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後娘子

家裡最窮那年,我接了個給死囚留後的活兒。
春風一度的第二天,他卻平反了。
趙清河冷淡地對我說:「事實已成,你跟我回府吧。」
可我是個寡婦,他是京城人人稱頌的竹中君子啊。
1
天光大亮的時候,趙清河的氣息才平穩下來,他躺在稻草堆上,捂著眼問我:「為什麼接這種活計?」
這種活計,指的是給死囚留後,有些男人還沒成親生孩子就犯了死罪,家裡有點余錢的就會想辦法送個女人進來,最後試幾晚,能種便是老天爺保佑。
大部分男人都會高興死前還能快活一下,但趙清河不同,他是京城人人稱頌的君子,大家都說他是竹子變的,品行高潔,表裡如一。
所以昨晚進來的時候,哪怕趙府給他下了藥,他依舊選擇把十指磨得鮮血淋漓來保持清醒,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姑娘,將死之人,只求心無掛礙地去,不願汙了自己,也不願汙了姑娘,還請不要過來。」
我無措地看著他,既佩服,又心酸,這樣的好人,竟然要死了。
但我還是撲了上去,邊解衣服,邊哆哆嗦嗦地求他:「公子就當做件好事,讓我賺了這筆錢吧。」
趙府的嬤嬤說那藥叫春醒,春天萬物復蘇,再克制的君子也會變成野獸,征戰撻伐,不能自已。
再醒來,乾淨的稻草上已經是一片泥濘。
我知他厭惡我弄髒了他,蹲在角落,小聲回道:「家裡需要錢,我賺不到那麼多銀子。」
他不再言語,我便連呼吸都放輕了,只一雙眼偷偷地打量他。
可真好看,身姿挺拔,臉和鼻子都像刀削出來的,嘴巴薄薄的,親起來卻那麼軟,全身都像早起的露水那麼好聞。
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為了幾十戶不認識的農民去拼命吧。
外面都說貴妃的哥哥在鄉下圈地,害得幾十戶人家要活不下去,偌大一個朝廷,誰也不敢管,就他捅了上去。
捅上去也沒用,皇帝老兒為了美嬌娘,哪怕他是國公府的公子,也下了砍頭的殺令。
我低下頭默默地祈願,菩薩啊,若您真的是慈悲為懷的神仙,能不能讓這樣的人活下去。
2
菩薩好像聽見了我的話,吵吵嚷嚷進來的人群裡,所有人喊的話都是一個意思,天恩浩蕩,那道砍頭的旨意今早被收回了。
好多衣著華貴的婦人心疼地從頭到腳看他,有個哭倒在他身上說:「我哪是生了個兒子,我這是生了個冤家,滿天下的官都不管的事,偏你去出那個頭。」
可哭完了,眼睛裡又是止不住的自豪,分明是很高興兒子長成這樣。
我也很高興,但我把自己縮得更角落了,領我進來的劉嬤嬤不停地給我使眼色,讓我安靜些,再安靜些,好讓大家都忘記還有我在牢裡。
但趙清河沒有忘,快要踏出牢門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走到我身邊,淡淡道:「無論如何,我跟姑娘的肌膚之親已成事實,你跟我回府吧,我會負責的。」
他就那麼高高地站著,影子蓋在我身上,遠得好像天上的仙人一樣。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道:「公子說笑了,您昨晚毅力驚人,我們哪有發生什麼。」
早就說好的,就算我有幸懷上,趙府也不會讓孩子認我這個生母,更何況現在他沒事了,便更不能跟我扯上關係。
他不解地皺眉:「你胡說什麼,我們明明……」
他母親一扯他的袖子說:「這婦人是個寡婦,府裡看她可憐雇她給你送兩天飯,你可別毀人清白,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
趙清河看看那攤稻草堆,又看看我,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這不可能,她昨晚之前分明還是個……」
他還想說,他的長輩們卻不想再聽,下人們擠著架著,不過一會兒,我就再看不見他。
劉嬤嬤扶我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草屑,遞給我一張銀票道:「王家的,拿著這錢回家吧,就當昨晚做了一場夢,跟誰也別提別說,別逼我家夫人用狠招。」
3
確實是不能提的,我丈夫雖然不在了,但我還有婆婆和一雙兒女,沒了名聲,她們的日子可怎麼過。
趙夫人沒騙趙清河,我十五歲就嫁給王家沖喜,丈夫病病歪歪的,一個月就去了,但我卻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的遺腹子Ṫüⁿ。
所以趙家覺得我好生養又有運氣,捨棄家生子,找了我這麼個外人來做留後娘子。
我提著婆母的藥,還在藥鋪隔壁買了一包糖,收拾利索,歡歡喜喜地回了家,一百兩,那味能救婆母命的藥我能買得起了。
到了家,小圓和小喜一左一右地抱著我的腿:「娘,阿奶睡了好久還不醒,她是不是不會醒了?」
擦乾兩個小娃娃臉上的淚,我一人嘴裡塞進一塊糖:「你們阿奶心腸比菩薩還好,閻王爺才不會這麼早收她,都等著,我去熬藥做飯。」
廚房裡,前日買的雞和肉都還在,那天我多絕望啊,以為娘要死了,哭得都快暈過去,也想做完這頓飯,黃泉路那麼冷,不吃飽了娘要怎麼走?
可劉嬤嬤找來了,她給了娘和我一條活路,那這頓飯,就是讓我們吃飽好好過日子的飯。
4
我沒想過能再見趙清河,京城那麼多餛飩攤,我們開在小巷裡,既不臨街,也不近官衙,開了四年都未見一個有錢人。
可重新開業的第一天,他就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那裡,一舉一動都叫人知道,他出自有教養的人家。
婆母緊張地盯著鍋裡的餛飩問:「二娘啊,早起和的餡不鹹吧?聽說富貴人家口味都淡,要是吃不好,他掀了咱的攤子怎麼辦?」
小孩子不怕人,小圓撓著頭疑惑:「阿奶,你糊塗了吧,鹽那麼貴,娘才捨不得多放。」
小喜蹬著腿,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躥到趙清河身邊,脆聲說:「叔叔,你是來砸我家攤子的嗎?」
我捏緊了手裡的漏勺在聽,那件事家裡不知道,不能讓婆母擔心,可他的嘴,我是萬萬堵不住的。
一著急,我盛起半熟的餛飩,哐一聲放在他面前道:「客官,餛飩好了,還請您慢用。」
小喜拉了拉我的袖子:「娘,皮都沒熟呢,吃了拉肚子就真要被掀攤子了。」
趙清河看了我一眼,舀起一顆餛飩慢條斯理地吃掉,吃完了,才一本正經地說:「這位娘子,你的餛飩的確沒有熟,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萬一我吃壞肚子了該怎麼辦。」
小喜瞪圓了眼睛,轉身去叫婆母:「阿奶,這個叔叔穿這麼好還訛人,我們趕緊報官,叫鄭捕頭來抓他。」
我把圍裙摘下,塞進小喜懷裡:「乖,你跟阿奶在這兒看攤子,娘很快就回來。」
說完,我匆匆帶趙清河拐進一處小巷,確定沒人,才開口商量道:「公子,那晚的事我會爛在肚子裡,絕不會生不該有的心思,拜託你不要再來了,我婆母不知道這件事,我不想讓她傷心。」
我想我都這般保證了,他不該再有什麼不放心,然後我就聽到了一段世上最荒謬的算帳。
他掰著手說道:「柳姑娘,我想你搞錯了。
其一,既然你已經成親生過兩個孩子,那就是個老手;
其二,那晚是在下的第一次,我求過姑娘保我清白了,是姑娘沒有聽。
這麼算下來,難道不是該姑娘對我負責嗎?」
我想他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可他的眼神一片清明,身上沒有一絲酒味。
沒忍住,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趙公子,發燒了要及時治,你來我這裡胡攪蠻纏是醫不好的。」
5
柳棉是趙清河的意外。
進死牢這件事是他跟三皇子蕭昱一早謀劃好的,為了穩妥,他連家裡也瞞著,結果他娘就給他送來了這個意外。
那是他的第一次。
他從來討厭在色中沉淪的人,就像他父親,陷在後院一窩一窩的小妾裡,讓母親冷了心,讓祖父失瞭望,所以他們從小就用最嚴苛的禮法教導他,讓他長得像個用尺子量出來的人一樣。
在他心裡,敦倫之禮是留給未來妻子的,那是對攜手一生的人該有的尊重。
可趙清河開始做夢。
夢裡有人蘭袂褪香,羅帳褰紅,誘他鴛衾謾展,浪翻紅縐,情濃不知身何處。
每一張臉都是柳棉,每一個他都不是君子。
趙清河想,色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他才沾染,就學會了窺伺。
Ŧṻₙ柳棉的行蹤很簡單,她家長輩病得很重,前半個月,她基本就是藥鋪家裡兩邊跑,趙清河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請教相熟的太醫,給她的藥裡又加了幾味,長輩好得快一點,她就少累一點。
後半個月,她開始出門采野菜,京郊很遠,她通常拂曉出門,那是趙清河早朝的時辰,他趕不上,只有一次旬休,他掙扎了又掙扎,還是坐上了那輛租來的、沒有趙府標記的馬車。
馬車慢慢地墜在柳棉身後,他喝著茶,看她背著一個竹簍,把帶露水的綠油油的菜,一株一株采下來,真有過日子的滋味。
走一段,無聊了,她就哼小調,是他沒聽過的鄉音,哼來哼去都是那幾句,於是他便也學會了,一不小心,跟蕭昱喝酒的時候就帶了出來。
蕭昱這人從小就混蛋,一點小破綻,就知道你不對勁,他給趙清河的酒裡摻了藥,跟那晚一樣的藥。
一個一個姑娘進去,一個一個又被趙清河打出來,明明是同樣的春醒,這次卻再沒讓他失神到放縱自己。
天微微亮的時候,藥效過了,他跌跌撞撞來她小院的門口,他想知道,她跟別人到底哪裡不一樣。
他躲在暗處,看她對著日頭明媚地笑,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是那雙眼睛。
那晚的柳棉其實不太敢看他,但那寥寥數眼裡,趙清河再回想來,裡面盛的全是滿滿的慈悲,對他無所求,卻希望他活下去的慈悲。
這世上有很多人想他活下去,祖父、母親想,因為他是趙府țü⁷的未來,蕭昱也想,因為他們是志同道合的夥伴,註定要一起開創大昭的盛世。
趙清河知曉他們也是愛他的,但柳棉的不一樣,那一眼不需要他日夜苦讀去回報,不需要他出生入死去培養,就只是簡單地希望他好。
到後來他像個登徒子一樣窺探她的生活,更是忍不住想,若他也住在那個院子裡,若采野菜的那條路他能走在她身旁,那該多好。
活在世上二十載,他頭一次想在一個人面前做個活人,放下那些規矩,就只是做趙清河而已。
蕭昱慢悠悠趕來,站在他身側,了然於胸地問他:「書呆子,錯過了她第一次嫁人,這第二次,你還想錯過嗎?」
自然是不想的,所以他聽了蕭昱的渾話,學個女子一樣,用貞潔來討她的感動,厚臉皮地說自己是第一次,要她負這個責任。
柳棉永遠不知道,那天趙清河的心跳得有多快,因為他的荒唐,讓她的手又一次主動碰上他,儘管只是額頭而已。
原來蕭昱說的沒錯,不要臉真的有用,那便索性再不要臉一點吧。
他帶走了那份半熟的餛飩,做下一次見面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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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河開始耍無賴,他丟下一兩銀子,帶走了那碗餛飩,說要留作證據,萬一他吃壞了,還得來找我談。
婆母舉著把刀問我:「二娘,咱這是被人訛上了嗎?可不能依他,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下回再來,看見這把刀就老實了。」
我不知道趙清河為什麼這樣,但看著他還會再來,那就要找個藉口,想了想,我半真半假地說:「娘,其實我有件事瞞了你,你治病的錢是我借的,就剛剛那個人,人家怕我們跑了,所以隔三差五要來看看。」
婆母的臉苦了下來:「這是借了多少,這麼有錢的人還親自來。」
可小喜這丫頭卻機靈道:「不對啊,他是來要錢的,怎麼又丟下一兩銀子?一兩,我們要賣好幾日才賺得回來。」
我頭疼地看著那兩銀子,正不知道怎麼圓,趙清河又折了回來,敲敲桌子道:「走太急,忘了,一碗餛飩八文,還請姑娘把剩下的錢找我。」
婆母看看只有幾十文的錢匣子,根本找不開,一咬牙,把銀子遞回去笑著道:「這碗餛飩我們請了,謝謝公子願意借老婆子救命錢,這錢我們一定會還的,還請您多寬限一段時間。」
剛出口的謊話就要被拆穿,我無奈地閉了閉眼,誰知趙清河竟順著我的話道:「不著急,我母親愛吃您家的餛飩,我也是怕你們不做了,才借的錢,以後我會經常來吃的。」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想想趙夫人華貴的樣子,吃我家的餛飩?這位竹中君子,編起瞎話來好像比我還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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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真的開始三不五時就來,每次都是接近晌午的時辰,人不多就坐著,一碗餛飩能吃半個時辰,人多了,他還挽起袖子幫忙收拾桌子。
那麼大一個官,我看得心驚膽戰,婆母卻只當他是個和氣的富家公子,從初時勸阻他幫忙,到後來不停地誇他真是個好人。
小圓和小喜就更喜歡他了,小喜是個好動的孩子,他每次來不是竹哨就是陀螺,每次都說是家裡用舊了要扔的,哄得小丫頭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小圓靜一些,他就帶了筆墨來教他習字,等小圓學好了,再讓他去教小喜,鞏固一遍,我養了小圓五年,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還能這麼亮。
十五歲的柳棉或許會以為這是貴人的好心,但二十一歲的柳棉,過了六年寡婦門前是非多的日子,再逃避也該明白,他對那晚上了心。
好人到底是好人,一個喪夫的閒雜婦人半強迫地得了他的第一次,他不嫌晦氣,竟還想著負責任。
但我還有子女長輩要養,實在做不起這等癡心妄想的美夢,劉嬤嬤說了,不要逼她家夫人用狠招。
那日生意比往常冷清,得了空,我攔住他,還是那條小巷,我行了一禮道:「趙公子,我知道您是個守規矩的讀書人,覺得那晚對我有責任,可您想岔了,我只是個寡婦,不是那些清清白白的女子,那晚就是一宗交易,錢貨兩訖的事,您再來,這是給我惹麻煩,拜託您,放過我吧。」
趙清河的眼睛好像要起火,看著我灼灼道:「棉棉,我雖未娶妻,可世家子弟該學的都學過,分辨一個女子是不是處子之身,還不是難事。」
瑟瑟秋風裡,我的心涼到了穀底,他知道了,知道小圓和小喜不是我親生的。
8

我叫柳棉,雙橋村柳家行二的姑娘,生那年,家裡第一次種棉花,順嘴就給我取了「棉」這個名字。
就像我的名字一樣隨意,家裡娘愛大姐,爹疼弟弟,只有我唯唯諾諾地長大,為了給小弟換彩禮錢,剛長到年紀,就被許給王家沖喜。
那年婆母的臉可真嚇人啊,我不知道她胸腔裡有顆柔軟的心,戰戰兢兢地嫁過去,盡心伺候每天服藥的夫君。
我夫君王遠是個好人,看我的眼神總含著愧疚,他說:「我娘這輩子就幹了給Ṱûₔ我沖喜這一件虧心事,都是我的孽,希望你以後不要記恨她,你放心,我不動你,等我死了,會留話讓你改嫁的。」
他說死的時候我就想捂他的嘴,但那時的我太怯懦,我不敢,一不留神,那句話叫老天爺聽去,才一個月,他就走了。
那些族老說是我篡改八字沖壞了夫君,喊打喊殺地要拉我出去賣掉給夫君辦後事,我怕極了,可我爹竟來了。
我想到底是我爹,哪怕從前待我不好,姑娘真有難,他還是心疼的,可他拉我到角落,語氣裡都是興奮:「二丫頭啊,隔壁村吳興願意花五兩銀子聘你,他兒子都五歲了,你過去就能當娘,跟爹回去吧,回去過好日子。」
好日子就是給一個打死老婆的鰥夫做續弦,原來他肯來,不過是想再賣我一次。
這麼絕望的時刻,是兩天后緩過來的婆母舉刀沖了出去,她大罵那些族老就是看她兒子死了,家裡沒男人,才想出這套說辭要欺負我們孤寡婆媳來霸佔財產。
她還狠踢了我爹兩腳,罵他是不要臉的畜生,親生的女兒都想賣二道,叫他死了那份心,我跟王遠哥的婚書在官衙是記了檔的,死也是她王家的鬼。
趕走那些人,她才撫著王遠哥的棺材說:「王家沒男人了,這點田地房子,族裡遲早會找藉口收回去,現在我給你兩條路選,一條,跟王遠說的那樣,找個人把你嫁了,但是時間緊,我只能保證儘量不出錯;另一條,你明天就懷孕,我們婆媳倆把日子過下去,從此我把你當女兒,不當媳婦兒。」
她的眼神堅毅,仿佛什麼事都難不倒她,那是我沒見過的活法,我想知道若做她的女兒,我會長成什麼樣子,所以我選了第二條路。
婆母讓我吃了一種草,等族人再鬧上門,我假裝昏過去,郎中一把脈,竟說我懷孕了。
第九個月,我們去一戶人家把小圓小喜接了回來,那是個懷到第五個月丈夫死了的娘子,夫家沒長輩,她以後也要再嫁,就想著換些銀錢。
同是可憐女子,我就想把小圓在她懷裡多留一會兒,可她看也不看,冷冷說:「你們快把他抱走吧,我還要出門扔那個賠錢貨,別耽誤我時間。」
她嘴裡的賠錢貨就是小喜,原來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婆母要買的是男孩,這世道也沒人買女孩,她竟想直接扔掉。
我想一起帶走,可我一文錢也沒自己賺過,正怯懦著,婆母抱起小喜,多扔了一兩銀子給她道:「就當這兩個孩子你沒生過,日子那麼長,帶著這些依傍,往後好好過吧。」
那一天的婆母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柳棉跟自己發誓,我要丟掉懦弱,活得跟她一樣勇敢良善。
這些年,我們賣了家鄉的房地,遠離那些會吞噬我們的親戚,搬來京城,我終於敢在人前擺攤吆喝,敢跟潑皮無賴周旋,就是那日的死牢,為了婆母,我也敢闖一闖。
我一點一點,長成了曾經希望長成的樣子。
我是我娘生出來的,但遇見婆母,我才知道該怎麼做人。
我想學她,學她教王遠哥和我這樣,來教小圓和小喜。
五年歲月,我沒有一天覺得那兩個孩子不是我親生的,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叫他們知道,他們的親娘不要他們。
親生父母不愛自己的痛,我嘗過,便不准他們再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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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攥緊手指,沉了面色問:「趙大人,你想拿這個秘密換什麼?」
他露出一絲委屈,很快又調整好道:「不換什麼,我就想每天來吃碗餛飩,你這攤子,人人都吃得,就我吃不得,莫非你心裡對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張床上睡過的人,又是這般人品,沒點漣漪那我就該去尼姑廟裡做修道大德了。
可這話不能說,我忍住臉紅,淡淡道:「想來你就來吧,但有一點,若有一天您管不住嘴,縱然我是個小女子,也會跟你拼命的。」
趙清河應了,來得也更勤快了,這下他不僅給小圓小喜帶東西,尋著機會也給我帶,有時候是一包棗泥酥,有時候是一屜小籠包,嘴裡說著是看婆母太累敬愛老人,可那些,分明是前一天跟婆母嘮嗑時我說賺了錢想吃的東西。
婆母再遲鈍,到這份上,也看懂他想幹什麼了。
夜裡,等小圓小喜都睡了,她拿起梳子幫我梳剛幹的頭髮,一邊梳一邊說:「我家二娘的頭髮又黑又亮,還是個小姑娘啊,那個趙公子是個好的,只要他同意你帶著兩個孩子一起過門,你就應了吧,老婆子我自有活法的。」
我不愛聽這些讓我撇下她的話,板著臉道:「小圓小喜可是姓王的,天天阿奶前阿奶後的叫您,您就這麼想捨下他們啊?
而且趙公子的衣著您也見著了,就不是我們能肖想的人家,您快省些做夢的力氣吧。」
這下輪到婆母不樂意了,她一扔梳子道:「有點錢怎麼了?你模樣俊,又能幹,娶回家是能頂事的,他家裡一開始不同意很正常,他要對你有心,自會去爭取。如果這點事都做不到,那咱就換人,我看鄭捕頭也不錯。」
看著婆母一本正經的樣子,我被逗笑了,在她眼裡,我真是神仙都配得,可她一臉嚴肅地拉著我的手說:「今天起這個話頭,一半因為趙公子,一半是因為你,當年不讓你嫁是沒辦法,但現在咱們活出來了,娘希望你找個可心的人,高高興興過下半輩子。」
婆母沒再接著說,但她的眼神看得出,她還是覺得趙清河好。
半個京城的貴人們都想要的女婿,想不好也難,我正發愁怎麼讓婆母打消這個心思,趙家有人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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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劉嬤嬤,她做一副媒婆打扮,一開口就對著婆母笑盈盈道:「您家有喜了,街尾的鄭捕快托我上門說親,想求娶柳棉姑娘呢。」
等婆母去倒茶,她才道明來意說:「柳姑娘,夫人對你守口如瓶很滿意,少爺是個認死理的,他既想對你負責,夫人也不願意做惡人,可我們到底是國公府,就是納妾,也沒有納寡婦的,只要你肯把婆婆和孩子送走,再換個新身份,夫人就允你進府,你放心,府裡會安置好她們。」
接納一個寡婦做妾,趙夫人不可謂不大度,但趙清河再好,也好不過我的家人,我果斷地搖了搖頭。
劉嬤嬤眼裡滿是吃驚,愣了一瞬才道:「姑娘大義,夫人說了,若您不願,那就儘快幫您找個如意郎君,少爺就快跟昭陽郡主定親,實在不宜出差錯,還請您讓他死心,鄭捕快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在婆母過來前,她抓緊說完了最後一句:「明日我再過來聽您最後的答覆,如果選入府,那您就拒了這次提親,若不想入府,還請跟您婆婆說,您同意嫁了。」
我有心問一句要是都不選呢?看見院子裡的小圓小喜卻閉了嘴,貴人願意給你選的時候你最好選,不要拿著自家金貴的雞蛋去磕別人滿地都是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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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五的月亮已經很圓了,我坐在院子裡,想起趙清河那晚鮮血淋漓的手,他來這麼久,我都沒問過一句傷好了沒?
那包棗泥酥,其實我偷偷吃了一塊,很甜,像他在巷子裡跟我耍無賴時,我心裡那麼甜。
昭陽郡主,能與他議親,該是同樣掛在天上、月亮似的人物吧?
……
我想了很多很多,把我跟他之間都想盡了,因為過了今晚,我要答應嫁給別人,再也不想他。
第二日,劉嬤嬤準時登門,我在婆母不解的眼神中,歡歡喜喜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趙夫人是個尚算講道理的貴人,她為我挑的人很好。
鄭捕頭三十歲的年紀,亡妻去世五年,帶著一個兒子過日子,當初我們選擇這條巷子住,就是因為他是個盡責的官差,我們孤兒寡母的更安全。
這兩年他也很照顧我們,在趙清河出現以前,他是婆母經常會跟我念叨的人,這樣的人,想來願意配合我做做樣子假成親。
他果然是願意的,聽完我只拜堂不同房的請求,他了然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柳娘子日後還會遇見好人的。
你坦蕩,我也不藏著掖著,因著這樁婚事,國公府許了我一個職位,小澤想讀書,我這個做父親的得為他鋪路。
我們就先搭夥過日子,等以後有變動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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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捕頭答應了,就只剩趙清河,我想了很多絕情的話,只要他再上門糾纏,就一股腦全甩給他,但他再也沒有出現。
趙捕頭來下聘那天,我躲在屋裡以示害羞,可他直接推開門道:「柳娘子,出事了,外頭都說趙大人中秋宮宴上輕薄了貴妃,現在被打斷手腳扔到亂葬崗,連國公府都把他逐出家譜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家門的,只知道等在亂葬崗看見滿身血污的他,眼淚才像決了堤一樣流下來,那麼清風朗月的一個人,現在卻生死不知地趴在那裡。
而我卻不敢上前。
山頭的冷風將我吹醒了,這是朝廷扔出來的人,若我救了,牽連家裡怎麼辦?
可要離開我的腳也挪不動,我做不到放任他躺在那裡。
糾結中,有人在我旁邊說:「大妹子,你也是來看趙大人的吧,唉,作孽啊,這麼好的官,居然被栽了這種罪名扔出來。」
他們是趙清河曾經幫過的那些農民,從四面八方趕來,想救他一條性命。
我終於想起,他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好官。
再也沒有猶豫,我混在人群裡,跟他們一起搭建茅屋,尋醫找藥,把趙清河抬進屋裡,綁扎手腳的傷處。
白日裡,我都遠遠地避著,只有夜晚,我才敢進屋看看他,看他服了麻沸散安穩睡著的臉,看他被折斷,筋骨扭曲的四肢。
直到他昔日的舊友也來看他,抱拳跟我們道謝,說宮裡就此放過他了,他以後可以做個平民生活,還留下一些銀錢,我的心才徹底放下。
那時中秋已經過了Ṫũ̂ₚ月餘,我整日夜不歸宿,婆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縱容我,我想我該回家哄哄小喜睡覺了,但我剛準備起身,有只手就拉住了我,趙清河睜開眼,委屈地看著我:「棉棉,我才剛好一點,你就要走嗎?」
那雙手傷得一點力氣都沒有,我一甩就能掙脫,可我知道,我逃不掉了,再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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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鄭捕頭退了親,另租了一處更偏僻的院子,往來的人少,趙清河便能多在院子裡走動恢復。
婆母問我:「這是就選定他了?」
我沒有回答,我總不相信,他那樣的人,真的能跟我簡單過一輩子,但現下,我放心不下他一個人在外面。
我嘗試過去找趙府,可劉嬤嬤突然不見了,其他人聽見趙清河的名字就驚恐,直說趙家再沒這個人。
這些消息我沒告訴他,我不想打破他樂觀的狀態。
有個神醫聽聞他的官聲和遭遇,不遠萬里趕來京城為他醫治,說他的手腳只要勤加鍛煉,還有恢復的可能。
他如今每天都樂呵呵地練習四肢用力,跟小圓小喜一起擇菜、拿筷子夾各種豆子,雙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雙腿,折得太狠,一炷香走下來,能汗濕一身衣服。
有時候看著看著,我突然覺得他離我好像也沒那麼遙遠,他痛的時候會喊疼,接骨的時候也狼狽,教小圓寫字的時候,眼神偶爾會落寞,就如這世間每一個有喜怒哀樂的平常人。
不過他的小心思可真多。
陪小圓小喜的時候,竟私下問他們想不想要個父親,小圓憨厚,回他他們有爹,只是睡在地裡而已,小喜卻悄悄來對我說:「娘,趙叔叔是想做我們的爹嗎?如果他的腿能好,那小喜就同意,小喜喜歡他看娘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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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是昭陽郡主幫我下定了決心。
那日午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院子前,車上下來的卻是個美麗極了的女子,她匆匆進門,見到趙清河就落淚道:「清河哥哥,昭陽來看你了。」
原來這就是能與他議親的人。
我自覺地回避去房間,可心口那點酸澀,讓我忍不住把耳朵貼上了門板。
「清河哥哥,你看,我給你帶了人參,鹿茸,還有好多好多補品,聽說你現在身子虛,一定要好好補。
你知道嗎?其實朝廷一直有人在幫你上書,也許以後你還是能做官。
我爹很可惜你的事,他說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們家會出力的。」
女孩子的聲音一直不停,趙清河卻一直不答話,直到她安靜下來,趙清河才說道:「郡主,我現在只是一介草民,有什麼話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再開口,昭陽郡主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冷峻:「我知你是個君子,必不會阻擋我一個弱女子的前程,但不來這一趟我不安心,清河哥哥,你如今已廢,從前那些結親的話不過是外面捕風捉影,希望不管誰來問你,你都能這麼回答。」
「好,趙某聽懂了,也祝郡主前程遠大,從此山水不必再相逢。」
以為是舊情難忘,細聽來卻是落井下石,我一時怔在原地,怔了好久,趙清河才滿頭大汗地推開門,苦著臉說:「棉棉,我被嫌棄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嗎?」
看著他故作淒慘的臉,我突然就不怕了。
15
趙清河不知道,他在我心裡曾是天神。
那年上元佳節,夫君去世,夫家娘家爭著要賣我,婆母還陷在悲傷裡沒有餘力管我,那麼惶恐的時刻,我逃出來過。
我想我活這麼大,都沒見過開心是什麼,聽說城裡的燈會是闔家團圓,人人開心的好地方,那我便去見一見,見完了,就找個地方乾乾淨淨地去,只當這輩子已經過完了。
可燈會的人真多啊,擠著擠著就有好多人被擠到了地上,趙清河恰巧在我身側,下意識就緊緊護著我,他穿得那麼好,卻一點也不嫌棄地用臂膀圈住我,用我從沒聽過的溫柔聲音安慰著,他說:
「姑娘,不要怕,衙門的人很快就到,過了今天這場劫,往後定平安順遂。」
那句平安順遂,給了我活下去的第一口勇氣,然後婆母給了我第二口,小圓小喜給了我第三口,就這麼慢慢地,我的人生真的活出了滋味。
那時我想我們雲泥有別,這輩子大概就這一面了,可老天爺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六年後,我在死牢見到了他。
見面的每一刻,我都在向上天祈求,求求了,讓他活下去吧。
他不僅活了,還越來越多地活在我的生活裡。
越近我就越害怕,我總覺得他們都是天上的人,跟趙清河身邊的人比,才貌,家世,我全都比不過,若我真應了,萬一有一天他發現我一無是處,我該如何自處。
可就在剛剛,我想明白了,那位昭陽郡主的舉動固然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換成我,就像不會放棄婆母和小圓小喜一樣,若我曾選擇趙清河,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之後還來辱沒他。
我想我跟趙清河一樣是個好人,既如此,那他愛上我便是他眼光獨到,是天經地義,是我值得,是根本無需害怕以後。
踮起腳,我親了他一口:「趙清河,我想嫁了,你娶不娶?」
16
神醫問把手腳折到什麼程度的時候,趙清河選了最可怖的那種,骨頭斷裂的疼痛裡,他想起蕭昱的話。
那時他剛得知母親搞了什麼鬼,著急趕去跟柳棉解釋,解釋他沒有婚約,解釋再等一等國公府就能由他做主,他會光明正大地把她跟家人都接進府。
蕭昱攔住了他,蕭昱對他說:「趙清河,問題從來都不簡單是你母親,問題是我們是身處高位,可以隨意碾碎她們的那個,她們身處弱勢,當然會害怕,會逃避,不消除這種恐懼,柳棉永遠不會接納你。
你以為當初珍兒接受我很容易嗎?不把自己在她們面前打碎,你就永遠沒有走近她們的機會。」
趙清河聽進去了,所以他在蕭昱的奪嫡計畫裡,選了最慘的那個角色,做一個被家族驅逐的殘廢,讓敵人放鬆警惕,以為蕭昱連左膀右臂都護不住。
趙清河想,如果這些疼痛能讓柳棉心疼他一點,就都是值得的。
可結果比他想的還要好,他住進了心心念念有柳棉的小院,練走路的時候可以扶她的手,餓了,有她親手做的飯菜,夜晚,還可以對著她的窗戶入眠,就連她的家人,好像都默認了他的存在。
昭陽來那天,他很開心,他看見了柳棉眼裡的醋意,他忍著疼痛,走到那扇門前,想逗一逗她,可老天爺說幸福來之前從不提前預示,他就那麼被那個吻和那句話砸懵了。
趙清河恨不得抱著柳棉轉到天荒地老,但他的手腳還做不到,他只能用自己的嘴起誓道:「棉棉,天地為證,此身此心,唯你一人,若有辜負,天誅地滅。」
可發完誓的趙清河開始發愁,關於他遲早要回去這件事,他是無賴得成了親再說,還是挑個花好月圓的日子,趁四肢的傷還能博點同情,伸頭一刀了事?
他突然有點想念蕭昱,想跟他討個主意。
17
發現趙清河撒謊這件事,是個意外。Ŧū⁶
那天是小圓小喜的生辰,我跟婆母沒出攤,還ţũ̂₅把兩個小的哄了出去,準備給他們蒸點漂亮的糕點做驚喜。
但我忘了告訴趙清河,於是就看見他跟一個貴氣十足的人站在院子裡,討論該怎麼把真相告訴我。
臨走前,那個人還威脅道:「書呆子,大業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得趕緊回來幫忙,我倒了,你就真娶不到老婆了。」
婆母手上揉面的功夫都停下了,不安道:「以前只以為他家有些錢財,哪想到是這般貴人,國公府啊,他若真回去,你還敢跟嗎?」
我歎息一聲:「娘,就算被貶是一時,被逐出家門也是假,可他的手腳是真骨筋俱裂,血肉模糊地斷了的,那些受罪高燒的夜,是我看著他熬過去的,如果為了我做到這份上,或許我們之間,更害怕的人是他。」
我原諒他了,卻不想告訴他,我好像有點喜歡看他為我著急。
趙清河面對我的時候真的有點傻,他教小圓小喜君子守信的時候,我在旁邊嚴肅地說,就算是好意的謊言,早點說明才是正途,他心虛低頭,卻不趁機坦白。
隔壁大嬸因為丈夫說謊鬧著要和離,我評價道其實有些謊話看情況可以原諒,他支支吾吾半晌,還是選擇閉嘴。
給了這麼多暗示都不行動,我幾乎都不想逗他了,他卻帶我去見了一個女子。
我們是遠遠看著的,那個我曾經見過的貴氣男人陪在她旁邊,邊逛邊說笑著什麼,兩人很是溫馨。
趙清河握著我的手道:「那位娘子叫劉珍,從前日子過得不好,嫁了一個混帳丈夫,可她不服輸,隻身逃來京城,遇見一個人,那人不僅要明媒正娶她,他日登臨寶座,身邊也只准她在側。
一國之母尚且可以是二嫁女,我家只是一個小小國公府,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所以棉棉,你可不可以也相信我,聽一聽我的苦衷?」
趙清河講得很仔細,講他的心動,講他的詭計,講他的不願意放棄,末了,伸出一張臉道:「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幾巴掌,反正這輩子就是把我手砍了,我也不放手。」
我輕輕一巴掌拍上去,含笑道:「那就這麼讓我打一輩子吧。」
跟這樣用心的呆子過一輩子,大約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18
番外
今日又被阿奶打了。
她說我在咒父親短命,可我明明只是在跟小圓討論以後清明上墳該怎麼辦。
小圓說我們雖然沒見過ẗų₈爹, 但到底是生父, 該放在上午祭拜,父親只能吃點虧,排在下午了。
但我卻覺得不對, 父親這麼疼我們, 合該排在最前面。
吵到最激烈的時候,阿奶來了, 她一人一根藤條, 一視同仁地把我們打得四處亂躥。
唉, 都怪娘太有魅力了, 一個人卻有兩個相公。
當然了,我們名義上還是王家的孩子,只是王宅就安在國公府隔壁, 連牆都是打通的,反正一發噩夢我就去找娘睡,一點阻礙都沒有,就是第二天父親的臉色會不太好。
但我是個簡單的孩子, 還是抱著娘睡比較要緊, 便當作看不見吧。
小圓可就複雜了,他天天勤奮讀書,總幻想著萬一哪天父親對娘不好, 他得做個大官, 才能有底氣把娘搶回來。
我覺得父親才不會,蕭伯伯卻誇他有志氣, 經常接他進宮,讓他在那個大大的書庫裡找書看。
不過最近, 娘進宮比小圓還勤快,她跟珍姨的肚子是差不多時候大起來的, 兩人有說不完的話, 就是父親跟蕭伯伯也插不進去。
我陪著去過一次, 珍姨的脾氣變得好大, 蕭伯伯一句話說不好就要被罵, 娘說那是因為朝臣們都在給珍姨壓力, 珍姨得生個小弟弟。
珍姨真的生了個小弟弟,娘一激動,也跟著躺下了,可把父親和阿奶忙壞了, 就連那位我們不怎麼熟的趙家阿奶, 都在門口直念阿彌陀佛。
忙到晚上,娘生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小圓緊張地拽著我的手, 小聲問:「你看二弟, 長得是不是很像我?」
我點點頭,回問他:「那二妹長得像我嗎?」
他也點點頭:「我覺得我們有點傻,都是娘生的龍鳳胎, 能不像嗎?」
忍了又忍, 我才沒動手敲他的頭,反正從今日起,我要做個聰明的姐姐給弟妹做榜樣, 那個傻哥哥,就讓他去做吧。
哈哈,我是姐姐啦!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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