
和父親的談話不歡而散,可次日父親下朝回來,卻喜滋滋地給我帶來了一份聖旨。
「音音,來,爹爹給你討了一件給陛下研墨的差事。」
我急忙接過聖旨,看著上面「第一女官」四個字,瞬間熱淚盈眶,靜靜看著年邁的父親。
父親要花多大的代價,才能給我求來這麼一個位置?
別看不起這麼一個研墨的差事。
這是直達天聽,是陛下身邊最得勢的公公,才能攬到的事兒。
12
正式上職那日,我穿著宮裡送來特制的衣袍,跟著爹爹早早上朝。
哥哥羨慕地看著我們,氣哼哼的。
「臭老頭,我寒窗苦讀十載,本來能考個探花的,非逼我隱藏實力考個同進士。混了五年,還是個不能上朝的七品小官。眼下你居然帶著妹妹直接上朝,你就偏心吧你!」
爹上馬車前丟了個白眼給他,話都沒給他留一句。
我也故意翻了個白眼。
「若非女子不能參加科舉,你以為我會考得比你差?爹讓你好好盤著,你就好好盤著,瞎蹦躂啥!」
當然我們也只是嘴嗨!
樹大招風這麼個事,誰心裡不明白呀?
而我只是一個女子,到底是不一樣的。
13
入宮後,我沒有機會跟著爹去早朝,而是被一名小公公帶到禦書房外。
「女官且在這候著。」
旁的多餘的話,一句沒有。
這一等,我便從五更天等到了辰時,禦膳房提來早點,在偏殿布置妥當時,陛下才緩緩走來。
陛下看到我時並沒有意外,輕笑了一聲。
「雲相誇你有顆七竅玲瓏心,朕是不信的,除非你幫朕解個惑。」
「臣女願為陛下效勞。」
「早上有報,溫州府附近,有倭寇橫行,朝廷是否要增兵?又如何增兵?」
我眉梢一挑,這事居然這麼早就有了跡象,那肯定要趁早解決才好。
「陛下,臣女想要紙筆!」
陛下點點頭,帶我進了禦書房,指著桌案上的筆墨。
「用吧!」
我畫了一份地圖,這是前世後期經過無數將士的驗證,才得到的一份輿圖。
「這是高句麗?」
陛下看著這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高句麗的對面這片海島,可是東瀛?」
我點點頭。
「倭寇的老巢其實就在東瀛,但是他們非常聰明,為了不連累本國,讓人猜不出他們的來處,便以海島為據點,侵略我們南方海岸。」
陛下看著輿圖挑了挑眉。
「你是如何推斷出的?」
「其實這個懷疑,在軍中應該不算祕密。但是只要東瀛不承認這些倭寇出自他們國家,我們就沒有辦法對付東瀛。」
「確實,那你有甚麼好建議?」
「據說東瀛有一座神山,山上冰雪包治百病。皇後娘娘素有心疾,陛下派使者訪問東瀛想討一點冰雪,結果使者遲遲未歸,陛下有理由懷疑附庸國東瀛包藏禍心。」
話罷,陛下瞧著我的眼神變了,輕嘖了一聲。
「好缺德的計謀。」
隨後拿起地圖,認真瞧了瞧,片刻之後點點頭。
「雖缺德了點,但此戰之後,倭寇可解。嘶……雲相說得不錯,確實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可你怎偏偏是個女娃子?」
我無語,這話叫我怎麼接?
是喊著:「誰說女子不如男?」
還是說:「陛下是讓臣女回爐重造嗎?」
其實七竅玲瓏心,就是爹爹胡編亂造的。
這本就是前世後期,將士們用命換來的經驗之說。
我提前說出來,倒可以少一些犧牲。
至於缺德這點,我也認。
前世嫁給林闊之後,瞧著他們家做盡了缺德事兒,還真學了些。
但我認為對付東瀛這種有小節而無大義的小國,缺德就對了。
14
次日,皇後就病了。
去東瀛的使者光明正大地坐船出了天津衞。
同一時間,天津衞的各大船廠,開始暗中大量造船,培養水軍。
一個月後,禦書房裡。
陛下在批改奏折,我在旁邊安靜如雞地磨墨。
這可是個細致活。
作為相府千金,以前我真沒幹過,要用時,自有人會磨。
是以,我起初磨的墨,陛下用了嘴直抽抽,說我德不配位。
命令我歸家好好學。
我只好找來以前給我磨墨的碧鴛,一心一意學了許久。
本來以為是一個簡單的活計,沒想到磨個墨還有那麼多學問,搞得我最近一直腰酸背疼。
我偷偷揉腰的功夫,陛下忽然斜了我一眼。
「咳!咱們的將士一上船就暈,這到了東瀛海岸如何還有作戰能力?」
我聽後一哆嗦,來精神了。
「取江南沿海的壯漢,令他們每日不帶任何糧草出海,尋找大鯤,一條鯤魚賞金千兩。」
「別出心裁地以戰養戰?」
「海上作戰和海上生存,其實生存更為重要。不帶吃食出海,自是要拼盡全力與海搏鬥,如此訓練,才能夠趕得上海盜的思維。」
「有道理,就是心夠狠的。」
陛下撫了撫須,冷哼了一聲。
「作為一名女子,你還真是半點婦人之仁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有甚麼可不滿的,我只當他誇我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秋日快過去了。
前世,陛下是崩於今年冬日。
「陛下,找個太醫給您把把脈吧!」
陛下一心批改奏折頭都沒抬。
我扯了扯嘴角,沖著在屋外的李公公喊了一聲。
「宣太醫!」
李公公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沒吱聲。
我無力,閉眼。
算了,這陛ƭú₇下愛死不死吧!
陛下忽然抬頭,見我那一副擺爛的糢樣,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隨後瞪向門外。
「李德子,沒聽到嗎?宣太醫!」
李公公急忙告罪,匆匆忙忙地去找太醫了。
太醫署裡今日當值的趙太醫,是國醫聖手。
他給陛下把完脈後,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陛下面色微變。
「怎麼,脈相不對?」
「脈象稍沉,有輕微晦澀感,不太妥當,又不像病了。陛下,以防萬一,還是讓微臣紮一滴血,驗個毒吧!」
「妥!」
我也想不到,前世陛下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而亡。
好心有好報!
趙太醫查出陛下確實中了慢性毒藥,及時給陛下服下解藥後,我得了百兩賞金,還有早朝旁聽的機會。
15
是以,再次和黎王君墨見面。
就是在太極殿上,我站在陛下身側,他和爹爹以及太子站在下首。
我的出現讓底下不少官員竊竊私語,甚至有些人面色難看。
畢竟女子上朝聽政,古來少有。
若是有,在史書上也是禍國殃民之輩。
特別是剛剛歸來的永昌侯,他原來是想用軍功讓陛下給我和他兒子林闊之賜婚。
可眼下,我就站在陛下身側,如此殊榮。
他賜婚的話就說不出口了,畢竟,誰能肯定我是不是已經成了陛下的女人?
若真是如此,他還請求賜婚,豈不是虎口奪食?
太冒險了。
他的面色自然好看不了。
這其實也是我進宮的目的之一,沒想到竟會如此順利。
另一個目的嘛。
我看著下面穿著精致官袍的大臣們,清一色的糟老頭子中,混了幾個還算年輕男子的面孔。
倘若哪日,這裡面夾雜著半數老婦,幾名年輕姑娘,那該是多麼美好的場景啊。
可惜历史的長河中也未曾出現過。
我聽著父親在下首對諸事加以評判,又看永昌侯把西北的軍功說得難如登天,不禁輕衊一笑。
陛下似有所感,側臉看了看我,挑了挑眉。
當時陛下沒問甚麼,待回到禦書房,便立即問。
「方才為何諷笑,有何感觸?」
我想起前世,永昌侯戰死邊疆的貓膩,輕嘆了一聲。
「北疆有一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名叫諸葛劍,是守關大將諸葛宏的兒子。」
永昌侯在北疆,只知吃喝玩樂,何曾好好打過一仗?
真正為我們守住邊疆的自然另有其人,可惜一身軍功皆被永昌侯借走。
後來新帝登基,一道軍令讓諸葛劍改守西域敦煌,北疆兵權徹底交給永昌侯,卻不知這只是一個酒囊飯袋。
導致北疆徹底失守,永昌侯和林闊之兩父子被敵軍亂箭射殺在逃亡路上。
「你的意思是永昌侯的軍功有假?」
陛下的面色,漸漸陰沉。
作為一個君主,最容不得的便是欺騙。
我摸了摸鼻子。
「陛下讓人去探查即可,或者抓一個東突厥的人問一問,他們最畏懼咱們大慶國哪一位將軍。」
「呵!」
陛下忽然抓起桌上的奏折,沒好氣地摔在我臉上。
「拿朕當槍使,你這個殺人不見血的狠丫頭。」
我當即匍匐在地,默不作聲。
咱不辯解,沒意思!
陛下在位置上閉著眼坐了許久,一只手揉著太陽穴,片刻後突然睜開眼睛,冷冷地看向我。
「朕能許你的位置,如今便是最高的。倘若朕讓你在眾多皇子中選一個,你待如何?」
我搖搖頭。
「皇子們都很好,奈何臣女心中早有心上人。」
陛下忽然坐直身子,頗感興趣地俯視我。
「誰?」
「李公公!」
「哈?」
「李德子,李公公,我小時候被他救過……」
站在邊上的李公公毛都炸了,急忙跪下。
「陛下,天可憐見!奴才自打進了宮,就未出去過……」
我毫不含糊地說:「在禦花園裡救的,那時我落水了,你抱我出來的。」
「閉嘴!」
陛下在我腦門上狠狠拍了下,氣得吹胡子瞪眼。
「雲司禮那個老古板,怎麼生出你這麼個一點虧都不吃的滑溜丫頭。」
他喘了一口長氣。
「難怪他要把你送宮裡來,多半是嫌朕命長了!」
「陛下恕罪,臣女錯了!」
「滾,滾回家去好好反省,三日後來給朕一個回覆,如若不然,朕就將你指給永昌侯府的林闊之,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
事已至此,我只好跪安退下。
唉!
陛下是甚麼都知道呀!
能當皇帝的人果然不可輕視。
16
出宮途中,偶遇幾名官員。
我積極地向人打招呼,人家連眼神斜視都懶得給我。
很顯然,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陛下的玩意兒,得不到任何尊重的。
其實想要得到他們的尊重,也很簡單。
只要我嫁給某一位皇子並扶持那位皇子登基,我成為一國之後。
可如果那般,他們尊重的是我嗎?
不是。
就比如我娘,如果她不是雲相夫人,就得不到任何人的敬畏。
這便是女子。
即便你滿腹才華,在那些男人眼裡也是低到了塵埃裡。
我不服!
上輩子我已經低到塵埃裡,為夫家謀慮一輩子。若不是我堅決不入林家祖墳,我的墓碑上一定會被刻上林闊之妻雲氏之墓。
連個名字都不配被後人惦記。
可在旁人眼裡,我已經守住正妻的位置,一輩子衣食無憂。
這樣的一生,難道還不夠好嗎?
而我卻覺得,這不過是羔羊的勝利罷了。
我不急著回相府,帶著心頭的一股子憋悶在街頭慢慢閑逛,到了南城時,在熙熙攘攘的街頭駐足停留。
這裡是京城下九流聚集之處,煙花柳巷,賭場當鋪,更多的是在此處謀生的貧民。
冬日的風,如刀子刮在臉上。
一個賣油餅的攤子上,有一名穿著單薄布衣的女子,正在和面團。Ṫű̂⁷
她男人穿著嶄新的棉衣和鞋子,正興高採烈地吆喝著。
「油糖餅嘍!賣好吃的油糖餅嘍!」
他們有四個孩子,三個男孩一個女孩。
三個男孩手裡都拿著一個油糖餅吃著,滿嘴流油,都吃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衣服也很厚實。
那個女孩面黃肌瘦,和她娘一樣,穿著單薄的破衣裳,在寒風中凍得嘴唇發紫,卻還在幫她娘和面。
她偶爾會偷偷看一眼那三個哥哥,羨慕地吞了吞幹巴巴的口水。
「看甚麼看,你個賠錢貨,還想吃油餅?小心一會兒揍你。」
其中一個男孩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女孩子匆匆回頭,把頭壓得低低的,小手不住發抖。
爹曾經跟我說,這樣的女子已經過得很不錯了。
在鄉下,還有典妻呢!
就是把妻子典當給別人家生孩子,如果被典當的妻子之前生過男孩,典當的價格會高一點。
典妻一般是兩年左右,生完孩子就會被退回原來那家去。
如果那家人又沒錢了,可以繼續典妻給其他想要孩子的人家。
我站在街頭,目光靜靜地看著賣油餅那一家子,那對母女明明也是那個家庭的一分子,可是看起來好像只有她們母女在相依為命。
這樣的女子,這裡有很多……
在我考慮著要不要爭皇後之位時,這裡的女子連溫飽都解決不了。
17
回相府時,半路遇上從煙花柳巷裡走出來的林闊之。
見到我時,他挑了挑眉頭,眼眸中充滿了惡意。
「喲!這不是雲女官麼?聽說今日還混上朝堂了,難怪那麼嫌棄我,原來是早就想著要攀高枝呢!可惜啊!陛下那麼多妃子,如今皇子們也都成了氣候,等陛下百年之後,你大抵也只有陪葬的份了!」
我瞧著他臉上的紅暈,只覺得惡心得要命。
前世他便是如此日日流連煙花柳巷,據說最喜歡拿小鞭子抽人,被他玩過的女子,大多數都是傷痕累累。
我聽聞這事兒,曾經委婉地勸過他,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那些女子命苦,何必讓她們苦上加苦?
他卻說,賤人就該有賤的活法,而我是宰相嫡女,是萬裡挑一的貴女,他自然不會那般作踐我。
呵!
這種人渣,真該千刀萬剮。
一刀宰了,都太便宜他了。
「呵!」
我冷笑一聲,沒有理他,繞過他就走,完全不顧他在身後犬吠。
走了許久,直到聽不到身後的叫聲,才拐進了一個小巷裡,找到一間成衣鋪子,要了一身黑衣服和蒙面巾。
18
次日,永昌侯哭上了殿前。
「陛下,您要為臣做主啊!」
他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昨日我兒回家途中,被黑衣人襲擊,那黑衣人打暈他之後還用……還用重物擊碎了他的……命根子。陛下,臣就這麼一個兒子呀!」
陛下還未說話,我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原來城東梨園那三個兄弟,不是您的孩子啊?可他們對外說,他們娘是您的外室嘞!」
永昌侯臉一黑,抬眼便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一個女子因陛下恩寵,出現在太極殿上也就罷了,眼下還要指點江山不成?」
我搖了搖頭,一臉冤枉。
「我只是想提醒侯爺,您不止一個兒子而已!哪裡扯得上指點江山啊!這分明是市井八卦!」
「你……」
永昌侯氣急,他的岳家乃是琅琊王氏,朝中有不少王氏子弟擔任高官。
此時,這些人望著永昌侯的眼神,一個個陰沉地能滴出水來。
王氏女外嫁,帶走的可不僅僅是嫁妝,更多是整個王氏家族的幫襯。
如此還換不來,永昌侯對王氏女的敬重嗎?
居然敢養外室?
陛下向來不管家務事,可永昌侯的妹妹是皇後,完全不管也是不行。
淡淡道:「先讓太醫看一看吧!至於行兇之人,朕會讓人去查的。」
「謝主隆恩!」
退朝回到禦書房時,陛下坐在椅子上冷冷看著我。
「何來這麼大的冤仇?非要把人家搞得斷子絕孫,你讓朕怎麼跟他們交代?」
我剛想抵賴,陛下冷哼了一聲。
「昨日——你出宮,朕一直讓暗衞跟著,朕就想看看你這一天天都是咋想的,咋心眼這麼黑呢?」
我:「……」
「李德子,去把朕的兒子們都叫來。」
我心裡就一咯噔。
果然,緊接著,陛下就冷冷地說:
「本還想讓你自己選,可你這丫頭,心思真是一點都不在情愛上。朕這幾個孩子,哪個不是人中龍鳳,你瞧不上誰呢?」
我:「……」
我也不知道爹跟陛下到底達成了甚麼協議。
總之,當五位皇子和太子都站在我面前時,我忽然覺得好荒謬。
這麼一副好牌,我前世究竟是哪個神經抽錯了,打得稀爛?
非要因為貞節二字,被林闊之那個人渣纏上?
大抵那時還是太年輕,腦子裡的坑比較多吧!
人果然是不作不死。
19
六個好大兒,最小才八歲。
「你們誰願意娶雲相嫡女雲清音為妻?」
六個好大兒,最小才八歲。
不出所料,四個在搖頭,一個目光深沉地盯著我打量,還有一個看著我呵呵笑。
開玩笑,這裡除了太子,誰點頭誰傻。
爹爹權傾朝野,點頭娶我就是把奪嫡兩字掛臉上。
如今陛下還活得好好的。
他們若是嫌命長,倒可試試。
那個看著我呵呵笑的,自然是黎王君墨,我覺得他在看我笑話。
因為太子也不敢娶我,我這背景,他日太子登基,必然外戚當政,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所以太子本來的計策,是讓他外家表弟林闊之娶我,如此一來也算把爹爹扯進他的陣營。
至於君墨……
「陛下,您看根本沒一位皇子要我,我這就去當姑子罷,我也要臉的!」
「噗!」
陛下噴了一口茶,急忙拿帕子壓了壓嘴。
「無妨,他們不選你,你選就是。」
「我是非嫁不可嗎?」
陛下點點頭。
「非嫁不可!」
「那就六皇子。」
我指著年僅八歲的小皇子君和,看著他裝滿錯愕的大眼睛,挑了挑眉頭。
「六皇子這麼可愛,配我正合適!」
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後,陛下冷哼了一聲。
「行,李德子,立即擬旨,黎王君墨才德兼備,忠勇可嘉,雲相之女雲清音,溫婉賢淑,端雅秀麗。二人姻緣天賜,朕心甚悅,特賜婚於君墨與雲清音,擇良辰完婚,望其夫婦相敬如賓,和樂安康。」
不是!
陛下,耍我很好玩?
20
出宮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君墨慢悠悠地行在我身側,大概是顧及我此時心情複雜,一路上沒開口。
就安靜地陪我走到宮門口,看著我坐上回家的馬車,然後……他也爬了進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他,他摸了摸鼻子,側著臉看向馬車外。
「本王的馬跑了,讓你這個準王妃送一程,不過分吧!」
我看了眼宮門口那匹特別神駿的粉白色汗血寶馬,嘲諷地笑了笑。
「殿下莫不是瞎了?」
他咧嘴一笑,當著我的面,打了一個嚮指,那匹馬撩起蹄子ƭũ₆就跑,「踢踏踢踏」地跑遠了,粉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如珍珠一般迷人。
而後靦腆地朝我笑。
「跑了!」
我:「……」
要不是真打不過他,他今兒個少不得被套上麻袋揍一頓。
我深吸了一口氣。
「陛下急著讓我嫁給殿下,是想廢太子了吧!」
他聞言一愣,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澀,幹脆不演了。
「你爹不適合成為外戚,我外祖父坐擁二十萬西北大軍,父皇也頗為忌憚,照理說我們倆不應該湊在一起。」
我點點頭,我們倆湊在一起,那必定是要奪嫡的,前提是陛下不行了。
可眼下陛下好好的……
只有一個可能。
他也發現太子不是個儲君。
廢儲不是一件小事,第一個不滿的就是皇後,以及皇後身後的永昌侯府和琅琊王氏。
陛下需要給他們找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讓他們鬥,最後漁翁得利。
真陰險啊!
「如果我猜得沒錯,陛下有意六皇子吧!」
「父皇老當益壯,再活二十來年不成問題,太子恐會熬不住。老八聰穎,年紀又小,外祖父是當世鴻儒季夫子,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我無力吐槽。
「我只想當女官!」
「我只想打仗!」
我們面面相覷,很顯然陛下那淌子渾水,與我們而言沒甚麼吸引力。
我看著他清俊的臉,努力回憶前世這個時間段發生了甚麼,片刻後靈光一閃。
「吐蕃這些年來十分張狂,近來恐有異動,殿下去河西走廊吧!這婚推遲幾年,陛下或許就改主意了。」
宰相和大元帥攪和在一起,哪個皇帝不頭疼?
君墨聽聞吐蕃之事,眸光閃了閃,卻盯著我抿了抿嘴。
「可這次,許是本王能娶你的唯一機會。」
我驚得直起腰背。
「殿下莫不是對我……」
「本王對清音情根深種,民間有說法,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本王這身子,清音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總得給個說法。」
「我那是為了救殿下!」
「所以,本王要報恩。」
扶額,我算明白了,又遇上狗皮膏藥了。
所以說,我最討厭管閑事兒了。
「林闊之認識不,知道他甚麼下場吧!你不怕嗎?」
他輕咳了一聲,面色微紅,又似在憋笑。
「隨時恭候!」
21
三個月後。
我的婚訊,傳得滿城風雨,太子黨和我父親鬥得難分難舍時。
南方傳來好消息,陛下在禦書房裡興奮得來回走。
「江南新訓練的水軍,才按你的法子訓練了兩個多月,初見成效。日前和倭寇在海上偶遇,我們的水軍勇猛如斯,竟將對方的船打沉了。清音,你若是男兒該有多好!」
我面無表情地研墨,如今我研的墨,又細又潤,陛下再也找不著錯處了。
「清音,接下來該怎麼做?」
「陛下應同內閣大臣商量,臣女就是個研墨的。」
我雖是女官,卻無官印,無非就是得了陛下青睞,有幾分紅人的味道。
算不得一個官,是以只能自稱臣女。
「嘖!」
陛下沒好氣地掃了我一眼。
「還在為賜婚的事鬧脾氣?那群內閣大臣若有你半點黑心肝,朝廷還對付不了區區倭寇?都是一群讀聖賢書讀獃了的。」
我不急不慢地跪在地上,一副了無生趣的糢樣。
「臣女不敢鬧脾氣!」
「嘁!你這壞丫頭!」
陛下翻了個白眼,全然不顧帝王威儀,撩起裙擺在我面前席地而坐。
「你幫朕把東瀛打下來,朕就許你參加明年的科舉。」
「當真?」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君無戲言!」
陛下似乎特別看得起我,我想父親的功勞一定很大。吹耳邊風這種事情,也不是夫妻才能做嘛!
翻了那麼多史書,確實也沒見過這麼信任宰相的皇帝。
聽聞父親和陛下相識於微末,一路走來並不容易,估計交情之深非我能理解。
這之後麼,出訪東瀛的使者,在東瀛失蹤,遭到大慶國的強烈譴責。
東瀛小國君主不堪重負,讓使者送來黃金、寶石還有富士山的雪水。
可是使者才出東瀛海岸沒多遠,便被海盜洗劫一空,使者逃回東瀛跟君主哭訴,取了黃金、寶石還有雪水,再次起航。
這一次,他們雞賊地繞了遠路,可依舊在海上被劫。
春節之後,皇後病重。
大慶國君左等右等等不來雪水,一怒之下,派水師登上東瀛海岸,攻城略地。
不出半月便拿下東瀛國都,囚禁東瀛君主,坐等倭寇回島救主。
如此,僅用一月,江南沿海一帶的倭寇銷聲匿跡,東瀛君主營救戰,大慶水軍迎來倭寇最兇猛的進攻。
但在大慶水軍特意帶過去的投石車下,也不過是被砸成一塊又一塊的肉泥。
大慶地大物博,不缺能人異士。
只是開國廝殺那一批狠人的後代,而今皆以仁義立身,把骨子裡的血性藏了起來。
但是這一戰,整個大慶朝廷都為之一震。
這是大慶建國以來,第一次擴張意義的戰爭,這一戰的勝利,點燃了這些人心中的野火。
是以水軍班師回朝時,順手把高句麗也推了,如此版圖擴張得毫無壓力。
好消息一個一個地傳回京城,在群情激昂最為鼎盛的那一刻。
陛下將我推了出去,告訴那群大臣,這一戰的餿主意全是我出的,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缺德到冒煙。
太極殿上群臣錯愕,唯有我父親老神在在。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句。
「不愧是雲狐貍的女兒,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傳的,全京城都說我這樣的女子誰娶誰倒霉,特別同情黎王殿下。
同時,讓我參加科舉之事,也被傳揚出去。
那日陛下在朝上是這麼說的。
「清音這事兒,讓朕瞧出了些許端倪,這世間女子或許並非全是膚淺愚鈍之輩。不如讓大夥兒的女兒,只要是識字的都來參加科舉,比一比誰家女子更優秀,朕的公主也要考。」
只說考試,沒說職位。
並且放了彩頭,得了魁首,可得黃金百兩,郡主身份一個。
這事兒,與平民百姓無關。
只當權貴間的一種游戲,並未引起百官抵觸,反而增加了官員對女兒的重視。
若是自家女兒能在這次科舉中獲得一些成就,自然能替家族爭光,也能提升身價,選個好夫婿。
比如太子妃還空置著,幾位皇子也逐漸到了納妃的年紀。
眾人心思活絡,而我還在禦書房裡,靜靜研墨。
陛下冷冷斜了我一眼。
「別一副受氣小媳婦的糢樣,能讓你科舉已是開历史先河,你還想當官,夢裡啥都有!」
科舉制度本就是我大慶朝新出的一個制度,历史上是沒有的。
說甚麼開历史先河,也不過是大慶百年历史而已。
我無力和陛下爭辯,只能默默忍耐。
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徐徐圖之。
22
林闊之不知從哪裡請來了一位高人。
那位高人掐指一算,說當日將他打殘的人是我。
於是,他爹永昌侯就帶著他哭上早朝,不給他一個說法,他就在地上打滾,撒潑耍無賴。
滿朝大臣對此見怪不怪,永昌侯本來就是父輩打下來的爵位,世襲罔替。
本人沒多大能耐。
派他去鎮守北疆,也是因為北疆本來就有猛將,他過去只要不出錯,就可以靠著爵位和陛下對皇後娘娘的恩澤,平平淡淡地混著。
可惜這混人就是沒摸透陛下的意思,愣是想找存在感。
「陛下,你要為臣做主呀,臣在北疆辛辛苦苦是為了甚麼?為的就是兒孫呀!臣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只想著身後的妻兒能夠好好過日子,如今臣得到了甚麼?」
「嘖!」
看著滿殿打滾的永昌侯,陛下面色越發難看,幹脆從桌子上掏出兩張奏折,扔到了他腦袋上。
「啪」的一聲,永昌侯愣了,群臣也為之一靜。
「你哭嚎個啥?在北疆吃喝嫖賭一樣不落,搶了人家諸葛小將的軍功,吆喝到朕面前來了。你是把朕當豬嗎?」
永昌侯急忙撿起奏折,翻開看了看,一張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紅,好不精彩。
「陛下,臣冤枉啊!一定是有姦人陷害。」
「哼!犯了欺君之罪,還敢喊冤?」
永昌侯水靈靈地被奪了爵位,林闊之斷根後,人越發的陰沉。
我偶爾會在下朝的途中遇見他,他就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目光陰陰地看著我。
也不知道心裡究竟在想甚麼。
與此同時,我和黎王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23
科舉考試定在六月十五,我的婚事定在五月初六。
如今我僅剩最後一個月,繡嫁衣……
這事兒本該難不倒我,畢竟前世在後宅子裡不是鉤心鬥角,便是與賬本和針線為伍。
夜裡,在娘親和三位姨娘的盯梢下,我再度拿起繡花針,卻是一針也繡不下去。
我不想過前世那種日子。
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只要拿起針線,前世那種家長裡短,滿地雞零狗碎的畫面,就會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嫁衣,我不繡!」
我扔掉針線,從閨房裡跑出來,三位姨娘想要追出來,被我娘叫住了。
「我們繡吧!清音她有事瞞著我們呢!她不快樂!」
果然,真正擁有七竅玲瓏心的是我娘。
許是婚禮近在眼前,擾得我心裡煩躁,我只是覺得這偌大的相府也憋悶得很。
便跨出府門,游蕩到街上。
京城繁華熱鬧,哪怕已經入夜,街頭小吃絡繹不絕,行人如織。
家家戶戶掛著漂亮的燈籠,行人手裡也會提著各種蓮花燈,兔子燈,或者最常見的氣死風燈。
我在一個涼茶鋪子,喝下一碗酸梅湯,才覺得心頭的躁意,稍稍被壓下去一些。
大慶風氣開放,夜裡也會有女子出門,只是一般都會帶上家丁侍衞。
貧苦人家的女子,家裡的雜事都做不完,自然不會到街上閑逛。
回府時要路過一段小巷。
我出來時,巷口的人家掛著一盞氣死風燈,歸程時燈卻滅了,小巷子顯得十分悠長。
我在巷口駐足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提著一盞小兔燈慢悠悠地走進去。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所以當麻袋從頭上套下來時,手上的兔兒燈晃都沒晃。
我後頸上一痛,我陷入黑暗。
24
我是被冰水潑醒的。
睜開眼,身處一個昏暗的房間裡,林闊之扭曲猙獰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雲清音,想不到吧!你有一天也會落到我的手裡。」
我瞧著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回想著前世我究竟是如何忍耐他的靠近和……
好想沖回去,把前世那個腦子鏽逗的自己狠狠扇幾巴掌。
林闊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盯著他裝滿瘋狂的眼睛。
「雲清音,你太不乖了,本來好好嫁給我,咱們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可你為了把我推開,連命都可以不要,還把我的命-根子砸碎了,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呢?」
他癡癡地凝視著我,眼裡的火光仿佛要將我燃燒起來。
「唉!清音,你怎麼就不能懂我呢!」
我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神色淡淡,全然不覺得被綁架的是我。
「林闊之,你今日聽人挑唆綁架我,欲毀我的貞節,斷我和黎王的婚事。可這事發後,你必定會被查處,到時你又如何自處?」
林闊之指腹輕輕摩擦著我的下巴,笑得極為溫柔。
「我會娶你呀!不管你變成甚麼糢樣,我都會娶你。我和你不一樣,我喜愛一個人會喜愛她的全部,接受她的全部。我們都成夫妻了,雲相還能殺了我不成?到時候太子表哥登基,把黎王殺了,這天下就太平了。」
嘖!把黎王殺了,這天下讓你們這幾個草包去守嗎?
見我翻了個白眼,林闊之氣笑了,放開我後拍了拍手,屋子外面立刻沖進來十個壯漢。
這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帶著一股匪氣,看著倒像是軍中出來的軍痞。
我嘴角抽了抽,就挺服氣的。
「挺看得起我呀!這完事後,你還要娶我,你還怪好的嘞!」
「因為我心悅你,比任何人都愛重你,自然要讓你享受最好的。也要讓你明白,你曾經破壞的是甚麼。」
林闊之看了眼自己的衣裙下擺,而後極為委屈地看著我。
「本來可以不用這樣的。」
我竟無言以對,他這腦子我是真理解不了。
他轉身出了房間,十個壯漢走到我面前,面無表情地開始脫衣裳,顯出了很高的素質。
我煩了。
抬頭望著藏在屋頂上的那人。
「你還打算看戲看多久?你要真喜歡綠帽子,以後我做一頂給你。」
十位壯漢聽到我的話一愣,立即抬頭朝屋頂看去,就在這一瞬間,白色的粉末從屋頂上紛紛揚揚地落下。
壯漢們被撒了滿頭滿臉,自然也吸進了鼻腔。
「啊嘁!啊嘁!」
噴嚏聲不絕,緊接著一個一個軟倒在地。
君墨這才懶洋洋地從屋頂的橫梁上翻下來,解開困住我的繩索。
門外也傳來林闊之的怒吼聲,想來是被君墨帶來的禦林軍捉個正著。
謀害未來皇子妃,罪名可大可小。
陛下把林闊之下獄後,又查出林闊之帶來的十名壯漢來自巡城禁軍,當即暴怒,下令徹查。
禁軍陛下早就交給太子管理,眼下這事已涉及到兄弟鬩牆。
朝廷新一波的腥風血雨,開始了。
25
「豈有此理,太子他怎麼敢!」
陛下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氣得吹胡子瞪眼,好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埋頭磨墨,這可不興出主意。
陛下要對付他自己的孩子,我插手算甚麼事?
我只是一個磨墨的。
陛下大抵也明白我不打算為他解惑了,幹脆冷哼一聲走出禦書房,喊上李德子擺駕芙蓉宮。
芙蓉宮是六皇子母妃賢妃的寢殿。
賢妃知書達理,待字閨中時便是有名的解語花,入宮這些年,可謂盛寵不斷。
陛下離開禦書房,我便不能在禦書房裡頭繼續待著。
其實禦書房邊上有耳室,供奴才們休息。
但我才推開門,裡面就傳來一股輕微的尿騷味,據說太監們少了那東西,方便時很不理想,難免有味。
我雖不歧視他們,但這個我也聞不來,是以改道花圃下,躲樹蔭裡納涼。
本著我不找事,事就不找我的心態,乖乖地。
可惜多事之秋,樹欲靜而風不止,想明哲保身不易。
許是樹蔭下太過安逸,我漸漸發困,迷迷糊糊中鼻子癢癢的。睜開眼便見太子君覃拿著一根孔雀翎羽,正對著我的鼻子作弄。
我連忙起身跪在地上。
「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
我低著頭站起來,君覃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辛苦了!」
隨後從身後侍衞的手裡取過一盤糕點,遞在我面前。
「這是禦膳房給孤做的糕點,賞你了,快嘗嘗吧!有你最喜歡的桂花糕。」
我接過糕點,受寵若驚。
「太子殿下竟然知道臣女喜歡吃桂花糕?」
君覃輕笑,望著我的眼眸滿是柔情。
「你幼時與風兒爭糕點,爭的就是桂花糕,不是嗎?」
風兒是長公主的小名,我小時候不懂事,確實和她打過。她如今面首二十,關起門來不管世事,活得好不快哉。
說起來,前世長公主後來見了我一面,十分看不上地冷哼了一聲。
「雲清音,沒想到你也免不了俗,變成這副糢樣。」
當時只覺得她高高在上,無法體會我的痛苦。
如今想來,我前世所受的苦其實都是自找的,就是沒有她活得通透。
我端著糕點,君覃期待地看著我,好似這盤糕點是甚麼絕世美味,我不嘗一嘗就對不起他的一番心意。
天氣明明不算很熱,但是汗水卻從我的額頭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君覃微微勾起嘴角,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我蒼白的臉。
「不吃嗎?」
他輕聲問,語氣中帶著委屈,好似我做了甚麼十惡不赦的事。
他是陛下和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就金貴,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沒有明搶,都算他忍耐了。
他怎麼會委屈呢?
我抬眼看著他那張和陛下相似的臉,諂笑。
「臣女小時候確實喜歡吃糕點,眼下長大了卻不喜歡了。」
他搖搖頭,嘴邊的笑意越發深了。
「那可不成,孤特意給你留的。」
「……」
看來是拒絕不掉了。
我咬咬牙,捏起一塊桂花糕,閉上眼,視死如歸地準備放進嘴裡。
就在糕點即將落入嘴裡的那一刻,君墨的聲音忽然從禦書房側面的方向傳來。
「清音!」
我如蒙大赦,急忙朝他看去。
「在這呢!」
君墨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來,看見太子君覃時,微微一愣。
「皇兄也在呀!咦,桂花糕呀!好吃麼?」
說著,他就拿起一塊就要朝嘴裡塞去,卻被君覃一把按住。將我們手裡的糕點都拿回去放回盤子裡,淡淡對身後的侍衞道:
「糕點涼了,去給黎王換一盤新的。」
隨後便繞過我們走了。
我看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
「太懸了,差點被毒死!」
我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君墨把捏過糕點的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有些疑惑。
「你怎麼知道他的糕點有毒,單憑猜測嗎?」
「我從小被祖母逼著學醫,學了好些年,卻連藥材名都記不住。但祖母逼我記住了幾種常用毒藥的味道。所以那糕點一端到我面前,我就知道放了鶴頂紅,而且是足量的鶴頂紅。」
君墨嘴角一抽。
「那剛剛本殿要是沒來,你可怎麼辦?」
「我會吐……」
我打算好了的,等到糕點即將塞到口裡的時候,我就故意摳吐自己。
幸好君墨來了,讓我少受這層罪。
君墨憐惜地摸摸我的頭。
「天可憐見的,辛苦了,我的乖乖!」
「誰是你的乖乖?」
「你呀!」
他毫不要臉地笑著,一副孔雀開屏的糢樣。
「再有一個月我們就是夫妻了,你可不就是我的了嗎?」
我不禁老臉一紅。
明明是活過兩輩子,歲數加起來都一百多的人了,被一個年輕小夥調戲,竟還會有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段時間,我都陪著你吧!」
君墨皺著眉頭朝君覃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對我出手,暗地裡的陰招這些日子裡都沒斷過。今日他會直接對你出手,顯然他已經被父王逼急了。」
我點點頭。
「明面上毒殺我,他可以說糕點是禦膳房做的,跟他沒有關系。但若給殿下吃了,無論他怎麼解釋都會被人罵兄弟鬩牆,有損皇家形象。」
26
這事很快就傳入老爹耳裡,他立刻以我即將嫁娶為由,請陛下停掉我的職位留我在家備嫁。
我本來是不願意的。
奈何,拗不過他。
我只能祈禱陛下快點把太子的事情搞定,好讓我回去繼續給他研墨。
不是我奴性爆發,而是偷偷看了一眼奏折的感覺真的好好。
特別是陛下有時候還會問一下我的意見,若陛下採用了,收效不錯,雖然我沒啥實質的好處,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就是特別上頭。
27
一個月一晃而過,朝廷中許多人落馬,大多數都是太子一脈。
陛下雷厲風行,一點都沒給多年夫妻的皇後體面,也確實夠叫人心寒的。
我父親一貫以陛下馬首是瞻,在這件事情裡起到積極的作用。
君墨暗地裡小動作也不少,時常幹完壞事後,半夜爬牆來我的閨房,也沒怎麼說話,就是看著我一坐就是半宿。
顯然這一次陛下的所作所為,叫他心裡很不舒服。
都說伴君如伴虎,真真一點都不錯。
很快到了嫁娶那日。
這是我第二次嫁人了。
一回生,二回熟。
前世餓了一日,餓得頭昏眼花。
這一回我偷偷準備了一袋,每一粒都只有小拇指大小的糕點,放到腰間的荷包裡,餓了就吃。
黎王府裡,陛下與皇後還有黎王生母花貴妃坐在上首,其他皇子公主也都來了,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
達官貴人在院子裡的酒席上觀看婚禮,安安靜靜地倒不甚熱鬧,感覺跟上朝也沒啥區別。
我和君墨才拜高堂,王府的管家忽然大叫:
「不甚了了,外面來了大批的黑甲兵,將黎王府給包圍了。」
我輕搖喜扇,瞥的眼太子的方向,卻見他提劍起身。
一個轉身就將劍架在六皇子的脖子上,同時原本坐在陛下邊上安安靜靜端莊大方的皇後,也忽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陛下的後心。
「陛下,快趴下打滾!」
我驚叫。
陛下卻沒聽勸,略掃我一眼,背後像長了眼睛一樣,一腳踹在皇後肚子上,把人直接踹飛。
皇後娘娘「砰」地砸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嗯……額……
「母後……」
太子急得瞠目欲裂,君墨趁他走神,把他架在六皇子脖子上的劍給奪了,反手架在他脖子上。
太子一愣,自嘲苦笑。
隨後又紅著眼,嘲諷地看著君墨。
「你以為沒有我,他就會把皇位傳給你不成?他現在滿心滿眼就只有老六,眼下不過是借你們的手對付孤,以及孤身後的琅琊王氏。總有一天他也會對付你身後的雲相和你外祖父。」
君墨搖搖頭,只給了他兩個字。
「慎言!」
我理解君墨,他確實有兔死狐悲之感。
眼下太子已經犯了大錯,若還口不擇言,那就是大錯特錯,最後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君墨之前遇到的追殺,應該就是太子的安排,我不理解他為甚麼在這個時候,還會同情君覃。
皇後娘娘趴在地上又哭又笑。
「陛下你過河拆橋,當年你還是皇子時,若沒有我們你根本無緣大統。如今……」
陛下嘆了口氣,打斷了她下面的話。
「來人,皇後醉酒神志不清,送到後面房間裡休息吧!」
最後陛下看著太子,眸中滿是失望之色。
「君覃,你是朕最喜愛的一個孩子,這毋庸置疑。但你看今日之事,所有的謀算連雲清音這個小女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早早跟朕說,你必定會在今日孤註一擲。」
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呀!當不了帝王!」
君覃冷笑。
「你就算殺了孤又能怎麼樣,黎王府外頭全是孤的死士,孤死了你們也活不了。咱們兩父子一起下地獄去吧!」
陛下苦笑。
「朕早防著你,又豈會不做任何措施?覃兒,怪朕從小太縱著你,導致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我抬眼往賓客席看去,左右羽林軍大將軍,左右龍武軍大將軍,以及神策軍大將軍,三位掌管京城禁軍的大統領全部不在。
禁軍原本已經到了太子手裡,可林闊之那廝綁架我時,從這裡頭抽了人,陛下震怒。
不久後,這三支禁軍又回到了陛下自己手裡。
君覃的死士,想來已經訓練多年,但在數量龐大的禁軍面前,也翻不起甚麼浪花。
28
事已至此,我以為婚事可以不作數了。
奈何,陛下也是一個神人,也不知是存了甚麼心思。
讓人把太子壓在座位上,又把皇後請回來。
「接著奏樂,繼續拜堂!」
我和君墨都是一愣,本來是大喜事,結果都搞成這樣了,還要繼續?
不愧是陛下,那顆心強壯得很。
這時從頭到尾都安靜如雞的花貴妃,柔弱如柳地從位置上站起來,緩緩行至君墨身側,素手輕輕一勾便奪走了他手上的劍,快得我都沒看清。
這劍奪走了,也就奪走了吧!
她眉毛輕挑,輕哼一聲「礙事」,便像揉紙一樣把那劍揉成一團,丟回失魂落魄的太子懷裡。
然後溫柔地為我整理衣裝,把我放在臉前的喜扇往上抬了抬。
片刻後才滿意地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回到了位置上。
在她把那劍揉成一團的時候,我明顯瞥見陛下瞬間蒼白的臉色,眨了眨眼。
我以前就知道花貴妃厲害,沒想到厲害成這樣呀!
如果先想想殺陛下的不是皇後,而是花貴妃,那陛下那一腳約莫都沒有踹出去的機會。
咦!
沒道理呀!
花貴妃這麼厲害,前世怎麼沒弄死君覃?
難道說,前世害死君墨的,其實另有其人?
話說前世君墨失蹤後,陛下很快就不行了。
可眼下……
我偷偷看了一眼陛下,心裡生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可是虎毒不食子呀?
29
拜堂後,我坐在新房裡,心裡一點都沒有新婚宴爾的漣漪。
滿腦子都是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
如果真正想殺君墨的是陛下,是為甚麼呢?
太子君覃都到弒君這份上了,看陛下的意思,還是不打算要他的命。
可君墨做錯了甚麼?
我父親又做錯了甚麼?
陛下非要把父親推到君墨的陣營?
果真是君心難測麼?
就在我一頭亂麻時,君墨與群臣喝了一圈酒回來了,看見我倚靠在牀柱上苦思冥想的糢樣。
「在想本王?嗯……」
我:「……」
他穿著大紅色的喜袍,因喝了酒面色酡紅。
我正想問他一些事,他卻借著醉酒整個人撲上來,三下五除二就拆了我的鳳冠霞帔,把我壓倒。
「不是……我有話要跟你講……嗚……」
顛鸞倒鳳的一夜,許是常年練武的關系,他體力充沛。
既體諒我初嘗人事,又體諒他自己精力旺盛,軟磨硬泡,愣是折騰到天明。
把我滿腦子陰謀詭計,撞得支離破碎。
前世,林闊之與我同房,我都會覺得惡心難耐。每次他離去,我都會偷偷地喝上一大碗避子湯。
還救命之恩,可以。
但我絕不願意懷上他這種人的種。
當然,林闊之那種繡花枕頭和君墨這種常年練武身體精壯如獵豹一般的男人,是完全不能比的。
非要形容的話。
林闊之那叫生鏽發霉繡花針。
而君墨自從洞房花燭夜之後,就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按照王府管家的說法,以前他沒事就往練武場跑。
眼下呢?
沒事就來後院找我。
也不管白天還是黑夜的,跟那犛牛犢子,一天天的沒完沒了。
倒是林闊之,在太子倒臺被剝奪太子之位,皇後娘娘被打入冷宮之後。
便和他爹他娘一起流放北疆礦場。
北疆他們熟呀!
以前是去作威作福,可眼下卻是要去挖礦做最底層的人了。
據說,林闊之還在牢裡時,一直要求見我。
獄卒說他狀如瘋魔,一直在喊。
「不是這樣的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明明救到清音了,她嫁給我了,雖然她不喜歡我,但她並不會拒絕我。」
「呵呵,每一次她都會喝避子湯,她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心悅她,多想跟她要一個孩子呀!」
「她不要,我就尊重她。不就是孩子嗎?我讓別人生也一樣的,我娶了二十個小妾,很快她們都懷上孩子了。呵呵哈哈哈……」
「錯了都錯了,故事不是這樣的!」
這些話傳到我耳朵裡時,我只是淡淡一笑。
外人都道這只是林闊之愛而不得的臆想罷了,最多只是唏噓不已,並沒有人會真的在意。
幾日後,便傳來林闊之身下感染腐爛死在了半路,他娘悲痛欲絕,自盡在他身旁。
曾經風光無限的永昌侯,也因為痛失愛子愛妻變得瘋瘋癲癲。
我得到消息時,只覺得他們死得還是太過便宜了。
林闊之這樣的爛人,就該斷子絕孫,千刀萬剮的。
跟他那些小妾生的孩子一樣,哪怕我親手撫養盡心盡力地教育。結果呢,照樣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卑劣人格。
30
新婚一個月後,科舉考試開始了。
這一次科舉和往年不一樣,這一次允許女子參加。
只不過盡管允許女子參加,也未真正設立女子官職,只是頭甲可以得到一個郡主的頭銜。
因有女子參加,所以鄉試、會試、殿試,將在一個月內同時舉行。
這是史無前例的。
鄉試對於貴女來說,問題不是特別大。
她們從小熟讀經史,和貧苦人家無法比擬。
到了會試,便有大半被刷了下來,可即便如此,也讓人大開眼界。
普通百姓這才意識到,原來富貴人家的女子竟是才華如此之重。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猶如斷崖。
而能在殿試上嶄露頭角的女子,百不存一。這便顯現出了女子的弱勢來,她們策論不行。
自小被教導的循規蹈矩,也未見過世間滄桑,自然說出來的話宛如空中樓閣,落不到實處。
男子們見識如此,一個個洋洋得意,覺得女子就該如此無知,本就是不如他們的存在。
直到我橫空出世,奪走了他們的魁首之位。
陛下為表公正,把我的卷子貼在放榜的金榜上,供大家評頭論足。
「怎會如此,這真的是一名女子所作?」
「此文大刀闊斧,磅礴大氣,所講的治理江河之道,字字在理。若是女子未免太過可惜,分明是治世大才呀!」
「難怪要嫁給黎王,如此強強聯手,陛下恐怕也要忌憚幾分。黎王怕是要反。」
黎王聯合雲相要反的謠言,就這樣忽然之間席卷全城。
陛下震怒,不問青紅皂白,直接讓人抓了君墨關入死牢,而我被囚禁在黎王府裡,不得走動。
要知道,之前太子謀逆,也沒有進過死牢。
陛下呀!
我坐在王府裡的梨花架下,抬眼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不難猜測,這一場謠言分明是有心人布下的,而這個有心人,恐怕就是陛下。
為甚麼呢?
因為花老將軍手裡的二十萬大軍,因為我父親遍布大江南北的門生。
陛下是在逼花將軍交回軍權,是在逼我父親退下高位,他在為六皇子鋪路。
狡兔死,走狗烹。
可是陛下……
六皇子軟弱無能,恐連太子都比不上呀!
在君墨關入死牢的次日,爹爹上交辭呈,告老還鄉,陛下假意挽留了一會兒便同意了。
爹爹從宮裡出來後,有些失魂落魄,站在皇宮外不遠的曲水河畔,哀悼他逝去的青春。
不想,腳底一滑,失足落水,被漁夫救起時,大腹便便一肚子水。
好在還有一口氣在,在三位姨娘的精心照顧下,總算是活了下來。
只不過,到底落下了病根,半個月了還起不來牀。
半個月後,陛下忽然又招我入宮,繼續讓我研墨。
他批改完幾張奏折之後,讓我別磨了。
看著我,面色淡淡。
「眼下你可明白了,你研墨的職務是你爹用相位換的。」
我緩緩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我心裡是有憤怒的。
爹爹一心為民,常常辦公到深夜,提神補腦的藥湯姨娘們送了一次又一次。
「你不服氣?」
陛下蹲到我面前,摸著胡子頗覺有趣地打量我。
「你是不是覺得朕很無情?朕還有更無情的,你馬上就要成為寡婦了,老二黎王必須死。你爹說你有七竅玲瓏心,那你現在猜一猜黎王為甚麼必須死?」
我抬眼瞪向他,問出一個壓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黎王回京述職遭遇埋伏,是陛下安排的?」
陛下微微一愣,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眸中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
「難怪他能活著回來,聽說你曾經跌下懸崖,同是在曲河流域,看來是你救了他。」
我沉默了。
花貴妃黛眉鳳眼身姿窈窕,雖是半老徐娘仍難掩風華,不能想象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姿容絕代。
「陛下,黎王殿下不是您的孩子吧!」
陛下眉頭跳了一下,故作平靜地打量我。
「何以見得?」
我嘆了一聲。
「瞎猜的。」
陛下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姑娘。
一個端莊賢淑,一個武功蓋世。
一個宛如天上的明月,一個宛如烈日驕陽。
天上月叫林素兮。
驕陽姓花,名蒻。
陛下犯了男人的通病,他兩個都想要。
他困住了天上月,就想盡辦法去招惹Ţų²花蒻。
可花蒻早就有了意中人,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是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狂人。
陛下妒忌得發瘋,在一場戰役中,他特意去給戰鬥狂人,他同母同胞的太子哥哥送餞行酒。
可他的太子哥哥不知道,這酒裡下了穿腸毒藥,豪邁地一飲而盡。
而彼時,花蒻已懷有三個月身孕。
花蒻最後成了花貴妃,她只有一個要求,不許動她的孩子和家人。
故事只有這麼一點。
我忍不住問:
「黎王知道嗎?」
陛下搖搖頭,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他如果知道,早就反了!」
31
但陛下也許太自信了,因為他剛講完這個故事,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嘴邊的血跡。
然後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是你?」
我從袖子裡面拿出一根銀針紮在他的麻穴上,輕輕一推,他就松開我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嘴巴只能發出嗬嗬的聲嚮。
我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他怒不可遏地瞪著我,指甲用力地刮著地板,想要引來門外的李德子,可李德子好像睡著了一般,靠在門邊一動不動。
他絕望地瞪著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糢樣。
是了,他對我那麼好,我為甚麼要毒殺他?
只是因為一個剛剛成親沒多久的男人,我就不要事業了?
「陛下,那爹爹呢?爹爹做錯了甚麼?他自請辭官之後,你為甚麼要派人殺他?」
爹爹啊!
會水,他怎麼會差點淹死呢?
我的水性,就是小時候他在魚塘裡面教我的。
他說,關鍵時候能救命。
爹醒來時,我被困在黎王府沒有機會去看。
可三位姨娘卻悄悄地把消息遞給了我,說不用擔心,爹爹已經好了。
但爹爹卻讓她們多給我帶了一句,他落水前吃了一點麻椒。
呵!
能送進黎王府的紙條必定是經過重重審核的,爹爹的暗語也只有我能懂吧!
我蹲在他面前,欣賞著他臉上的恐懼。
「陛下,把爹爹的解藥給我,我也把解藥給你,我們和和氣氣的,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好不好?」
陛下向來是個識時務的,立刻眨眨眼。
我拔了銀針,他便能說話了,他立刻朝門外喊:
「來……」
我立即把銀針紮了回去。
「嘖!」
是我高看他了。
陛下不能在禦書房裡待得太久,不然會引起人的懷疑。
可是我也不能放了他,他手裡還捏著爹爹的解藥。
爹爹之所以下不來牀,就是因為中毒了。
一種會讓人渾身麻痹、日漸消瘦,最後一命嗚呼的毒。
我相信此時祖母已經從鄉下盡力趕過來了,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現在只能把希望壓在陛下身上。
「陛下,我知道你和爹爹的感情挺好的,你當年能登基,爹爹也功不可沒吧!」
我拔下頭上的釵,在他兩只手腕上輕輕一劃,鮮血立刻從傷口裡湧了出來。
「一個人到底有多少血呢?我挺好奇的!」
我癡迷地看著流在地上的血,我前世不知有多少次想這樣對付林闊之。
可我一直隱忍下來了。
因為我是出嫁女,我害怕給爹爹帶去麻煩。
可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
你最親的人,最愛你的人,永遠不會怕你麻煩他。
他們只怕你受盡委屈,也要一個人隱忍。
前世的我,大錯特錯。
陛下驚恐地看著手腕上的血一點點地湧出,他不住地向我眨眼。
他想活下去。
我再次拔掉他身上的銀針,這一回他果然沒喊。
而是有氣無力地說:「他中的毒是千機,這種毒沒有解藥。」
我獃獃看著他,微微歪了歪頭。
「你是說爹爹死定了?」
陛下吃力地點點頭,面上卻露出猙獰的笑。
「這是他自找的,如今朝中大半都是他的門生。朕說的話有甚麼用?他比朕更像一個皇帝,朕如何容他苟活?」
「可他都已經退了。」
「那又如何,整個朝中都是他的耳目。朕若把這些人全部剔除,朝廷便無人可用,所以唯一的解法,就是他死。」
「呵!那陛下讓我進宮研墨,是因為爹爹還沒有死,把我扣在宮裡當作人質,以爹爹的心智,自然明白陛下想要甚麼。陛下在等爹爹自我了斷?」
爹爹那麼信任陛下,把我放到陛下身邊,結果竟得了這麼一個結局。
如今我入宮已有半日,那爹爹是不是已經收到消息?
已經……
我不敢想。
前世我沒有入宮當女官,爹爹好好地當他的宰相當了一輩子。
當然,那時候,想殺爹爹的陛下已經死了。
太子君覃反而需要爹爹幫他鞏固政權。
可這一世,我救了陛下。
又貪心官位,把自己送到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讓他一下子就抓到了爹爹的命脈。
我的錯。
我在陛下驚恐的眼神中,舉起釵子狠狠刺向他的脖子。
忽然一陣風起,我竟被這一陣風掀倒在地。
緊接著我便瞧見一人逆著光從禦書房外走進來。
32
「他還不能死得這麼快,本宮還有好些話要問他。」
瞧見花貴妃的那一瞬間,我突然間明白,為何我在禦書房裡折騰了這麼久,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按理說陛下身邊是有暗衞的。
因為有人早已給我打點好了一切。
陛下看見花貴妃來時,眼前一亮。
「你終於肯來見朕了,二十多年了,非要到這一步才來找朕。一切都是你逼朕的,若不是如此,你怕是連話都不願意朕多說一句。」
花貴妃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而是走到書案後,找到玉璽,臨摹陛下的筆跡寫了兩道聖旨,蓋了印後連同玉璽一起扔給我。
「出宮去,那臭小子已經在宮外等你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陛下,又看了看她,抿了抿嘴。
「您不一起走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
「墨兒長大了,我也該為君熙哥哥報仇了,而且,我真的很想君熙哥哥!」
「可是……」
我猜到了她的打算,阻止的話卻卡在了喉嚨口。
「走,時間不多了。」
我是跑著出宮的,路上沒有人攔我,因為他們都還不知道禦書房出事了。
等我跑出宮門口,禦書房的方向已燃起熊熊大火。
聽到宮人們奔走驚叫時,我猛然回頭,看著禦書房方向天空中的滾滾濃煙,紅了眼眶。
我還未和我的美人婆婆好好相處過。
她就以這種方式結束了她如煙花一般絢爛的一生。
我咽下內心的悲痛,爬上黎王府的馬車,吩咐馬夫去雲府。
掀開簾子進入車裡,果見君墨已經坐在裡面。
他微微低垂著臉,氣壓極低。
我走過去捧起他的臉,對上他通紅的眼睛。
那雙漂亮的眼眸裡,藏著洶湧的恨和幾乎要把我淹沒的絕望。
「你……還好吧?」
我知道這一刻,言語已然失色。
他一把將我摟進懷裡,緊緊地,仿佛要把我揉進骨血之中。
「我只有你了!」
「不!」
我輕拍他的後背。
「你還有你外祖父,還有我們的孩子!你永遠不是孤身奮戰。」
他猛地一驚,慌忙松開我,緊張地瞧著我依舊平坦的腹部。
「你……」
我輕輕地點點頭。
「嗯!」
他把額頭輕輕抵在我的額頭上,兩滴淚悄然滑落。
「清音,狗皇帝給我外祖父下了毒,解藥每年一顆,吃不上就會暴斃而亡。娘這些年在宮裡,忍得太苦了。」
所以,眼下婆婆和陛下同歸於盡,那麼君墨的祖父今年份的藥,便也沒有了……
「會有辦法的!」
我想起了家中不知生死的父親,如此安慰他,也在安慰我自己。
很快,馬車就停在雲府門前。
我把玉璽和聖旨遞給君墨。
「你放心去,我在府裡等你的好消息!」
他用力地擁緊我,無比眷戀地在我額頭上留下一個深吻。
而後,將我推開,他知道我在急甚麼。
我飛快地下馬,跑進府裡。
我騙了君墨,其實我沒有懷孕,但是他之前的情緒太低落了,讓我覺得一個不註意他就會和婆婆走一樣的路。
所以,我不得不騙他。
33
我如一陣風一般地沖向父親的院子。
院子裡,娘親,哥哥嫂子,以及三位姨娘都在。
他們被爹爹趕出屋子,一臉焦急無措地站在院子裡。
爹在屋子裡虛弱地喊。
「你們都出去,不用管我。收拾東西趕緊走,回鄉下老家去。來不及了!」
「來得及!」
我沖進屋子,只見爹爹躺在牀上,正費勁地把一杯水潑在炭火上。
看見我進來,吃力地揚起頭,錯愕地望著我。
我快速取過他的水杯,把炭火端出屋子。
「大熱天的,您燒甚麼炭火?」
爹爹倒回牀上,看著我傻樂。
「怎麼出來的?」
我搬完炭火後,開窗透氣,站在窗邊冷冷地斜他。
「怎麼,我不回來,您就打算把自己悶死?」
爹爹看著我不說話,眼裡卻滿是悲傷。
「清音,爹落水時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你嫁給了林闊之,在那個吃人的永昌侯府裡,蹉跎了一輩子,而爹卻無能為力。爹只能討好新帝,讓他盡量別摻和永昌侯府的事,爹沒用啊!」
我心頭一顫,淚水再也沒能忍住。
34
陛下駕崩,花貴妃殉葬,舉國哀悼。
同時,真正的奪嫡內亂開始了。
父親已經辭官,如今躺在牀上等死,自然不會再有人拉攏。就算有心人上門,也被娘親虛弱的面容嚇走了。
我娘那臉色,稍微鋪上一點白粉,那真是一個憔悴,比中了千機的爹,還要搖搖欲墜。
人家是來拉攏的,可不是來被碰瓷的,而我哥又是一個沒有出息的七品芝麻官。
漸漸地,也就沒有人再上門了。
我們樂得清靜。
但,爹爹身上的毒,卻越來越重。
本來還能勉強翻身,幾日之後,便是渾身軟綿,一點勁都沒有了。
可是祖母還是沒有到。
而且祖母雖是醫女,但醫術並不高。
我們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禦醫來瞧過,最終他們皆是搖頭嘆息,無能為力。
就在雲府被陰霾籠罩,了無生氣時。
花老將軍的二十萬大軍,先趕到京城,帶著先皇遺詔,堵在了城門下。
兩日功夫,便天下易主,黎王君墨順利登基為帝。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花老將軍拖著疲憊的身軀,前來雲府探望爹爹。
彼時,爹爹已經失去意識,靜靜躺在牀上毫無生氣。
ţűₜ祖母也來了,但對爹爹所中的千機毒,一點辦法都沒有。
眼看著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幾日,她的情緒非常低落。
花老將軍和祖母是舊相識,兩人相對無言了一瞬,便一同看向牀上的父親。
「你們父子第一次見面,不想,竟是最後一面。呵!」
祖母冷笑,臉上竟是諷刺之色。
我和君墨那會兒正打算偷偷擁抱一個,互相安慰一下,忽然就因為這句話渾身一僵。
甚麼意思?
爹爹是花老將軍的兒子,那……
那我和君墨是……堂兄妹?
我們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悲傷……
好在,花老將軍立刻做了解釋。
「當年我只是收留趙喜母女,畢竟她們是我戰死故友的遺孀。結果你硬說我們有苟且,懷著孩子便離家出走。這一走就是一輩子,任我如何找都找不到。我今日若是不來,還不知道我花蓮有這麼大一個兒子。」
祖母冷哼一聲。
「現在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花老將軍委屈地看著她,抿了抿嘴,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祖母。
「這藥可以解千機,你給他喂下去吧!」
隨即,他把瓶子塞進祖母懷裡。
君墨看著他遞出去的瓶子一愣,想要勸說甚麼,卻很快垂下臉去。
祖母接過瓶子,小心地打開瓶子聞了聞,隨即面上一喜,急忙把藥瓶裡的藥丸倒出來,送到爹爹嘴裡。
祖父看著爹爹把藥咽下去後,就悄悄地從房間裡退出去,站在門口深深凝望了一眼祖母和爹爹,便轉身離去了。
我心頭一動,跟了出去。
「花老將軍?」
那急匆匆離去的蒼老背影一僵,隨後抬起衣袖抹了把臉,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我快步追了上去,想了想叫了一聲。
「祖父?」
他猛地一愣,回頭錯愕地望著我。
我松了一口氣,急忙說:「祖父,該解釋的要解釋清楚,不然……」
花老將軍回頭,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耳朵。
「丫頭,她恨我挺好的,不必解ṭũ̂⁷釋。那藥只有一顆,司禮吃了,我就沒有了。我們相認和好,不過是徒增悲傷。」
他苦笑。
「年紀一大把了,不喜歡那種黏糊糊的場景。」
說完,他看著我嘆息了一聲。
「你長得和她年輕的時候……一糢一樣,標致。就是這一雙眼睛不太像她,她野,野得跟貓一樣。所以我才逮了她一輩子都沒逮著……」
隨後,又揉揉我的耳垂。
「耳垂子最像,又厚又大,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緊接著,他把手收回去,轉身欲走,又有些猶豫不決。
「丫頭,我問你個事兒。」
「您說!」
「你祖母她那口子對她好嗎?這輩子有沒有受氣?」
我如實相告, 他連連點頭稱好,然後默然離去。
爹服下解毒丹, 確實好轉, 但是體質虛弱,和我娘一般成了藥罐子,三位姨娘可算是清閑了, 為此人都光彩了幾分。
而花老將軍幾個月後, 在和我祖母初遇的山頭,在君墨的陪伴下安靜離世。
祖母得知後, 一心一意弄她的藥材,全然不在意。
只對我說了句。
「愛人先愛己,這天底下, 沒有誰比你自己重要。」
35
君墨登基沒多久,我便被封後了。
果然,有七竅玲瓏心的是我娘, 不是我。
我努力到最後,還是被她一語言中。
都說後宮不能幹政, 但是君墨到底更愛打仗, 時常禦駕親徵。
如此一來, 政務便轉交我來打理。
起初也是群臣反對。
可我父親的門生確實占了朝堂半數,有著這些裙帶關系,我便理所當然地批改起了奏折。
後來經過對比, 大臣們發現, 君墨確實更適合打仗, 而我處理朝政,也確確實實比君墨要強出許多。
雖然大多時候, 總有人會反映我的手段過於卑劣。
比如,草原人大多在寒冬攻打北境,我便在未入冬時,在邊境讓人私下販賣糖和茶葉,讓他們以馬匹和牛羊交換。
並跟各大草原部落的可汗說, 我們有意讓公主和親, 並會陪嫁商座邊境大城,要與草原結永世之好,並給予經濟扶持。
但是我們只有一位公主, 只能嫁給草原上最強大的可汗。
如何展現他們強大?
自然是到我們大慶京城比一場。
大臣們都說我異想天開, 這一看就是甕中捉鱉的伎倆,草原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可當三位可汗帶著他們牛羊聘禮以及黃金趕到京城時, 所有大臣都驚掉了下巴。
最後三位可汗和他們的牛羊聘禮都留在了京城, 因為我告訴他們,駙馬是要入贅的, 他們以後就是我們大慶的皇親國戚。
將他們變相地軟禁,一旦他們生出回草原的心思,就想辦法讓他們生病。
國不可一日無君,草原也不可一日無主。
沒有可汗的草原亂成一鍋粥, 君墨帶著大軍長驅直入, 從此大慶又多幾萬裡的版圖。
至於女子科舉,女子學院,以及女子入朝為官的制度, 我也已提上日程,打算在我有生之年慢慢地一一實現。
溫水煮青蛙,不宜操之過急。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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