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媽

收養我的那天,周圍的人都跟我爸媽嘆氣:「養這麼個有病的女娃,以後遲早拖累你們,還不如自己要一個。」
後來,我爸媽住上了我買的大別墅,開上了我買的豪車。
他們又紛紛開始羨慕我爸媽:「你倆福氣也太好了,這收養的比親生的還好!」

01
開家長會的時候,全班兩個媽媽最受人矚目。
一個是我媽。
因為我已經兩年全校第一了,從來都沒掉下來過。各種奧數獎、英語演講獎、物理獎拿到手軟,每次只要老師一開口表揚甚麼,必然先說的就是我的名字。
全班家長都圍著我媽討教經驗,我媽被人圍在中間話都快回不過來了,臉上的笑幾乎要咧到後腦勺了。
另一個就是薑玉的媽。
她逃學的次數比我考試第一的次數還多,換的男朋友比我的奧數獎還多,每天穿著自己改緊了的褲子,化著濃妝,考試成績和我一樣穩定。
穩定的倒數第一。
作為出了名的問題學生,薑玉媽媽幾乎是三天兩頭被叫到學校,每次家長會老師為了她的面子雖然不會當眾提。
但是薑玉實在是太出名了,沒有哪個家長不知道,所有人都對薑玉她媽避之不及。
她身邊方圓兩米一個人都沒有,跟我媽形成了鮮明對比。
都說龍生九子,九子不同。
我有時候看著薑玉那張跟我八成像的臉,也有些感嘆。
你說都是從一個肚子裡爬出來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17 年之前,薑玉她媽張豔麗在醫院生了一對雙胞胎。
也就是我和薑玉。
當時薑玉奶奶就掛了臉子,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薑玉他爹薑大明也不大高興,皺著眉問張豔麗:
「兩個丫頭片子,你這是要斷了我老張家的根兒啊!」
張豔麗又急又氣,還沒來得及說話,薑玉她奶奶就繞回來了。
她指著我跟薑玉面無表情道:「我們家要不了兩個丫頭片子,得送出去一個。」
我就是被送出去的那個倒霉鬼。
因為是個人就能看出我和薑玉的差距,醫生說我倆在肚子裡搶奪營養搶得很厲害,她白白嫩嫩,六斤八兩。
我比個易拉罐大不了多少,渾身青紫,進氣多出氣少,一出生就進了保溫箱。
他們連猶豫都沒有就選了薑玉,因為保溫箱住一天就多花一天錢,他們覺得一個丫頭片子壓根不值得花這麼多錢,非要把我弄出來。
醫生已經說明白了,以我的情況,出來就是一個死。
但他們還是堅持要把我抱回家,找人換一筆營養費。
當時我媽是給我接生的主治醫師,看著我實在可憐,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我送死,猶豫了很久回去跟我爸商量了一下。
我爸過來看了我一眼,也心軟了。
最後他一咬牙,一拍板,決定花三千塊錢營養費把我換過來。
那個年頭三千塊錢可不是小數目,他倆一個月工資才幾百,三千塊錢是攢了好幾年的積蓄,一朝全給出去了,就換了個還不知道能不能養活的小丫頭片子。
我媽後來跟我說,你當時就這麼點,她比畫著,連眼都沒睜開,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兒。
她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哦,你剛回家的幾天我和你爸都不敢睡覺,隔幾分鐘就得去看看你,你比個小貓崽都大不了多少,裹在包被裡都看不著你。」
當時一開始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死活不同意,倆年輕人自己的孩子都沒要,先收養了一個不知道養不養得活得女娃。
那個年代計劃生育抓得嚴,一家一個孩子,要了我,也就是說他們不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僵持了好幾天,他們來醫院看了我一趟。
我媽哭著指著我:「我要是不要她,她就得死了!」
最後他們嘆了口氣,還是同意下來。
我們一家子都心軟得要命,看不得別人受苦。
我爸媽給薑家三千也是有條件的,他們要薑家立下字據,這輩子不能再回來認我。
從此跟我一刀兩斷,就當沒我這個孩子。
薑大明還有些猶豫,但是張豔麗眼睛已經全在那三千塊錢上了,死命地推了他一把。
薑玉她奶冷笑一聲,直接就讓薑大明立了字據,還加了一句話。
我是死是活,也不許再去找他家。
估計是怕我爸媽不想要我了再把我送回去。
就這樣,我從制鞋廠工人薑大明和家庭婦女張豔麗的女兒,變成了小飯館老板陸棟才和婦產科醫生吳曉華的女兒。
當時周圍看見我的人就沒有不嘆氣的,勸我爸媽趕緊把我還給人家,一個女娃,還是身體不大好的女娃,以後肯定是個拖油瓶,趕緊把我弄走生個自己的孩子才是正經。
我爸媽都一笑了之,後來誰再說這話就跟誰翻臉,漸漸地也就沒人再說了。
只有少數幾個嘴賤的還總是在我跟前提這件事,所以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其實不是親生的。
我也不在乎,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跟親生的也沒兩樣了。
鄰居家的閑話,一直說到我上小學的時候戛然而止。
因為我上一年級的時候,校長直接來了我家。
一開始我爸媽還以為我在學校惹甚麼禍了,慌了神,倆三十多歲的人坐在沙發上束手束腳,看著比我更像小學生。
那時候住的都是筒子樓,鄰居家的孩子基本上都上一所小學,大家都認識校長。
幾個人都圍在我家門口幸災樂禍地聽動靜。
我爸媽緊張得臉都白了,我爸搓著手盯著校長,試探道:「何校長,我家楠楠……」
校長笑著擺了擺手:「陸楠爸爸你別緊張,陸楠這孩子很懂事很聽話,她沒惹禍。」
我爸松了口氣,臉上終於有了笑糢樣:「那您是?」
校長繼續道:「是這樣,我們發現陸楠的課程學習得特別快,這幾天給她進行了一下測試,發現她已經把小學三年級的內容ƭŭ⁻都學通了,想請問這是你們家長在家提前輔導的嗎?」
我爸媽都愣了。
我媽瞅了我一眼,獃獃道:「沒、沒啊?」
校長眼睛一亮,繼續道:「那她是自己在家預習的嗎?」
我媽更迷茫了:「也沒有,她一回家就幫家裡幹活兒,再就是出去玩,從來ƭű̂ₚ也沒見她學習過。」
校長沉吟了一會兒,謹慎道:「陸楠媽媽,我覺得陸楠可能是個天才,我建議你們有空帶這孩子去測一下智商。
「現在她已經可以跳級了,你們可以考慮一下。」
這天我爸媽迷迷糊糊地送走了校長,校長走的時候隔壁的王大媽還沖著我媽大聲笑話:「這別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就是不行,更別說是女娃了,小吳啊,我勸你還是早做打算,趕緊——」
何校長一聽這話,皺眉道:「我來是因為陸楠這孩子可能是個天才,我讓陸楠爸媽帶她去測一下智商,別耽誤了孩子。」
「啥?天才?!」王大媽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瞬間急紅了臉道:「一個女娃子,咋可能是天才呢,何校長,你來看看我家的三個小子,都聰明得要命,他們才可能是天才!」
何校長呵呵一笑。
「王家的三個小子吧?皮實是夠皮實的,不過還是先把數算算再說吧,這麼大的孩子還不會十以內的加減法,人家陸楠都會算雞兔同籠了。」
「啥雞啥兔?」王大媽滿臉迷茫。
周圍的人都震驚了,圍著我指指點點:「我就說陸家的閨女是個好的,從三四歲那麼點的孩子就知道幫他爸看店,從來不惹事不作妖的。」
另一個女人羨慕道:「可不是嘛,還這麼聰明,老吳,你命可真夠好的!」
這是爸媽收養我以來別人第一次誇我媽命好。
之前人們只會背地裡說她傻。
我媽簡直樂迷糊了,嘴角壓了半天還是咧了起來,謙虛道:「還不一定呢,校長讓我們帶著孩子去測測。」
結果一關門,我媽就笑傻了,興奮地抓著我爸大聲道:
「我就知道咱閨女是個天才!你記不記得那次你們飯店算賬,那麼多大人算了好幾遍沒算出來,她張口就算出來了!」
我爸也高興,抱著我直樂:「咱閨女肯定是天才,等這周末咱倆一塊帶她去測測,剛才何校長說去哪來著?九院?」
我爸媽壓根沒等到周末,他倆興奮地一晚上沒睡,第二天就帶著我去了九院。
智商測出來了,158,標準的天才。
那一天,整片筒子樓都被震驚了,所有人都知道陸棟才當年收養的閨女是個天才。
我媽一開始想著想著不說,但是人家一問她就忍不住炫燿,晚上又偷偷跟我爸後悔:「你說孩子以後要是學習跟不上,壓力大怎麼辦呢?」
我爸倒是很看得開,摟著她道:「放心吧,你看她那樣,今晚上還吃了半盤排骨,心大著呢。」
後來證明我爸說的是對的。
我壓根就不在乎這些,我也沒跳級,因為我爸媽去打聽了,怕我年紀太小跟比我大的孩子處不好,還是希望我多跟同齡人相處一下,有個正常的童年。
但是打那之後,筒子樓孩子們的噩夢就來了。
從我上一年級開始,就永遠以碾壓第二名的分數一直霸榜第一。
每次筒子樓鄰居打孩子的時候,我都能聽他們說:「你看看人家陸楠楠,你怎麼就不能跟陸楠楠學學?!」
我成了所有孩子的公敵。
但我不在乎,反正他們抄作業的時候還是會來求我的。
事情就這麼順利地一直過了兩年,直到我上三年級的時候。
薑玉一家也搬來了東區,她轉學到了我的小學。
話說薑玉家也是很有戲劇性。
張豔麗一開始打算拉著薑大明再要一個孩子,哪怕拼著工作不要了也得再要個男孩兒。
結果誰承想後來要了好幾年都沒要上,倆人去醫院看,最後發現薑大明有弱精癥。
當時懷了我跟薑玉,大概是中彩票一般的概率。
但是想再要一個,恐怕就基本沒戲了。
倆人努力了好幾年,一直努力到薑玉上了小學才徹底死心。
薑大明雖然難受,不過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最後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幹脆把一腔愛子之心都放到了薑玉身上。
哪怕是個女娃,也是他們老薑家唯一的根兒了。
張豔麗也是,把薑玉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甚麼好吃的、好用的緊著她來,兩個人生生地把薑玉寵成了小霸王。
說來也是真的搞笑,當初重男輕女把我送走,現在卻只能守著一個女兒過日子,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心裡是甚麼感覺。
薑玉來的第一天,我倆都沒認出對方。
實在是薑家把她喂得太胖了,在那個隔三差五才能吃一頓肉的年代,薑家生怕薑玉身體養不好,幾乎天天給她買肉吃。
大棒骨、五花肉、豬大腸,甚麼肥,甚麼有油水就吃甚麼。
所以薑玉才九歲就已經一百多斤了,看起來幾乎頂我一個半寬,我倆本來都是杏仁眼,她卻硬生生被肥肉擠成了三角眼,看著一點也不像。
她沒認出來我,我也不知道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居然就這麼當普通同學相處。
不過很快,這層窗戶紙就被捅破了。
期末考試的家長會上,語、數、英三科我都是一百。
而且用老師的話來說,別人考一百,是因為只能考一百。
我考一百,是因為卷子只有一百。
除此之外,我還拿了小學生作文全國一等獎。
老師在家長會上對我大加贊賞,甚至把我的作文《我的爸媽》當眾念了一遍,她難掩激動地跟我媽說:
「陸楠楠家長,我認為陸楠楠這個孩子在文學上是非常有天賦的,將來說不定可以成為作家,家長一定要好好培養她!」
一邊的數學老師不願意了,她插嘴道:「楠楠媽,楠楠數學成績也特別好,之前參加奧數比賽的成績雖然還沒出來,不過我們對過答案了,拿獎沒問題。我感覺楠楠這孩子還是要往理科方向培養!」
我媽在下面看著兩個老師你一言我一語,周圍所有的家長都對她投來豔羨的目光。
我同桌盧晨晨的媽媽是我媽同醫院的護士,對著我媽羨慕道:「吳姐,楠楠這孩子你到底是咋養的,怎麼就這麼聰明,這麼厲害?我一看你家楠楠,說心裡話就想回家打孩子!」
我媽樂了,為難道:「我說了他們都不信,這孩子從來不用我們管。」
盧晨晨媽繼續道:「那楠楠回家咋學習你知道不,她一天學習多久?」
我媽苦笑道:「學啥啊,她回家壓根不學習,就鑽屋裡瞎看書,不然讓晨晨多看看書?」
陸晨晨他媽感激道:「怪不得呢,還是得多看書!我回去就帶我家晨晨去買書看!謝謝你啊吳姐。」
我媽擺手正要說話,身後的人就開口了。
她語氣尖利,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小學生學習好有甚麼了不起的,還牛起來了。」
我媽皺眉,扭頭一看,倆人都獃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亂哄哄的倆人沒打照面,當初我出生就被抱走了,兩家之後都生怕對方反悔,我媽帶著我搬了家,再也沒回去過,聽說張豔麗家一直以為我沒養活。
時隔九年再見,兩個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張豔麗很快面色大變,她還沒說話,老師就開始點名了。
那個年頭不講究甚麼孩子面子不面子的,班主任直接點了薑玉的名字,皺眉道:
「薑玉家長,薑玉這孩子可能是剛轉過來不適應,這語、數、英咱們班平均分都不到八十,比隔壁一班少了一分多,這都是薑玉拖得後腿。
「你看看薑玉的成績,語文 28、數學 26、英文 19,一科比一科低,你們家長不能光給孩子吃喝,課後也要輔導一下孩子學習!」
全班家長一片嘩然,都朝著張豔麗看過來。
成績差的見過,差得這麼平均的還真是少見。
我媽當時她差點沒樂出來,死死憋著轉過去了。
張豔麗漲紅了臉,咬著牙點了點頭。
我媽跟我說,之後她感覺張豔麗一直盯著她後背,差點兒給她後背盯出一個窟窿來!
……
也真是孽緣,我們在的實驗二小是市裡最好的小學。
張豔麗和薑大明就是為了薑玉上學才搬家過來,在親戚家住了一個月後終於找著了房子。
那房子就在我家的筒子樓二樓。
我媽下樓看見張豔麗的時候都傻了,著急忙慌地跑回家關上門,抓著我爸急道:
「張豔麗一家搬過來了!」
我爸早忘了甚麼張豔麗李豔麗的,納悶兒道:
「誰?」
我媽聲音都顫了,結巴道:「楠楠她親媽啊,我之前去開家長會不是和你說了嗎,她當時還沒反應過來,這、這怎麼就搬過來了,是不是聽說楠楠聰明,打算把楠楠要回去啊?!」
我爸也嚴肅起來,他跟著下去偷偷瞧了一眼,回來就盤算起來。
晚上我爸安慰我媽道:「沒事,當年白紙黑字立了字據的,再說我們手續都是齊全的,楠楠就是咱們閨女,誰也搶不走!」
我媽還是擔心:「都說血濃於水,萬一楠楠想回去呢?這孩子鬼精鬼精的,她早知道不是咱親生的了。」
我爸摸了摸我媽頭髮笑了。
「這孩子明事理,你放心,她不會的。」
我爸真的很了解我。
事實上,張豔麗在得知我還活著的時候就動了把我要回去的心思。
沒有兒子,兩個閨女也比一個強啊。
尤其是搬進來之後得知了我的光榮事跡之後,張豔麗更是堅定了想法,她把這事兒告訴了薑大明,兩個人一拍即合!
從那之後我就經常看到他倆站在那裡偷看我,眼裡放光。
我當時壓根不知道這些事兒,我是好幾次看到鄰居幾個阿姨圍在一起嗑瓜子聊孩子,一誇到我,人群裡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我媽是壓不住的驕傲,又怕張豔麗聽到我聰明把我搶回去,又高興又擔心。
張豔麗也驕傲,覺得我是隨了他們夫妻才這麼聰明的,又想趕緊把我要回去,又高興又著急。
我媽想過搬走,但是房子一時半會兒是真找不到,再說這裡離學校近,我上學方便她也舍不得。
好幾次我上樓的時候都看到張豔麗直勾勾地盯著我,她朝我招手:
「你、你就是楠楠吧?」
我點頭問好:「阿姨好。」
張豔麗聽到這句阿姨,眼神有些複雜。
她上來握住我的手,小聲道:「楠楠晚上來家裡吃飯吧,阿姨手藝可好了。」
我後退一步,禮貌道:「謝謝阿姨,但我媽還在家等我,我得先回家了。」
張豔麗還想拉我,我卻快跑兩三步回了家。
回家的時候我媽正在做飯,我想了想,走過去把張豔麗的事兒和她說了一下。
「媽,薑玉爸媽老偷看我,今天還讓我上她家吃飯。」
我奇怪道:「你們認識嗎?」
我媽當時在炒肉絲,一聽這話,鍋鏟咚的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她轉過頭來,面色驚慌,勉強笑道:「不認識,別去給人添麻煩,趕緊去洗手,一會兒吃飯了。」
……
晚上看電視的時候,我就感覺我媽神色一直很反常。
我爸情緒也不是很好。
也是巧了,電視裡正演到一個一個農婦大雪地裡撿到一個孩子的情節,我媽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
猶豫片刻,我媽還是開口問道:
「楠楠,你想不想你親媽?」
我爸面色一變,表面上還在看電視,餘光卻緊緊地盯著我。
我想了想,問我媽:「薑玉爸媽是我親爸媽嗎?」
我媽臉色唰地白了。
她猛地站起來,嘴唇哆嗦起來:「誰和你說的?!是不是薑玉她媽?!」
我無所謂道:「沒有,我看出來的,他們一搬過來你就不對勁兒了,她爸媽還老瞅我。」
我媽看著我,神色複雜,好像在感嘆她閨女真他媽聰明,但也不需要事事都這麼聰明。
我擺了擺手:「他們想讓我回去吧?我聽薑玉說她爸媽不能生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媽坐到我身邊摟著我,她眼睛已經紅了,卻還忍不住再次:
「為啥呢,那是你親爸媽,你真不回去?」
我皺眉:「他們當初已經不要我了,我為甚麼還要回去?難不成你想讓我回去?」
我媽趕緊搖頭,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摟著我邊哭邊笑聲道:「楠楠,媽媽的心肝兒,要是你走了媽媽可怎麼辦啊!」
我爸也走過來,一個大男人也生生紅了眼眶。
他抱著我和我媽,一言不發。
我拍著我媽的背,堅定道:「你放心吧。
「我不會走的。」
大概是我從小早慧,我爸媽一直把我當個小大人對待,有甚麼事兒都會跟我商量一下。
我既然這麼說了,我媽知道我打小就信守承諾,做不到的事情我絕對不說。
她也就慢慢放心下來,但是上下學還是一直跟著我,生怕張豔麗把我搶走了。
勉強的和平只維持了不到兩個月。
在樓裡鄰居再一次知道我作文得了一等獎,獎金還有三百塊錢的時候,張豔麗終於按捺不住了。
她從老家叫來了薑玉奶奶,在一個周末敲嚮了我家的門。
我媽一開門,臉色就變了。
她冷著臉,拿著鍋鏟守在門口,好像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將軍。
「你們這是甚麼意思?」
我爸也走過去,摟著我媽肩膀和她並排堵在門口。
張豔麗先開口了,和薑玉不同,張豔麗渾身精瘦,顴骨突出,還燙了一頭大波浪。
看起來就很有些刻薄的樣子。
「吳主任,」她捋了捋頭髮,眼珠子不斷地往屋裡瞥,「楠楠在不在家啊?」
我媽面無表情:「有事說事兒。」
張豔麗被懟了也不生氣,笑眯眯道:「是這樣啊,當年我們條件不好,負擔不起兩個孩子,麻煩了你們這麼久。
「但其實我們心裡是一直記掛著孩子的,現在我們條件也好點了,想把孩子接回去,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下班時間,樓道裡的鄰居越來越多,有的直接從樓道裡探頭出來看,不一會兒下面就站了好幾個人,大家一臉吃驚地看著張豔麗,似乎沒想到還有這麼狗血的瓜吃。
我媽當時就氣笑了,她拿出字據來一字一頓道:
「白紙黑字寫得很明白了,你們不想要孩子,我們給了三千撫養費把孩子要過來了,約定好以後誰也不再提這事兒。
「怎麼,現如今你們想變卦?」
張豔麗一愣,可能都忘了還有字據這麼一回事兒,她捅了捅薑大明,薑大明滿臉橫肉的臉上掛上訕笑:
「甚麼要不要的,孩子都是爹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要的,當時這不是實在養不起了嘛,這麼些年其實我們一直都想著這孩子,吳姐,孩子畢竟還是跟著親生父母好啊。」
他這幾句話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因為生計不得不送走孩子,但是心裡一直記掛著孩子的可憐父親。
我看到幾個鄰居都開始變了臉色。
「你既然一直想著我,」我從我媽身後走出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那這些年你怎麼從來沒來看過我,也沒給我一分錢呢?
「你不是很擔心我嗎?」
此話一出,鄰居們也瞬間明白過來,王大媽平時雖然酸我比她孫子出息,有外人的時候卻一致對外起來。
「哎喲,說著想孩子,孩子長這麼大了也沒來看一眼,這是知道楠楠聰明才趕緊來沾光的吧?」
另一個阿姨也瞥了他們一眼,不屑道:「聽說他家薑玉在班裡回回倒數第一,咋可能跟楠楠是一個爹媽生的呢,還不知道這倆人說話真假呢!」
「就是就是,哪有爹媽放著聰明的不要,把個笨的留下了,這可真是!」
張豔麗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這時候薑玉她奶奶出來說話了。
薑玉奶奶不像是薑大明的親媽,倒像是張豔麗的親媽,瘦小的身子、高高的顴骨,癟著嘴的樣子就像電視上演的拍花子,看著就嚇人。
她顫巍巍地從身上掏出一塊手絹,一點點揭開,露出裡面的三千塊錢對著我媽道:
「小吳,我們也不占你便宜,你當時給了我們三千,現在我們還你三千。
「孩子肯定也是想跟著親爹媽的,你們不能這樣霸著孩子啊!」
我媽氣得臉都白了,舉著鍋鏟剛要說話,我就開口了。
我看著薑玉他奶平靜道:「你這算得不對。
「九年前的三千塊都能買房子了,現在能買甚麼?再說我爸媽這幾年在我身上花了多少個三千了,這錢你怎麼不算算?
「我也不想跟著你們,假惺惺這一套收一收,我聽說把我扔了是因為你們還想要個兒子,現在不能生了,又想把我要回去?」
我媽在背後震驚地看著我,似乎不明白一個剛上三年級的小孩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
「可不是!還想糊弄人家,一個小孩都知道你們打的甚麼算盤,你現在也好意思拿出三千來,你寒磣誰呢?」王大媽扯著嗓子喊。
「這不就對上了,想要兒子把閨女扔了,現在生不出來了,又想把人家養好的閨女要回去,敢情好事全是你家的啦?」
薑玉她奶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回看她:「你瞪我幹甚麼?」我扯下我媽手裡字據在她跟前閃了一下,「你再這樣,小心我爸媽去法院告你。」
「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薑大明上來就要扯我,卻被我爸一巴掌按在了一邊。
我爸開飯館的,天天顛勺,手上的力氣別提有多大了。
薑大明被他掐住手腕動彈不得,面色驚恐。
我爸眯著眼註視薑大明,壓低聲音。
「你們家是不是覺得我們好欺負啊?孩子說得對,白紙黑字寫了,你們再這樣明天我他媽就去法院告你,薑大明,我倒想看看你工作還要不要了!」
張豔麗急得要命:「你松手,你幹嘛,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她又看向我恨恨道:「白眼兒狼的東西,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你就這樣,吳曉華,我告訴你,這孩子沒好!」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媽拿著鍋鏟指著她道,「總比你家那個吊車尾強,趕緊給我滾,以後來一次打你一次。」
薑大明紅著眼瞅了我們幾個一眼,扶著臉色鐵青的老太太走了。
臨走的時候幾個人嘴裡還不幹不淨的。
我媽沖著幾個鄰居道了謝,晚上又炸了點丸子分了分,這事兒才算了了。
打那之後,我們兩家就算是結下仇了。
張豔麗再碰見我的時候總是要罵一句:「白眼狼,養不熟的東西,早知道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你扔馬桶裡淹死!」
我每次還沒說話我媽就罵回去了:「你養甚麼了,也怪不得你們再也生不出來了,老天有眼才不讓你們這種喪良心的有孩子,你就回家抱著你那吊車尾哭吧!」
張豔麗眉毛倒豎,扯著嗓子罵:「現在成績好有甚麼用,長大了說不定大學都考不上,我勸你別高興得太早了!」
我媽慢條斯理地笑了:「總比從來都沒得高興的人強吧?」
……
這樣的戰爭幾乎天天都要持續,聽說張豔麗回去就花 50 塊錢一個小時請了人給薑玉補課,誓要讓薑玉超過我。
好多次我們在家吃晚飯的時候都能聽到張豔麗在樓下喊:
「都是我生的,你怎麼就比上那個白眼狼,當初還不如把你送出去,趕緊給我學!」
薑玉對我懷恨在心,覺得這都是因為我壓了她一頭,在學校處處針對我。
不過她大概是沒搞明白我在學校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存在。
一個好學生,尤其是一個成績很穩定的好學生是會被所有老師偏愛的。
同學們還要抄我作業,也壓根不會搭理她。
薑玉跟我一組做值日生的時候特意下了課就早走,把我一個人扔在教室。
其實小學生要做的值日也不多,也就是擦擦黑板,擺一下桌椅,再就是掃掃地。
兩個人幹正好,一個人就需要做半個多小時。
我想了想也沒說話,自己一個人幹完了。
第二天一早薑玉來教室的時候,臉上就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她白了我一眼,背著書包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走過去問她:「昨晚咱們倆做值日,你怎麼先走了?」
薑玉滿不在乎道:「我忘了,你自己幹了唄,也沒甚麼活兒。」
我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等到下一次做值日,薑玉又故技重施。
我還是一個人幹完了活兒,第二天直接去找了班主任。
班主任一看是我來了有些驚訝,隨即掛上了滿臉的笑容:「楠楠啊,怎麼了?」
我有些為難:「老師,我跟薑玉一起做值日,但是她總是下了課就走。」
「我倒是可以自己做,但是我這幾天還要回去學習英文,下個月還有演講比賽……
班主任立馬明白過來。
她嚴肅了臉色,摸著我的頭髮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只管回家學習,值日的事兒老師會再安排。」
我笑了:「謝謝老師。」
當天班主任就直接找去了薑玉家裡。
一看班主任來了,張豔麗先是一愣,然後大概是想到了我曾經的經历,馬上高興起來。
班主任還沒說話,張豔麗先驚喜道:「王老師,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我家薑玉也是天才,要跳級啊?!」
她的聲音太大,我在樓上都聽見了,我媽趕緊打開門縫兒探出頭去偷聽。
一看隔壁,門也打開了。
倆人不好意思地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關門。
班主任語氣平淡:「那倒不是,張豔麗媽媽,薑玉在學校總是不參加值日,一到值日的日子就先回家了,讓別的同學自己打掃。
「孩子成績還是小問題,品德才是大問題啊,你們做家長的也得好好教育一下孩子。」
張豔麗傻了,半晌後她才反應過來,反駁道:「不就是值日這點小事兒嘛,我家小玉是忘了,又不是故意的,這點活兒也不多,這有甚麼的。」
這真是親媽,說的話都一樣一樣的。
班主任皺眉道:「值日是小事,但是孩子不能這麼小就養成偷懶的壞習慣!薑玉媽媽,你這樣我們老師還怎麼教育孩子啊?
「成績不好還能學,品質出了問題,孩子以後會變成甚麼樣?」
張豔麗撇撇嘴,不說話了。
本來以為是來讓薑玉跳級的,誰承想是來告狀的。
張豔麗他媽還特意把老師攔在樓道裡說話,就為了讓大家聽一聽,這下子丟了大臉,張豔麗回去就把薑玉罵了一頓。
薑玉知道是我去告狀,更恨我了。
……
冬去春來,一晃 8 年過去,我和薑玉就在她找碴,我還擊,她倒霉的過程裡不斷循環。
我媽好幾次打算搬走,但是前些年我奶奶身體出了毛病,一場手術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之前想買的房子也沒買成。
張豔麗不知道為甚麼也沒搬走,可能是因為這套房子在重點中學附近。
哦對了,中考的時候我以比全市第二名高出 31 分的成績上了本市最好的重點高中,以為這次終於可以和薑玉分開了。
誰知道張豔麗為了爭這一口氣,找人托了關系花了 20 萬,也把薑玉塞進了和我一個班。
這段孽緣又再續上了。
本來一切都沒甚麼變化,薑玉這些年一直都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男朋友倒是談了一個又一個,成績是穩定的吊車尾。
張豔麗和我媽互相看不順眼,倆人見了面就要互相冷嘲熱諷,最後張豔麗往往因為薑玉過於不爭氣而敗下陣來。
成績不好還是其次,薑玉在學校裡組織小團體霸淩同學,趁著張豔麗和薑大明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帶男朋友回家,還偷家裡的錢,這是張豔麗罵薑玉的時候我們親耳聽到的。
學校裡也是,張豔麗每次去開家長會都沒人和她說話,生怕跟她沾上邊。
老師每次點名先點薑玉的名,說的永遠都沒好事兒。
與我媽的眾星拱月相比,實在是太慘烈了。
她雖然每次都會自我安慰,嘲諷我媽:「成績好有個屁用啊,長大了還不是個書獃子!」
但其實每次出了成績她都要比著我把薑玉罵一頓。
大概是實在受不了了,薑玉居然想出了個餿主意。
她不知道用甚麼手段提前弄到了期中的卷子,找人弄了答案。
高三第一學期期末考之後,薑玉的成績直接幹翻了第二名之外的所有人,以差兩分滿分的成績跟我並列第一。
大家都驚獃了。
我扣的兩分是一個粗心寫錯的填空題,薑玉是作文差了兩分。
老師知道薑玉平時是甚麼樣子,直接去找了薑玉談話。
薑玉就是咬死了之前沒好好學,這些天天天在家熬夜用功。
說白了,事情到了這份上,誰都知道肯定有問題。
老師也沒辦法,只能開了家長會,打算在家長會上把這件事兒說一說。
誰知道張豔麗居然真的信了!
大概是覺得我和薑玉是一母同胞,我聰明她肯定也聰明,張豔麗覺得薑玉這不是作弊,而是開竅了!
她趾高氣揚地走進教室,一屁股坐下之後又站起來了,指著薑玉在教室最後面的座位皺眉道:
「我家孩子的座位憑甚麼這麼靠後啊,她可是第一!耽誤了學習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之前她來的時候都恨不得裝鵪鶉,一句話也不說,這一次自覺一雪前恥,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班主任不太高興:「薑玉媽媽,我們排位置都是隨機的,一個月換一次。
「再說了,薑玉這個位置是她自己要求的。」
確實是,薑玉之前為了玩行動電話方便,自己要求去的最後面。
張豔麗滿不在乎道:「現在能一樣嗎,我們家薑玉可是第一名!她是天才你知不知道,她能帶動全班的平均分,必須坐最好的位置!」
班主任瞥了她一眼沒說話,臉色有些難看。
這時候我媽也進來了,班主任馬上笑著跟她打招呼,其他家長也都紛紛站起來笑道:「楠楠媽媽來了?」
「楠楠這次又是第一,這孩子真是太厲害了,一會兒你給我們介紹一下經驗唄!」
「對啊,楠楠到底是怎麼學習的?她上的哪個輔導班?」
張豔麗臉立馬拉下來了,她白了我媽一眼,陰陽怪氣道:「甚麼第一啊,我們家薑玉才是第一!
「我跟你們說,真正的天才都是不用學習的!」
其他家長都樂了,都上了兩年半學了,誰沒聽說過薑玉的名聲。
卷子放地上踩一腳分數都比她考得高,天天在外面亂搞,大家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拿了這個分數,但都知道肯定有問題。
「那可不是嗎,天才真是不用學習,作弊就行了唄。」一個家長嘲諷道。
「有本事高考也去作弊,就算你真有本事。」
「對啊,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丟死人了!」
張豔麗氣得臉色鐵青,她梗著脖子道:「甚麼作弊!你們有甚麼證據,我們家薑玉可是天才!」
一個打扮時髦的家長看了她一眼,譏諷道:「我只知道陸楠楠智商 158,是真天才,你們家薑玉智商多少啊?」
我媽覺得不好正要打斷這個話題,張豔麗卻已經脫口而出:「陸楠楠和薑玉是親姐妹,她 158,我們薑玉肯定更高!」
全場寂靜!
沒人再說一句話,都震驚地看著張豔麗媽媽。
我媽捂住臉,低聲罵了一句。
她很少對別人說我不是親生的,怕別人議論我讓我難受,但是這都被張豔麗這個沒腦子的說出來了。
剛才懟張豔麗的那個家長先反應過來了,疑惑道:「甚麼叫親姐妹,你們家薑玉和陸楠楠怎麼會是親姐妹?」
張豔麗反應過來也傻了,但是這時候為了正面薑玉的智商,她硬著頭皮也得說下去了。
「那甚麼,當年我生了倆孩子,家裡條件不好養不起,沒辦法就把陸楠楠送出去了。」
她找補道:「後來我們條件好了想把孩子要回來,是吳曉華她們一家不同意,霸著孩子不讓回來!可不是我們不要孩子的!」
班裡家長正好就有我們家筒子樓鄰居的親戚,平時走動的時候多少知道一些,當下就笑了。
「這事兒我知道,當初為了生兒子把閨女送出去,拿了人家三千塊錢,小二十年前的三千!」
「後來生不出兒子了,又知道閨女出息了,拿著三千塊錢來要孩子了。」
「不是我說,」那個家長眯著眼嘲諷道,「你是不是覺得別人都傻啊,你這算盤珠子嚮得美國都聽著了!」
張豔麗還要再爭:「我不稀罕!我們家薑玉也是天才,你們願意留著就自己留著吧!」
「行了!各位家長坐好,我們要開始家長會了。」
班主任打斷了這場爭吵。
全班家長都安靜下來,張豔麗哼了一聲走到座位上坐下,一臉期待地看著班主任。
可是班主任開口卻只誇了我:「我們班的陸楠楠這次又是年級第一,並且超出了第二名 30 分!希望陸楠楠家長能好好督促孩子繼續保持,也希望其他孩子都能向陸楠楠同學學習!」
張豔麗左等右等沒等來老師的表揚,忍不住插嘴道:「林老師,我們薑玉也是年級第一,你可不能差別對待啊!」
班主任擰緊了眉毛,掃了張豔麗一眼。
「薑玉家長,薑玉同學的這個成績有些問題,她上次摸底考還是倒數第一,這次就正數第一了。
「孩子有虛榮心我們理解,但是不能通過歪門邪道來提升成績,我們做家長的也需要好好管教孩子。」
「你甚麼意思?!」張豔麗拍桌而起,指著班主任道,「你說我們家孩子作弊,你有甚麼證據!」
「我告訴你,我們薑玉本來就是天才,之前沒好好學罷了,隨便一學就能第一!」
家長掩耳盜鈴,班主任也知道多說無用,只能把薑玉也誇了一句。
張豔麗這才得意地坐下,還特意瞥了我媽一眼。
……
這些事一開始我都沒在意,我覺得作弊這種事情肯定長久不了。
但我真沒想到她居然真能每次考試都高分。
時間長了大家真的都信了她的成績,我也開始覺得都是一個媽生的,搞不好薑玉確實是天生聰明,真的一學就通了。
老師對薑玉的態度逐漸熱絡起來,家長們也開始接受起張豔麗,每次家長會後都會問她薑玉是怎麼提升的成績。
張豔麗每次都故作不耐煩:「她壓根都不學習的,這孩子啊一回家就開始玩,她說這些都太簡單了,不需要學的。」
其他家長悻悻,卻都不敢說甚麼。
畢竟薑玉是真的起來了,她們不敢得罪張豔麗。
這些日子張豔麗真是鹹魚大翻身,恨不得走路都橫著走,每次看到我媽都要冷嘲熱諷:「搶別人的孩子就以為了不起了?還不是抱走個次品,我們家留著的才是真天才!」
我媽雖然看不起她那副嘴臉,卻也總是被氣得夠嗆,回到家一直不太高興。
我爸倒是看得開:「人家是親姐妹,雙胞胎,哪能一個聰明一個傻呢,開竅了也是正常的,你這個人啊,就是好勝心太重,非要壓人一頭不可。」
我媽不服氣:「我甚麼好勝心,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個嘚瑟樣兒!不就是第一嘛,咱家楠楠都當了十幾年第一了!」
我爸只能笑著搖搖頭:「你啊。」
「不過我總覺得,哪怕是天才也有個學習的過程,咋能前些天還倒數第一,過了不到一個月就突然第一了,我感覺肯定有問題。」
我媽點頭:「對,看著吧,我倒要看看她家高考甚麼樣!」
……
薑家也再不提要把我要回去的事兒了,薑玉在家的地位直線上升,那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含在嘴裡都怕化了。
薑玉還是常來找我事兒。
每次看到我在學習她都要笑話我:「天才壓根就不需要學習,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天才?」
我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她:「第一,我從來沒有說自己是天才。
「第二,天才也是需要學習的,不學習就能有成績……」
我瞥了她一眼:「我是沒見過,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吧。」
薑玉臉色有些難看,卻心虛地梗著脖子不敢說話。
我繼續低頭記東西。
我其實沒在學習,高中所有的內容我早就學通了,我是在找我的比特幣賬號密碼。
之前我媽給我買了電腦,我無意中了解到這東西後,沒事的時候偶爾會挖一挖,那時候比特幣也不值幾個錢,我連挖代買的弄了 200 來個。
後來越來越難挖到了,我也就不太想玩了,幹脆就把賬號密碼記下來,但是最近記密碼的本子找不到了,我正在研究我的密碼到底會是甚麼。
我當時萬萬沒想到將來這東西會讓我發家致富。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
高考很快就在緊張的氣氛裡到來了。
我不怎麼緊張,因為我對自己的成績有數,倒是我爸媽緊張得不得了,我考了三天,他們也提心吊膽了三天,生怕我發揮失常。
直到我考完跟他們說沒問題,我媽才放松了下來,臉上掛上了笑。
考完之後,我就沒再怎麼見到薑玉了,我是真的很好奇高考她會是甚麼成績。
張豔麗倒是心很大,大概是覺得都是一個媽生的,薑玉成績好也是正常的,她天天在別人面前嘚瑟,每次筒子樓的鄰居吃完了飯聚在一起說話,她就開始顯擺了。
有鄰居說到這次的高考題難,去年我們縣一個清北沒有,不知道今年有沒有。
張豔麗得意揚揚道:
「那還能沒有嗎?我們家薑玉,那可是天才,一定要上清華北大的!」
說著她面色又有些苦惱起來:「哎喲你們說這清華好還是北大好啊,好像香港大學也不錯,會不會也來要我們薑玉啊?」
其他人這些日子都被她洗過腦了,還真認真分析起來:
「聽說清華理科好,北大文科好,香港的大學就不清楚了,不過今年題難,薑玉行嗎?我看楠楠那孩子肯定沒問題,哎對了,吳姐,你家楠楠打算去哪啊?」
我媽故作謙虛:「去哪都行啊,有的上就行了。」
張豔麗一看話題扯到了我媽身上頓時惱了:「我家薑玉有甚麼不行的?我告訴你,我到時候還得看看哪家給的獎學金多才去哪家!」
「陸楠楠有甚麼厲害,學了那麼多年才跟我家薑玉一樣,我告訴你們,我家薑玉這次肯定是第一,肯定比陸楠楠強!」
我媽不樂意了:「你憑甚麼這麼說,我還說我家楠楠第一呢!」
張豔麗不屑地瞥了我媽一眼,冷笑道:「咱們成績見真章,不用你在這吹牛逼,到時候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
一個月後,成績下來了。
這下子是騾子是馬是真的拉出來了。
我媽緊張得要命,生怕我被薑玉壓了一頭,但她又怕影嚮我心情硬撐著不說,自己偷偷著急,硬是起了滿嘴的泡。
她之所以這麼擔心,都是因為這些天周圍的鄰居同事都在議論這件事兒。
我跟薑玉的事兒實在是太值得人們津津樂道了,雙胞胎姐妹,一個留下一個抱走,一個從小就是天才,一個高考之前崛起。
小縣城本來人就少,流言傳得飛快,這種小說一樣的情節讓大家都在期待著看我倆的成績。
看看到底是被留在家裡的姐姐成績好,還是被抱出去的妹妹更勝一籌。
讓我媽生氣的是,覺得薑玉會贏的人居然還多一些,因為大家都覺得她的崛起帶著點黑馬的色彩。
臨近高考半年才突然殺出來的天才,聽起來多傳奇啊。
反倒是我這種一直穩定的人,看起來倒少了點過癮的味道。
到了出成績那一天,我媽緊張得都不敢查成績,她在家裡圍著行動電話團團轉,非要讓我爸先看。
我無奈,剛打算自己查,結果樓裡有早早去學校查成績的鄰居回來了。
還沒進門,她就在樓下興奮地大聲喊道:「狀元!二中出了省狀元了!」
學校出了省狀元,這是大事!
全樓的鄰居都探出頭去,有著急的甚至直接打開了門就要出門。
張豔麗猛地推開門,一路小跑下了樓!
她掃視了一眼探著頭看熱鬧的人們,滿臉都是興奮的得色:「老張,我家薑玉是省狀元?!」
還不等鄰居說話,她就笑出了滿臉的褶子:「嗨,這都是正常的,我家薑玉不是誰是啊,你說話啊老張!」
我媽也著急地跑下來:「省狀元是哪個?」
那個鄰居有些為難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是誰,沒聽清楚,光聽見咱們樓出了省狀元了。」
「除了薑玉還能有誰!」張豔麗肯定道,「我回去就查查成績,哎喲,招生辦是不是快來電話搶學生了,我得回去盯著點!」
她微微抬起下巴,掃了我媽一眼:「有些人啊,學了十幾年,白學!」
「真天才半年就能趕上來!我跟你們說啊,這假聰明人就是假的,學習再努力也比不上真聰明人玩著學!可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我媽咬牙,臉色都氣紅了:「你放甚麼屁呢,人都沒說實是誰,你就知道是薑玉了?可別白高興一場!」
「不是薑玉難不成是陸楠楠?學了十幾年還趕不上我們薑玉學半年!廢物!當初我可是沒留錯孩子!」
周圍的鄰居也小聲議論起來。
王大媽趴在另一個大媽耳邊悄聲道:「你說省狀元是哪個嘛?肯定是楠楠吧,這孩子就沒下來過第一!」
那個大媽搖搖頭:「不好說哦,你看薑玉,這才半年就和楠楠一樣了,這高考不得超過楠楠了?!」
「我覺得也是,薑玉畢竟是姐姐,估計更聰明!」
「那不好說的,都是雙胞胎,也不分甚麼姐姐妹妹了。」
那邊我媽和張豔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著,我媽臉氣得通紅,正要擼起袖子拿出氣勢來,突然我爸從樓上探出頭來高聲朝我媽吆喝:
「老婆!老婆別吵吵了!快回來,清華招生辦來電話了!」
我媽表情瞬間凝滯住了,保持著擼袖子的動作半天沒動彈。
片刻後她幾乎以留下殘影的速度剎那間消失在了我們面前,一步跨三個臺階跑上樓了。
這一下子鄰居們都沸騰了:「我的媽,清華招生辦哦!那狀元肯定是楠楠了!」
「就是就是,我就說楠楠這孩子一直成績好,那偶爾的第一都不是事兒,一直第一才叫厲害呢!咱們上去聽聽去,沾沾喜氣!」
家裡有孩子的家長全上樓跑到我家了,只剩下張豔麗和薑玉兩個孤零零地站在樓下,傻了。
半晌後,張豔麗反應過來了,她咬著牙一拍大腿道:「回家,說不定清華招生辦馬上也給咱家打電話了,可別錯過了!」
接完清華北大爭學生的電話之後,我媽終於騰出手來能查我的成績了。
成績出來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739。
裸分。
再加上我的奧數加分 20 分,我都超滿分了。
我媽眼睛一下就紅了,她捂著嘴死死握著滑鼠,臉上各種表情雜糅在一起,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是開心還是難受。
旁邊的人驚呼著向她道喜,她卻只顧著擦眼淚。
這一天我家熱鬧了很久鄰居們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大家都覺得見證這種大喜事很開心,等所有人走光了我媽抱了抱我,拉著我爸進了屋。
我走過去,順著門縫看到她在小聲抽噎:「當初把楠楠帶回來的時候,她才那麼一點點兒,跟個大耗子似的。」
她抹了眼淚道:「所有人都說這孩子養不活,活了也好不了,讓咱們把孩子扔了。」
「我真想讓他們看看,」我媽咬著牙笑道,「咱們楠楠現在有多出息,光宗燿祖!比他們那些親生孩子都了不得!」
我爸也紅了眼眶。
他嘆了口氣。臉上又忍不住揚起笑容:「是啊,楠楠真爭氣,她太優秀了,我有時候都希望孩子普通點,怕她累著。」
我媽擰了他一下笑罵道:「你就得了便宜還賣乖吧!剛才你咧那大嘴比誰都大!」
我爸摸著頭嘿嘿一笑。
這天晚上張豔麗一家守著電話等到了 12 點也沒等來電話,他們家納悶地查了查薑玉的成績,結果在看到成績的時候張豔麗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暈了過去。
整棟樓都在薑大明撕心裂肺的聲音中聽到了薑玉的成績。
113。
不是一門,是六門加起來 113 分,還沒我單科考得多。
薑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解釋說肯定是有人替換了她的成績,一定是有錢人花錢買走了她的高分!
薑家人也真信了,拉著橫幅去教育局鬧,最後調出了薑玉的卷子鑒定了筆跡,一查就是她。
張豔麗把薑玉帶回家,這事兒鬧得太大,這些日子她們家的臉算是丟盡了。
在連打帶罵之下,薑玉就是咬死了不承認,最後幹脆一翻白眼,厥過去了!
送去醫院一查,禍不單行,還沒滿 18 的薑玉居然懷孕了!
這一下子可要了命了,成績不好可以複讀,可以上大專,懷孕了是甚麼事兒啊?!
張家人下了死力氣一頓查,本以為孩子爸爸會是學校的哪個男同學,結果薑玉一看瞞不住了幹脆認了,說男方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
我媽趴在地板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驚獃了,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因為我們教導主任是個 158 的地中海啤酒肚,比薑大明年紀還大!
我們教導主任姓朱,不但人長得像豬八戒,好色的樣跟豬八戒也是一糢一樣。
他經常借著教育學生的名義留堂漂亮女孩子,動手動腳言語騷擾恐嚇,女孩子一般也都不敢告訴家長,但是我們學生之間是都知道的。
原來薑玉為了壓我一頭居然想了個餿主意,她主動去勾搭了教導主任,高中之後她也瘦下來了,雖然還有點痘痘皮膚不太好,不過看著也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了。
一個求成績,一個求美色,兩個人一拍即合。
教導主任每次都會把各種考試的卷子提前給薑玉,再把答案給她一份,有些作文沒辦法照抄的就幫她弄一份糢板,所以她的成績一直保持著高分。
但是高考就沒辦法了,不管她怎麼央求教導主任他都不肯給她想辦法。
教導主任又不傻,自己學校的事情都是小事兒,要是鬧到高考上,那就是犯法了,是要進號子的。
薑玉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自己去考。
結果真應了張豔麗那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了。
張豔麗知道這件事兒之後氣暈了好幾次,她拉著薑玉去教導主任家討說法,結果教導主任死活不承認,教導主任的老婆和他統一戰線,站在大街上用最下流的話罵薑玉,說她小小年紀不要臉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勾搭男人,以後也就是個出去賣的貨色,把張豔麗和薑玉挨個噴了一遍。
張豔麗罵也罵不過,家裡拼關系也拼不過人家,氣得天天在家打罵薑玉,罵還不如當時出生的時候就把她扔馬桶裡淹死,省得現在丟人現眼。
薑玉哪裡肯吃這個虧,每每張豔麗掐她的時候就跟張豔麗扭打在一起,天天鬧到夜裡 12 點多,搞得我每天都睡不好掛著大黑眼圈。
我媽心疼我,找我爸商量:「咱們以後也不需要學區房了,筒子樓住著是不方便了,把房子買了ṭù₋去買個好點的吧,你看孩子都睡Ṫů⁷不好覺。」
我爸把家裡的銀行卡都拿了出來挨個盤點,最後愁眉苦臉道:「之前她奶奶生病花了一筆錢,現在家裡滿打滿算只剩下不到一百萬,好點的房子首付都不夠啊。」
我媽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半天後她低著頭小聲道:「孩子這麼爭氣,反倒是咱們當爹媽的拖後腿了。」
我推門而入:「沒事兒,我有錢啊。」
我媽抬頭看著我勉強笑道:「壓歲錢你自己留著就行,買房子的事兒爸媽想辦法。」
我搖搖頭:「不是,我比特幣密碼找著了,今天比特幣的價格是 19497.4 美元一個,我有 256 個,我們可以賣一點兒。」
我媽滿臉疑惑:「甚麼幣?」
我爸早就猛地站了起來,他起來得太猛,把凳子都帶翻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顫抖著聲音道:
「比特幣?你有比特幣?你甚麼時候買的?!」
我想了想:「09 年剛出的時候,才十幾塊錢一個,我用壓歲錢買的。」
說著我就帶著我爸媽到電腦跟前給他們看了看我的賬戶。
我爸攥著滑鼠的手青筋凸出,滑鼠甚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咯吱聲。
他滿臉漲紅,屏住呼吸氣都不ťùⁱ敢喘了,死死盯著電腦說不出話來。
我媽皺眉道:「甚麼事兒啊這麼大驚小怪的,老陸你傻啦?」
我爸身體僵硬,獃獃地一屁股坐到椅子țṻ₍上,他神色茫然,眼神渙散,獃滯地計算著:
「19497 一個,今天匯率多少來著?」
我在一邊接話道:「6.7654。」
我爸掰著手指頭,大腦已經不運轉了:「19497 乘以 6.76.一六得六,六九六十三……」
我媽忍無可忍,拿出計算機三下五除二算出數來,在他耳邊大聲道:「131799.72!」
「哦,」我爸繼續獃獃道:「131799.72 乘以 256……」
這時候我媽也大概聽明白甚麼意思了。
她渾身一震,點著計算機的手指頭都開始哆嗦了,算了好幾遍才算出數來:「33740728,32……」
「這、這是幾位數啊老陸,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數啊!」
我平靜道:「三千三百萬,不過我覺得還會漲,我們可以留一部分,兌一千來萬去買個別墅,我看是市南區 500 平的別墅才賣不到一千萬。」
我媽如夢似幻地看著我:「楠楠,這都是錢啊?不是游戲幣啊?歡樂豆啥的?」
我樂了:「你說啥呢媽,我從來不鬥地主。」
我爸一巴掌拍在腦門兒上,把他日漸光亮的腦門兒拍得通紅。
半天後,他才獃滯地說了一句:「不是夢。
「我靠!不是夢!
「我們他媽的發了!三千萬!!臥槽!!!」
我媽指著電腦,表情還帶著不敢置信:「就這玩意兒,就這一行數,就能換三千萬?寶貝,你不是被騙了吧?!」
「你懂甚麼!」我爸一把拽住我媽興奮道,「這他媽可是比特幣,我當時還後悔沒去弄點呢,還是我閨女有本事!趕緊的,穿衣服咱們去看房子!」
……
買房子是個大事兒,我們為了找一處地界好環境好的房子跑了好幾趟,整個筒子樓沒祕密,大家都知道我們家要換房子了。
張豔麗在孩子上輸了一次,在換房子上死活非要壓我媽一頭,逮著人就說她家也要買房子了。
說實話我有時候很佩服張豔麗這種精神,閨女剛流產完沒幾天,為了壓我家一頭就開始重整旗鼓和鄰居炫燿:
「我家大明準備了 200 萬,打算在天府花園買一套 98 平的!」
鄰居們也都給面子:「天府花園?好地方啊,那地方貴,一平兩萬多呢!」
「是啊,市中心能便宜了嗎!」
我路過的時候一愣,心想這他媽還真是孽緣!
我家買的也是天府花園,只不過是別墅區,難不成我們兩家還真要一輩子不分開了?!
我媽這時候也下樓了,她看見張豔麗了,但是也不想找事兒,跟幾個鄰居打了聲招呼就要走。
結果張豔麗卻忍不住了,她是非要把這個臉面爭回來,她在背後大聲問道:
「吳曉華,聽說你家也要買房子了?買哪兒啊?
「你家老太太前些年生病花了不少錢吧,哎喲,這還能有錢買房子嗎?」
我媽這次不生氣了,笑眯眯地轉回頭來道:「可不是嘛,家裡錢周轉不過來,好在孩子爭氣,前幾年存了點比特幣,我們也就將就買個天府花園吧。
「哦對了,別墅區,518 平,你說你家要買哪兒來著?」
張豔麗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母雞,面色變幻不定,最後鐵青著臉憋出了一句:
「吹牛逼吧你就,還別墅,你做夢沒醒呢吧?」
我媽笑了。
「也許吧,不過有些人的夢早就醒了,對不對?」
張豔麗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她指著我媽尖聲道:「你說甚麼呢吳曉華,你再說一遍!」
「好話不說第二遍。」我媽輕衊地掃了她一眼,對著幾個鄰居點了點頭就走了。
後面的鄰居還在納悶兒:「比特幣是啥?」
另一個懂行的科普道:「我老公也買了,說是啥……虛擬貨幣啥的,一個將近兩萬美金!」
她嘖嘖贊嘆:「吳曉華家這次算是發了,我老公買得少,她家還不知道買了多少呢。」
「兩萬美金?!」周圍的人驚呼起來。
「你說這吳曉華福氣咋就這麼好,之前咱都覺得沒親生孩子靠不住,你瞅瞅人家這個陸楠楠,成績好,還會掙錢,這怕不是神仙下凡了!」
「可不是呢,比親生的強不知道哪去了,這就是命好吧。」
幾個人想起來張豔麗還在一邊,止住了話頭尷尬地笑了笑,紛紛找借口離開了。
「哎喲我鍋還燒著呢,我上去看看鍋。」
「對對,我家衣服也得收了。」
只留下張豔麗一個人站在樓下,她身側的拳頭死死握住,咬著後槽牙咯吱咯吱嚮。
半晌後,她抬起頭來,沖著我和我媽離開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
這天我和我爸媽去把房子交了定金後續的錢,算是徹底定下了。
因為我想多留點比特幣,我爸媽又還不起房貸,幹脆就直接全款買了一套 1128 萬的湖景別墅,帶個幾十平的小院子,還帶著倆車庫,環境特別好。
我媽美得看到晚上都不願意回家,一直摸著房子傻樂。
「這以後就是咱家啦?」
「哎喲,沒想到我也有住上別墅的一天,回頭把咱爸媽接過來感受一下!」
我爸也很激動:「這邊我都要布置上實木家具,搞成中式的,楠楠你喜不喜歡中式?」
我媽立馬反駁道:「你老土不老土?現在年輕人都喜歡那甚麼,北歐!西式的,是吧楠楠!」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笑著點了點頭。
「我都行。」
只要有家人在,哪裡都是家。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我們回家,就在我爸打算下廚做幾個好菜慶祝一下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嚮了。
我媽一臉納悶兒地去看了看貓眼,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猛地打開門,警惕道:「張豔麗,你又來幹甚麼?」
張豔麗這次又是帶著薑大明來的,身後還跟著薑玉。
她開門見山道:「你把我家楠楠還給我,我家的孩子憑甚麼你養著,自己生不出孩子來就搶別人家的孩子?!」
說著她把薑玉一把推了過來:「你要是非得要個孩子,薑玉給你,你把楠楠還給我!」
我站在一邊看得目瞪口獃。
這家人太奇葩了。
當時生不出孩子來把薑玉寵到了天上,現在知道我有錢了又把薑玉推出來要把我要回去?
孩子在他們眼裡到底是甚麼。
完全從屬於他們的附屬物品,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嗎?
薑玉剛打了孩子身體還沒養好,面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煞白煞白的,她死死咬著嘴唇,看著我的眼裡全是恨意,就好像我才是奪走她一切的那個人。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一個過於優秀的、被送走的妹妹。
自從我們再次相遇的那天,她的一切都變了。
說來也是可笑,本是親姐妹,我們的關系卻比陌生人還生疏,甚至還夾雜著怨恨。
我瞥了她一眼,移開視線。
我媽頓時炸了,指著張豔麗道:「你他媽放甚麼屁,白紙黑字寫好的東西你說變就變,你當你是天王老子呢!」
張豔麗眼裡全是壓抑著的瘋狂:「紙上可沒說是哪個孩子!你搶走了我家的省狀元、搶走了我家的錢,你他媽就是個搶劫犯,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薑大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幫腔道:「吳姐,你就把孩子還給我們吧,孩子都是爹媽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們哪裡舍得呢?」
我爸聽見動靜走了過來,一看又是薑家,他頓時眉毛一豎:「你們他媽的沒完了是吧,當初看孩子養不活就扔了,保溫箱都不讓住,眼看著現在有出息了又來搶,你們要不要個逼臉啊?!
「薑大明,你挺大個老爺們兒,怎麼這麼軟蛋?!」
薑大明臉上忿忿卻不敢和我爸爭論,恨恨地閉上嘴。
「不還孩子我們就去告你們!」張豔麗扯著薑玉高聲道,「搶別人的孩子,我看看法院怎麼判你們,我讓你們都進去蹲號子!」
「神經病!」我媽氣得渾身哆嗦,猛地把門關上,倒在我爸懷裡哭道:「都是我不好!」
「我就不該和她爭,讓她知道咱家孩子掙錢了,又來找事兒!」
「哎,你啊,人家一激你就甚麼都說了。」我爸嘆氣道,「沒事兒,當年白紙黑字寫好了,他們去告也沒用。」
「裝修那邊我加點緊,咱們趕緊搬走,離這幫神經病遠遠的!」
我沉默。
那恐怕不能了。
不過我沒告訴我爸這個噩耗,知道薑家要買天府花園的時候我們已經交定金沒法換了。
不過好在別墅區和高層離得遠,應該……不會碰到吧。
張豔麗這次下了決心了,居然真的去法院告我們了!
法院一開始叫我爸媽去調解,我爸媽拿著當時的字據複印件去了,好在上面沒寫花了多少錢,只寫了薑大ŧū́₄明、張豔麗養不起孩子,自願讓給陸棟才、吳曉華夫妻撫養,以後絕不認親,絕不糾纏,上面簽名按了手印。
調解人員一看字條就開始做張豔麗的工作:「大姐,孩子當初是你們撫養不起自願讓給人家的,這字據也有,合法收養手續也有,孩子就是人家家裡的了,你這鬧也沒用啊。」
張豔麗一拍桌子,扯著嗓子道:「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啥時候要都行,你們法院怎麼能幫著人家搶孩子?」
我媽冷哼一聲沒說話。
「那怎麼能叫搶呢,這上面面說得很清,是你們自願讓出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我的孩子!」
調解員說了一個小時,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張豔麗就是咬死了不松口,非要把我搶回去。
她離開之前指著我媽道:「你等著,我非要上法院不可!」
我媽懶得搭理她,扭頭不看她。
張豔麗到底是起訴了,當天我爸媽和我都去了。
由於證據充分,法官在看完了字據、我的撫養記錄以及我的戶口本之後,又詢問了我的意見,當場宣判了我爸媽勝訴。
張豔麗和薑玉奶奶不服,指著法官鼻子罵說法官黑心,收我們錢了,說我們勾結。
法官氣得臉都白了,大聲道:「安靜,如果你覺得我收錢了你可以去投訴我!」
張豔麗大概是真的無知無畏,直接翻過去抓法官的臉,噴著唾沫怒罵道:「臭不要臉的,貪官!你收錢故意判我們輸,你不得好死!」
法官一大把年紀反應不過來,硬生生被她在臉上抓了三道血痕,直到周圍人把張豔麗拉開才狼狽地爬了起來,衣服都被扯開了。
我們都驚獃了。
這可是法院,不是她家,張豔麗怎麼敢這麼膽大包天,她還說要送我們去蹲號子,這下好了,估計她要先進去了。
果然,幾個人直接把張豔麗拉了下去,說她沖擊法庭,毆打司法工作者,涉嫌擾亂法庭秩序,直接給帶走了!
薑大明在一邊哭求:「法官你饒了她吧, 她家庭婦女一個,啥也不懂,法官!」
可惜已經晚了, 沒人理他了。
我和我爸媽都傻了,一臉懵逼地出了法院。
走下樓梯, 我媽扭頭看我, 眼神複雜。
「你說張豔麗那個傻貨怎麼能生出這麼聰明的閨女,別是孩子是他們偷來的吧?我看薑大明那樣也不是個聰明的。」
「你管他們呢!」我爸啓動了車朝我們招手,「趕緊的, 約了下午去看設計圖呢,咱房子要開始裝修了!」
「來了!」我媽立馬把這些事兒甩到腦後, 開開心心心心地拉著上了車,「我跟你說,我和楠楠都喜歡北歐風, 你可不許買些老土東西, 一會兒都得聽我的!」
「行行行,都聽你的行不行, 瞅瞅你厲害的!」
「我咋不厲害,有這麼個閨女, 我運氣還不厲害?!」
「你厲害!你最厲害!」
我爸樂了, 一腳油門踩下去。
我抿著嘴笑,聽著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 看著窗外。
我爸媽總說他們運氣好,但其實在我看來, 我的運氣才最好。
那一個出生就瘦弱不堪的小女嬰, 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狠心拋棄, 馬上就要告別這個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的世界。
而這時候,一個女人多看了她一眼,從此就舍不得放下手。
她說:「你看這孩子多可憐, 咱們要不要她, 她就真沒活路了!」
從此他們力排眾議,收養了這個小小的孩子。
我爸媽一直以為我不知道, 其實我七歲那年,我媽懷上了一個孩子。
他們的親生孩子。
當時我爸媽先是高興,然後又開始發愁,愁得一晚上睡不著。
後來我媽流著眼淚跟我爸說:「老陸,這個孩子不能留, 我怕我將來會偏心, 不能好好照顧楠楠。」
我爸抽了一整包煙,最後紅著眼點了頭。
那些天我每次看到我爸媽他們眼睛都是紅的,我每次問他們都說最近粉塵大,過敏了。
但他們不知道,當天晚上我沒睡著起來上廁所, 正好聽到了那句話。
我扭頭看著一邊我媽興奮的表情, 忍不住笑了。
其實, 我才是最幸運的那個。
上天沒有給我一對合格的父母,卻又補償給了我一對更好的爸媽。
從那天晚上我就暗暗發誓,我爸媽失去的, 我一定會加倍補償給他們。
他們守護我長大,我會用餘生去陪伴他們。
這一份沒有血緣的愛,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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