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貴妃,能聽到皇帝的心聲。
上一世,我順著皇帝的心聲,事事滿足他的心願。
本以為能加官進爵,撈個皇後當當。
結果,皇帝是個賤的。
敬酒不吃吃罰酒,愛上了宮外的漁家女。
力排眾議,封了她當皇後。
還怕我傷害他的皇後,提前賜死了我。
重來一世,聽到皇帝心聲後。
我將消息透露給了我的死對頭們。
【陛下一吃荔枝便發風疹。】
【陛下打算處置你家了。】
【陛下對你妹妹贊不絕口。】
安妃、淑妃大吃一驚。
「姐姐,我該怎麼辦?求姐姐快想個法子啊!」
01
我在這一聲聲姐姐裡差點兒迷失。
上一世,她們可都是叫我賤人的。
我也沒閑著。
叫她們賤婢、白癡、刁奴、蠢貨……
不過,都是上輩子了。
這一世,她們是我相親相愛的好姐妹。
我看著安妃,笑道:「急甚麼,山人自有妙計,不過要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安妃急忙行禮:「我妹妹才剛及笄,早就許了人家,我已在這深宮,絕不能讓她再陷進來,求姐姐垂憐,以後我唯姐姐馬首是瞻。」
安妃原本是不信我的。
直到我讓她假意離席,又悄悄折返,看到皇帝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她嫩芽一般的妹妹身上……
安妃氣得咬牙切齒。
她妹妹是她一手帶大的,情深似海。
上一世,我順著皇帝的心聲,去辦另一件事情,錯過了這一件事。
等我聽到皇帝看上安妃妹妹的心聲時,安妃的妹妹已經入了宮。
此事恨得我咬牙切齒,以為是安妃故意安排,和她起了好大的沖突。
但這一世,我聽見了皇帝的心聲,一件都沒有去辦不說,還件件反著幹,反著給他添堵。
故而,沒有錯過皇帝的心聲。
原來,他早就看中了安妃妹妹。
呵,好一個好色之徒。
我賣了一個好,將此事告知安妃。
安妃咬牙道:「只要能救我妹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招手讓她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安妃猛地握住我的手,激動道:「多謝姐姐妙計,不管此事能不能成,我都銘記姐姐的大恩。」
安妃急匆匆去了。
她領著妹妹嬌滴滴地給皇帝端了一碗湯過去。
皇帝大喜,高興地將湯喝了。
然後,便腫成了眯眯眼。
禦醫好不容易將人救回來。
安妃又領著妹妹哭唧唧地跑去侍疾。
結果,一陣香風撲到皇帝臉上,皇帝的風疹更加嚴重。
皇帝指著安妃和她妹妹。
「你們給朕走!」
安妃傷心地離開,連夜將她妹妹送出宮。
又急急忙忙通知爹娘,讓趕緊將妹妹的婚事定下來。
等皇帝風疹舒緩,想起此事。
安妃妹妹的喜訊已傳遍宮外。
皇帝默了默,大概想到兩次見安妃妹妹,兩次都得風疹的事情,便將心思按下了。
【看來朕與她八字不合,有緣無分。】
我勾唇嗤笑。
上一世,他將安妃妹妹弄進宮裡,睡了幾次就睡膩了。
宮中多了一個可憐人。
他倒是逍遙自在地又愛上了別人。
呸!ƭũ₂
色鬼。
02
幾個月後,安妃妹妹出嫁。
安妃徹底放心。
她來謝我。
我屏退左右。
她忽地跪下行了大禮。
「姐姐救命之恩,我永世不忘,以後我就是姐姐的人,姐姐說甚麼,我就做甚麼。」
我急忙扶起她。
心裡有一點莫名的感動。
上一世,我為了當皇後,死對頭到處都是。
可我死的時候,來送我的偏偏是那幾個死對頭。
最懂我的,是我的敵人。
她們求到皇帝面前,說我絕不會害那漁家女。
「貴妃雖然嘴上尖酸刻薄,但其實內心仁善敦厚。」
「貴妃雖然目中無人,但其實行事光明正大。」
「貴妃雖媚上,但並不卑下。」
「貴妃雖愛爭寵,但不會背地裡下黑手。」
「貴妃……」
算了,別說了,讓我死了吧。
皇帝遲疑。
但那漁家女卻淚盈於睫,淡聲道:「我鬥不過這些深宮之人,也不屑去鬥。李深,若你不能為我掃清障礙,便不要將我拘束於深宮,四海之大,我哪裡不能去?」
就是這句,讓皇帝堅定了決心。
他賜我毒酒,又將其餘妃嬪趕到佛寺。
偌大的皇宮只剩下他們兩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呸!
這一世,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我扶起安妃,有點別扭,又有點驕傲。
「喲,安家的女兒,原來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了。」
安妃氣得握緊拳頭。
「趙九鳳,你遲早讓自己的嘴毒死,我謝謝你的小四合香,你是我恩人,你說甚麼我都不計較,反正我記得你的恩情就是了。」
小四合香是用荔枝殼、甘蔗渣、陳皮、梨皮等材料制成。
安妃加重了荔枝殼的分量,做成新的小四合香。
她和妹妹將將小四合香縫在香囊裡,隨身佩戴。
又在發簪、袖子、鞋頭的珠子裡塞了香粉,連口脂裡都加了荔枝的汁。
兩人差點兒沒把皇帝弄死。
不過,現在皇帝還不能死。
宮裡還無人懷孕。
皇帝登基三年,宮裡沒有一個人誕下皇帝的子嗣。
我懷疑皇帝不行。
可我死的時候,那漁家女明明懷孕了。
難道是我們滿宮嬪妃都不行?
我想再試試。
03
安妃和我閑聊了幾句。
我倆氣場不和,說幾句又要吵起來。
可能也許大概,我和她就是要做死對頭的吧。
安妃最後咬著牙告辭。
我心有遺憾,看著她背影喊道:「安意如,你要真想報答我,就讓自己好好活著。」
再有半年,皇帝就要微服出巡,認識那漁家女。
宮中那麼多妃嬪,成天拈酸吃醋,罵來罵去的。
可我一點兒也不怕。
偏偏那個無權無勢的漁家女,讓我好害怕。
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挑動皇帝的情緒。
我希望宮裡多一些我熟悉的人,這樣,我能覺得安全一點。
安妃停下腳步,回過頭,神情複雜地看著我。
「放心吧,為了你,我也會好好活著。」
我放心了。
安家的女兒的確好骨氣。
我還是經常去找皇帝。
無他,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懷孕。
等我懷孕,他就沒用了。
到時候……
哼哼!
皇帝很高興。
我長相明豔,姿容奪目,豔俗繁複的花色穿在我身上更顯得富麗堂皇。
皇帝曾說,看到我就覺得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可後來,他選了一個喜歡穿淡色衣衫,姿容寡淡的漁家女。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信他就完蛋,連他的心聲都不能信。
因為自知之明不是人人都有的,就連皇帝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要甚麼。
如果他註定是別人的男人。
那就死命在老娘身上賣力氣。
老娘要讓他談性色變。
我勾著皇帝來了幾次。
完事兒之後。
皇帝困得想死。
【貴妃真是個妖精,朕可能會死在她的肚皮上。】
【朕今天真的不行了,希望她識趣一些,不要再來撩撥朕。】
那怎麼可能?
我有的是手段,定要讓他失了力氣。
我指尖的香粉一點點灑落在皇帝臉上,身上,牀上。
他一個翻身,又將我壓在身下。
終於,我也累了。
皇帝迷糊的眼睛都要睜不開。
我躺在皇帝的懷裡,在他胸口畫著圈圈招惹他。
我捏著嗓子道:
「陛下,馬上就是臣妾的生辰,您要給臣妾送甚麼禮物啊?」
「呵,你想要甚麼?」
【無趣的女人,就知道要要要。】
我拳頭握緊了。
上一世,我真把他這話聽在心裡,克制自己,表現得淡然。
可他說我裝!
可老娘不裝的時候,也沒見他給。
這一世,管他怎麼想,我只在乎我怎麼想。
我嬌裡嬌氣地道:「陛下,臣妾伺候得這麼好,您能不能給臣妾一個恩典?」
「你想要甚麼?」
【就知道她想當皇後,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拳頭再次握緊了。
「臣妾入宮多年,想回家見一見爹娘,求您允準了吧,陛下~」
聲音拐了好幾道彎兒。
我自己都被膩到了。
皇帝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
【朕倒是錯怪了她,她原來是個戀家的。】
「準了,這是小事,你還有沒有別的想求的。」
他意味深長,我心下了然。
這賤男人。
他要引得我說出自己想要的。
我若真說出來,他反而會好像拿捏住我一般,反過來再鄙視我,輕賤我。
他想得美。
「臣妾沒甚麼想要的了,臣妾倒是想過做皇後,可後來想想,臣妾哪配啊,做個貴妃就是臣妾最好的命了。」
「陛下,您可別引著臣妾胡思亂想,臣妾要真是那樣想了,您再罵臣妾一頓,臣妾多虧得慌啊。」
「不過,想來,陛下不是那種無恥之人,所以臣妾也不敢亂想。」
「陛下睡吧,臣妾好困。」
皇帝啞然。
他的心聲嘰嘰歪歪,都是一些無聊的廢話。
【哼,她是不是知道了甚麼?】
【她剛才是在陰陽怪氣地罵朕嗎?】
【應該不會,她沒那個膽子。】
【看來是朕給她的寵愛太多,將她慣出了毛病。】
【明日,朕翻淑妃的牌子。】
哦!
懂了。
明天我也給淑妃一些虎狼之藥。
04
不過,淑妃不太信我。
她狐疑地看著我。
「你會這麼好心?」
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倒也不全是為了你,前段時日,陛下差點兒納了新人進宮……」
淑妃正色。
她對安妃妹妹的事情也略有耳聞,若非陛下突發風疹,可能此事就成真了。
「不過,此事與我又何幹?」
我冷笑。
「與你何幹?幹系可大了。」
「定然是咱們沒有伺候好陛下,才讓陛下有時間胡思亂想,咱們可不得賣力侍奉皇上?」
「昨天我可是賣力把陛下榨幹了,今天你好好幹,可別讓本宮失望。」
淑妃紅透了臉,她站起來,輕啐一聲。
「你怎麼這麼粗俗。」
淑妃是個讀書人,和我這文不成武不就的不一樣。
前世,她父兄被皇帝落獄。
她也只會拿著先皇贊揚他家忠義的聖旨跪在皇帝宮前,求陛下高抬貴手,說她父兄絕不可能謀反。
可惜,陛下沒見她。
待她父兄死後,她便絕食而死,以證清白。
我那麼費力地想往上爬。
多少也有一些害怕被皇帝隨意處置的原因。
至少皇後是皇帝的妻。
隨便處置妻子,可是會引起前朝非議的。
我嗤道:
「咱們入宮三年來了,可沒有一個人誕下陛下的子嗣。」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陛下不行,還是咱們不行?」
「再者,你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若懷孕,說不定還能救你父兄一命。」
淑妃大驚失色。
「你說甚麼?」
我這才似說漏嘴一般,急忙捂住嘴。
「我甚麼都沒說。」
「你說了!」
「我沒有,淑妃,你別想污衊我。本宮走了。」
我急忙溜走。
淑妃這個人認死理,我要是直接跟她說,皇帝要處置她父兄,她肯定不信。
但她要是起了疑心,自己去查,就一定會信。
果然,當天夜裡,婢女說,淑妃宮叫了好幾次水,一直到三更才睡下。
我一聽,大怒。
我才纏著陛下到二更天。
淑妃竟然和陛下鏖戰到三更。
難道她手段和花樣比我多?
我竟然輸給了淑妃!
可惡!
淑妃一連占了陛下好幾天。
榮寵之盛,令人眼紅。
幾天後,她一臉肅穆地來到我宮中。
待我屏退左右後,她忽然如洩去全身力氣一般癱軟在椅子上。
她臉色蒼白,眸中含著細碎的淚光。
「姐姐,你說對了,陛下竟真的要動我父兄,他對他們竟真有殺心。」
「可為甚麼啊,我父兄忠心耿耿,我宋家累世忠臣……」
我急忙打斷她。
「停停停,你別說了。」
她後面的詞兒我都能背出來。
【我先祖陪著陛下打天下。】
【我祖父是先皇太傅,死後牌位供奉在太廟。】
【我父親是先皇伴讀,陪在先皇身邊幾十年……】
上一世,淑妃聲嘶力竭地將這話重複了幾百遍,沒有一遍打動皇帝的心。
我道:「有沒有想過覺得你家礙事了呢?」
淑妃激動站起:「可我父親忠心耿耿,一手扶持陛下登上皇位。」
「瘸子好了第一個要扔掉的就是拐杖。」
淑妃無助地跌坐在椅子上,哀聲痛哭。
「我該怎麼辦,是不是只要我死了……」
「你死了也沒用啊,陛下喜歡睡你和殺你全家是兩回事。」
淑妃被哽住,她抬著發紅的眼眸瞪著我。
「那你說怎麼辦?」
我嘆道:
「要看你父兄是要命還是要官了。」
淑妃立刻懂了,她沉吟著。
「我說了,我父兄未必會信。」
我從手腕上摘給她一個手串。
「拿著這個,讓你爹拿著手串去找我爹,我爹甚麼都會告訴他。」
狗皇帝好賤。
查淑妃父兄的任務交給了我爹,我爹雖然啥都沒查出來,但他只要說了此事,淑妃父兄就會心寒。
這些大儒最講究一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淑妃父兄想當諸葛亮。
可惜皇帝不是劉備。
他們遲早會認清楚現實。
等看清之後,便是死心之時。
05
淑妃拿著東西匆匆去了。
臨走前,她忽然停步,猶豫了一下,告訴我。
「姐姐,你以後不必在陛下身上下功夫了。」
「我連著三日,都悄悄為陛下把了脈,也悄悄看了……下面。」
「他……恐怕……不行……」
我如遭雷擊。
他不行?
不行?
那他是怎麼讓那漁家女懷孕的?
我仿佛發現了甚麼了不起的真相。
「你當真?」
「我幼年便師從名醫,也曾隨師出診,只不過進宮後才裝作甚麼都不會,我看過的,絕不會出錯。」
我咬牙切齒。
狗皇帝。
讓他白白睡了我這麼多天。
「陛下知道此事嗎?」
淑妃遲疑。
「想來應該不知,禦醫向來不敢把話說死,這種事關陛下子嗣的事情,更是不會說。」
「那就好。」
我下定了ƭü₄決心。
孕我是必須懷的。
漁家女能夠給皇帝戴綠帽子。
我也能戴。
我準備著省親事宜。
淑妃也忙碌著。
第二日,宮外邊傳來太傅從馬車摔下,摔斷腿骨的事情。
淑妃長兄為保護父親,摔傷了胳膊。
太傅年邁,腿傷牽動舊疾,人已經快不行了。
老人家都講究個葉落歸根。
淑妃長兄當即便請求辭官,送父親歸鄉。
皇帝批了。
我出宮省親那日。
淑妃來送我,她默默垂淚。
「羨慕姐姐,能回家一趟,可我連父母最後一面也見不上,從此,我在京城便再無親人了。」
我有點心軟,摸摸她的頭。
她父兄這一去,估計就再不會返京了。
權和命比起來,還是命重要。
我低聲道:「那你要不要給自己生個親人?」
她大吃一驚。
我定定瞧著她。
「機會只有一次。」
她忽地握住我的手。
「求姐姐助我,他不仁,休怪我不義。」
「等我好消息。」
我出宮回家一趟。
說是回家,全程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只有和母親、姐妹拜見之時,有片刻說私密話的工夫。
母親緊緊捏著我的手,恨聲道:「趙九鳳,你膽子可真大,你是要害死我們全家。」
我只說了一句:「皇帝不行,靠他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母親的手松了。
「天殺的趙深!!!」
她眼睛紅了。
我眼睛也紅了。
「淑妃家就是前車之鑒,皇帝不知道自己不能生,這個孩子或許能保住我們全家,若不能保住,也不過是全家一起死。」
母親下定決心,輕拍著我的手。
「放心,有娘在。娘這就去準備。」
「給我準備三份!」
母親差點兒跌倒。
我大大方方道:
「我宮中還有幾個姐妹……」
「這種事你還姐妹情深?」
「這就是咱趙家的家風,有好東西,當然要姐妹一起分享。」
母親咬著牙走了。
我回宮的時候抱著一個大盒子,上面是銀票,下面藏著不可描述之物。
回去之後,我叫了淑妃和安妃進來,指給他們看。
「這東西用得越早越管用,你們自己看著辦。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扔了,反正機會只有這一次。」
淑妃率先拿了一個。
「一個妃嬪懷孕,皇帝會懷疑那妃嬪,但好幾個妃嬪懷了,皇帝只會懷疑太醫醫術不精。算我一個。」
安妃咬牙。
「你們倒是好,拿就拿了,可最近皇帝沒翻我牌子。我懷了時辰可對不上。」
「那有何難?你今晚就去給陛下送碗元宵,那狗東西最近想吃元宵了。」
「那也算我一個。」
安妃也拿了一個。
當晚,她就端著元宵去找皇帝,將皇帝哄到她宮中。
四更天的時候,兩人才歇下。
我很傷心。
天殺的淑妃和安妃。
你們到底用了甚麼手段,讓皇帝和你們鏖戰到三四更。
06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所以,我使了個壞,將皇帝的喜好傳得闔宮上下皆知。
這可忙壞了皇帝。
今日趙貴嬪送的合心意。
明日李貴人送的合胃口。
後日宋美人……
宋美人被攔在了門外,因為皇帝積食,發話嬪妃們送的東西一律都擋回去。
我心有遺憾,宋美人真笨,她應該送消食丸的。
然而,大後日,就有妃嬪想到了這一點兒。
後宮眾美人齊心合力。
這一個月,皇帝過得很是奢靡驕縱,上面和下面都吃撐了。
而我的孕相也顯了出來。
宮宴上,我有些惡心作嘔。
我一嘔,淑妃和安妃也沒忍住。
一時間,整個宮宴慌作一團。
太醫把脈之後,立刻跪地恭賀陛下,說三位妃嬪都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
他很驕傲,似乎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帶著一種徵服後宮的傲氣。
故而沒有註意到太醫院的院正大人緊擰著的眉頭。
他大肆封賞後宮,也封賞有孕的嬪妃。
然後,他微服出宮了。
他出宮前一晚,來見我。
「阿鳳,朕不在的時候,後宮便靠你來主持,你又有了身孕,一定要萬事以自己為先,好好保重自己。」
你在放甚麼厥詞?
又要我操持後宮,又要我保重身體。
你自己怎麼不可男可女?
我捏著嗓子柔聲道:「陛下不去好不好?臣妾只想和陛下在一起。」
皇帝的身子僵了一下。
「阿鳳,乖!這天下需要朕。」
【後宮這些女人是沒見過男人嗎?一個個見了朕就撲上來。】
【這段時日,朕的腰都要廢了。】
【朕若不趕緊逃出宮去,怕是要死在這些女人的肚皮上。】
我:「……」
不行,你納那麼多的妃嬪做甚麼?
沒用的狗男人!
皇帝怕我再糾纏,急忙找個借口跑了。
我盯著他背影,笑了一下。
上一世,皇帝說自己和漁家女历經艱險才回到宮中。
故而,他將漁家女視若恩人、親人、愛人。
但若風雨再大一些呢?
他們還能不能風雨同舟,歲歲與共。
我很好奇。
我放飛了一只白鴿。
淑妃掛起了燈籠。
安妃燃起了煙火。
我們都說自己在為陛下祈福。
陛下這一次微服出訪的時間有點長。
整整九個月都不見回來。
朝臣們從一開始的驚慌,到後來已經形成了一套順暢的流程,分工協作讓朝政執行下去。
後宮也很安穩,皇帝不在,所有嬪妃都很悠閑,關系竟意外和諧。
我、淑妃、安妃順利生下兩男一女。
抱著孩子,我喜極而泣。
上一世,我羨慕漁家女。
羨慕她得皇帝愛重。
羨慕闔宮上下只有她能懷上皇帝的孩子。
羨慕她在漫長幽寂的深宮歲月中,將有一個血脈至親陪在身邊。
可我也只是羨慕,並未想過害她。
真正讓我看不慣的。
是她一邊瞧不起我們這些世家女,一邊又往富貴窩裡鑽,還要故作清高,接受得不情不願。
當真可恨!
上一世,皇帝看中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這一世,皇帝有了三個孩子。
我看她還如何巧舌如簧,求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07
我的皇兒滿月那日。
皇帝回來了。
我正在梳妝,手頓了一下。
他怎麼活著回來了?
真難殺啊!!!
我打扮好去見了皇帝。
他形容憔悴,神色慌懼,看見我們,竟有一種故人重逢的喜悅。
「阿鳳,淑妃,安兒,朕差點兒再不能回見你們。」
我和淑妃、安妃對視一眼,各自抱著孩兒撲到皇帝身邊,飛快擠開了那漁家女。
「陛下,您瘦了。」
「臣妾好想您。」
「您不在的這些日子,臣妾每日都為您祈福。」
「陛下,快看,這是我們的孩子,您看,他長得多像您啊。」
當初,母親特意找了一個身高體健,相貌堂堂又與皇帝長相極其相似的男子。
如今孩兒已經滿月,正是軟糯可愛的時候,與皇帝真有幾分相似,誰見了都要誇贊幾句。
皇帝很受用。
【這便是朕的孩子……】
【有點醜。】
【倒是朕的愛妃們豐腴了許多,更有韻味了。】
【出去了才知,皇宮才是天上神宮。朕以後再也不微服出訪了。】
漁家女被冷落。
她冷然出聲:「趙深,既然你已回宮,我也該走了,我們後會無期。」
她擺出清冷姿態,轉身便走。
皇帝未開口。
我也未開口。
上一世,我太急了。
沒等皇帝說甚麼,就搶先質問漁家女怎麼能知乎天子名諱。
漁家女淚眼朦朧,說她一直如此呼喚皇帝。
皇帝立刻開口申斥我,說我氣性如此之大,真以為自己是後宮之主?
「還不立刻給素衣道歉?」
他厲聲呵斥,完全不顧我的臉面。
他成了拯救她的英雄,兩人淚眼朦朧,你儂我儂。
我顏面無光,被眾人嘲笑。
這一世,他們休想拿我當惡人,當墊腳石。
我擺出一臉吃驚,但不敢言語的糢樣。
淑妃垂眸不語。
安妃翻了個白眼,張口想罵,被我扯了一下袖子,急忙抬起袖子掩住嘴,做出惶恐糢樣。
皇帝有幾分難堪。
我們的簇擁讓他找回了君王尊嚴。
他可能突然想起自己不是那個流浪的趙深,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
「素衣,你先別走,等我……咳,等朕換洗之後,再跟你說話。」
鄒素衣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
「不必了,你是天子,我只是個漁家女,自知不配待在這裡,告辭。」
她說著告辭,卻並不離開。
只一雙含著霧氣的眼眸戀戀不舍地望著皇帝。
皇帝心聲有點慌。
【好煩,現在怎麼辦?這些人是死人嗎?就不能有一個人幫朕說幾句好話,挽留一下素衣?】
【朕是天子,難道能讓朕去求一個女人?】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
上輩子老娘勤勤懇懇地按照你的心聲辦事。
你殺老娘的時候也沒含糊。
這輩子,你休想再利用任何人。
皇帝不在的這段時日,我將宮規理清,處事有章法,行動有規矩。
宮人們都按規矩行事,各司其職,並沒有人冒出頭來多說甚麼。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地看著皇帝和鄒素衣虐戀情深。
鄒素衣見無人挽留,咬咬牙,氣哼哼地走了。
走到門口,卻又適時地晃了一下身子,暈倒在地。
皇帝立刻沖了上去。
「素衣,你怎麼樣?來人,快請太醫。」
08
太醫來了。
診斷出鄒素衣有了身孕。
太醫嘴上說著恭喜,眉頭擰得更深。
我、淑妃、安妃互視一眼。
安妃悄悄豎了個大拇指。
淑妃扶了扶自己頭上的綠簪子。
我想,我也有幾只綠簪子,明天就插滿頭吧。
皇帝很高興。
他摟著悠悠醒轉的鄒素衣喜極而泣。
「素衣,你聽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是我們的孩兒,我們的。」
鄒素衣笑了,又哭了。
「這個孩子不能要,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卻跟你有了私情,本就犯了錯,這孩子是個錯誤,我絕不能一錯再錯,給我一碗打胎藥,我要打掉它。」
皇帝心疼地抱緊她。
「素衣,你不能這麼狠心,這是朕最期待的孩子,朕一定要給它一個名分,朕會娶你,朕要立你為後。」
「可我只是一個漁家女,我做皇後,沒有人會服氣的,再說,我害怕這深宮,我只想和我的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若你不能做到,就放我走吧。」
「朕不放,誰若有意見,朕就殺了誰!!!」
他回頭看我們,仿若仇人。
我:「……」
狗男人!
本宮可一句話也沒說。
你這麼污衊本宮的話,本宮可就不客氣了。
我立刻道:「陛下,您太自私了,您怎能不為鄒姑娘考慮?鄒姑娘一個女兒家不顧清白跟了您,您封她為後,自然可以,但這孩子卻不能生下,一旦孩子生下,月份不對,便是她婚前失貞的明證。即便您封她為後,她和孩子都會被天下人恥笑,您怎能如此自私,您難道希望鄒姑娘被人嘲笑一輩子?」
皇帝懵了。
他反應過來,瞬間大怒。
「朕是皇帝,這天下誰敢笑她!」
我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
淑妃亦如是。
安妃不知道我們在幹甚麼,但努力保持步調一致,也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皇帝。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
「你們到底想幹甚麼?」
我道:「陛下,皇子出生有穩婆,太醫看著,宮女太監侍奉著,奶娘,嬤嬤們照料著,孩子生下來要由欽天監洗三,玉牒所上玉牒,起居所記錄在案,裡裡外外這麼多人盯著,您要殺光天下人嗎?還是您打算將鄒姑娘藏起來,讓她一輩子不見人?」
「分明是你嫉妒素衣,想要害了她。」
皇帝咆哮。
我聲音比他還大。
「陛下!臣妾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嫉妒她?難道她比臣妾長得好?比臣妾家世好?比臣妾氣質華貴?臣妾樣樣高過她,臣妾為何要嫉妒她?」
「因為朕心悅她!!!」
哈哈哈哈哈!
他的心悅是甚麼了不起的東西嗎?
上一世,我沒有心悅他。
這一世,更不可能。
我泠然道:「自進宮那一日,臣妾便知要與眾姐妹共享陛下,祖宗法度,陛下註定有一後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後宮已有這麼多姐妹,多她一個又何妨?臣妾不會因為陛下心悅她而嫉妒她,反而會高興陛下覓得佳人。但忠言逆耳,既然陛下不願聽,臣妾這便告退,您自為鄒姑娘打算。」
我拂袖離去。
淑妃搖頭嘆息。
「陛下,您真的錯怪貴妃娘娘了,您不在的這段時日,是貴妃仔細照看,臣妾才能平安生下孩子,若貴妃真要嫉妒,臣妾的孩子便保不住,陛下,臣妾先行告退。」
安妃也長嘆一聲。
「陛下,您走後,後宮上下一片和睦,全靠貴妃姐姐寬厚仁和,秉公處事。若陛下真的愛重鄒姑娘,更該考慮下她的名聲,普通女子的名聲都無比重要,更何況一國之後呢?哎……鄒姑娘,你好自為之吧,你若真想當皇後,身上便不能有污點,可現在……哎……」
連著三個人都如此說。
皇帝迷茫了。
鄒素衣也茫然了。
一個本該歡天喜地的喜事,此時變得礙事了。
09
一連三日,我都避著皇帝。
他來見我,我都說自己不舒服,無法相見。
他去見了淑妃、安妃。
兩人便講一些他不在時,我在後宮的德行。
皇帝可能真的覺得自己錯了,不過,他還是很ṭų₈不懂。
「孩子已經來了,難道真的要將它打掉?」
淑妃平靜道:「鄒姑娘雖得陛下愛重,但她家世平平,樣貌尋常,唯一能爭一爭的只有德行,立鄒姑娘為後,並非陛下一人說了算,還要天下人認可,朝臣認可。」
安妃好奇道:「陛下,您在前朝提立鄒姑娘為後,大臣們怎麼說?」
皇帝黑了臉,神情很難看。
他根本就沒提,他也不敢提。
這幾天,在前朝發生的事情我很清楚。
皇帝連著九個多月沒有出現,大臣們已經習慣了他不在的日子,有了一套自己的執行規則。
皇帝貿然出現,打亂了他們的節奏不說。
他急於收回權力,呵斥老臣,駁回上奏,調動大臣,一來便高高在上的強調皇權,而非感謝一番,再徐徐圖之。
大臣們也不是吃素的,拿出祖宗舊制,禮法規矩卡皇帝。
彼此之間,有水火不容的趨勢。
上一世,皇帝在宮外待的時間短,一回來就收回權柄,沒有受到過多阻攔。
這一世,他的苦日子可來了。
若他敢此時提立鄒素衣為後,會被大臣們攻擊到下罪己詔,還要再去祖宗跟前謝罪才能收場。
皇帝沉著臉離開淑妃宮殿。
他強闖進我宮中,臉色冰冷。
我行了禮,轉身便去逗弄孩子。
這一世,我父母健在,姐妹和睦,有兒子傍身。
他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皇帝感受到我的冷淡。
他艱澀道:「阿鳳,是朕錯怪了你。」
我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那些廢話,我一句也不想聽。
他此時有多卑微,將來清算的時候就有多狠毒。
我暫時還不想將他得罪死。
我等著落井下石的那一日。
「陛下沒錯,在臣妾心裡,陛下永不會錯,錯的是讓陛下升起貴妃善妒這個念頭的人,臣妾可真冤枉啊。」
我抬起袖子假裝拭淚。
時間太久沒在皇帝跟前演了。
眼睛好幹,根本哭不出來。
皇帝皺了皺眉,可能我這個說法讓他好受了一些。
「素衣初來乍到,不懂宮裡的規矩,阿鳳,你不要和她計較。朕心裡還是想著你的。」
【素衣,朕這都是為了你,朕與她是虛與委蛇,與你才是心心相印,你可不要誤會朕。】
我:「???」
賤人!
一對賤人!
殺了!
把他們都殺了!!!
我借口抱孩子,把皇帝搭在我肩膀的手自然甩開。
我清清嗓子道:
「陛下不必如此,臣妾說過,您寵誰臣妾都不嫉妒,你要立鄒姑娘為後,只要朝臣同意,臣妾絕對畢恭畢敬的迎鄒姑娘入宮,不過,獻策之前,臣妾有一事想弄清楚,您喜歡鄒姑娘甚麼?」
皇帝愣怔住。
他沉默了。
心裡話卻很多。
【朕喜歡素衣甚麼?】
【她容貌比不上貴妃,才情不如淑妃,性格也沒有安妃活潑嬌俏,論樣貌、家世、氣度,她確實處處輸人一等。】
【可她陪朕共患難過,她為朕擋過刀,為朕吃了那麼多苦。】
【這後宮嬪妃各個都心懷鬼胎,只有素衣肯跟著一無所有的我,只有我們才是患難見真心的。】
他抬眸道:「朕愛她一片赤誠之心,這是朕在宮中未感受過的。」
睡遍六宮的皇帝這麼純情?
有點不敢信。
但偏偏覺得他真如此想。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吧。
宮中姐妹或來自世家,或出身官宦,各有各的使命。
真心對我們來說,本就稀少。
我們就算奉上Ṫṻ₃真心,他敢要嗎?
他不僅不會要,恐怕只會覺得我們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他對世家女本就抱有偏見,這種偏見讓他不會愛上我們任何人,只會防備著我們。
再者,患難了,就是真心?
呵!那只不過是無助時的互相依靠罷了。
人肚子餓了,就變得簡單了,但不代表變得幹淨了。
我且看他們的真心能否經得住考驗。
「既然陛下執意要立鄒姑娘為後,那麼臣妾有兩策,一個是打掉孩子,找一個世家認鄒姑娘為女兒,光明正大地將她立為皇後。」
「另一個便是保下這個孩子,宮中曾經有一個姓鄒的妃嬪,她去世時正好趕上國喪,便悄悄埋了,沒有大張旗鼓。」
「後來,太監忘了上報此事,臣妾之前查出來,原本打算等陛下回來定奪,但如今臣妾卻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鄒姑娘若頂了那位妃嬪的名字,家世有了,來路也有了,只不過位份是個美人,要等著慢慢往上升,這條路雖慢,需等個幾年,但最穩妥,陛下的困難也最少。」
「如何選擇,請陛下與鄒姑娘商議後,自己拿主意。」
皇帝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看著他背影,唇角微勾。
鄒素衣若選擇做皇後,放棄孩子。
本宮會叫她悔不當初。
若她選擇從一個小美人做起。
那可就是落入本宮手中。
本宮會讓她知道甚麼叫「宮中那些女人的手段!!!」
10
皇帝和鄒素衣吵架了。
鄒素衣從宮中跑出來,天上下著大雨,她在雨中肝腸寸斷地喊:
「趙深,是你說為我肅清障礙,可你卻信她們,放棄我們的孩子。」
「我和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要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皇帝抓住她,強橫地將她抱回去。
「你是我的,你哪裡都不許走。」
「我身邊才是你的家。」
兩個人又打又鬧,又哭又叫。
我、淑妃、安妃都撐著傘在遠處悄悄看著。
淑妃冷冷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安妃捂住眼睛:「我眼睛要瞎了,陛下怎麼變成這樣?他以前不這樣啊?難道是……是不是我們追殺他,他逃跑的時候腦袋撞傻了?」
她小聲問。
我懶洋洋道:「他可能一直都這樣吧,不過是鄒素衣讓他露了本性。」
我總覺得他和鄒素衣是一類人。
都覺得別人要害他們。
在他的世界裡,他們是好人,我們都是壞人。
我和他行夫妻之事,是自甘下賤,行為放蕩,只想著男女之事。
他和鄒素衣幕天席地,胡作非為,便是情之所至,尊崇自然。
我們巴結他,是貪圖權勢,品格低賤。
鄒素衣嘴上說著這不要,那不要,整個皇宮的好東西都在她屋裡擺著,他卻覺得她淡泊名利,品性高潔。
上一世,我為此自苦。
現在,我想明白了。
皇帝看我礙眼,我把他除去就是了。
這樣,我的世界就全部都是看我順眼的人。
如此才是正道。
11
也不知皇帝如何勸說的鄒素衣。
她同意打胎了。
我很高興,親自領著太醫來給她開打胎藥。
「這是宋禦醫的落胎藥,宋禦醫的藥雖然苦了一些,但效果很好,有口皆碑。」
「這是趙禦醫的藥,藥性平和,不傷身體,但發作的過程會長一些,鄒姑娘若選用此藥,便要忍著點兒疼。」
「這是孔禦Ṭŭ₎醫的藥,藥性略猛了一些,不過,過程很快,只是服用之後,至少有三個月不能服侍陛下。」
鄒素衣的臉慘白如霜。
「貴妃,你在嚇唬我?」
我不理她,看向陛下,無奈道:「陛下,您來替鄒姑娘選吧,現在臣妾說甚麼,鄒姑娘恐怕都不愛聽。」
我走到皇帝身後,對鄒素衣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上一世,她在皇帝面前便是如此,用句句妥協退讓無奈的話,暗示我咄咄逼人,嫉妒成性。
這一世,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希望她能挺住吧。
皇帝勸道:「素衣,你選一個吧。」
鄒素衣含淚。
「深哥哥,你看不出來她在欺負我?若真為我好,就該拿一個妥善的藥方來,而不是三個藥方。」
皇帝凝眉看我。
我看向三位禦醫。
三位禦醫無奈道:「我們三個側重不同,所開藥方便不相同,但藥效都很好,對姑娘身體也好,若非要弄成一個藥方,也無不可,姑娘稍等片刻。」
禦醫去重新開方子。
片刻後,弄成了一個。
鄒素衣滿意了,宮女去煎藥。
我讓淑妃看了一下,淑妃對我點了點頭。
我便知道了,這個藥方又苦,時辰又長,還要再緩三個月才能侍寢,集各方之所短。
不枉我費心費力提高禦醫們的福利。
我很滿意。
沒多久,藥煎好了。
鄒素衣喝了一口便噴了出來。
「好苦!」
她哭了,可憐極了。
皇帝無力勸道:「素衣,別鬧了,朕真的好累。」
才短短幾日,他就露出了疲態。
鄒素衣不敢再說,忍著委屈和苦喝完藥,很快便開始發作了。
她滿頭冷汗,在牀上抱著肚子,悽慘叫喚。
皇帝急得大叫:「為何會如此?」
我平靜道:「陛下,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她是小產,月份淺,比生孩子要好一些。」
我低頭,親了親我懷裡的孩子。
但值得。
他是我的小寶貝。
為了他,一切都值得。
皇帝眸色複雜。
【貴妃她們生孩子的時候也是如此嗎?可朕當時不在。】
【朕對不住她們……日後只要她們安安分分,不找素衣的麻煩,朕會對她們網開一面。】
「阿鳳,這段時日辛苦你們了。」
他難得說了句人話。
但我已經不需要了。
上一世的趙九鳳甘心當他一條走狗,只希望得到他一句肯定,卻處處遭打壓、質疑、苛責。
這一世,我想要的自己會去拿。
我會自己誇自己,自己愛自己,自己真誠地對待自己。
我笑:「陛下,您回宮這段時日,還未好好檢查身體,今日幾位禦醫正好在此,便為陛下也診察一下,免得臣妾憂心。」
12
皇帝猶豫了。
淑妃道:「陛下,鄒姑娘這裡還需一段時辰,若有情況,宮女們會及時來稟告,便在偏殿為陛下診斷,不會走遠。」
皇帝同意了。
安妃親暱地攙扶著他,仿佛他是一個脆弱的人。
皇帝明顯放松下來,好像找到了依靠。
他輕快地離開。
故而沒看到鄒素衣幽怨的眼神。
我懂她的心情。
她在這裡,無依無靠,忍受痛苦,不知將來如何。
他卻只顧自己,只想自己躲清靜。
他們共患難過,曾經感同身受。
但回到繁華富麗的宮廷,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是寂寂無名的漁女,差距便顯了出來。
其實,差距一直都在,只是從前被忽略了。
現在,只不過回到了各自該在的圈子,僅此而已。
禦醫為皇帝診斷,從上至下,由裡而外。
診斷完之後,便緊擰著眉頭。
我立刻道:「陛下身體到底如何?你們說出來,陛下與本宮以後自當小心註意,若你們瞞著,陛下一時不察,再傷到了,那就是你們的罪責。」
三位禦醫立刻跪在地上。
「臣等該死,臣等實不敢言。」
皇帝大概意識到了甚麼,他沉著臉,冷聲喝道:「說!」
三位禦醫面面相覷,為首的一個戰戰兢兢道:「臣等檢查陛下的身體,發現陛下曾經受過傷,恐怕將來再難有子嗣……」
皇帝懵了。
他表情如遭雷擊。
半晌反應不過來。
「你們休得胡言!」
「臣等不敢。」
三位禦醫跪在地上,快要嚇死了。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陛下不能生了。
但從前,存著僥幸,想著萬一後宮嬪妃有了身孕,倒顯得他們醫術不佳,故而不敢說。
可現在,陛下下身受過重傷,那點兒僥幸徹底沒了。
若後宮嬪妃誰有了身孕,那真是一頂綠油油的綠帽子戴在陛下頭上。
所以,不得不說。
今日對他們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時機。
皇帝面上一片茫然,片刻後,他似乎醒悟過來。
「素衣!」
他想到了。
若是他再不能生,鄒素衣肚子裡的孩子,將會是他最後一個孩子。
可……來不及了。
我唇角微勾,又迅速斂去笑容,跟了上去。
淑妃和安妃提著裙子就追,生怕錯過甚麼。
三位禦醫也急忙跟上。
越接近正殿,鄒素衣悽厲的慘叫聲越明顯。
穩婆在安撫鄒素衣:「再用把力就出來了。」
皇帝大叫著:「不要。」
然而,鄒素衣嚇了一跳,一個哆嗦。
穩婆便歡喜地叫:「出來了,是個男胎,都四個月了,可惜……」
皇帝沖進內殿的腳步一頓。
他冷冷地盯著穩婆。
「你剛才說,幾個月了?」
「回陛下,四個月。」
「你們能看出來胎兒的月齡?」
兩個穩婆相視一眼,老實回答。
「啓稟陛下,胎兒每個月份的身長,體重,五官都不一樣,奴婢接生的多了,能夠看出來,鄒娘娘肚子裡的胎兒四月有餘,奴婢不會看錯。」
皇帝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等再睜開眼,眼眸中的怒火已經化為平靜。
「你們都出去。」
眾人不明所以,陸續撤離。
皇帝又道:「三位禦醫留下!」
我多想他把我也留下。
可惜,他沒有。
我走得慢。
淑妃與我並肩。
安妃還要落後我幾步。
我們都聽到內殿傳來一聲爆喝。
「賤婢,你還要騙朕到甚麼時候?!」
13
我唇角微勾。
這一世,我派人去找過鄒素衣。
但找不到。
她好像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只有皇帝能打開進入桃源的門。
我便只能將功夫下在皇帝身上。
延緩皇帝見到鄒素衣的時機。
他出宮的前一個多月一直游山玩水,我等他離宮遠了,再無法及時返回,才開始命人追殺。
但皇帝真難殺啊。
我們拼盡全力,也不過讓他下身受了一刀。
他流落漁邨,被鄒素衣救了。
養好傷後,便帶著鄒素衣悄悄回京。
兩人一路經历艱難險阻,暗生情愫,情不自禁地有了因果。
我想,皇帝那時一定是喜悅的。
一個下身受過傷的男人,最喜歡通過徵服女人,證明自己還行,好重獲自尊。
鄒素衣能懷孕,他一定萬分欣喜。
這是他雄風依舊的最好見證。
可今日太醫和穩婆的話,將他的自尊擊得粉碎。
他不過是一個失去了權力,男人的生育能力,頭頂綠帽子的可憐蟲罷了。
他心心念念的以為純潔無瑕的真愛,是一個滿嘴謊言,欺上瞞下的賤人。
不用我們動手,他便會將她踩入泥裡的。
那一日,我們走後發生的事情。
我從幾個宮人的言辭中,拼湊出了真相。
皇帝讓禦醫確認了胎兒的月齡,又剁掉了胎兒的手指,滴血入骨,想要確認那胎兒是不是自己的。
但他失敗了。
我覺得他可能瘋了。
滴血入骨驗證是否親生,不過是民間的說法,他怎麼也信了。
大概是真地走投無路,猶如困獸。
鄒素衣沒做小月子,就被貶為宮女。
皇帝讓她服侍他,天天看著她,但又狠狠折磨著她。
他隨意打翻東西,讓鄒素衣跪在地上收拾。
他踩過她的手,看她哭出聲,他才暢快。
他要她磨墨,又將墨汁潑她一身,蘸著她身上墨汁寫字,痛快地笑出聲。
他讓她布菜,將飯菜撒了她一臉,還不許她洗掉。
看了這麼多。
我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麼變態。
皇帝後宮失意,前朝也恣意地亂發脾氣。
他趁著這股瘋勁兒,強勢地處置了幾個權臣,收回了一些權柄。
這些事情,他若不在,我也要做的。
能在他這一代處理掉,省得將來髒了我的手,也是好的。
等他處理得差不多時,我才開始行動起來,偶遇了鄒素衣。
彼時的鄒素衣已經形容憔悴,消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已經毫不在乎自己死活。
看見我,並不行禮,反而唇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你們這些深宮中的女人,真教人惡心,只會耍這些陰謀詭計。我鬥不過你們,但我依舊覺得你們惡心。」
她入宮時有七分容顏,此時被折磨得只剩下四分。
可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
我想起一種病,似乎便是眼亮、眼突、脖子粗。
她的癥狀倒都有一些對上了。
「本宮自問沒有得罪過你,你一入宮便處處針對本宮,你為何如此恨本宮?」
「呵!我為甚麼要告訴你?」
她帶著一種隱祕的笑容,透著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自得。
我想了想,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她只要死了,就沒祕密了。
我笑道:「不想說的話,就永遠不要說了,說出來的人是狗。」
鄒素衣瞪大眼睛,一口氣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很難受的樣子。
她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我道:「本宮知道與你私通之人是誰。」
她腳步頓住。
「就知道耍這種陰謀詭計,污衊一個女人的清白,來打壓對方,我最瞧不起你這種人,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我笑笑。
「我該叫你鄒姑娘,還是叫你周姑娘?叫你鄒素衣,還是周素衣?」
她回眸,臉色難看。
「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本宮原本不確定,但看你反應,本宮反而確定了。本宮記得前朝皇後姓周,前朝隕落,她的族人護著前朝皇室逃走,隱姓埋名,再沒有出現過,沒想到姑娘竟是前朝後族之人。」
她大驚失色,旋即古怪一笑。
「你對趙深倒是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可你知不知道他如何說你?他說你空有美貌,卻胸大無腦,驕奢狂妄,卻不自知,若非不得不用你家,你這種蠢貨,他一天都不想見到,他對你如此,你還要為他辦事?」
我伸手,毫不猶豫地打了她一巴掌。
可惜,只能打一巴掌。
若有機會,我想將她扇成豬頭。
我冷聲道:「陛下是我的夫,亦是我的君Ťű₌,我絕不容許你如此踐踏他的尊嚴。」
我扭頭就走,只是走著走著,便眩暈了一下。
我倒地之前,黑暗的竹林裡快步竄出來一個人影,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九鳳,九鳳?」
「朕錯了,朕真的錯了!」
「朕不該對你心存偏見,朕真的錯了。」
【我真的混賬,我為甚麼要為了一個背叛我的女人,欺辱自己的貴妃,我真該死啊!】
我聽到皇帝的聲音,放心地讓自己暈了過去。
皇帝對鄒素衣的確是不同的。
他白天折磨著鄒素衣,但晚上卻尾隨她,一直送她回到狹小逼仄的宮女房才回自己寢宮。
我便是知道這一點,才在此處等著鄒素衣。
不枉我費這一番工夫。
14
我這一暈,暈了三天。
這是我算好的藥量。
三天時日,足夠皇帝查出真相。
他查到了鄒素衣真名叫周素衣。
他們是前朝皇室餘孽,隱居漁邨幾十年。
皇帝無意間闖進去,他們便覺得這是一個複辟前朝的好時機。
他們想利用周素衣混淆皇室血脈,兵不血刃地奪取江山。
周素衣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
但到了宮中之後,她有了別樣心思。
她不想再受前朝皇室餘孽的控制,她很清楚,他們必然失敗,到時候他們可以輕松逃走,而她孤身一人,肯定要死在深宮之中。
她想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
但具體該如何做,她打算看看形勢,順其自然。
若皇帝強大,她便利用皇帝對付我們,她自己生下孩子,一人獨大,享盡榮華。
若後妃強勢,她正好可以借口弄掉這個孩子,永絕後患,順勢也能利用皇帝的愧疚,打壓後妃,將自己推上高位,再慢慢懷孕,穩坐中宮。
她一切都算得很好。
唯一沒有算到的是,皇帝竟然不能生。
她所想所念皆化為泡影。
皇帝快要氣炸了。
他一直以為他與周素衣是真愛,萬萬沒想到,從他淪落到那個漁邨的第一天就是算計。
他現在恨周素衣恨得要命。
他更恨那些前朝餘孽,他派人去剿滅,那些人早已搬走。
皇帝現在處於暴怒狀態。
看誰都不順眼。
大臣們不敢惹他,後妃們不敢找他,他就變著花樣兒的折磨周素衣。
暴怒之中,竟然真的被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打算立鄒素衣為後,並讓鄒素衣發訊號讓那些人前來。
那些人不知道鄒素衣已經落胎,一定想來看他的笑話,到時,他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怕我誤會,特意來跟我解釋。
這是我醒來後第一次見到他,短短幾日,他瘦得脫了相。
「阿鳳,你不要誤會,朕是為了引蛇出洞。」
「等處置完那些前朝餘孽,朕會好好補償你,朕會立你為後,周素衣任由你處置。」
【可能真的是朕錯了,母妃的眼光的確比朕好。】
【世家女或許矯揉造作,但禮義廉恥是刻在骨子裡的。】
【周素衣那個蕩婦根本比不上阿鳳。】
我默了默,很想勸告一句。
切莫非黑即白。
有沒有一種可能,每個人都有好的一面,壞的一面,只看當下是哪一面占上風?
但想想又算了。
我和皇帝這一世都不可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真心話的。
就這樣,讓一切都結束吧。
15
冊封大典那日。
皇帝不讓我來催妝。
周素衣容色慘白,穿著寬大的喜衣,如木偶一般被宮人擺布,整個人透著一股日暮西山的灰敗。
看見我,她眼眸中迸射出驚人的亮光。
「趙九鳳,你是來看我笑話?若我和你一樣的出身、家世,我絕不會輸給你,我會將趙深籠絡得死死的,讓你在宮中孤苦無依一輩子!!!我沒輸,你休想來看我笑話!!!」
「哦?呵!你錯了。你勝就勝在家世低,若你也是世家貴女,陛下一樣會鄙夷你。你這樣的姿色,連入宮都難。」
重活一世,我一直很好奇皇帝的心思。
他為甚麼不喜歡世家貴女,為甚麼覺得我們都壞。
後來我從一個老宮女口中得知,皇帝年幼時,被他母妃苛責。
他母妃是世家出身,對他抱有極大期望。
可偏偏皇帝資質平庸,沒有絲毫過人之處。
他母妃為了激勵他,處處拿他與人比較。
今日射箭比不過某家的子弟。
明日書法又輸給某世家子弟。
後日背書又背不過某世家子弟。
他一直被打壓,整個幼年和少年時期,都過得灰頭土臉。
但他運氣好。
他母妃很爭氣,一路殺出重圍,將他推上高位。
更妙的是,他一登基,他母妃為她選定了妃子人選後,便駕鶴西去。
沒有人拘束他了。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本性。
我們這些被先皇太後選出來的妃嬪越優秀,他便越自卑。
只有打壓我們,他才能重獲自尊。
所以他貶低、輕視我們。
看我們圍著他團團轉,卻摸不著頭腦,他開心愉悅極了。
鄒素衣的出現,對他來說是救贖。
她不了解皇宮,沒有才情,完全依賴他。
他拿捏她,掌控她,深感愉悅,他偶爾也會被她刺撓幾下,但他甘之如飴,因為一切盡在掌握。
若周素衣也與我們一樣。
他一樣會棄她如敝履。
周素衣眼圈紅透。
「趙九鳳,我恨你!若你死了,一切就好了。」
我唇角微勾,用手指勾起她瘦削的臉龐。
「周姑娘,你病了,連本宮都看出來了,陛下沒看出來嗎?」
「你心心念念的愛人還不如你痛恨萬分的仇人關心你,這情愛,你要來何用?」
「再者,你恨本宮甚麼?你有甚麼資格恨本宮?」
「讓你懷孕的是前朝皇室餘孽,讓你墮胎的是陛下,棄你不顧的也是陛下。」
「本宮對你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查明了你的身份。」
「你不敢恨他們,卻敢恨本宮,是因為虛偽軟弱嗎?」
「你不敢恨比你強太多的人,只敢恨看起來比較好欺負的本宮。」
「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又軟弱又無能,只能將仇恨發洩在與你同為女人的我身上。」
「呵,真是可憐蟲。不過,和你說這些已毫無意義,今日過後,你便要死。」
「經過此事,陛下已經知道我們這些世家女才是最可靠的。」
「陛下,會立我為後,我才是站在陛下身邊唯一的女人。」
「而你,終將死亡!」
周素衣憤怒地沖向我,卻被兩邊宮女死死按住。
「我要你死,賤婢,我要你死!!!」
我抬眸挑釁地看向她。
「本宮才是贏家!」
看到周素衣噴火的眼眸,我滿意離去。
大典開始。
皇帝牽著周素衣出現在廣場上。
人群中,果然坐了一些不合群之人。
那些人面色黝黑,是常年漁獵在膚色上留下的痕跡。
雖穿著新衣,形容舉止也彬彬有禮,但那是臨時用起來的禮儀規矩,而非貴族融入骨髓的優雅。
他們目光炯炯地看向皇帝,唇角掛著一絲隱祕的笑容。
禮樂嚮起,皇帝抬了抬手。
驀地,那些人身後站著的士兵悄無聲息地舉起斧鉞,猛地砍了下去。
鮮血四濺,一個個頭顱掉下來時臉上的表情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周素衣被嚇到了。
她保住腦袋大聲尖叫,順勢撲到了皇帝懷裡。
「深哥哥,救我。」
皇帝失神,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然而,他接住的除了溫暖的懷抱,還有冰ẗū́₃冷的尖刀。
周素衣臉上帶血,笑容滿面。
她掠過皇帝,看向我,癲狂地笑:
「我贏了, 贏的人是我,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下一刻, 她張大了嘴。
身軀被數把刀刺穿, 沉重地砸在地上。
16
皇帝沒死, 重傷。
他可自知大限將至。
將我和朝臣都叫到牀邊,一樣樣地吩咐後事。
他立我為後。
封我兒為太子。
將他托孤給幾位大臣,又讓我垂簾聽政。
緊接著,便看著我,眸光戀戀不舍。
朝臣們退去。
我抱著兒子坐在他身邊, 看著他。
大概,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
他此時忽然父愛覺醒, 努力發出手指想要撫摸孩子的臉頰。
「可惜, 朕不能陪著他長大了,朕好後悔,朕不是一個好父親。」
「沒關系, 陛下, 你本也當不了父親。」
我語氣淡淡,唇角含笑。
他愣住,「你是何意?」
我彎腰, 順手捂住他的鼻子,在他耳邊輕語。
「陛下,您不是受傷之後才不能生, 而是一直都不能生。你是天閹之人啊,你不知道嗎?」
他努力掙紮。
「你……胡說, 安妃……淑……」
「哦, 她們兩個啊!陛下,您沒發現我們懷孕的日子都差不多, 連孩子的生辰都相差不到幾天嗎?」
皇帝瞪大眼睛, 眼中含淚,咬牙切齒。
「賤人,一群賤人。素衣……朕的素……衣……」
他費力掙紮著,想起來,卻噴出一口鮮血,又直挺挺地倒在牀上。
他死了。
死不瞑目。
牀帷, 無風自動。
涼意一點點浸入肌膚。
我退後半步,冷冷看著他。
陛下, 你還是非黑即白啊。
我們不好,你的素衣就成了好的了。
素衣不好, 我們就又成好人了。
其實, 我們就是我們,一直如此;你若想要真心,就必須拿真心來換。
世上沒有你虐我、辱我, 我還要愛你、戀你的好事。
若有,一定是騙局。
這一輩子,先就如此。
若有下一世,我們再來算賬。
我抱著孩子走出去, 高聲宣布皇帝駕崩。
眾人叩首悲呼。
我看著沉沉落日,卻覺得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宮廷的勾心鬥角已經落幕。
前朝的爾虞我詐﹢開啓。
而我終於有了走上是權力戰場的機會。
這天下,我來了!
爾等速速跪拜!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