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從醫,全家人的血都能入藥救命。
那日,來月城游玩的公主不慎墜馬,失血垂死之際,駙馬強行讓爹娘放血救公主。
爹娘看過公主的脈,分明已是強弩之末,喂血也回天乏術。
駙馬:「既然一碗血不夠!那就把你們身上的血全喂給公主!」
爹娘被官兵押著放了一夜的血,六歲的小妹也被割血入藥,虛弱慘死。
公主醒來得知此事,嬌聲道:「能救本公主一命,也是他們此生的榮幸。」
他們不知道,神醫一家還有個擅長巫醫之術的長女。
三年後,公主懷孕,百般不適。
我偽裝成尋常女醫,到公主身邊侍候她孕期。
經我「精心醫治」,公主產下一個男胎,只是這男胎——長著三張臉。
我抱著孩子,對上公主駙馬驚恐的眼睛,笑著說:
「公主的命是用三人的血換回來的,如今,那三人投胎回來找公主了啊!你們,在怕甚麼啊?」
1
太醫在屏風外跪了一地,駙馬指著他們罵。
「公主昨夜又胎動出血,太醫院開了那麼多藥,沒有一劑見效!一群庸醫蠢材!」
太醫們低著頭,誰都不敢說話。
永梧公主年初懷孕,懷孕後百般不適,時不時腹痛出血。
宮裡知道後,派了最好的幾個太醫來,幾十碗苦藥喝下去,卻都不見成效。
許太醫對屏風內的公主道:「以微臣之見,若要保公主平安,恐怕,還是先落下此胎,公主的身體再養個幾年,再孕也不遲。」
「你竟敢讓本宮打胎?」永梧公主的聲音從屏風裡傳出來,「來人,將這庸醫拖下去打二十棍!」
「且慢!」
一直跪在許太醫身後的我直起身,大聲道:「公主請息怒!奴婢有法子能保住小世子!」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我,駙馬盯著我問:「你是誰?之前怎麼沒見過?」
「奴婢是新進太醫院的女醫寧離,專攻千金一科,近兩日才跟在許太醫身邊為各位貴人主子請脈。」
許太醫是給公主安胎的,身邊帶個女醫並不奇怪。
駙馬問:「你有甚麼辦法?」
「奴婢有一套家傳的保胎針法,只要九針入腹,就可保腹中胎兒十月安穩,生產時母子平安。」
許太醫是太醫院之首,醫術精湛,他都無力保住這個孩子,公主駙馬心中其實也有數,如今聽我這麼說,便死馬當活馬醫。
「你上前來。」
我走進屏風裡,只見永梧公主正半躺在牀上,標致的臉上透著蒼白,滲出些冷汗,她腹部隆起,兩個丫鬟正低著頭在牀褥間為她換染血的裙子。
她孕期出血已經頻繁到要勤換衣裙的地步。
「請公主屏退眾人,奴婢為您施針。」
我給公主把過脈後,拿出隨身攜帶的九根銀針。
這九根銀針細長尖銳,不仔細看,沒人會發現銀針上刻畫的招魂符篆。
下針之前,永梧公主警告我:「若是不能立刻見效,當心本宮誅你九族。」
我卑躬屈膝:「奴婢一定盡心救治公主與小世子。」
她不知道,我的九族。
早在三年前就因她而死。
2
我的本名,叫葉歸。
我曾父母雙全,還有一個六歲的妹妹。
我們一家定居在月城。
爹娘生前,是月城人人敬重的神醫。
妹妹生前,調皮可愛,最喜歡蹭在我懷中撒嬌,讓我給她念醫書。
這一切,毀在三年前。
三年前,來月城游玩的永梧公主貪玩墜馬。
她被烈馬的鐵蹄踹了胸口,當場昏迷,身下流了一攤駭人的血。
永梧公主被緊急送進月城府衙,隨行的太醫看過後,戰戰兢兢地說只有用人血作藥引,才有可能救公主一命。
駙馬立刻下令,要全月城的百姓為公主放血。
一時間,月城上下不論精壯青年,還是婦孺老人,甚至未滿月的嬰兒都被取走一碗血。
太醫看過尋常人的血後又搖頭,說必須是藥血,才可能與公主體質相合。
月城知府陸斌捂著自己的烏紗帽——公主要是死在他管轄的領域上,他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於是陸知府在郊外竹屋找到了我爹娘。
我們一家人,身上流的都是藥血。
一滴血,百病消。
爹娘曾告訴我和妹妹,萬不可洩露身上藥血的祕密,否則會招致歹人覬覦。
可那年月城瘟疫,一日死了上百人。
爹娘實在不忍,便割血入藥,救了月城上萬人的性命,被月城人尊稱為神醫。
自然,葉家人的血能救命這事就沒瞞住。
那日,爹娘被緊急叫去府衙,他們給公主看過脈,也說回天乏術,救不了。
當年瘟疫被爹娘用血救了一命的陸知府當著駙馬的面大聲揭穿:
「你們的血不是能救人嗎?連當年瘟疫都能治!公主怎麼就救不了了?」
駙馬聽了這事,立刻讓爹娘割了兩大碗血Ŧû₄喂公主喝下,果然沒能起效。
爹爹無奈解釋:「我們的血入藥也只能救急癥,公主重傷垂危,又失血過多,已經是死癥。」
「所謂死癥,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駙馬和知府面面相覷,公主若是真死了,他們,一個是照顧不周,一個是保護不當,全都得死!
忽然,駙馬盯著爹娘手腕上未止住血的傷口,魔怔一般說:
「兩碗血不夠,那就把這兩人的血放幹了,全喂給公主!」
3
陸知府聽了這話,立刻照做。
爹爹看形勢不對,立刻護著娘親:「大人!公主的命是命,我們的命也是命!你一定要抽血就抽我的,別動我夫人!」
駙馬ťṻ₅嗤笑:「你們的命也配跟公主比?來人!動手!」
爹娘剛被放了兩碗血,已經虛弱不堪,被侍衞按著手強行放血時,根本無力反抗。
他們被放了一整夜的血,直到第二天早上,喝了數十碗藥血的公主忽然有了起色。
駙馬興奮:「看到了嗎!只要血喂得夠多,公主就能活!」
侍衞為難起來,駙馬這才轉去隔壁房間看,只見被放了一夜血的神醫夫妻,渾身失血後面色慘白,他們睜著眼睛,已經過世多時了。
「沒有血了,駙馬爺。」
侍衞拿著碗,似有不忍。
「駙馬!他們一家還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兒!」
陸知府獻寶一樣說:「那個女兒的血也能入藥!」
駙馬的人立刻去家裡押來了小妹。
六歲的妹妹手裡還拿著一捆當歸,本以為能見到爹娘,還想問問爹娘這當歸要怎麼入藥。
直到她看到爹娘的屍體,才意識到自己將遭遇甚麼。
4
那日午後,罕見地下了一場大暴雨。
在山上採藥的我忽然被刀割了手,我心中不安,急匆匆冒雨跑下山,等我快到家時,雨已經停了。
遠遠地,我看見妹妹葉黎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撲通摔進雨水形成的泥坑裡。
「妹妹!」
我沖過去將她抱在懷裡,才發現她臉色慘白如灰,嘴唇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
「怎麼、這是怎麼了!」
我的話哽在喉嚨口,看見葉黎幾乎被割斷的右手手腕。
那傷口還在不停地往外淌血,不停地淌,掉進泥水裡暈開。
我拼命按都止不住這些血,妹妹的手幾乎已經斷了。
「爹娘死了,姐姐,他們放幹了我們的血,去救公主……」
爹娘的血,將公主的性命救了回來。
妹妹的血,讓公主醒了過來。
公主醒來後,妹妹才被放過。
她拖著失血過多的身體冒著暴雨回到了家,她意識渙散,抓著手上那把當歸,抓著我的衣領:
「姐姐,你快逃,快逃……」
那把當歸無力地散落在雨水裡。
公主得救的那個雨天,我葉歸,喪父喪母喪妹。
5
後來,葉神醫的醫館數日不開張,月城百姓才發現葉家出了事。
趕到葉家小屋一看,只見屋前立著三座墓碑,立碑者為葉家長女葉歸,而葉歸已蹤跡全無。
爹娘對月城百姓有恩,百姓們聽說葉神醫一家是被公主駙馬無故害死,一時民憤四起,去府衙要討個說法。
痊愈後的公主聽說了此事,一邊喝著人參湯,一邊輕飄飄地說:
「葉家那三個人能救本公主的一命,本就是他們此生的榮幸。」
「本公主還沒嫌棄自己金貴的身體裡流了平民的血呢!」
陸知府點頭哈腰:「是是是,可公主,那群百姓怎麼辦呢?不給個說法,他們不肯走。」
「這還不簡單?給葉家人隨便安個罪名,說他們是死有餘辜,那群百姓自然就散了。」
她下了道令,說葉家犯了謀殺公主的死罪,所以被處死,那失蹤的葉家長女也上了通緝名單。
半個月後,她便跟著駙馬回了國都。
她不會想到,三年後,被通緝的葉家長女會以女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和孩子的性命,此刻,就袒露在我的銀針下!
6
公主的腹部已經隆起一個弧度。
上手一摸,那裡面的胎兒雖然躁動不安,但明顯是胎死前的回光返照。
許太醫他們把脈看出了這一點,不敢說得太直白。
我娘生前專攻婦人產子,曾將數百位難產的女子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遇到丈夫想舍大保小的,娘從來不聽他們放屁,一心保住婦人的性命。
她曾教過我:「等月份大了,你只用手摸便能摸出胎兒能有幾成活下來的可能。」
「可惜那些男人啊,寧願要個死胎落地,也不肯保拼死為他們產子的妻子。」
「你記住,我們行醫,始終要有慈心善德。」
如今,我也摸出了公主腹中這個小世子的死活。
我隔著肚皮,按住胎兒脆弱的頭骨,取出一根修長的銀針。
心中默念了一段招魂巫咒。
【不安的靈魂,將在仇人的腹中重得新生。】
【爹,娘,妹妹,垂死的貴胎,將為你們的轉世獻祭。】
我將細長的針,利落地紮進公主的腹部,同時刺入胎兒尚且柔軟的頭骨。
公主痛苦地叫出聲。
駙馬沖了進來,見公主腹部有幾滴血,駙馬大怒:「大膽賤婢!你敢謀害公主!」
7
我收了銀針,斂眸問公主:「如今可還覺得腹部脹痛不適嗎?」
永梧公主試探著睜開因為疼而緊閉的眼睛。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已不像之前那樣痛苦。
臉色也恢複了幾分紅潤,已經能撫著肚子自己坐起來了。
公主看向我:「你這女醫,倒有點本事。」
我跪地恭順說道:「是公主福澤深厚,奴婢的醫術只是錦上添花。」
駙馬摸著公主的肚子問:「那這一胎可保住了?」
「此針法雖然能治根本,但需七日行針一次,才能將公主虛虧的母體養回來,公主好了,腹中的小世子自然也跟著平安了。」
「奴婢每日都會從太醫院過來。」
「何必如此麻煩。」
「你叫甚麼名字?」
「奴婢寧離。」
永梧公主果然說:「你就留在公主府給本公主安胎吧,想必許太醫也沒甚麼意見吧?」
țù³許太醫深深看了我一眼,回話道:「一切以公主和小世子為重。」
「等一等。」駙馬忽然看著我,「我看你,有幾分眼熟啊。」
「既然是要日日貼身侍候公主,自然要查清底細。」
他盯著我的臉,疑心追問:
「你是哪裡人,爹娘是做甚麼的?家裡有無兄弟姐妹?」
「駙馬爺,這女醫自小父母雙亡,已無親眷,她……」
許太醫要代我回話,駙馬卻睨了他一眼:
「我在問這女醫,你插甚麼話?」
駙馬坐在椅子上,用鞋面抵著我的下巴,像逗狗一樣用腳抬起我的臉:
「你這張臉,我好像在通緝令上見過。」
8
許太醫臉色一白。
我微仰著臉,鎮定地直視駙馬的眼睛:
「駙馬爺說笑了,奴能入宮做女醫,必定身家清白,怎麼會在通緝令上出現呢?」
駙馬多疑,當年給葉家安罪名的事是他一手料理,那張通緝令他也看過,有可能記住了我的臉。
但通緝令貼滿月城時,我曾看過一眼,不知是不是畫師故意,眉眼畫得並不準確,與我本人只有幾分神韻相似。
為了杜絕萬一,我還特意用藥改了容貌。
駙馬只看過畫像,根本不可能認出我。
他在訛我。
「奴婢只想給公主殿下安胎,待小世子落地,能得些恩賞。」
我低垂眉眼,臨危不亂,主動說:「駙馬若是懷疑奴婢,大可讓府衙的人來查驗奴婢的身份。」
駙馬眯起眼睛,看我的眼神中充滿懷疑與審視。
他撇了撇手中的茶:「好啊,那就把月城知府陸斌帶進京城,讓他來認人,看看你是不是上過月城的通緝令!」
陸知府上京之前,駙馬下令將我關進了公主府的暗牢。
公主還指著我安胎,便問是為甚麼。
駙馬說:「謹慎點總沒錯,像這種底層爬上來的螻蟻,仗著有幾分絕技,就不把自己當奴才了。」
「就算最後是冤枉她,也要殺殺她的氣性,才好放心留在身邊。」
公主嬌弱地靠到駙馬懷裡:「夫君,還是你想得周到。」
9
我被投入暗牢。
兩天後,陸知府上京來了公主府。
我被五花大綁押上大廳對峙。
陸知府這三年倚仗著公主府,升官發財,吃得富態臃腫,腸肥腦滿。
他湊近來看我,我都能聽到他鼻子呼吸的動靜,也能聞到體態過於肥胖之人的體臭味。
我仰起臉,並沒有躲閃,陸知府看了半天,斟酌著說:
「你倒真有些像葉家那個逃犯葉歸。」
當年月城瘟疫時,陸斌曾在我家醫館待過數日。
那幾日,我曾給他熬過幾次湯藥,也算打過好幾次照面,他曾誇我長得俏麗。
不過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十六歲的少女長開了五官,又特意用藥改了容貌,他不可能一眼認出來。
陸斌果然拿不準主意,對外招呼說:
「李秀才,你來看看。」
李秀才是個跛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院外步入大廳,與我直接打了個照面。
我面上鎮靜,心卻已經提了起來。
李秀才當年摔斷了腿,是爹給他治的。
但也只給他保住了腿,之後走路一瘸一拐。
那一年正好是科舉,因為腿腳殘缺,苦讀十年的李秀才連參加科舉的考試資格都沒有。
他因此記恨過我爹爹,認為是我爹故意不給他治,才導致他腿瘸考不了科舉。
早些年,他還寫過文章罵我爹是庸醫,早跟我家反目。
但他畢竟是個秀才,頗有才華,又作得一手好畫,因此成了月城府衙的畫師,月城所有通緝令的畫像都經他手。
當年葉家出事時,我的通緝令就是他畫的。
擅畫人像者,對人臉能過目不忘。
李秀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見我眼神躲閃,他忽然冷笑了一聲。
用只有我跟他能聽見的聲音說:
「葉姑娘,落我手裡了。」
10
我擺出一副無辜懵懂的表情。
駙馬問:「你看出甚麼了?」
李秀才端詳我的時間許久,駙馬已經有些不耐煩。
陸知府很會看駙馬的臉色,幹脆提議:「寧殺錯,不放過!駙馬如果懷疑這個女醫就是葉家的餘孽,不如直接杖殺!」
「回稟駙馬爺。」
腿腳不便的秀才將視線從我身上慢慢收回,他緩緩跪地道:「這女子——」
「李某從未見過。」
「甚麼?」
陸知府急著反問:「你可看清楚了?我都覺得她眼熟!」
「大人,我在府衙作畫六年之久,江南大盜看一眼,就能準確記下他的五官,夜裡的採花賊只憑一只眼,我都能描出他的長相,我對人臉過目不忘,這你是知道的。」
李秀才迎著駙馬的視線說:「這女子,我毫無印象,今日才第一次見。」
「如果她真是月城的通緝犯,李某不可能認不出來。」
駙馬問:「那你方才為何看她那麼久?」
李秀才一笑:「不瞞駙馬爺,李某看這女醫眉眼生得不錯,私心想討回去做個媳婦兒,這才多看了幾眼。」
駙馬一聽,嗤笑一聲:「你這個瘸子當著我的面就敢見色起意,還想老牛吃嫩草啊,這女醫比你小了十歲不止!」
「讀書人不在乎這個。」李秀才一臉無賴。
駙馬起身踹他一腳:「少丟我們讀書人的臉!這女醫既然沒有嫌疑,自然是要留下給公主安胎的!」
這時,公主的貼身丫鬟翠兒急匆匆地跑來,說公主夢魘了,醒來直哭。
駙馬顧不上其他就往內院趕,中途折回來讓人給我松綁,將我也帶往內院。
我離開時,匆忙看了李秀才一眼,見他也正深深望著我。
趕到臥房時,公主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我夢見我身上的血都流幹了!只剩下一具骨頭架子和皮囊,連我的孩子都縮在血泊裡!啊!啊!」
公主驚恐地捂著肚子,縮進駙馬的懷裡,不斷地慘叫著:「我的血怎麼會流幹呢!那是我的血!」
「那不是你的血。」
我淡聲提醒。
11
公主和駙馬同時看向我。
「你甚麼意思?你知道甚麼?」
我跪地道:「奴婢來為公主安胎前,看過太醫院的脈案,公主三年前墜馬曾全身換血,方才從夢魘中驚醒,是否覺得周身血液滾沸不止,仿佛被油鍋煎炸?」
永梧公主看著我:「你、你有法子?」
「換血之人,都會有血熱癥,如今公主身懷有孕,若不及時治療,體內的血不僅會日夜滾沸讓你夜夜夢魘,就連小世子在腹中也會……」
「也會如何?」
「小世子猶如置身滾燙熱水,會被沸血『煮』死在腹中!」
聽我這麼說,公主和駙馬臉色都變了。
我從藥箱中,拿出一段人參:「血熱癥也有法可解,奴家中有一株千年血參,專克血熱之癥。」
「但要讓血參的藥性發揮到極致,還需一位身體健壯之人放血喂養一整夜。」
駙馬立刻駁斥:「甚麼人的血能放一整夜,大多到一半便死了!」
公主看著駙馬:「你怎麼知道?」
駙馬說:「當年月城那兩個人,血都只流了半個晚上就幹了。」
我攥緊拳頭,低下頭掩飾眼裡的悲憤。
「體型肥胖之人,猶如健壯的血牛,放血一整夜也不會斷流。」
我抬眸提醒公主:
「陸知府的體型,就很合適。」
12
陸斌不會想到,他來了公主府就回不去了。
他被架到刑臺上時,並不知發生了甚麼。
直到我拿著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堆滿肥肉的脖頸上比畫,笑著對他說:
「知府大人,今日也讓你嘗嘗活生生放血的滋味。」
陸知府震驚地看著我:「你是、你是葉家的……你果然是葉歸!公主!駙馬!微臣有要事要揭發——唔!」
他話喊到一半,我已經一刀割了他的喉嚨。
「當初是你跟駙馬提的,說我爹娘的血可以救人吧?」
「我爹娘死後,公主依然沒有蘇醒,於是你又獻寶一樣跟駙馬說,我家裡還有個六歲的妹妹!」
我的刀一寸一寸割進他的層層肥肉裡!
「我妹妹才六歲啊,你們,割斷了她的手腕,抽幹了她的血!她死的時候,身體慘白得近乎透明!手腕那截傷口,都能看見骨頭!」
刀利落地割破了肉,也抵住了陸知府的脛骨!
我特意在骨頭上刻了一道。
陸知府大睜著眼睛,嘴裡嘔出一攤濃血,鼻子卻大口吸氣,肥胖的腹部不斷起伏,他掙紮著喊冤:
「是駙馬、是駙馬下的令,是他害的你們啊!」
「放心,我知道駙馬和公主才是罪魁禍首。」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勞你先下黃泉給這兩位貴人探探路了。」
我下刀的功夫極精準。
陸知府就這樣吊著一口氣,在公主府的院子裡,放了一整夜的血。
起先血流如註,後來變成了細長的一條血線。
到清晨時,便只有一滴兩滴了。
陸知府趴在刑臺上,外露的肌膚死白如紙,他瞪著眼睛,充血的眼球幾乎要掉出眼眶。
13
我將那根人參從血裡撈了出來,用紅布包得嚴嚴實實。
這不是給公主治病的,而是給我至親招魂的血人參——要淬仇人的血,才能招到我爹娘小妹的冤魂回來。
太陽出來時,我遇見了李秀才。
他特意在等我,聽了一夜陸知府的慘叫聲,如今又瞧見我手中用紅布包得嚴實的血人參。
他說:「你果然又撿起巫術了,你爹娘生前教你的,都忘了嗎?」
葉家世代行醫,我是最離經叛道的一個。
我自學的巫醫,曾經用巫術給一只死了的兔子接生出三只小兔,那三只小兔出生雖然有一口氣,卻都沒有眼睛,沒兩天就死了。
我爹娘曾為此罵過我,要我不得隨意在人身上用巫醫之術。
他們活著時,我聽話地守著這個原則。
但如今爹娘死了,小妹也不在了。
甚麼原則?
我只想複仇!
我淡聲反問:「秀才,請你告訴我,對仇人講甚麼醫者仁心、慈心善德?」
李秀才深深看我一眼,忽而一笑:「的確如此。」
「所以你幫了我。」
我看著李秀才:「三年前畫通緝令畫像時,你故意糢糊了我的長相,讓官兵找不到我,昨天,你又為我做了偽證。」
「可是,你不是很恨我爹嗎?」
「恨,當然恨過,那時年輕氣盛,進京的途中摔斷了腿,醒來被告知一輩子做了瘸子,永遠沒有科舉考試的資格,你知道這對一個寒窗苦讀十年的人來說意味著甚麼?」
「那時,我覺得世上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可我冷靜下來,卻知道我最不該恨的就是你爹,沒有他……」李秀才敲了敲自己的右腿,「沒有他,我這條腿恐怕要被生生鋸斷了。」
「等我自己想明白,要去跟你爹道歉,謝他救命之恩時,卻被告知,他已經死在了公主府,我是府衙的人,知道些內幕,他分明是為公主放血而亡,最後卻被冠了個謀逆的罪名。」
「這荒唐的世道。」他看著我,目光帶著君子仗義的熱烈,「我若不幫你,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葉歸,昨日跟陸知府上京的就算不是我,是月城的任何一個百姓,他們也會跟我一樣,都不會『認出』你。」
「當年瘟疫,月城人的身體裡都流著你們葉家人的血。」
李秀才說:「蒼生有情,是公主駙馬這群食肉者、是陸知府這等小人無情!」
「你要殺他們,我當然要為你遞刀!」
我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多謝你幫我把陸斌勸上京城,否則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殺這個朝廷命官。」
李秀才看了一眼不遠處陸知府的雪白屍體,提醒我:「殺一個知府尚且如此困難,公主和駙馬又豈是我們能動得了的?」
「殺知府,借公主府的勢力。」
我笑了笑:「殺公主,自然就要借皇帝的勢力了。」
當今的盛和帝,是公主的皇兄。
盛和帝登基也不過才十年,卻累出一身病。
許太醫私下跟我說過,皇上大概熬不過三十歲,太醫院誰都不敢把此事擺在明面上說。
我一直等著皇帝病危那天。
屆時,我將是帝王的救世主。
14
我將血人參放進藥罐裡,日日煮出一碗濃黑色的藥,這藥透著一股人血的腥味。
駙馬聞過險些吐出來,但公主卻甚麼也聞不出。
她甚至很愛這味藥,一天主動要喝好幾碗。
事實上,不是公主喜歡。
而是公主腹中的胎兒喜歡這株仇人血養出來的人參。
服藥兩個月後,公主再無出血之癥。
連腹痛也不再發作。
孩子經常踢她。
與之前的胎動不同,這次,她能感覺到這孩子生機勃勃。
「駙馬,你摸摸,我們的兒子在跟我打招呼呢。」
駙馬的手隔著衣物摸上公主八個月的肚子,剛一碰上,就挨了一腳胎兒的猛踹。
駙馬嚇了一跳:「這孩子怎麼跟我有仇似的,要不是隔著肚皮,這一腳能把我踹飛。」
這話聽著像極了玩笑,公主被他逗得直樂。
駙馬卻笑不出來,他是真的感覺到一絲不安。
公主笑完,靠到駙馬懷裡想跟他親熱。
如今胎兒穩固,也八個月了,公主難免想了。
駙馬卻找了個借口推開她。
最近胎兒雖然安穩,但公主的容貌卻像被胎兒吸走了大半元氣似的凋零蠟黃。
他敗了興致。
這一晚,我照例給公主施針,此刻夜深人靜,公主的臥房裡已經點了燻香。
我施完針,公主看似已經熟睡。
離開臥房時,在屏風外等候的駙馬卻抓住了我的手:「寧女醫,你身上為何有公主的香味?」
我裝作驚慌:「想必是在屋裡待久了,染了燻香。」
「是嗎?」駙馬抓著我的手臂,貼著我的肌膚從我的掌心嗅到手臂,「好香啊。」
他上手摟住我的腰:「你長得很是俏麗,不只是那個李秀才,連我見了,都想納你為妾。」
我沒有反抗,因為駙馬要進一步動作時,公主醒了,正站在屏風邊,看著駙馬一臉意亂情迷。
公主沒有睡,我當然看得出來。
撞破丈夫偷吃現場,公主自然生氣。
不過這種事,一般也只會怪到女子身上。
我跪在廳內,公主摸著肚子,居高臨下地審我。
她如今胎象穩固,前幾日太醫院幾個太醫都說孩子在腹中健康茁壯。
似乎我這個安胎的女醫,已經不那麼有必要了。
駙馬在一旁拼命給自己洗脫:
「是她勾引的我!公主,這種賤婢想往上爬,只能當小妾通房,她動的就是這個歪心思!」
公主斜睨駙馬一眼,下令將我拉下去杖打三十下。
「寧女醫的手能施針,但腿沒甚麼用啊,就算打殘了,也不影嚮你給本公主安胎。」
「腿殘了,自然就不會跟駙馬廝混了。」
公主府的侍衞要將我押下去行刑時,宮裡忽然來人,急匆匆稟報:
「聖上病重!許太醫讓奴才來、急召寧女醫進宮救治!」
15
許太醫給我看過盛和帝的脈案,天生不足,後天操勞積弱。
每每病發便會昏沉不醒,這病癥隨著年齡增長,每發作一次就兇險一分。
但皇帝的病和公主不同,公主當時是外傷嚴重,幾乎半死不活。
皇帝這病,只能算急癥。
只要不是死癥,我的血都能救急。
我坐上馬車趕到宮裡時,許太醫親自來接我,壓低聲告訴我:
「陛下犯病了,你的機會到了。」
我走進皇帝寢殿內,許太醫是太醫院之首,他將其他太醫都屏退了出去。
盛和帝躺在牀榻上,清俊的臉上籠著蒼白的病氣。
他沒有完全昏迷過去,只虛睜著眼睛,眸子裡倒映著殿內燭火的光芒。
「陛下,奴是太醫院女醫寧離。」
我跪地行了一禮,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而後取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將皇帝抱在懷裡,將出血的手腕抵在皇帝嘴邊。
他就像久旱逢甘露,血入口後便開始下意識吮吸。
我斂下眸中的厭惡,由著皇帝吸血保命。
16
許太醫在一旁不忍多看。
公主被攔在寢殿外:「皇兄如何了?」
「那女醫能進,本公主進不得?」
「那女醫想當我駙馬的小妾!她分明圖謀不軌!皇兄,你千萬別讓這種女人近身!」
殿外跪著幾位朝中重臣,皇帝病重,宮裡隨時要變天。
而永梧公主居然還如此喧嘩,令人側目。
正在公主胡鬧時,許太醫從寢殿中走出來,臉上大喜:「陛下醒了!」
公主進殿時,我已經包好手腕的傷口,放下衣袖遮掩。
經我醫治,盛和帝氣色紅潤,說話也中氣十足,他聽到永梧公主在外面的吵鬧聲。
「男子偷腥,為何總怪女子勾引?」
「你府中女眷若被駙馬看上,難道她們有反抗之力嗎?」
「寧女醫醫術高明,你雖是公主,也不能隨意詆毀。」
「何況朕聽說,是她為你保住了腹中胎兒。」
盛和帝說話溫潤,卻不怒自威。
永梧公主十分委屈:「皇兄,我……」
我搶話說:「皇上,公主腹中是祥瑞之胎,奴婢的醫術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祥瑞?」盛和帝饒有興趣,「你展開說說?」
我一本正經地分析:「一個月前,公主胎動不安時,正是前線戰事不順,南邊洪水泛濫之時,後來,公主胎象穩固,前線就打了大勝仗,南邊的洪水也退了。」
「奴婢少時曾在山中修習道法,依奴所見,公主的胎象與大盛朝的國運息息相關。」
「只要公主此胎平安落地,我大盛朝必定能戰無不勝、國運昌隆!」
盛和帝這種體弱多病之人,求醫無大用後,便開始崇尚道法。
他的脈搏告訴我,他私下吃過不少丹藥,以求延年益壽。
我的話,旁人未必當真,但他一定會信。
且戰事順利和洪水退潮正好和公主胎象穩固的時間完全吻合,就算是巧合,也是個讓人驚喜的巧合。
如今邊關不寧,戰事不斷,皇帝正需要這種祥瑞來安撫民心。
盛和帝看著我,我的血拯救了他,我在他眼裡,才是真正的祥瑞。
他很願意聽我的話。
當即召殿外的二品大臣進來。
他要擬旨,將永梧公主腹中胎兒是祥瑞之兆這件事昭告天下,更要將這道旨意傳去邊關,鼓舞士氣。
公主莫名與國運掛上了鉤,意外之餘,也十分驚喜。
她看向我時,我朝她低眉順眼,公主冷哼一聲:
「看來是我兒命好,跟你的醫術沒多大關系。」
「既然皇兄為你說話,本公主也不怪罪你了。你給我收起心思,駙馬是我的!」
我笑了笑,看著她得意洋洋。
待擬完旨意,公主和大臣都退了出去。
皇帝唯獨留下了我,他叫我上前來,然後掀開我的衣袖Ṭű₅,看著我纏著紗布的手腕。
「是你的血救了朕。」
我故作驚訝:「陛下還記得?」
「我雖然昏沉,但聽見你自報家門,也記得口中鮮血的滋味。」
你聽到了就好,否則——我的血豈不是白喂了?
17
「從前朕犯病,太醫院的藥雖能緩解,卻也要三天才能痊愈,而你的血,只需要幾滴,就能讓朕恢複如初。」
「能救陛下,是奴的榮幸,還請陛下對外保密。」
我用惶恐無助的語氣說:「奴婢卑微之軀,若被人察覺血可入藥,只怕保不住性命。」
「卑微之軀?」皇帝端詳著我的面貌。
我娘是個美人,我的底子也不差。
但頂多只能算是俏麗,蟄伏的三年裡,我特意用藥,改容貌的同時,也讓自己這副皮囊更加明豔。
所以能勾得駙馬撩撥,順手離間公主和他的情分。
更重要的是,這副長相此刻在皇帝眼裡,是錦上添花。
一個鮮血能入藥的美人,對皇帝而言,已經足夠納為妃嬪。
盛和帝打量我許久,果然說:「朕納你為妃,給你尊貴身份,讓你有自保之力,如何?」
我受寵若驚,跪地說:
「陛下垂愛,奴婢喜不自勝,但公主腹中之子還未平安落地,奴想盡醫者之責,待小世子平安降生,奴願到陛下身邊服侍。」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哪怕是帝王,我也要吊著他。
皇帝看我的目光越加欣賞:「你這也是為大盛國運著想,等永梧的孩子平安生產,朕就納你入宮。」
盛和帝牽著我的手,輕輕吻了吻我的傷口。
「以後你的血,只給朕一人喝。」
18
有皇帝為我撐腰,公主駙馬也不敢刁難我。
這兩個月,前線戰事順利時,我便讓公主胎象安穩。
若是戰敗,或者各地有甚麼天災,我便用藥讓公主腹痛兩日。
皇帝當然也派人來查過,只是太醫院所有人都跟許太醫長著同一張嘴。
根本查不出一絲人為操控的痕跡。
如此一來,大盛所有人都篤信公主腹中胎兒的安危與國運息息相關。
轉眼,到了公主臨盆之日。
皇帝在宮中聽了消息,竟特意放下朝政來公主府等這個祥瑞之子降臨。
全皇城的人聽到公主府的動靜,也都翹首盼著這個象徵國運的孩子平安落地。
因為這一天,恰好是大盛與羌人的關鍵一戰。
大家都盼著這個孩子到來,堅信只要孩子平安,前線這場仗就一定能贏。
臥房中,分娩中的公主滿頭冷汗,抓著被子一角痛喊了一整夜。
直到天將破曉時,我用一塊紅布接住了公主生下的孩子。
「生下來了嗎?為何我聽不見孩子哭?」
公主撐著上半身問,我抱著孩子,湊過去給她看了一眼。
一聲驚恐的尖叫沖破產房屋頂。
等候在房外的駙馬沖了進來,見公主踡在牀角哭得鬢發雜亂,萬分狼狽。
「怎麼,是孩子不好嗎?孩子呢?」
「孩子在這兒啊!」
我抱著孩子走到駙馬面前,掀開繈褓一角。
只見繈褓裡躺著個面色死白的嬰兒,嬰兒沒有哭,卻睜著眼睛,黑洞洞的ťü₂眼珠子盯著駙馬直勾勾地看。
而這樣的眼睛——有六只。
19
這個事關大盛國運的「祥瑞之子」,雪白的臉頰上長著三張不同的臉。
其中兩張略顯蒼老,另一張則像是六歲小童。
駙馬嚇得差點把孩子砸到地上。
但這孩子被我緊緊抱著,我抱著孩子,對他說:
「駙馬爺,這三張臉你見過的。」
駙馬嚇得魂都快丟了:「你說甚麼!你胡說甚麼!」
「你好好看看,這張臉,像不像為公主放血而死的葉神醫?」
我指著其中一張臉,溫柔地指認:「這張臉,是葉神醫的夫人,而這張臉,是葉家那個六歲的小妹妹。」
我抬眸,看著公主駙馬驚懼的眼神,笑起來:
「公主的命,是這三人的血換回來的,如今,這三人投胎回來找公主了。」
「你們,在怕甚麼啊?」
20
天邊嚮起一道道驚雷。
皇帝見到的,是嚇蒙的公主,和跌倒在地臉色蒼白的駙馬。
他看了一眼繈褓中的嬰兒,嬰兒始終睜著眼,直勾勾地與看向他的所有人對視,沒有哭鬧,安靜得令人生駭。
「為何會這樣?」
皇帝眉宇一擰:「你不是說這一胎是祥瑞嗎?」
我抱著孩子跪地道:「這一胎本該是祥瑞,可惜,公主駙馬作孽太多,所以,祥瑞變成了天譴!」
天譴二字出口時,天邊又是一道驚雷砸下。
與此同時,大太監踉踉蹌蹌地從外面跑進來稟報:
「陛下!前線、前線戰敗了,死傷近萬!」
我和皇帝都怔了一下。
我怔住,是因為居然真的如此巧合。
而皇帝,則是痛心他的軍隊。
「為何會這樣?明明是祥瑞之子,為何會這樣!」
面對皇帝的質問,公主和駙馬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公主當年在月城縱馬摔傷時,駙馬曾讓整個月城人為她取血。」
我抱著孩子,將所有真相揭穿:
「月城是大盛最大的城池,前線士兵十萬中有四萬是月城兒郎!」
「將士們在前線為國家出生入死,他們的父母至親卻在月城被公主駙馬強行抓去放血!」
「為救公主,不惜全城百姓的命!這不是作孽是甚麼?自然是要遭天譴的!這天譴還連累了整個大盛的國運!」
「你胡說!」駙馬回過神來為自己辯解,「最後根本沒有要全城百姓的血!」
我冷聲道:「的確沒有,那是因為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不合!如果全城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相合的話,恐怕駙馬為了公主,屠城都是有可能的。」
「況且,難道公主和駙馬都忘了葉家三口嗎?他們被駙馬活生生放幹血,就為了救一個本該死的公主!」
「這世間,人分三六九等,但在天道看來,公主的命和普通百姓的命是同等的!」
「三條人命換一個公主,自然會有天譴!如今這孩子,就是葉家三口來找公主,與其說是索命,不如說是討要說法的!」
永梧公主爬著下了牀,抓著皇帝的衣服,嬌弱地哭:「皇兄,她污衊我!」
「夠了!」
盛和帝一腳踹開公主,盛怒:
「朕貴為帝王,都不敢輕易拿百姓的命換自己的命,你不過是個公主,居然敢如此糟踐朕的子民!」
公主剛生育完,正是虛弱的時候,這一腳她被踹得快爬不起來。
她意識到皇帝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若再不找個人頂罪,她這個公主也不會有甚麼好下場!
「是駙馬!這一切都是駙馬的主意!」
公主迭聲說:「我當時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駙馬為了救我做了如此惡毒的事!皇兄,你要怪就怪駙馬!」
駙馬沒想到公主會棄他不顧:「公主,我那也是為了救你!」
公主瞪著他:「你娶本公主還敢動納妾的念頭時,本公主就知道,你根本不愛我!」
「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有甚麼值得留戀?」
駙馬被禦前侍衞押著跪在我腳邊。
皇帝對我說:「把駙馬交給你處置,如何?」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事情結束Ťüₐ之後,你來朕身邊。」
21
駙馬落到了我手裡。
我抱著那個不會哭的孩子,一路趕回月城,馬車停在葉家小屋前。
被五花大綁的駙馬摔下馬車,映入眼簾的,便是爹娘小妹的三座墓碑。
「你是、你是葉歸?」
駙馬驚恐地看著我。
我反問他:「知道我為甚麼改名嗎?」
我抱著孩子,撫摸著墓碑上爹娘的名字:
「無家可歸,生離死別。」
世上再無葉歸。
只有寧離。
「這一切,都拜你和公主所賜。」
「是時候贖罪了。」
我將駙馬倒掛在墓碑前的樹上。
用一把刀割斷了他的脖頸。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至少要熬一晚吧。」
「就跟陸知府一樣,要吊著一口氣,活著感受身體血液一點點流幹。」
駙馬抽搐著,他的血像柱子一樣,在爹娘小妹的墓前流啊流。
他痛得慘叫起來,很快他就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繈褓裡的嬰兒在這一刻忽然哭了起來,三張臉三張嘴同時嗷嗷大哭——那是痛快解脫的哭聲!
我落淚,臉貼著孩子的臉頰:「爹爹,娘親,妹妹,你們看到了嗎?我又送了一個下去。」
孩子居然主動與我蹭了蹭,他伸出柔軟的手,抓了抓我的耳垂——爹娘在世時,也總喜歡抓我的耳垂,誇我聰明又機靈。
我的眼淚洶湧而下。
黑洞洞的眼睛只有在看我時,才有了幾分人的神採。
六只眼睛同時落下一滴淚,緊接著,安詳地閉上了。
22
我枯坐了一晚,直到駙馬的血流幹了,才抱著孩子離開。
我去了山上的佛寺,將死去的孩子交給方丈。
方丈見孩子有三張臉,不覺驚嚇,只有悲憫。
「請大師超度他們,讓他們入輪回。」
我能感知到,爹、娘和小妹的魂魄,在這三年間從未安息過。
所以,我要用公主腹中的死胎來接他們的魂魄。
我要讓他們親自吸幹公主的血肉。
又用祥瑞之子的預言捧殺整個皇室。
最後這個孩子一出生,就算是皇帝也找不到臺階下。
他必須給全天下一個交代,交代公主腹中的祥瑞之子為何成了怪胎。
只有這樣,「天譴」才能讓人信服。
只有這樣,我才能借皇帝的勢力對公主府發起絞殺!
駙馬死了,但公主畢竟是公主,她是皇帝的血親。
我在佛寺超度完爹、娘和小妹的魂魄後,皇家的侍衞包圍了寺廟。
皇帝親自來尋我,近乎癲狂的永梧公主指著我,咬牙切齒:
「皇兄,她是葉歸,是通緝犯!我的孩子一定是被她動手腳才會生出怪胎!」
「甚麼天譴,甚麼祥瑞,都是假的!她欺君罔上!你快殺了她!」
公主回過神來,發現了其中貓膩。
她以為皇帝會治我的罪。
皇帝牽起我的雙手:「葉歸,欺君罔上,你該當何罪?」
我的身份被揭穿,之前許多巧合就都瞞不住了。
祥瑞之子的謊言,想必皇帝也心知肚明。
的確是欺君之罪。
公主滿眼興奮,以為我必死無疑。
下一瞬,皇帝卻摟住我:「做朕的貴妃。」
他湊到我耳邊說:「用你的血來贖罪。」
23
盛和帝體弱,他幾乎沒有精力應對牀笫之事。
所以後宮空蕩蕩的,他不納妃,還能博一個勤政的好名聲。
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讓任何一個女人發現——他不行。
他一舉封我為貴妃,甚至下旨為葉家洗清了冤屈,將所有罪行都加在已經慘死的駙馬和陸知府頭上。
永梧公主則被終身禁足在公主府——他以為這樣就足夠償還葉家三條人命了。
我是皇帝的第一個女人,朝中眾臣雖然介懷我的平民出身,卻也欣喜於皇帝終於肯為皇室香火著想。
因此雖有反對之聲,但也並不強烈。
封妃那晚,在椒房喜綢中,盛和帝伏在我的頸邊,咬破我的肌膚,吸食著那可以讓他煥發生機的血液。
我仰著脖頸,眸光冰冷,任由他索取。
這一夜,皇帝行了。
第二日一早,侍候我的宮女看到我脖子上的牙印傷口,嚇了一跳。
我取出自己配的藥,淡淡地抹在傷口上。
這等輕微的皮肉之痛,我不在意。
皇帝吮吸我的血,也不會過分到要放血一整晚的程度。
只要一兩滴血,就足夠這個病秧子強健一段時間。
這就是我能成為貴妃的資本。
他每晚與我親熱,我成了最得意的寵妃。
我提拔了李秀才,讓他破例參加科考,他果然一舉高中,正經八百地成了朝中四品文官。
邊關的大將秦遠舟是月城人,他的父母包括他自己,當年瘟疫時,都曾受過我爹娘的喂血救命之恩。
秦遠舟凱旋回朝後,就往我宮裡遞了拜帖。
「末將和軍中四萬月城兄弟,並整個月城,都是貴妃娘娘的後盾!」
人人都說貴妃是民女出身,掀不起甚麼風浪。
皇帝對我也並不多加提防,他對我十分寵愛,一年後,我懷孕了。
盛和帝只高興了一晚,因為國師告訴他:「貴妃一旦有孕,所有的血便會被腹中孩子占去,她的血在整個孕期就會失去藥性。」
那晚,盛和帝不顧我有孕,與我纏綿,他咬破了我的手腕,吮吸了足足一碗的血量,依然沒有之前那樣起效。
他才意識到國師說的是真的。
他看著我的肚子,既想要子嗣,也暗暗責怪這個孩子居然敢跟他搶東西。
「陛下別怕。」我隨手包紮了手腕的傷口,倚到皇帝懷裡說,「臣妾的血暫時做不了藥,還有一人的血可以。」
盛和帝眼睛一亮:「誰?難道你還有親兄弟姐妹嗎?」
我靜靜凝視著這個帝王。
如果我妹妹當年活了下來,想必也會成為盛和帝的血牛。
他跟公主,本質上是同樣的人。
只是帝王更會偽裝,說的話更冠冕堂皇。
「臣妾的至親早已不在世上。」
「但永梧公主,當年換血時,換的是我爹、娘、小妹三人的血,他們的血一直都在永梧公主體內,支撐著她的生命。」
盛和帝已經猜到了:「你是說,永梧的血跟你的血一樣有藥效?」
「對。只不過,公主畢竟不是天生的藥血,若要用她的血來為陛下解憂,恐怕一次至少要抽取兩碗,隔三天便要取血一次,才能在臣妾孕期時,保住陛下康健。」
我猶豫起來:「只是公主畢竟是陛下的親妹妹,取她的血,只怕陛下會心疼。」
盛和帝理所當然地說:「雖是親妹妹,但永梧如此不懂事,朕作為皇兄,也足夠包容她了。」
「讓她為朕放點血,是她的榮幸。」
瞧,這便是帝王眼中的兄妹情深。
我笑了笑:「陛下說得對,只不過這取血有一定技巧。」
「不如就讓臣妾代勞?」
24
盛和帝答應了,他派了一隊禦前侍衞給我。
時隔一年,我又進了公主府。
昔日的公主府繁華熱鬧,如今卻比宮裡的冷宮還要蕭條。
公主被關在後院,侍衞推開房門時,外面的陽光刺了永梧的眼。
她看到是禦前侍衞,還以為皇帝回心轉意,原諒她了。
「是皇兄要見我嗎!是……怎麼是你?」
永梧見我進來,瞪大了充血的眼睛。
她如今哪還有昔日的美貌,面色發黃,嘴唇幹裂,雙眼爬著血絲,身體還有當年生育後沒消下去的浮腫。
這樣的公主,大盛早就不需要了。
「真是無禮。」我拿手帕擦拭著手中的鋒利匕首,「你如今該叫我皇嫂。」
「憑你也配!放開我!」
永梧想朝我沖來,被禦前侍衞死死抓住雙手!
「把她的手腕露起來。」
侍衞立刻將永梧的衣袖掀開,又抓著她的手,強制她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
「你們做甚麼?你們要做甚麼!」
「你皇兄要靠人血續命。我如今身懷有孕,便跟他提議,說公主你的血也一樣可以入藥。」
「陛下聽完十分高興,立刻便要讓太醫院來取你的血入藥。」
「我跟陛下說,割血這種事,我最有經驗了。」
我在公主眼前晃了晃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畢竟,陸知府和駙馬兩條命,都死在我這雙手和這把刀上。」
永梧驚恐地看著我,她想要逃,卻被侍衞押著。
我抓著她雜亂的發髻,逼她揚起脖頸,匕首在她的血管處虛虛一碰。
公主已經嚇得腿腳發軟:「葉歸,我錯了!你放過我!放過我!我怕疼,我最怕疼了!」
「怕疼?我的妹妹葉黎也最怕疼了。」
我問公主:「當初為了救你,活生生割斷她一只手腕的時候,為甚麼沒人想想,這個半大的女孩子怕不怕疼啊?」
「我那時還在昏迷!我根本不知道駙馬他們做了這些事,你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的!」
「取血的時候,你不知情。」
「那公主醒來後,應該知情了吧?給我葉家安莫須有的罪名,讓我父母妹妹死後不得安息,讓我上通緝令流亡三年的人,是公主你吧?」
永梧滿臉驚慌的淚水,她是想狡辯的,但她實在不知道怎麼給自己開脫罪行。
「公主親口說過,他們三人的犧牲換你這條命,是他們的榮幸。」
「公主還說,我爹娘小妹的血髒了你金貴的身體。」
「既然你這麼嫌棄,那就全還回來吧!」
我一刀割斷了她的手腕,鮮血嘩啦啦地流進碗裡。
太醫院的人接了足足兩碗血,趁著熱乎,又急匆匆地送進皇宮,給那至高無上的帝王喝。
「公主吃平民,皇帝吃公主。」
李秀才在棋盤上下了一子:「娘娘真是有手段。」
「只是這萬人之上的皇帝,又會被哪一路大神吃了呢?」
我把控整個棋盤,撫摸著肚子:「自然是我這個枕邊人和他的親生子了。」
25
我懷胎十月,錦衣玉食地養著。
而永梧在這十月裡,卻成了帝王的血牛,還是個千瘡百孔的血牛。
到第十個月時,我身形不便,便由許太醫代勞。
許太醫看了公主的手腕,上面已經密密麻麻全是刀疤。
每一次取血,都是我對她的淩遲。
永梧已經面無血色,只吊著一口氣躺在牀上。
有個丫鬟日日喂她喝續命的補湯。
皇帝還指望著她的血,無論如何也不讓她死。
這樣活著ṱũ̂₆其實比死更可怕。
許太醫實在找不到下刀的地方。
「那不是還有脖頸嗎?」我淡聲提醒他。
許太醫為難:「娘娘,脖頸若是割下去……」
「割下去,公主可就沒命了。」
許太醫看我的眼神有些怕。
他早年學醫時,曾是我爹爹的徒弟,後來他自己有機遇,治好了一位王爺的疑難雜癥,由此進了太醫院,靠著醫術,步步高升。
當年,隨公主去月城的太醫,正是許太醫。
在公主垂危時,說出用人血可救的太醫也是他。
只是許太醫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會讓駙馬直接下令去禍害全城的百姓,更讓葉家遭殃。
他日夜難安,在我找上門要取他性命時,他跪在我腳邊,磕破了頭,說他願意贖罪。
許太醫是個醫者,當日那種情況,說出救人之法也是他的職責。
駙馬的權勢,也不是他一個小小太醫能忤逆的。
我知,他也是無心之失。
而我要向皇室複仇,也恰好需要一個人來鋪路。
於是,許太醫就成了我的同盟。
他如今看我,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唏噓:「師父師娘教過臣,醫者要有仁心,慈心,想必娘娘也受過這等教誨。」
「仁心、慈心。」我笑了笑,「許太醫,你是第二個跟我提這句話的人,李秀才也曾經這樣提醒過我。」
「我爹爹教我仁心,我娘親教我慈心,我從來謹記在心,可他們慘死的那一刻,甚麼仁心、慈心,早就隨著他們一起去了!」
我接過匕首,一刀割了公主的脖頸,血濺了一地。
太醫院的藥童拿著碗接血都來不及。
我手中的刀緩緩掉了下來,雙眼滑下兩行血色的淚水。
至此,我葉歸的血仇,才算報完了。
26
大仇得報的那一刻,我驟然松懈下來。
腹中滿月的孩子,便翻騰著要降生。
許太醫極力保我平安,一夜過後,我順利生下一位皇子。
盛和帝大喜,抱著皇子,看似滿臉父愛,卻在眾人都退出去後,將孩子的手指含在口中咬破。
指腹溢出一滴新生兒的血,盛和帝嘗了那血的滋味,臉上露出貪婪的喜悅:
「好孩子,你的血跟你娘的血一樣美味。」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皇子滿月時,宮裡擺了一場盛大的滿月宴。
朝中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重臣全部出席這場皇家晚宴。
已為皇後的我,盛裝出席了這場滿月宴。
孩子卻不在我身邊。
自從皇子降生,皇帝就將孩子接走,放在身邊親自撫養。
他連見都不讓我見,只給了我皇後的頭銜,似乎是嘉獎我給他生了個皇位繼承人。
在皇帝身邊侍候的嬤嬤說,小皇子晚上總是忽然大哭,白天去看,皇子的指腹處總會出現幾個傷口。
繈褓上,偶爾也會沾上幾滴鮮豔的血。
這一個月,盛和帝都圍著皇子轉,他沒有喝我的血,氣色卻變得更加紅潤,精神十足,強健到甚至都有些亢奮的地步。
皇帝似乎不再需要我的血了。
今日的滿月宴,實則是針對我的鴻門宴。
「皇後,永梧公主死在你手,你有何要辯解?」
我懷胎十月裡,宮裡傳出了謠言,說皇帝體弱,靠著吸食公主這個親妹妹的血強健身體。
這謠言傳得很廣,已經威脅到皇家顏面了。
皇帝要找個人來頂罪。
他正義凜然地當著諸位重臣的面審問我:
「皇後,你殘殺皇女,為個人私怨竟敢淩遲公主,你可知罪!」
話落,禦前侍衞的刀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
27
我殺駙馬、殺公主,挑釁的是皇家威嚴。
盛和帝早就開始忌憚我。
畢竟公主都不被我放在眼裡,他這個靠著我的血求生的皇帝,想必地位也不會多高。
所以,他想先下手為強。
「陛下,皇兒的血好喝嗎?」
我放下杯盞,反問帝王。
盛和帝臉色一變:「你在胡說甚麼?」
「臣妾不過是陛下用來續命的血牛,如今大血牛生下了小血牛,小血牛的血因為有陛下的血脈,所以他的血更純,更能調養陛下的身體,於是臣妾就沒了價值,今日的滿月宴,是陛下想殺母留子。」
「大膽皇後,你竟敢!」
盛和帝正要做個正義的君主審判我, 忽然鼻腔一熱, 他抬手一摸,竟摸到滿手鮮紅!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
盛和帝想起身,卻只覺渾身乏力, 摔回龍椅上時, 紅潤的臉上已經沒了絲毫血色,轉瞬就灰了下來。
「陛下病發了。」
我走上前,假意抓過他的手腕, 要為他看脈,湊近他時,卻輕聲提醒:
「陛下服毒一年之久,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嗎?」
「你、你說甚麼?」
「永梧公主的血裡有毒啊。」
我迎著他憤怒驚恐的目光, 笑盈盈地說:「在臣妾還是醫女時,日日為她施針安胎,可那針裡, 全是巫毒啊!」
「公主的血的確能入藥,可那既是補藥,也是毒藥。」
「陛下喝幹了親妹妹的血, 自然也把她體內的毒全部喝進了身體裡。」
我的手從皇帝的喉嚨一路滑到他胸前。
「只不過那毒是巫蠱之毒,是臣妾能操控的毒。」
「知道臣妾給公主安胎時, 用的是甚麼針嗎?」
我緩緩取出一根刻著符篆的銀針:「就是這樣的。」
「來人!來人!護駕!護駕!」
盛和帝終於慌了, 他大喊著要人護駕。
可剛剛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侍衞,此刻卻只冷眼旁觀。
就連包圍在宴會外圍的禦林軍都無動於衷。
只有國師急著阻止我, 很快被侍衞押著。
「今晚不是陛ẗŭ³下要殺母留子。」
我將銀針, 一寸一寸刺入皇帝的心口:
「是臣妾要去父留子才對!」
28
銀針沒入,盛和帝體內的毒徹底爆發。
他先是大口吐出濃黑色的血,緊接著四肢抽搐, 最後瞪著我, 含含糊糊地罵出幾句甚麼話。
不重要。
一個拿來做墊腳石的男人罷了。
他的遺言, 根本不重要。
「皇帝因病駕崩。諸位愛卿, 有何異議?」
朝中重臣,以李秀才為首的文官, 以秦遠舟為首的武將, 無一人有二話。
「娘娘,小皇子來了。」
奶娘將孩子抱給了我。
我抱著皇子,對百官說:「本宮的裕兒是陛下親口定下的太子, 太子還小,一切朝政, 都由本宮裁奪, 誰有意見?」
朝中百官低著頭,嚮起一陣嘀嘀咕咕的議論聲。
國師蹦得最高:「這個妖女,她敢弒君!她這是在弒君篡位!還想把持皇子牝雞司晨!」
嘩的一聲。
國師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血濺了一地。
秦遠舟收起刀,問:「還有哪位大臣有意見?」
諸位大臣:「不、不敢有, 不敢有。」
皇帝死了。
小皇子卻在我懷裡咯咯笑起來, 又蹭著我的臉親了親。
我摸了摸他指腹上的傷口:「好孩子,拿我們當血牛的人,都得死。」
五年後。
長相性格全隨了我的小皇子捧著一卷書問我:「母後, 何為蒼生?」
我抱著他,指著皇城腳下的子民,柔聲說:
「那便是蒼生。」
「是我兒今後要守護的、世間最珍貴之物。」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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