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寧飛往北京的航班,頭等艙的十二個座位,都被馬到成功集團包下了。實際乘坐就五個人:羅光燈、周文婷、藍木邨、韋努,以及新上任的副總裁李楚。
他們此行目的是去北京拜會各大影業集團或公司的大咖們,向他們取經,也希望與他們合作。
前排座位坐著藍木邨、韋努。中間一排坐著羅光燈。第三排坐著周文婷和李楚。羅光燈像坐在兒童椅上的兒童,被寵護著。一登機,漂亮的空姐便立即來到身邊,遞上熱毛巾、上茶,詢問送餐的時間,要不要毯子。優雅貼心的服務,把第一次坐頭等艙的羅光燈、藍木邨和韋努,照顧得目瞪口獃。
飛機剛起飛,羅光燈便感覺到寂寞了。他把李楚和周文婷叫到中間一排來,讓李楚坐在自己身邊。
羅光燈問李楚:「你當明星經紀人的時候,好當不?」
聰明伶俐的李楚說:「好當我就不投奔羅總了。」
「他們脾氣很差嗎?」羅光燈說。
「有的差,有的還好,」李楚說, 「這都不是經紀人難當的原因。」
「甚麼原因?」
「難就難在幫明星選戲和講價錢!」李楚脫口而出,顯得十分懂行。
「哦?說說!」羅光燈感興趣地說。他習慣地掏出香煙,卻發現沒火機,登機時被沒收了。他只好捏著一支煙,放在鼻子下聞。
前排的藍木邨、韋努也側出身子向後,準備傾聽的樣子。
李楚說:「先說選戲呢?還是……」
「都行,講喂!」羅光燈說,他是個急性子,受不了李楚還吊胃口。
於是李楚開講。他先講為明星選戲——
為明星選戲為甚麼難?因為明星其實也是人,生來都是肉眼凡胎。他們大多沒上過多少年學,出道比較早。上到大學的,也基本上是藝術類的院系,專學舞蹈或者表演。專業以外的知識,他們基本上不學或沒有興趣學,比如文學、哲學和历史,都很淺薄。即使後來他們當上了明星或已經是明星,學養都很差,沒幾個博學多才。沒有學養帶來甚麼問題呢?藝術鑒賞力弱,不懂甚麼戲好,甚麼戲不好,或者把爛戲當好戲接,把好戲演爛了,所以經紀人就顯得特別重要!一個好的經紀人,首先知識必須全面,他要懂文學,懂历史,說白了要懂人生、人性和命運。人生、人性和命運,是一切藝術作品要表達的重要主題,誰把這主題演繹和表達得越深刻、越廣博、越生動,誰就能成為大師。那麼,幫演員選好戲,或者推薦好角色給演員,是經紀人義不容辭的責任。但是也很難,難在哪兒呢?演員不接受呀!她、他,由著性子來,尤其當了明星的,經紀人的意見或推薦只當參考還好,有的當你是放屁!不管劇本好不好,角色合不合適,哪個錢多選哪個。經紀人如果堅持和反對,要麼辭職好了,要麼被開掉。
「你被開過嗎?」藍木邨問。
「當然!我被李 xx 開過,被楊 xx 開過,被趙 xx——這個我是主動辭職的,」李楚如數家珍地坦白承認,然後他笑呵呵,「沒有被明星開掉的經紀人,不是好的馬到成功集團副總裁!」
羅光燈、藍木邨、韋努和周文婷都哈哈大笑。剛過來續杯的一位空姐聽見了也笑,露出的兩個酒窩特別好看。
「繼續講。」羅光燈說。
李楚接著講為明星談價錢——
明星的價格往往跟賣石頭是一個樣的。同樣或同等一塊石頭,有人願意花兩千萬買,有人只肯出十萬,那麼這顆石頭最終是貴賣還是賤賣,取決於賣石頭的人的識別、吆喝和忽悠能力。經紀人就是那個賣石頭的人。一個好的經紀人,必須把他代理的明星的價值捧上天,而又足於讓人相信並且心甘情願地接受。請王 xx 是吧?兩千萬!黃 xx,也是兩千萬。這個價還不一定有檔期,還要看劇本好不好,角色合不合適。嫌貴?要不我推薦便宜一些的?一千萬就夠了,但是票房的號召力我可不保證哦。一提票房,投資方或制片方往往就選擇那票房有保證的兩千萬的明星。賣房子跟賣明星是不是也是一個樣?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再貴的房子,最終是有人買的,就像多貴的明星總是有人請一樣。前提是甚麼?實力是肯定要具備的,然後是要有定力。講到定力,經紀人的難度就來了。明星其實大多都不自信,因為他們大多是靠顏值吃飯的而不是靠演技,尤其是女明星和小鮮肉。兩千萬不行是吧?那就降五百萬,甚至降一千萬,而且她、他背著經紀人就答應了,甚至把合同簽了。真是傻 x!明星不跟經紀人默契配合,這經紀人還怎麼當?就像病人把醫生當殺人犯、吸血鬼,這醫生還怎麼給這病人治病呀?對不對?
在場的人聽了,無不點頭認可和口贊李楚講得準確、生動和傳神。尤其是藍木邨、韋努和羅光燈,這三個對演藝圈一無所知、半年前還是上嶺邨農民的男人,李楚的講述,就像是給了他們一副準備進攻影視界的望遠鏡。是的,他們的隊伍正在雄赳赳氣昂昂地北上,飛越長江、黃河,直奔北京。心潮澎湃的羅光燈、藍木邨和韋努,只盼飛機早點降落。
飛機終於降落了。頭等艙的五個人最先走出飛機。然後,他們走出機場。
一輛租來的商務車迎接他們。租車人是李楚。
羅光燈心裡有點涼了,為甚麼沒有相應的人接?老子也是堂堂的馬到成功集團總裁,資產過百億,在南寧呼風喚雨,怎麼到了北京像個草民一樣?他一邊想一邊不滿地瞪著李楚。
李楚像是料到了會被總裁這麼一瞪,這位馬到成功集團新任不到一個星期而且還有一年試用期的副總裁,氣定神閑,平靜地說:「羅總,這是北京。」
羅光燈說:「我曉得是北京!北京怎麼啦?」
李楚說:「北京能人多呀,而且到處藏龍臥虎。」
你的意思我到了北京甚麼也不是?北京人傲慢到我這麼有錢的人都看不起嗎?羅光燈想說這句話,但說出口的卻是:「北京不好混呀。」
李楚聽出羅光燈是在含沙射影嘲弄他,說:「羅總,你想要排場或隆重的歡迎儀式,我可以做得到。花錢就行。但我不想騙你。北京就是這麼現實,尤其影視界更加現實。我們集團在南寧雖然實力雄厚,在全國也有一定知名度,但也只限於房地產界。影視界是不知道我們的,即使知道也是小看我們,因為我們才剛剛起步,剛在北京落地。被冷落很正常,羅總你要有思想準備。」
羅光燈點了點頭,像是聽進了李楚的話,但還是心有不甘,說:「你的意思我們這次來,張藝謀不會來見我們?馮小剛不會來見我們?還有範冰冰、李冰冰等等?」
「羅總,一切皆有可能,」李楚說,他看著車上煩躁的羅光燈,「關鍵是看我們的態度!」
「甚麼態度?」
「兩點,」李楚豎起兩根手指,然後扳下一根, 「第一點,誠心。」又扳下一根,「第二點,耐心。如果具備了這兩種態度,」他把兩根手指重新豎起,像個 V 字,「形勢就會對我們有利,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羅光燈聽完,不說話。他不停地眨眼和摸頭,像是眨眼和摸頭能輔助他思考和決斷。過了一會兒,他把摸頭的那只手掀開,像從火爐裡抽出一把烙鐵一樣。他把烙鐵朝李楚擊去。李楚也以掌迎擊。
兩掌相擊,發出嚮聲,像戰役或進攻開始的第一槍。
一行人入住國際俱樂部飯店。這是超五星的飯店,也是影視界明星、大佬喜歡光顧的飯店。羅光燈聽從李楚的建議和安排住在這裡,走對了第一步,或許是走對第二步。第一步是年薪一百萬請了李楚擔任集團的副總裁,這個在影視界打拼多年的小子,聰明伶俐而又熟門熟路,謙虛謹慎還能不卑不亢,看來是請對了。
羅光燈對進入總統套房送溫暖的周文婷說:「你這個表弟是甚麼表?是舅表還是姨表?」
周文婷說:「姨表,我媽和他媽是姐妹。」
「哦。我看也是。」羅光燈在客廳抖著二郎腿說。
周文婷說:「甚麼我看也是,就是。」
羅光燈說:「我沒說不是。」
「舅表還是姨表,為甚麼要這麼問?」
「因為表親的話,是有舅表和姨表的分別呀。」
「舅表怎樣?姨表又怎樣?」
羅光燈一愣,像是不好回答。 「都一樣,」他最後說,「是你表弟就行。」
周文婷說:「如果李楚不是我表弟你就不信任他了是不?」
羅光燈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周文婷坐到羅光燈的腿上,「李楚是我表弟。」
「我信任李楚。」羅光燈對腿上的周文婷說。
這天晚上的宴會,相繼來了眾多的人。有制片人,有導演,有演員和影視機構的負責人。更多的還是經紀人,他們是李楚當經紀人時候的同行,現在是朋友。他們之間那個熟悉、友愛,就像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張藝謀雖然沒來,馮小剛雖然沒來,範冰冰、李冰冰雖然沒來,但這幫人的嘴裡卻沒斷過談論他們,一口一個「藝謀、小剛、冰冰」,連姓都省了,可見與他們的交往之密切、關系之鐵。這些人讓羅光燈感覺新奇和眼花繚亂。
這頓相當於拜碼頭的宴會,就設在國際俱樂部飯店,相當有氣勢和氣派。茅臺喝掉了九瓶,拉菲葡萄酒幹掉三瓶。藍木邨去結賬,十三萬七千!客人臨走,還要送禮物——廣西合浦藍級珍珠項鏈。有的人單份,有的人則是雙份或多份——請他們代轉給沒有到場的明星和導演。
客人都走光了,依然興致勃勃的羅光燈看著他屹立不倒的精兵強將,說:「到我房間開會!」
會上,羅光燈問李楚:「我們這頓飯,夠不夠誠心?」
李楚低下頭說:「誠心。」他的頭低下去,便沒有抬起來。
羅光燈看著還有意識的其他人,說:「我打算買一架飛機。」藍木邨、韋努和周文婷驚得都翻起白眼,嘴巴張開可以塞進一個大杧果。
「剛才吃飯的時候,聽說趙本山有私人飛機,成龍有私人飛機,範冰冰有私人飛機,」羅光燈咬牙切齒說,「我們也要有!」
韋努摩拳擦掌嚮應,「好!」
藍木邨說:「這個可以有。」
周文婷說:「憑我們集團財力,是買得起,不過……」
「周文婷,這個事交給你去辦。」羅光燈打斷說,「要進口的,要比他們的都好!」
交代完畢,羅光燈的頭一歪,睡著了。
其他人也相繼倒在沙發上,進入夢鄉。
第二天臨近中午,服務生呼叫沒有回應後開門進來,看見一屋子男女東倒西歪,以為中毒,正要報告,李楚醒了。
李楚說:「我們是劇組,昨晚徹夜談論劇本,天亮才睡。」
服務生道歉後退了出去。
李楚把人一一喚醒。
韋努發現所有人都睡在羅光燈的房間裡,說:「我們好幾間房呢,白開了。我要回我的房間睡去。」
藍木邨說:「你大氣一點好嗎?我們都是要坐上私人飛機的人了,還在乎白費開房間的錢!」
周文婷一愣,「甚麼私人飛機?」
藍木邨說:「昨晚大哥決定要買私人飛機,你忘了?你問我大哥!」
周文婷看著咕嘟咕嘟喝水的羅光燈。
羅光燈放下瓶子,然後笑眯眯,說:「是的。」
周文婷說:「你現在醒了嗎?」
羅光燈說:「醒了。」
「你昨晚醉酒做的決定,可以作廢。」
羅光燈說:「我昨晚沒醉,說的話都記得,決定有效。」
周文婷說:「那你重複一遍昨晚的話。」她看李楚,「李楚你聽哦,昨晚你沒聽見。」
羅光燈坐直了,說:「我決定買一架私人飛機。這個事交給周文婷去辦。要進口的,要比趙本山、成龍、範冰冰的私人飛機都好!」
李楚聽了,豎起拇指。
羅光燈看著李楚,像看待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我們第一部,是要拍電影呢,還是電視劇?」
李楚說:「電影。現在電影市場很好。」
羅光燈說:「誰來導?誰來演?需要投多少錢?」
李楚說:「現在說這個還太早,羅總。」
「為甚麼?要我有耐心嗎?」羅光燈說,「你所講的耐心是甚麼?怎麼做才是有耐心?」
李楚說:「羅總,我的意思是,拍電影,首先得有劇本。有了劇本,才好去請導演,請演員,就像起房子得先有地一樣。我們現在還沒有劇本呢。劇本是一劇之本,就像做飯的米一樣。沒有米,做不了米飯。劇本要編劇來寫。」
羅光燈像個蠢貨一樣被李楚教導,卻又虛心地接受了教導。他點頭,「哦,是這樣。昨晚吃飯有編劇來嗎?」
輪到李楚傻了,「沒有。」
羅光燈忽然發飆,指著李楚,「你說劇本第一,編劇重要,昨晚吃飯來了一大堆人,卻一個編劇沒有!為甚麼不請編劇?」
李楚心慌腳軟,就差沒有跪下,「對不起羅總,是我疏忽,我原本是想請……」他腦筋一轉,「為甚麼沒有請呢?因為我們廣西就有很好的編劇,北京的人還去廣西請他們呢。所以,昨晚在北京請客,就沒有請編劇。」
羅光燈半信半疑,「廣西有好編劇嗎?」
李楚大幅度點頭,「有的有的。張藝謀導演的電影《英雄》《十面埋伏》《幸福時光》,還有陸川導的第一部電影《尋槍》,薑文演的,還有大畫家陳逸飛導演的電影《理發師》,國際上獲大獎的電影《天上的戀人》,等等,編劇或者原著,都出自廣西作家、編劇的手。」
周文婷在一旁幫腔,說:「是的,李馮、鬼子、東西,還有凡一平,這些作家、編劇都是廣西人。」
羅光燈說:「都認識他們嗎?」
周文婷和李楚都搖頭。 「但是他們不難找。」李楚說。
羅光燈站起來,邁步走。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韋努問:「大哥要去哪裡?」
羅光燈頭也不回,說:「回廣西!」
一行人飛回廣西。羅光燈命令周文婷和李楚:
「你們把那幫編劇,給我找來!」
李楚和周婷婷千辛萬苦,通過北京和廣西各地的熟人,要到了廣西一幫作家、編劇的號碼,然後誠懇地給他們打電話。
受到邀請的鬼子、東西、李馮、凡一平、胡紅一,除了已在北京定居的李馮,都來了。
宴席設在馬到成功集團自己的酒樓。
羅光燈好奇地問鬼子:「你為甚麼叫鬼子?」
長發飄逸的鬼子說:「因為我是鬼子呀。」
「你跟日本鬼沒關系吧?」羅光燈說,然後哈哈大笑。
鬼子說:「你今天遇見鬼了。」
羅光燈略感驚悚,轉而問東西:「你為甚麼叫東西?」
平頭且略生白發的東西說:「因為我還是東西,有的人連東西都不是。」
這話意味深長或綿裡藏針,羅光燈避開鋒芒去問胡紅一:「你是東西嗎?」
這幫作家中最帥的胡紅一說:「為了和貨真價實的東西有個區別,你可以在東西前面,加個狗字。」
「狗東西!」羅光燈迅速拼起一個詞組,然後又是哈哈大笑。笑聲像波浪推動他的目光轉移到肥面大耳、頭上光禿的凡一平時,戛然而止。他像遇見了佛似的肅穆起來,雙手合十,恭敬地說:「大師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凡一平說:「既然你把我當和尚,我這和尚來自上嶺。」
「上嶺?上嶺邨的上嶺嗎?」羅光燈驚訝和激動地說。
「正是。」
「那我怎麼沒見過你,也不曉得你?」羅光燈說,「我也是上嶺邨的呀!」
凡一平說:「老鄉好。」
羅光燈兩眼放光,就差眼淚汪汪。他起立,準備過去和凡一平握手或擁抱的時候,停住了,像是意識到上當受騙似的,說:「不可能!是老鄉我一定曉得你,你也一定曉得我!上嶺邨有多大呀,就六百口人。」
凡一平說:「我十六歲離開上嶺,已經快四十年。我離開時你應該還沒出生,我往年也不常回去,一年最多一次,待半天。所以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很正常。」
羅光燈說:「你爸是哪個?你總有家人親戚在上嶺吧?」
凡一平說:「你先說你爸是誰吧。」
羅光燈脫口而出:「藍保溫。」
「哦,」凡一平似懂非懂地說,卻心生疑竇, 「那你怎麼姓羅呢?」
「我原來姓藍,叫藍必旺,剛剛改名換姓不久,」羅光燈說,他眉頭一皺,像是又覺得受騙了,「我被錯抱到上嶺邨三十三年,這麼轟動的事情,你不曉得?沒聽說過?」
「原來是你,」凡一平說,「我今年清明回去掃墓,聽說了,只是略知一二,具體是怎麼回事不知道。」
「說來話長!」羅光燈說,他看著被冷落一邊的其他人,「以後再說。」他直接站著端起酒杯,「各位文豪,今天請大家來,幾個意思:一是和大家交朋友,希望大家把我當朋友;二是請大家幫我的忙,給我寫劇本。我們集團從今往後的主業,就是影視,要拍很多很多的電影、電視劇。所以,你們的生意來了。我們一起做生意,一起發財!來,我茅臺酒請大家,幹杯!」
被稱作文豪的鬼子、東西、胡紅一和凡一平,極不情願地起立,與羅光燈和他的部下藍木邨、韋努、周文婷一一碰杯。
第一杯酒飲下去,四位作家、編劇當即愁眉苦臉,毫無疑問喝到了假酒。然後他們面面相覷,個個心領神會達成共識的樣子。
羅光燈毫無覺察,接連舉杯,一杯換一個話題或換一個主敬對象。
但這些作家、編劇再也不喝了,只是象徵性地抿了抿,托詞要麼是酒量有限,要麼是腸胃不行,一個比一個婉拒得有板有眼,全變成表演藝術家。
羅光燈和他的部下都信以為真,不再勉強。
宴席早早就散了。
送走作家、編劇們,羅光燈對身邊的人說:「聽這幫作家、編劇講話,我覺得他們都挺有才的,都用他們吧。」
李楚說:「只是不知道他們的價錢,給多少合適?」
藍木邨說:「一部電影劇本,我看十萬可以了,電視劇一集一萬。」
李楚搖搖頭,「我雖然沒和他們打過交道,但憑他們的知名度和文學影視界的地位,肯定不止這個數,遠遠不止。」
周文婷說:「我覺得也是。」
韋努罵咧咧:「X!坐飛機打擺子,抖上天了!蝙蝠身上插雞毛,算甚麼鳥?嫌少不幹,就換人!」
羅光燈當頭打了韋努一掌,「你螞蟻放屁,麥稈吹火,怎麼這麼小氣?我們就是要大方,舍得把牀單當尿布,懂不懂?」他轉身對著李楚,「跟他們談,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
李楚說:「是。」
羅光燈手一揮,藍木邨、韋努、周文婷和李楚,跟著羅光燈回到宴席,繼續喝。
在航洋美食城,鬼子、東西、胡紅一和凡一平也在喝著。他們把盞推杯,原形畢露。
鬼子說:「這羅老板,懂不懂得茅臺是假的?」
胡紅一說:「看他那爽神的表情,應該是不懂。」
凡一平說:「也不能怪他不懂辨別假茅臺真茅臺,很多老板其實也是不懂的,就像文藝作品的好壞、黑白,評論家常常也是看不準一樣。」
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東西說:「一個把假的當真的人,你們說怎麼給他寫劇本?」
給張藝謀導演的電影《幸福時光》寫過劇本的鬼子說:「現在請我們喝的是假酒,下次給我們的就是假幣了。」
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獲得者胡紅一說:「影視界水那麼深,這羅老板為甚麼要去蹚呢?」
跟影視界比較有緣的凡一平說:「像羅光燈這種大鱷,不在股市裡禍害散戶,已經夠仁慈了。」
東西說:「你們想寫就寫,反正我是不寫。」
鬼子說:「我覺得我現在錢夠用了,多得沒地方花。」
胡紅一說:「給這種外行的老板寫劇本,一稿過不用改,我還真不習慣。」
凡一平遲遲不表態。大家看著他。
東西說:「老凡,羅老板是你上嶺邨的人,你就幫幫他囉。」
胡紅一說:「陳逸飛是導你寫的《理發師》累死的,你再成全一個,讓他撐死。」
鬼子說:「一個人喜歡喝奶,非要辦一個奶牛場,你就做那個養牛的或者擠奶的。」
凡一平抽完一支煙,喝了一杯酒,最後說:「我一定不讓羅老板認為,我們是一群見錢眼開的人。」
不久後的一天,李楚的電話打給這些作家、編劇,只有凡一平接。李楚約凡一平去某個茶莊談。凡一平到了那個茶莊,只見李楚、周文婷,不見羅光燈。凡一平說你們背著我的老鄉羅老板,想拍甚麼樣的電影或電視劇?李楚說題材不限,創作自由,只要滿足我們老板的要求就行。我們老板的要求是,第一,把錢花出去,收回來,賺到錢。第二,捧紅他喜歡的女演員,還有讓他泡到他喜歡的已經當紅的女明星。劇本要為她們量身定做。
凡一平說:「我們從第二開始談。羅老板喜歡哪位女演員,哪位女明星?」
周文婷說:「這是老板的祕密,你不需要知道。」
凡一平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寫劇本的話,按照你們的要求也好,你們老板的要求也好,我都不知道演員是誰,怎麼量身定做?」
周文婷和李楚交換了一下眼神。李楚說了兩位演員的姓名。
「意思是說,我這位老板老鄉,想腳踏兩只船,在影視界這個汪洋大海中航行?」凡一平說。他語氣和藹,又吞雲吐霧,看不清他是甚麼表情。
周文婷說:「她們當然是要分開的,一人一部。白鷗只演過電視劇,想演電影,就讓她演電影,捧紅她。王 xx,已經是很紅的明星了,老板非常喜歡她,電影也好電視劇也罷,只要她當女一號,砸多少錢都願意。」
「好,下面我們談第一個要求,」凡一平說,「第一個要求是,把錢花出去,收回來,賺到錢,是不是?」
李楚和周文婷點頭。
凡一平說:「你們不覺得第一個要求和第二個要求,是自相矛盾的兩個要求嗎?」
「怎麼矛盾法?」周文婷說。
凡一平說:「我把第一個要求比喻為魚。你們或你們老板,想在影視界逢兇化吉,如魚得水,說白了就是賺錢。第二個要求我比喻成熊掌,直截了當說就是泡女演員女明星吧。你們同意我的比喻嗎?
李楚和周文婷點頭表示同意。
凡一平說:「兩個要求都要滿足,是不可以的!」
「誰說不可以?」周文婷說。
凡一平說:「孟子說的。孟子懂吧?戰國時代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和孔子並稱孔孟。他在《魚我所欲也》中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就是這麼來的,是流傳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理。後面還有一句,是關於舍生取義的,更有高度,不適合對你們說。總之,兩個要求都要滿足,無法做到。」
「影視界可以的,既賺錢又享樂的事例,有的是。」李楚說。他接著舉了某出品人的例子、某導演的例子、某女明星的例子、某男明星的例子,甚至舉了某編劇的例子。
凡一平說:「剛才你舉的那些人,遲早會出事。所以,魚和熊掌……」
「你劇本寫得好,票房有保證,就沒問題。」李楚說。
凡一平說:「我寫不好這樣的劇本。」
「要多少錢吧?你開個價。」李楚說。
凡一平沉靜了一會兒,然後慢悠悠地說:「我不賣我的藝術良知。請轉告我的上嶺老鄉羅老板,或安排我跟他再見個面,我奉勸他最好別蹚影視界的深水和渾水。」
李楚和周文婷交換眼色,「我一定把你的態度,向羅老板轉告到位。」李楚說。
喝茶過後,李楚和周文婷來到羅光燈在集團的住處。羅光燈正在和他泡上的女演員白鷗談自己的傳奇身世和悲慘遭遇,白鷗聚精會神並且眼淚汪汪地聽著。李楚和周文婷進來了。
李楚匯報說:「東西鬼子凡一平胡紅一這些作家編劇,我和文婷姐都分別和他們談了。他們統統表示不幹,就是不寫。」
羅光燈一聽就急,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們要多少錢,就給多少!」
周文婷說:「他們不要錢。難就難在這兒。」
「奇了怪了,哪有見錢不要的?」羅光燈說, 「那他們想要甚麼?」
「要命!」李楚說,「這幫作家把命看得比錢重,性命,還有甚麼使命。他們以健康為由,拒絕了。」
「我那上嶺老鄉呢?我看他身體蠻好的嘛。」羅光燈說。
「你這老鄉凡一平態度最為強硬和惡劣,他從根本上就看不起你,鄙視你。」李楚說。
「看不起我甚麼?鄙視我甚麼?」
「說你沒文化,不懂藝術。」
「他認為有你這老鄉,是他的恥辱。」周文婷補充說。
「啪!」羅光燈將手裡的打火機狠狠一摔,打火機爆炸了。同時爆炸的還有他的脾氣。他在房間裡橫沖直撞,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女演員白鷗上去拉著他、撫摸他:「光燈哥哥息怒,請息怒。發怒會傷身體的。沒有人寫劇本,我大不了不演就是了。光燈哥哥,我紅不紅沒關系,光燈哥哥身體最重要。」
仿佛火上澆油,羅光燈更怒了:「我就是要捧紅你,怎麼啦?他媽的,說我沒文化,不懂藝術?我要親自寫劇本,給他們看看!」
在場的人都錯愕了。
然後李楚突然說:「好啊!老板親自寫劇本,這是大創意,大賣點!」
周文婷說:「我看可以。」
羅光燈卻冷靜了,像是意識到牛逼吹大了,他不自信地看著鼓動他的人:「我行嗎?」
李楚說:「行的。」
「可是我從來沒寫過劇本呀?」
周文婷說:「你父親,羅董事長在從事房地產之前,也沒有從事房地產,但是後來一樣做得風生水起。這是你在演講裡說的。」
「我有我爸的才幹嗎?」
李楚說:「一定有,因為你是他的親兒子。」
「劇本怎麼寫?我字認識得可是不多。」
「劇本主要是講故事,塑造人物,把故事講好看,把人物塑造生動,就 OK!」李楚誘導說,「字認多認少不重要,無所謂,我們再找人修改糾正就是。」
「那我講甚麼樣的故事呢?」羅光燈說,他現在考慮的已經不是當不當編劇的問題,而是怎麼編劇的問題。
女演員白鷗說:「我覺得光燈哥哥本身的故事就很好,好精彩,好神奇,剛才光燈哥哥跟我講,感動得我眼淚汪汪的。真的好感人!」
李楚拍掌說:「對呀!」
「羅總的故事天下少有,中國獨一無二。」周文婷說。
羅光燈又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像是在又一重大決策前,做最後的定奪。
他突然停下,看著女演員白鷗,說:「可是我以前的故事裡,沒有女人呀!有也是老女人、醜姑娘。她怎麼辦?演甚麼?」
「這個問題好解決,編進去!」李楚說,「故事本來就是虛構的,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羅光燈信心十足,像一輛即將跑長路、險路的汽車加滿了油和檢修完畢。他要親自駕駛他這輛車,朝陌生卻充滿誘惑的領域狂奔。在他的身邊,還有李楚、周文婷、白鷗和其他鼓勵他的人,他們像是他的教練、導航員和開心果,他們的陪護和服務,是他信心和力量的源泉。尤其白鷗,這位性感嫵媚的天生尤物,不甘屈居二線、一心想上位的女演員,她的獻身給他的歡樂體驗,真是太刺激了。僅僅為了報答她,他也必須一往無前,攜她上路。
李楚和周文婷一走,白鷗立即就撲進羅光燈的懷裡,滿滿的幸福和感動,像一頭麋鹿置身在向往的森林或草原。
「謝謝光燈哥哥。」白鷗說。
「謝甚麼?」
白鷗說:「你總是為我著想,哪怕在沒有我的你的故事裡。」羅光燈說:「我的故事不能沒有你。」
白鷗說:「你其實可以用錢打發我,但你懂我需要的不是錢,而是實現夢想。這是你令我感動的地方。」
「首先是你感動我。」羅光燈說。
「我甚麼地方讓你感動啦?」白鷗嬌滴滴地說,其實明知故問。
羅光燈邊指邊說:「你的臉,臉上的眼睛、鼻子、嘴唇,你的胸脯、屁股,還有這兒、這兒、這兒,都令我著迷和感動。」
緊接著,羅光燈在他點到、羅列的白鷗的部位,都親了個遍,遇到被衣裙絲襪遮擋、包裹,他便把它們撕開,像逢山開路、遇河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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