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貴族男校當路人甲

我是貴族男校文裡的路人甲。
每逢主角攻受在的場合,我都是背景板和氣氛組。
直到一次意外,我不幸引起了主角攻的註意。
從此每次在人堆裡遇上他投來的視線我都膽戰心驚。
他不會要報複我吧?我只是個路人甲啊!
新年舞會上,我躲在角落盡量降低存在感。
眾目睽睽之下,主角攻無視主角受徑直走到我面前。
表情溫柔語氣無奈:「怎麼哪兒都有你?就這麼喜歡嗎?真拿你沒辦法,既然你這麼期待,第一支舞就和你跳吧。」
我:「啊?」

1
由於前一晚趕作業睡得太晚,我早上起牀遲了半小時。
等我趕到食堂,喜歡的烤海魚已經沒了,不禁悲痛欲絕。
周昉說:「你至於嗎,都連著吃一個月了,你不膩我看著都膩。」
我說:「你懂甚麼,烤海魚就是我的靈魂之火、希望之光,是我每天起牀的動力,是我路人甲生活裡最後的慰藉!」
周昉搖頭:「又在說聽不懂的話了,頭一回見吃魚把腦子吃壞了的。」
我懶得跟他解釋,端著餐盤去找位子,半路聽見有人叫道:
「貧民區的臭老鼠,離我遠點!我可不想吃完早飯去打破傷風!」
我皺著眉循聲看去,說話的是大二的孫思宇。
孫思宇坐在長餐桌邊,正一臉嫌惡地看著一名特招生。
那個特招生端著餐盤正要坐下,聞言臉和脖子霎時漲得通紅。
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準備離開。
這時一個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時對孫思宇怒斥道:「給他道歉!」
周圍人都驚了,紛紛看向說話的人。
面容清秀的主角受站在特招生身邊,單薄的身板一身凜然正氣,對著孫思宇怒目而視。
孫思宇愣了一下,隨即冷笑道:「又來一只老鼠。知道你們有很多下水道生活的共同經驗所以感情深厚,用不著在我面前展示,OK?帶著你們身上的細菌病毒一起滾!」
周圍一陣竊竊私語。
「孫思宇說話也太難聽了。」
「他說得又沒錯,特招生用來付學費的獎學金都是我們家裡捐的,有甚麼資格在這裡同仇敵愾。」
「只有他這樣吧,我看其他人都挺安分守己的。」
孫思宇聽見這些話,朝主角受譏諷地挑了挑眉。
主角受深吸一口氣,不顧身旁人的小聲勸說,抄起桌上的一杯咖啡就朝孫思宇臉上潑去。
孫思宇猝不及防,被潑了滿頭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傅宣是我表哥!!」
主角受一臉鄙夷:「所以你要哭著去求他幫你報仇嗎?只會仗勢欺人的慫包!」
孫思宇臉色陰沉下來,豁然起身,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朝主角受砸去。
他是練過的,拳風快得讓人閃避不及。
主角受霎時變了臉色,周圍一片驚呼。
千鈞Ṱųₓ一發之際,一顆高速旋轉的黑色小球破空而來,精準擊中了孫思宇的肘部。
孫思宇痛呼一聲,拳頭的力道瞬間卸了九成,剩下一成打到主角受臉上已無濟於事。
孫思宇握著手臂扭頭暴喝一聲:「誰他媽扔的球?!」
沒人回答他。
周圍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每張臉上都是一樣的茫然。

2
學生會的監察員及時趕到,沖突以孫思宇和主角受都受到懲罰收場。
我匆匆趕去上課,不幸遲到了三分鐘,被嚴格的高數老師認定違規。
中午吃飯的時候被周昉揶揄:「接下來三天你都要大清早去學生會報到,這下你不用擔心有人跟你搶烤海魚了。」
我一下支稜起來:「是哦!我又幸福了,知我者周兄也!」
周昉無語地看著我:「傻子。」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還沒洗漱完就聽見有人敲門。
周昉穿著一身深藍色運動服站在門外,雙手插袋誰也不愛。
我笑眯眯道:「周兄這是舍命陪君子呀!」
周昉面無表情:「少廢話,快點的!」
學生會在學校南邊的一棟紅磚樓裡,我進去報到,周昉在外面等我。
我在空無一人的大廳遇見了主角受。
目光遇上時我點了點頭,自顧自上樓,不料他一愣之後熱情地走過來跟我搭話:「Hi!你也是因為違規來報到的吧?咱倆同病相憐!我是因為反抗了一個大二的傻缺,你是因為甚麼?」
「我上課遲到了幾分鐘。」
「哈?這都算違規!學校也太嚴格了!」
我笑了笑:「是有點。」
主角受看著我,說:「你也是大一的吧,我怎麼之前都沒見過你。」
「可能我存在感比較低。」我說。
主角受表情誇張地說:「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眼看簽到臺就在走廊前方,監察員朝我們看過來,我沒再說話。
我的問題很小,在簽到簿上簽上名字,聽監察員重申幾句校規,就可以離開了。
我把筆遞給主角受,正準備走時,走廊盡頭隱約傳來人的哭聲。
我腳步遲疑了一瞬,轉頭看去。
走廊的長窗投下蒼白晨光,會長辦公室的兩扇暗紅木門在陰影中緊閉。
主角受也聽見了,擰眉問:「剛才是甚麼聲音?」
監察員不予理會:「簽完到就可以離開了。」
主角受看了他一眼,越過簽到臺大步朝那邊走去。
監察員忙追上去攔他:「站住!你不可以過去!」
周昉還在等我,我想轉身就走,但是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3
會長辦公室的雙扇門被主角受一把推開。
我落在後ţű̂ₒ面,遠遠看見對面窗口的白紗簾一下被穿堂風吹得揚起來。
窗下寬大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人,一雙長腿放在桌上交叉著,學生制服領口松了兩顆扣,顯得放松隨意。
聽見動靜,他從容不迫地看過來,俊美的臉上一雙黑眼珠十分明亮。
是開學以來一直沒露面的學生會長傅宣。
如果忽略他身邊跪著個鼻青臉腫、涕泗橫流的孫思宇的話,這畫面可以說賞心悅目。
監察員鞠躬致歉:「對不起會長,他突然沖過來,我沒攔住。」
傅宣好脾氣道:「沒關系,我來處理。」
主角受好像才註意到面目全非的孫思宇,驚叫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孫思宇粗喘著氣低眉順眼地跪著,壓根不理他。
主角受懷疑地看向傅宣,質問道:「是你打的他?你作為學生會長怎麼能對同學使用暴力?!」
傅宣微微挑眉:「閣下是?」
主角受冷聲道:「大一,蘇雲卿。」
傅宣彎了彎唇:「蘇同學,你在為侮辱你的人打抱不平?」
主角受義正詞嚴道:「他現在和我一樣是受害者!」
傅宣收起笑意認真盯著他看了幾秒,淡淡道:「孫思宇是我的表弟,他在學校打著我的旗號欺淩同學,丟了我和家族的臉面,我有責任管教他。這是我的家事,蘇同學也要管嗎?」
主角受愣了一下,漲紅了臉,仍然不肯退讓:「你這是家暴!」
傅宣笑了笑,撂下雙腿,起身走到一面穿衣鏡前,開始系襯衣領口的扣子。
同時溫和道:「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孫思宇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啞著嗓子說:「記住了,表哥,那我先走了。」
說完,他看也不看站在門口的主角受,一瘸一拐地走了。
主角受目瞪口獃,回過頭,看見傅宣整理好了儀表也朝門口走過來。
「我還要準備晨會講話,就不奉陪了,兩位自便。」
經過時他的視線掠過主角受身後的我,禮貌地一頷首,翩然離去。
主角受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道:「這個兩面派!」

4
時間還早,我要和周昉去跑步,在樓下同主角受分道揚鑣。
他走時還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周昉把我的頭轉回來,面無表情地說:「別看他,看我,明天再陪你早起我就是狗。」
我臉頰被他的手冰得一哆嗦,這才想起他穿著單薄的運動服在樓下等了我半天,忙好聲好氣地賠罪。
「我也沒想到會觸發劇情,想走走不了……」
發現周昉又開始露出那種不信任的表情,我麻溜兒閉了嘴,推了他一把:「不是要跑步嗎,少矯情,快點的!」
回到宿舍時宿管通知八點全校去禮堂開晨會。
傅宣回學校的消息已經在各宿舍傳遍了。
事先已經有消息說他不在學校的這一個月是在忙著參與傅氏集團的一樁跨境並購交易。
三天前,財經新聞頻道播出了協議簽署儀式的現場。
鏡頭平移過去,一串耳熟能詳的名字之後,傅氏年輕英俊的接班人靜靜坐在長桌末尾,抬眼直視鏡頭,神色從容。
這短短幾秒被人截出來放在學校討論版上,半小時蓋了一千層樓,帖子現在還飄紅在首頁。
禮堂裡,各年級學生依次入座,空氣隱隱躁動。
尤其我所在的大一坐席區,每個人都目露精光,翹首以盼。
「我高三請了五個家教才考進來,就是為了這一刻!」
「我請了七個!」
「父親母親,你們的五百萬沒白捐,我終於要看見傅宣真人了!」
校長講完話後,一個高大英俊的男生走上講臺,底下立刻嚮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大三那邊有人吼了聲:「牛逼!」
傅宣站定在講臺前,做了個手勢,底下立刻安靜下來,然後他開始講話。
當眾講話的傅宣和早上辦公室裡的不太一樣,顯得一本正經,頗具威嚴。
我早上起得太早,在他強調校紀校規時,我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臺上傅宣的目光立刻朝我掃過來,我嚇了一跳,趕緊把嘴閉上。
接著想起主角受就坐在我後面,傅宣應該是在看他,於是又松了口氣。
這時我聽見主角受嘀咕了聲:「虛偽。」

5
後面兩天去學生會報到,我既沒有遇見蘇雲卿也沒有遇見傅宣。
跟周昉跑完步後饑腸轆轆,我敞開肚皮吃了三天烤海魚,終於膩了,甚至聞到那個味道就想吐。
周昉這家夥還故意在我面前吃,搞得我都想撲過去掐他脖子。
周五,大一新生即將第一次ťúₕ參加學校的正式聚餐。
這是學校多年以來的傳統,目的是培養學生的餐桌禮儀和社交能力,每個人都要穿正裝出席。
宿舍裡一大早就開始圍繞這件事熱烈討論。
午休時,公共休息室裡一堆人聚在一起議論從哪裡能買到制作精良的禮服襯衫。
富裕家庭的學生說起來頭頭是道,幾個特招生在旁邊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換下學生制服,盛裝打扮,走廊裡來來往往鬧哄哄的,如同過節一般。
我去周昉寢室找他,周昉穿著一身藏藍色禮服,很是瀟灑帥氣。
周媽媽知道他不愛照相,事先把拍照留念的任務交給了我。我拿著相機追著周昉拍了一大通,直把他拍得炸毛才罷手。
去宴會廳路上,我註意到有個男生孤零零地走在我們前頭。
他身上的舊西服大了幾碼,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一群衣著光鮮的男生從路對面走過來時撞了他一下,把他的鞋都撞掉了。
他轉過身窘迫地找鞋子時,我發現我之前見過他,是被孫思宇欺負過的那個特招生。
撞他的那幫人看起來不懷好意,我走上前詢問:「需要幫忙嗎?」
他們打量了我一眼,又一窩蜂地離開了。
男生穿好鞋子跟我道謝,臉紅得滴血。
一起去宴會廳路上,他不安地問我:「大家都穿得很好,我這樣會不會被趕出來?」
「不會的,」我說,「衣服幹淨整潔就好。」
他稍微放了心,輕聲說:「我還是喜歡穿校服。真不知道等會兒該跟同桌的人聊甚麼。他一看我的襯衫就會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大家都更想跟穿定制襯衫的人聊。」
我有點失語,轉頭看了眼周昉。周昉開口道:「穿甚麼襯衫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穿。」
我點點頭,看著男生道:「我聽說你的小號吹得很好?音樂獎學金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學校裡大部分人都熱愛音樂,也許你可以跟他們聊聊這個。」
男生的眼睛亮了,紅著臉靦腆地說:「我知道了,謝謝。」
用餐的座位隨機分配,進宴會廳前男生再次對我和周昉說:「真的謝謝你們,我朋友有點事耽擱了,要不是你們,我真沒勇氣一個人過來。」
我笑了笑,跟他告別。
我的座位在東邊,圓桌旁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壁球課的同學,大家一同聊起了即將在市中心舉行的體育比賽。
我右手邊的座位一直空著,直到開餐前人才趕到,是蘇雲卿。
他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異樣的目光。
在場所有人都衣著正式,只有他穿著白 T 恤和牛仔褲,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他面色有些難看,竭力表現得鎮定,但抬手時不慎打翻了水杯,水傾斜著漫下來將我的西褲打濕了一大片。
他急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拿餐巾想幫我擦,我輕輕擋了一下:「沒事,我自己來。」
他抬起頭愣了一下:「你是……」
這時頭頂嚮起一道熟悉的溫沉嗓音:「出甚麼事了?」

6
傅宣穿著一身低調華貴的黑色禮服站在我們身後,長身玉立。
蘇雲卿一怔,隨即冷了臉。
見傅宣的視線在他的 T 恤上短暫停留,他立刻先發制人地說:「我沒有合適的衣服,只能穿這身赴宴,會長大人不會是要把我趕出去吧?」
四下裡鴉雀無聲,我所在的位置成了全場焦點。
我低著頭繼續擦著濕掉的褲腿,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我聽見傅宣平靜地對蘇雲卿說:「我不會把你趕出去,但你所在的宿舍將被扣掉五十分。」
周圍立刻嚮起一小片驚呼。
蘇雲卿瞪著眼睛說:「為甚麼!就因為我沒穿禮服?!這不公平!」
傅宣無視了他的質問,手按在我的椅背上,朝我微微彎腰:「別擦了,我帶你去換ƭù₄條褲子。」
我錯愕地抬起頭,對上他明亮的黑眸,他的薄唇微微彎起一個溫和的弧度。
一旁,蘇雲卿憤怒的臉色出現一秒空白。
我不由自主地起身跟著傅宣往宴會廳外走去,餘光裡周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視線追隨著我。
通往二樓休息室的樓梯上的地毯不知被誰扯松了,我經過時被絆了一下。
傅宣走在我前面,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迅速回身接住了我。
我跌進他懷裡,他身上清新、微苦的葡萄柚氣味裹挾著他身體的熱度撲鼻而來。
我的頭突然沒來由地劇痛起來,一些陌生的畫面快速在腦海閃過。
那些畫面裡一個男生同樣被樓梯上的地毯絆倒,跌進傅宣懷裡。
但當他抬起頭來時,是蘇雲卿的臉。

7
我打了個寒戰,疼痛消散後我喘息著抬起頭,發現傅宣正皺著眉看著我。
我一怔,連忙脫出他的懷抱,踉蹌著後退幾步,後背緊靠在欄桿上。
「對不起會長,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冒犯了。」
傅宣站在原地盯著我看了兩秒,臉上恢複了那副溫和淡然的神情。
「需要送你去醫務室嗎?」
「不用了,我自己回宿舍就好。」
傅宣點點頭:「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我走下樓梯時腳還是軟的,身後傅宣的視線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讓人壓力倍增。
直到走出大門,我才松了口氣。
晚宴正在進行,校園裡安靜極了。
西褲的羊毛面料吸收了水分,沉甸甸的,夜風一吹,一陣沁涼。
我想起剛才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畫面,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難道說今晚被傅宣帶去換衣服的本應該是主角受,而我搶了他的戲份?
怎麼會這樣?
想起剛才傅宣的眼神,我有些不安。
他不會把我當成那些不擇手段吸引他註意的仰慕者之一了吧?
由孫思宇的遭遇可知,這位年輕有為的學生會長看似溫和斯文,實則心狠手辣。
不到萬不得已真的很不想惹到他……
不過照主角受幾次三番都沒能記住我來看,很可能他今晚睡一覺明天就把我忘了。
我放了多半的心,頭一次覺得做路人甲還是有好處的。
我剛到宿舍沒多久,有人來敲門。
門打開,奶油蘑菇湯和面包的香氣撲鼻而來,穿著藏藍色禮服的周昉拎著兩個食盒站在門口,胸膛起伏著,額頭上一層薄汗。
我驚訝道:「你怎麼回來了?」
周昉一言不發地將我從頭掃視到腳,這才越過我往裡走,邊走邊說:「聽說你不舒服,我回來看看。」
我感動得稀裡嘩啦地,忙把書桌上的書掃到一邊,讓他把食盒放下來。
「有點頭疼,不過已經好了。」
周昉嗯了一聲,把勺子遞給我:「餓了吧,吃吧。」
我喝了口湯,感覺空蕩蕩的胃一下溫暖起來。
周昉坐在一旁,靠在椅背上看著我,我遞給他兩張紙巾擦汗,他擦完後一直攥在手裡。
等我吃完後他伸手過來抹我嘴角的面包屑,我這才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
我抓著他的手腕好笑道:「你怎麼了?突然這麼體貼,都不像你了。」
周昉看著我,出乎意料地問:「你甚麼時候跟傅宣那麼熟了?」
我一愣,反問:「我甚麼時候跟他熟了?」
周昉說:「他知道你下周要去市裡參加壁球比賽,讓我囑咐你好好休息。」
我皺起眉頭:「他怎麼會知道?我沒告訴過他。」
我百思不得其解期間,周昉靜靜看著我,面色異樣平靜。我抓著他手腕的手被他自然地反握住,垂放在他的膝頭。
「我知道了!」我一拍腦門叫道,「我那桌有一個我壁球班的同學,一定是傅宣去替我說明情況時聽他提起的。」
周昉聞言,了然地點了點頭,丟開我的手,起身往外走。
我疑惑地在他身後喊:「你幹嘛去?」
「回去睡覺。」
「碗還沒洗呢!」
「自己洗!」

8
接下來的幾天,無論我走在路上還是在食堂吃飯,跟我打招呼的人都比平時多了一倍,其中不乏學校金字塔頂端的那些人。
我還沒來得及受寵若驚,聚餐那晚的熱度過去後,一切就都恢複了原狀。
周六,全國壁球ẗůₒ錦標賽資格賽即將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端運動俱樂部舉行。
一大早,周昉去參加網球隊訓練了,我一個人去食堂吃早飯,遇見了許迢迢,就是之前那個特招生。
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走過去才發現主角受也在。
他好像又不記得我了,瞟了我一眼後繼續埋頭喝粥,一言不發。
我一邊吃早飯一邊聽許迢迢喜氣洋洋地說著他聚餐那晚的奇遇。
「……我下周就要去參加學校交嚮樂團的排練了!」
我祝賀了他,他不好意思地說:「多虧了你,還有你朋友的建議,不然那晚我肯定過得很悽慘。」
「當啷」一聲,對面的主角受扔下勺子,端起餐盤起身,悶聲道:「我先走了。」
許迢迢忙說:「你等等我呀!我快吃完了!」
主角受腳步毫不停留地走了。
看許迢迢一臉憂心忡忡,我問:「怎麼了?」
許迢迢懊悔地說:「我剛才不該當他面說的。他這周過得很慘,因為扣分的事被整個宿舍的人排擠,家裡還……」
他停了一下,突然兩眼放光地看著我:「如果我告訴傅宣會長他那天沒穿正裝是因為買衣服的錢被家裡人挪用了,他會取消扣分嗎?」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食堂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我的路人甲自動駕駛糢式又啓動了。
我走過去,果然看見主角受正和傅宣一行人對峙,沒一會兒周圍就圍滿了人。
主角受忍氣吞聲地說:「傅會長,請你取消我們宿舍的扣分。是我違反了規定,我願意接受任何對我個人懲罰,讓其他人受連累,這不公平。」
他對面的傅宣神情淡然,周身氣場迫人,眼神卻透出幾分心不在焉,目光越過主角受,在人群裡找尋著甚麼。
我下意識往一個高個子男生身後躲了躲,躲完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再探頭看去時,傅宣已經收回視線,黑眸註視著主角受。
「任何懲罰你都願意接受?」
我莫名從他溫和的語氣裡聽出一絲厭煩。
主角受梗著脖子說:「是的。」
傅宣說:「學生會的獎品陳列ẗúₓ室需要人打掃,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吧。」
主角受一愣,周圍議論紛紛。我聽見有人說:「這也算懲罰?獎品陳列室離會長辦公室那麼近,這是獎勵吧!我也想去學生會打掃衞生!」
我不禁莞爾,這時手表振動起來,提醒我該出發了。
劇情一結束,我立刻從人群後頭離開,回宿舍取了球拍,趕往學校的直升機起落場。
家裡派來送我去比賽的直升機已經到了,我跟飛行員打了個招呼,戴上耳機系好安全帶。
直升機平穩地抬升至高空,朝市中心的方向飛去。

9
如果我能在這次的資格賽中取得冠軍,我就能進入明年的正賽,與更厲害的選手較量,並有機會贏得大量積分提升我的全國排名。
周六比完三場,我順利進入周日下午的決賽。
比賽開始前,我透過場地的安全玻璃,在觀眾席上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傅宣。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 POLO 衫,坐在一群衣著考究的精英人士中間。
顯得格外年輕,格外英俊。
他並沒有看我,正垂首傾聽身旁一位年邁的女士講話,神情平靜又耐心。
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熱身很快結束,我全神貫註在比賽上。
兩個小時激烈的對抗後,我在第四局擊敗了對手,贏得了比賽。
我的教練歡呼雀躍地撲過來抱我,將我高高舉起來又放下。
我喘著粗氣朝觀眾席看去,發現傅宣的座位已經空了,旁邊座位的女士正微笑著鼓掌。
原來兩個人不是一起來的啊。
場館的燈光這麼炫目,再加上路人甲 buff,我懷疑傅宣壓根沒認出來場上的選手之一是他的同學。
回休息室休整片刻後,我被叫去參加頒獎儀式。
亞軍是我在賽場上的老熟人,我們一路有說有笑地往儀式場地走。
站在領獎臺的最中央,獎牌還沒到手我已經開始琢磨要拿獎金做些甚麼。
獎金數額不多,但來之不易。
要是拿去給周昉買他偶像簽名的網球拍,這小子不知道會感動成甚麼樣,該不會哭出來吧……
我想象著那副場景,忍不住彎起嘴角,都沒留意主持人說了甚麼。
「……下面非常榮幸地有請我們的特邀嘉賓,為我們的冠軍頒獎!」
特邀嘉賓?
我好奇地朝臺側看去,不由愣住了。
身穿白色 POLO 衫的傅宣從主持人手裡接過了獎牌和手花,徑直朝我走來。

10
我看著傅宣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心中詫異極了。
傅宣一臉公事公辦的平靜,兩手提著獎牌,示意我低頭。
我順從地彎腰低頭,他抬手時,我又聞到他身上那股清新苦澀的葡萄柚氣味。
下一刻,脖子驀地一沉,我垂眼看去,金色獎牌在胸前輕輕晃蕩著,折射著燦爛的光芒。
「祝賀你,」傅宣說,「李沐。」
我一愣,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臺下記者拍照的快門聲從他上臺的那一刻起便不絕於耳。
一片閃光燈組成的背景裡,他漆黑的眼珠註視著我,深不見底,似乎能將人吸進去。
我的心跳莫名加速,視線躲閃了一下,說了聲「謝謝」。
傅宣笑了笑,在掌聲中從容走下頒獎臺。
一群記者想要圍上去,但被保鏢攔住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他是認出我了嗎?
傍晚我回到學校,周昉還沒結束訓練,我在他寢室等他。
我估計他還沒來及看新聞,便打算逗逗他。
聽見門把手嚮動,我忙放下行動電話往桌上一趴,做出肩膀聳動的樣子。
周昉進門看見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這場景嚇了一跳。
他放下球包,走過來手輕輕搭上我的肩膀,低聲問:「怎麼了?」
見我不說話,他聲音更溫柔了:「是比賽結果不好,還是家裡出甚麼事了?告訴我,不管是甚麼我都會幫你的。」
他表現得那麼真誠可靠,我一下感到內疚,忙跳起來將手裡攥著的獎牌一下套在他脖子上。
「傻子,騙你的!我拿了冠軍!」
周昉錯愕地望著一臉笑容的我,又低頭仔細看了看獎牌,抬起頭時臉黑得像鍋底。
我立馬慫了:「那個,我寢室還沒收拾,我先……」
還沒跑到門口就被周昉攔腰抱住,驚叫著被扔到了牀上。
我砸得頭暈眼花,還沒緩過來,牀墊朝一側猛地一沉,周昉一屁股坐在窄窄的單人牀邊,手臂一展將我困在他和牆壁之間。
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哭啊,怎麼不繼續哭了。」
我一愣,隨即諂媚地說:「患難見真情,你對我這麼不離不棄,我高興還來不及,有甚麼好哭的?」
周昉哼了一聲,最終沒忍住笑了,托起胸前掛著的獎牌說:「祝賀你拿了冠軍,成功打進正賽。」
我也笑起來:「謝謝。」
接著沒好氣地把手伸給他:「拉我起來!你跟誰學的毛病,把人往牀上扔?你不是有潔癖嗎?抓馬行為要不得……」

11
傅宣給我頒獎的新聞照被同學看到後傳到了學校討論版上,引起了一番熱議。
【大一新生裡還有這號人物?我怎麼才註意到?】
【上次全校聚餐傅宣就對他不一般,這次專程去看他比賽不說,還親自給他頒獎???從沒見過會長對誰這麼上心,夢男心都要碎了 555555……】
【樓上別瞎說好嗎,這明顯是安排好的公關活動,碰巧冠軍是他罷了。】
……
【剛在食堂多看了小學弟兩眼,立馬被他旁邊那位帥哥死亡凝視了耶,好害怕……】
……

12
快到期末了,各門課老師布置的作業一個比一個多,我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圖書館和周昉一起學習。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實在應付不了其他人的「熱情」。
本以為頒獎儀式引起的關註會隨時間自然冷卻,但是並沒有。
現在學校裡一半的人恨我,另一半則想通過我和傅宣搭上關系。
無論我解釋多少遍我跟傅宣根本不熟都沒用。
只有待在周昉身邊、待在圖書館裡才能獲得片刻寧靜。
剛在廁所門口擺脫了一個奇怪的學長,我游魂似的回到座位上,將臉埋進書裡痛哭:「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對面的周昉頭也不抬地問:「那你想要甚麼?」
我想了想,說:「我不想站到聚光燈下,也不想做路人甲,那終歸是別人的故事,我只想做我自己。」
「做路人甲有甚麼不好?」周昉抬起頭,出乎意料地說,「你是路人甲,我就是路人乙,只被我看見、被我記住還不夠嗎?」
我愣住了,他的眼神平靜而幽深,看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不能只有你一個朋友呀。」我說。
周昉凝視著我,眼底有甚麼一閃而過,他飛快垂下眼睫,我沒能看清。
我猶豫地問:「你沒事吧?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他說,「你沒說錯。」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男生走過來對我說:「李沐,宿管老師讓我提醒你,明天教育部的人就要來參觀了,今晚必須把獎牌送到獎品陳列室去。」
「知道了。」我說。
我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我問周昉:「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周昉筆下不停,語氣如常:「我還有一篇論文要寫,晚點再走。」
我點點頭,收拾東西獨自離開圖書館,回宿舍取了獎牌送去陳列室。
今夜天氣晴朗,我往學生會的紅磚小樓走時,一輪明月就懸掛在我左側的天空上。
一樓大廳空無一人,看樣子辦公時間已經過了,我有點疑惑宿管為甚麼讓我現在過來。
我上到二樓,走廊裡沒有開燈,皎潔的月光照進長窗,一塊塊橫在地上。
一片寂靜中,我聽見右側某個房間隱約傳來有節奏的撞擊聲。
我沿著走廊走過去,停在一扇門前,門上掛著的黃銅銘牌寫著【獎品陳列室】。
聲音就是從裡面傳來的。
我敲了敲門,沒人應聲,我慢慢將門打開。
房間裡沒開燈,一排排陳列著獎品的水晶玻璃櫃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
球類撞擊牆壁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誰在裡面?」我提高聲音問。
回應我的是節奏不變的接球和擲球聲。
我的心跳快起來,帶著緊張和好奇,邁步朝那邊走去。
一小團黑影從眼前飛速掠過,撞擊在對側牆壁上又反彈回來,被人接住。
我轉頭看去,借著眾多獎杯獎牌發出的金色光芒,看清了那個倚在窗邊的高大人影。
是傅宣。

13
對上傅宣黑暗中熠熠生輝的雙眼,我有種落入野獸洞穴的錯覺。
「會長?」
傅宣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後彎了彎唇,溫和地說:「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李沐學弟。」
我一愣:「你找我有甚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他理所當然地反問。
我有點尷尬,不知道說甚麼,只好盯著他手裡那只大小、重量都很熟悉的小球看,問:「這是壁球吧?」
「是啊。」傅宣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球,「別人丟的,被我撿到了。」
我有點詫異:「能給我看看嗎?」
傅宣輕輕將球拋過來。
我一把接住,遞到眼前,發現是一只單黃點球:「我平時訓練偶爾也會用這種球,速度比雙黃快一點。它的主人應該水平不錯,你是在哪裡撿到的?」
傅宣沒回答,只朝我攤出一只手。
我一愣,隨即有些好笑地把球還給他。
傅宣將球拿在手裡摩挲片刻,不急不緩地開口:「所以你當時選擇用它來砸孫思宇?」
我剛開始沒理解他的意思,緊接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甚麼意思?」我說,「我不明白。」
傅宣笑了笑:「那天在食堂,孫思宇要打蘇雲卿,不是你救了他?監察員在現場撿到了這個小球,是你的吧?」
我睜大眼睛,那天上完高數課我返回食堂去找,沒有找到,接著就把這件事忘了,沒想到……
傅宣看了我片刻,溫和道:「放輕松。孫思宇還不知道這件事。應該說,除了我,目前沒人知道這件事。」
他是在威脅我嗎?
我警惕道:「所以呢,你想幹甚麼?」
傅宣沉默了一會兒,朝我勾了勾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我戒備地看著他,遲疑了一下,朝他靠近了點:「你說。」
傅宣從窗臺邊直起身子,他比我高出一個頭,我不得不抬起頭看他。
傅宣垂眼專註地看著我,我發現他的眼睛比那些獎杯還要閃亮,有那麼一時半會我的耳邊只有我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我的意思是,」傅宣開口道,「我那個表弟報複心很強,如果他哪天反應過來發現是你砸了他,一定會找你麻煩。但如果你待在我的身邊,我就能保護你。」
我望著他,因為太過意外一時半會都沒能找到自己的聲音。
甚麼意思?
他要保護我?
為甚麼?
等到能發出聲音,我不假思索便道:「你放心,孫思宇如果要找我麻煩,我有辦法應對,不用你保護我,你只需要……」
傅宣追問:「我只需要甚麼?」
「呃,你只需要離我遠點,這樣其他人就不會追著我不放了。」
房間裡的空氣安靜得像死了一樣,我突然有種奪門而逃的沖動。
傅宣靜靜看我片刻,後退一步,靠回了窗臺上。
那股縈繞著我的清新微苦的葡萄柚氣味也隨之遠離。
我心中驀地一空。
「我給你添麻煩了?」他問。
有股沖動想說「不怪你」,但我忍住了。
「那天的頒獎儀式是我一時興起,不知道給你造成了這麼大困擾,抱歉。」
他溫和的聲音裡透著疏離。
我怔怔地看著他,重複:「一時興起?不是安排好的公關活動嗎?」
他委婉地說:「很少有公關活動需要我親自去。而且在那場比賽之前我對壁球毫無興趣。」
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慢慢紅了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壁球確實是一項富有魅力的運動……」我不自然地說,聽見傅宣輕笑了一聲,我立刻打住了,輕輕瞪了他一眼。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教練。」我繼續說,「不過你這麼忙,應該沒有時間……」
「你教的話我就有時間。」傅宣說。
我又一次紅了臉。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不知道怎麼形容。
最後當我回過神時已經答應了下周五晚上陪他練球。
然後在附近鐘樓傳來的 10 點鐘的鐘聲裡落荒而逃。

14
回到宿舍,上樓時我遇見了周昉。
他校服外套著大衣,看樣子要出門。
「你要出去?」我問。
他站在樓梯上低頭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準備去找你。」
我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三兩步邁上臺階到了他身邊,討好地問:「你不生氣了?」
周昉垂眼看了我一會兒,「嗯」了一聲,伸手握了握我的手。
他的手很熱,將我身上夜晚的寒氣都驅散了。
在獎品陳列室裡的經历因為環境的原因顯得如夢似幻。
當天晚上我夢裡都是走廊上橫陳的月光,還有陳列室裡獎杯、獎牌閃爍ẗũₚ的金色、銀色光芒。
傅宣熠熠生輝的黑色眼眸,在絲絨般的夢境中星星一般閃亮。
接連幾天我走神時總會想起。
我收回渙散的註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文言文上。
人文課的老師布置了許多古代文學閱讀材料,要求寫一篇專題論文。
我一邊讀,一邊在午後的陽光下犯困,很想把書往臉上一蓋就地躺下睡覺拉倒。
綠草如茵的場地那頭,周昉打完一局網球,拿著拍子喘著氣朝我走過來,我拿起旁邊的水壺遞給他。
他接過去仰頭灌了幾口,低頭時對我說:「你回去吧,太陽傷眼睛。」
「沒事,」我說,「我等你。」
周昉沒說甚麼,把水壺遞還給我,又回去訓練了。
等我看完最後一份材料,周昉訓練也結束了,我們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在食堂門口,我久違地遇見了主角受。
這麼久都沒觸發他和傅宣的劇情,我也有些詫異。
他一個人,糢樣看起來有些陰沉,跟之前很不一樣。
我想起前兩天我受許迢迢邀請去觀看他們樂團排練時,許迢迢說他最近性情大變,很難相處。
我沒跟他打招呼,跟著周昉和網球隊的其他人繼續往裡走。
錯身而過時,他叫了我一聲:「李沐。」
我詫異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眼裡有一團暗火在燃燒。
「當救世主的感覺如何啊?」
他譏諷地說。

15
周昉和他的隊友發現我落在後面,停下來等我。
周昉看見蘇雲卿,皺了皺眉。
我看著蘇雲卿,問:「你甚麼意思?」
蘇雲卿面無表情地說:「那天你和傅宣在獎品陳列室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是你從孫思宇的拳頭下救了我。」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他被罰打掃獎品陳列室的事。
我說:「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覺得孫思宇太過分了。」
他突然石破天驚地大吼一聲:「誰讓你多管閑事了?!」
我嚇了一跳,周昉滿面冰霜地走過來,冷冷盯著他:「你發甚麼瘋?」
蘇雲卿置若罔聞,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我:「你為甚麼要多管閑事?明明勇敢反抗的人是我,不計前嫌的也是我,就因為你躲在人堆裡扔了一顆球,我的所作所為全都被抹殺了!你讓我在他面前像個笑話!」
我一頭霧水地聽著他的控訴,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所說的「他」,是傅宣。
我想起傅宣對他的冷淡態度,和聚餐那天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心中一突。
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扔了一顆球,主角受在反抗孫思宇的過程中毫發無傷,消解了他後續行為的正義性,讓傅宣沒能如期對他產生興趣,兩人感情線的走向因此改變。
好像是這樣。
可是,一只蝴蝶輕拍翅膀,導致了一個月後的一場龍卷風,能說這場龍卷風是蝴蝶的錯嗎?
我只能說:「我很遺憾。」
蘇雲卿露出被刺痛的神色。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那你就把他還給我,畢竟我才是主角,不是嗎?而你,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甲!」
我一下僵在原地。

16
周圍不知何時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將食堂門口擠得水洩不通。
聽了蘇雲卿的話後眾人議論紛紛:
「他在說甚麼啊?甚麼主角路人甲,中二病嗎?」
「小說看多了吧。」
「李沐怎麼不說話了?」
從蘇雲卿口中聽見那三個字時,我的心率控制不住地飆升。
時隔一個月,那些身體無法自主、一遍遍被人遺忘的記憶再度翻湧起來,無能為力的絕望席卷了我,我渾身都僵硬了。
但我很快鎮定下來。
我看著盛氣淩人的蘇雲卿,冷聲道:「你現在的行為,和你所痛恨的家境富裕的同學欺負特招生有甚麼區別?」
蘇雲卿一愣,漲紅了臉矢口否認:「當然不一樣!我只是提醒你擺正自己的位置!」
我心中一陣怒氣翻湧,不假思索便道:「老實說,我之前對傅宣沒甚麼想法,但我現在有了。我不會把他還給你,相反,我會繼續和他交往。如果劇情讓他忘了我,我會一遍一遍告訴他我的名字,和他重新認識。他在劇情之外選擇了我做他的朋友,我會用盡一切捍衞他的自由意志。如果你有意見,盡可以放馬過來!」
我一口氣說完,蘇雲卿瞪著我,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我胸口微微起伏著,餘光裡周昉直直地盯著我,我沒有回視。
這時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一聲「會長來了!」。
人群自動分開,眾目睽睽之下,傅宣帶著一個監察員大步走了過來,制服胸前佩戴的學生會長的金色徽章十分醒目。
看見他時我愣了一下,如夢初醒。
傅宣臉上是公事公辦的嚴肅,但目光經過我時多停留了幾秒。
「怎麼回事?」他問,聲音溫和中帶著威嚴。
我後知後覺有點尷尬,深吸了口氣,瞟了對面失神的蘇雲卿一眼,低聲說:「沒事。」
蘇雲卿沒說話。
傅宣便對其他人說:「大家散了吧,別堵在這裡影嚮正常用餐。」
圍觀人群聞言紛紛離去。
出人意料的,蘇雲卿發完怔,看也沒看他上一刻還為之瘋狂的傅宣,留給我一句「你不知道我有多……你」,也走了。
我皺著眉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十分不解。
周昉低聲說:「別看了,去吃飯。」
我點點頭,朝傅宣看了一眼,發現他正靜靜註視著我,黑眼珠亮得嚇人。
我心裡一突,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他不會聽見了吧?
就算沒聽見,估計此刻我和蘇雲卿的那些「瘋言瘋語」也已經傳遍了學校,他早晚會聽說。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有點破罐子破摔地問他:「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傅宣看著我,無視周昉眼裡射來的冷箭,唇角微彎:「好啊。」

17
這個時間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吃完晚飯了。
但是我、周昉、傅宣落座後,食堂的人流量又開始攀升。
旁邊桌子有人小聲說:「李沐不是說他跟傅會長不熟嗎?騙子!」
我感覺左手邊的傅宣看了我一眼。
「剛才他對蘇雲卿說的那些話,雖然我沒聽懂,但感覺他對會長用情很深啊……」
右手邊的周昉也朝我投來一瞥。
「交往……一遍一遍……用盡一切捍衞……」
我的臉燙得厲害,但我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
傅宣向我詢問挑選壁球拍的事,我給了他一些建議,周昉在旁邊全程冷臉沉默。
這時有個大二的男生湊過來,邀請傅宣周五晚上參加他們宿舍的派對。
「期末周前的最後一場派對,會長你來的話大家都會很高興的。」
他磕磕巴巴滿懷期待地說完,目光掃到我和周昉,連忙補充:「你們願意的話也可以來。」
顯然我和周昉都是捎帶的,我倆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作聲。
傅宣溫和道:「抱歉,我周五晚上有安排了,我請了李沐同學教我打壁球,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的,不好失約。」
男生傻獃獃地看著他,又看看我。
我渾身一震,在周昉投來質問視線前緊急轉頭看向傅宣,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傅宣對上我的眼睛,笑了笑,笑容春風化雨一般,我不由晃了下神。
那男生失魂落魄地走了,留我們這桌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明明只是答應教新朋友打球,但是我不知為何有種出軌被抓個正著的錯覺。
幸好沒多久傅宣就被學生會的人叫走了,氣氛這才松弛下來。
回宿舍路上,周昉的臉色仍然很難看,一言不發。
晚上,我叫他來我寢室,他還有些不情願。
我在門口等他,他下樓看見我,腳下頓了一下,手插在口袋裡慢慢走過來。
語氣淡淡地問:「甚麼事?」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笑著說:「給你個驚喜。」
周昉微微挑眉,被我拽過來正對著門口。
我把他的右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放在球形門把手上,然後從後面微微踮腳捂住他的眼睛。
「聽我的指令,好,現在,打開門。」
周昉頓了頓,依言擰開了門把。
「進門,直著走 6 步,然後右轉,走 2 步。」
我跟著周昉一步步來到了牀邊。
幹淨整潔的牀單上放著一把設計精致、工藝考究的網球拍,拍面上龍飛鳳舞地簽著一串英文名。
我興奮得心髒怦怦直跳,慢慢收回手,對周昉說:「可以睜開眼睛了。」
周昉睜開眼,低頭看見牀上的網球拍,愣住了。
我說:「我用上次資格賽的獎金買的,送去給你偶像簽名費了點時間,前天剛到。本來想當新年禮物送你的,但我忍不住提前拿出來了。」
周昉艱難地把眼睛從球拍上移開,轉向我,目光沉甸甸的。
「你好不容易才拿到的獎金……」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嗯,我打了很多場比賽,流了很多汗才拿到的獎金,都用來給你買禮物了。」
「你……」周昉目光閃爍,輕聲說。
我感覺他要哭了,忙再接再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別說獎金,必要的時候我可以為你去死。」
空氣一下安靜了,周昉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古怪。
我感到很疑惑,我這麼真心實意地說可以為他去死,難道他不感動嗎?
周昉目光複雜地看了我半晌,最後有點挫敗似的轉回了那把球拍上。
他凝視著球拍,低聲說:「謝謝,我真的很喜歡。」

18
臨近年末,氣溫一天比一天冷,考試周即將來臨,複習也使人焦頭爛額。
但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愉快,因為那天在食堂門口和蘇雲卿發生沖突之後,劇情的影嚮似乎徹底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了。
我真正自由了。
我每天和周昉一起在圖書館喝著熱咖啡複習,傅宣有時也會加入我們。
是的,不管他已經在商業世界取得怎樣的成績,他仍舊是一個需要應付考試的大三學生。
周昉對傅宣不再表現出很強的敵意,大概是我的承諾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他的不安全感。
不過每次我教傅宣打壁球他都會要求在場。
老實說以前真沒看出來這家夥對朋友有這麼強的獨占欲。
而學校裡的其他人,對我的態度則變成了:
一遍遍……用盡一切捍衞……他都這麼愛了,我們就讓讓他吧!
……解釋不清, 沒法解釋。
至於蘇雲卿。
他在聖誕節前找人送了我一只胸口插著刀的小熊。
卡片上寫著:【只有恨讓我們平等。聖誕快樂。】
……搞不懂他。
平安夜那晚我還在許迢迢他們樂團辦的音樂會結束後遠遠看見過他,他正在教訓一個嘲笑許迢迢演出服的男生。
他諷刺的水平十分高超,引起一片笑聲,搞得那個男生很是丟臉, 卻又不好發怒。
12 月 30 號上午,考完最後一門語言, 折磨人的期末周終於結束了。
雖然天寒地凍,但校園裡一片春風吹又生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熱烈討論明天晚上的新年舞會, 以及後續的假期安排。
新年舞會是學校一年裡為數不多的對外開放的活動, 大家可以從校外邀請舞伴來參加舞會, 男女不限。
吃午飯時聊起來,周昉迅速瞥了傅宣一眼,然後對我說:「我可以做你的舞伴。」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還沒找好舞伴嗎?大一剛開學我就答應了我表妹,她一直對我們學校的新年舞會很感興趣。」
周昉臉色微僵, 傅宣發出一聲輕笑。
「如果表妹想來學生會參觀,我可以給她介紹。」傅宣說。
「好啊,」我說, 「我問問她。」
31 號當天, 學校裡張燈結彩,裝扮一新。
天還沒黑, 各色奢華小轎車就從學校大門口一直堵到了小山的山腳下, 校園裡人人都是一身節日的盛裝。
我接到表妹,帶她在學校裡轉了轉, 在舞會開始前前往宴會廳。
在門口遇見周昉,他和表妹認識,兩人打了個招呼。
我探頭朝他身後看:「你的舞伴呢?」
周昉泰然自若地說:「我問過宿管,實在找不到舞伴也沒關系, 可以在旁邊看你們跳。」
那豈不是很可憐?
我皺了皺眉,表妹爽快道:「沒事, 等會跳完第一支舞, 我把表哥借給你,你們可以一起跳第二支, 我在旁邊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我詢問周昉:「行嗎?」
周昉點點頭:「可以。」
我們一起走進富麗堂皇的宴會廳,樂團演奏著歡快的樂曲,大廳人來人往,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傅宣在大廳那頭同人交際, 遠遠看見我們,正要走過來。
這時人群發出小聲驚呼:「下雪了!」
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轉頭往高高的玻璃窗外看去。
暗藍的天幕, 正往下飄著細小的雪花, 被室內溫暖的燈光映照得分明。
大廳裡陷入一陣安寧的靜謐, 只有樂團還在演奏。
「新年快樂。」身旁的周昉輕聲說。
我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也含笑道:「新年快樂。」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互致新年祝福, 感應到熱鬧的人群那頭傅宣的視線,我們相視一笑。
新年快樂,下學期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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