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粉罐

我發現了媽媽的祕密。
只要她打電話把霍叔叔罵一頓。
卡裡就會莫名其妙多出 500 萬。
把車偷偷開到梁叔叔公司樓下待著，甚麼也沒幹。
寒假環球旅行的經費就一秒到賬。

1
我沒有爸爸，身邊只有媽媽一位親人。
她長得很漂亮。
每次小班的同學看到媽媽來接我，都會嫉妒地大哭。
她花錢也特別厲害。
一兩萬在她眼裡，就跟一兩塊一樣。
所以從小我對金錢就沒有具體的概念。
直到媽媽支付下學年活動經費時，屏幕突然彈出一條【餘額不足】的資訊。
我有點慌了，瞬間腦補了自家破產的畫面。
而媽媽只是淡定地擺了擺手：
「利息用完了，我去保險櫃再取點。」
說完，她從廚房拿了塊生薑，乘電梯上樓。
但媽媽忘了拿行動電話。
很快，我就看到她卡裡莫名其妙多了 500 萬。
而對方賬戶居然是一串亂碼。
我擔心是詐騙，趕緊提醒媽媽不能亂動。
她卻笑了。
操作行動電話毫不猶豫地把費用交了。
「這是國外管家匯過來的，寶貝不要多想，用就是了。」
可是她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有看我的眼睛。

2
也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早熟，我從兩歲就開始記事了。
一直知道家裡很有錢。
但從來都不清楚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努力回憶才發現，媽媽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謎。
比如──
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瘋狂給一個人打電話。
電話接通，她就掛斷。
電話回撥，她就拉黑。
直到她盡興了，立馬帶我開車出去買買買。
又比如──
當初媽媽看中我們現住的這棟別墅。
她沒有去銀行，也沒有打電話給誰。
反而是一手打開深情告白文案的貼，一手打開某人的聊天框。
把告白文案通通拷貝粘貼，發送過去。
「1…2…3……」
幾乎是每一條消息發送成功後，媽媽口袋裡的那個行動電話都會嚮起某銀行 App 的提示音。
中途那人還回覆了幾條。
但都被媽媽無情的拷貝粘貼刷上去了。
「……48…49，好像夠了。」
媽媽自顧自地說著，順手把人拉黑。
接著掏出口袋的行動電話看一眼餘額，心情又美了。
微微勾起唇角，一把拉起我小小的手：
「寶貝，我們要搬進漂亮的大房子啦～」

3
再就是這個寒假。
我和媽媽按計劃，準備環球旅行的工作。
結果生活助理在購買機票時，突然告訴我們：
「付總，卡裡沒錢了。」
媽媽二話不說，直接去地庫開車。
她做事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特別容易落下東西。
我看到她行動電話沒拿，忙追出去，拜托司機叔叔跟上媽媽的車。
但路上的紅綠燈就像是跟我們作對一樣。
好不容易靠近了，打開窗戶正準備說話。
綠燈亮了……
就這樣追趕到商圈附近。
我看到媽媽把車停在路邊。
打開車窗，用後視鏡慢條斯理地補了個妝。
媽媽五官豔得鋒銳，是少見的濃顏系，看起來很難接近。
我捂嘴偷笑。
準備悄悄過去給她一個驚喜。
可我剛打開車門，媽媽就突然把車開走了。
緊接著，我口袋裡的行動電話突然嚮起。
鬼使神差之下，我點了接通。
對方不說話。
我更不敢說話。
就在我準備掛斷的前一秒，對面傳來低沉的男聲：
「琳，我看到你了。」
「……」
「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破碎的聲音仿佛野獸哀鳴，甚至帶了隱忍的哭腔。
直覺告訴我，我可能捅了個大簍子。
然後我腦子一抽，把電話掛斷了，還心虛地刪掉了通話記錄。

4
之後司機把我送到家，我都不敢提起這件事。
媽媽和助理阿姨在車庫等我集合，我們乘最近一趟航班，飛往太平洋某個小島。
入住酒店的第一天，媽媽病倒了。
她面白如紙地躺在牀上，聲音格外虛：
「對不起寶貝，媽媽的身體太不爭氣了，今天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回來的時候，別忘了給媽媽帶一杯風情街的冰飲，愛你。」
我點點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一步三回頭地跟媽媽揮手再見。
後面到了私人海灘，心裡還是放不下。
索性讓助理阿姨取消了其他項目，提前給她帶東西回去。
風情街離私人海灘很遠，一來一回花了不少時間。
回到酒店已經是下午六點以後。
媽媽斜倚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沐浴著燦若金光的夕陽，披散著細軟的長卷發，唇色嬌豔欲滴。
手指不停重複一些機械動作，嘴角噙著一抹壞壞的笑。
完全找不到之前一點的病態。
我都有點懷疑，媽媽是不是為了賴牀，而故意裝病。
於是默默盯著她看了很久。
不經意間，發現她衣服上有一根粗硬的短發。

5
我不動聲色地從後方摟住媽媽的脖子，歪頭問她：
「媽媽一直待在房間嗎？」
媽媽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對呀，寶貝為甚麼這麼問呢？」
我把捏下來的頭髮藏進口袋。
認真地回答：「因為我覺得媽媽沒有病。」
她抿唇直笑。
為了彌補白天缺失的陪伴，媽媽帶我去外面共進晚餐，又在附近逛了一會兒。
璀璨的節日燈光下，我坐在標志性建築群擺 pose，媽媽笑著給我拍照。
「我的寶貝真漂亮，再換一個姿勢。」
我扭頭看向一側。
忽然發現那邊有個黑發男人，周身氣場凜冽，路過的人都離他一米遠。
靜靜站在冷硬的石柱旁，不知駐足了多久。
燈光淺淡，照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瞳孔尤為黯淡，看起來面無表情。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媽媽，由此看向我。
「寶貝，媽媽給你拍了ẗüₑ很多張，現在輪到我了。」
我點點頭。
乖乖拿起行動電話，先給媽媽拍了幾張美照。
在此期間，那個男人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媽媽身上，微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我心頭一動。
默默把攝像頭往旁邊挪了一點，把他們兩個人同框拍下來。
等到媽媽檢查成果時，我註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媽媽，你太有魅力了，那個叔叔一直看著你哦。」
媽媽不說話，只是默默刪了那一張。
然後把行動電話還給我，若無其事地說：
「人之常情。」
可到了晚上，我越想越睡不著。
把照片恢複後，用 AI 識別了好幾次，查到男人的身份。
他是複新集團創始人梁興權。
總公司就在我和媽媽生活的城市。
媽媽還跟我說過：「你剛出生的時候，梁叔叔還抱過你呢」
而我放大照片仔細對比了一下。
發現媽媽肩頭的那根頭髮，跟他的頭髮長度差不多。

6
我上過生理課，知道小寶寶是怎麼誕生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也不例外。
有時候看到別的同學有爸爸來接，也會偷偷羨慕，但我從來不會告訴媽媽。
因為我知道她也不想失去爸爸，她一定比我更需要爸爸的愛。
記得三歲的時候，我曾經問過：
「媽媽，我的爸爸去哪兒呀？」
她想了很久，最後告訴我：「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就以為爸爸化成了星星，每晚都註視著我。
所以想他的時候，就打開窗，對他說最近的煩惱。
可是現在……我懷疑爸爸還活著。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立即在心裡生根發芽。
現在在國外旅行，每個地方都待不長。
只能網上聯繫國內比較權威親子鑒定機構，用郵寄的方式把頭髮寄過去。

7
離開小島的前一天晚上。
我預約了上門取件，把頭髮加急寄出。
第二天我們按照計劃前往下一個城市。
說來也奇怪。
別人的旅行都是提前選好城市，安排酒店和目的城市攻略。
但媽媽很隨性，她只規定了每個城市的游玩時間。
下一趟去哪，跟開盲盒一樣。
六個小時後，我們降落在一個陌生城市。
城市中心的建築還不如國內四線城市，道路灰撲撲，連綠化帶都沒有。
我很好奇：「媽媽，你是被甚麼騙過來的？」
媽媽摸了摸鼻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等坐車到酒店，看到發霉的天花板，斑駁的白牆，開裂的地板……
天塌了。
最後是助理阿姨安慰我：
「欣欣，我們住的已經是整個城市最好的酒店了，別看房間破破爛爛的，但餐廳可是真正的五星級哦。」
我將信將疑。
臨出門媽媽肚子疼，進衞生間半天沒出來。
「寶貝，你先去吧，媽媽一會兒就來。」
我點點頭。
出門後，用同樣的借口騙走了助理姐姐。
回到房間，我躲進衣櫃裡。
約莫等了五分鐘，衞生間傳來媽媽的哭聲。
「興權，我知道你在 kuda 出差……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在 908……等你……」
我：「……」
從沒見過媽媽為誰這樣哭過，既震驚，又心疼。
然而緊張的情緒還未升起，急促的敲門聲便忽然驚起。
「付琳，是我。」
我聽到衞生間的門打開，媽媽飛快趕到門邊。
「興權，我很想你，可是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付琳，你把門打開，我們面對面談談。」
「不！你一靠近，我就會胡思亂想，你一說話，我就忍不住吻你。」
「那我們就在一起！」
漆黑的衣櫃裡，我雙手抱膝。
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助。
人是媽媽叫來的，兩人也都長了嘴。
可你們來都來了，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聽他們在外面糾纏了好久，我都困了。
只記得快睡著的時候，媽媽突然冷淡下來：
「你走吧，我們是不可能的，你有你的事業和家庭，我也有需要守護的人。」
話音未落，房間的電視就打開了。
聲音開得很大，完全蓋住了門外的人聲。
直到助理阿姨回來，我才找到機會離開衣櫃。

8
這座城市實在沒甚麼風景。
唯一算得上景點的湖泊，也格外荒涼。
當地的人們在濃霧中穿行，好像無限游戲中的副本。
媽媽連夜訂了第三趟航班。
她豎起四根手指發誓：「印尼的火山不會出錯，絕對不虛此行。」
我真的信了。
可一天後的我，面對糟糕的環境，擁擠的道路，刺鼻的空氣以及難以下咽的食物，真的快碎了。
我跟媽媽說：「我想回家。」
媽媽非常狼狽地直起腰，讓助理阿姨陪我在原地休息。
她和拍照團隊繼續爬到最出片的位置，耗時三個小時，湊夠了四宮格。
晚上美美發了朋友圈，喊我給她點贊。
我看到文案是：【bromo 會替你懲罰倔強的我】。
我：「……」
所以這組照片也是發給那位梁叔叔看的？
爬完火山，一生要強的女人都無力地休整了兩天兩夜。
媽媽再次發誓：「下一個城市去發達國家，享受一下高質量生活。」
助理列舉了幾個較近的國家。
媽媽否定了一個。
我沒有任何意見。
然而我們入住的那個酒店當晚，有國內某知名品牌的發布會召開。
因為該會議是邀請制，我只能在網上看直播。
等了半個小時，直播開始。
主持人講得我昏昏欲睡，直到一個人的名字傳入我耳中，瞌睡頓時沒了。
「下面讓我們有請天使投資人，梁興權梁先生上臺為我們講兩句，大家掌聲歡迎！」

9
高大的男人走進聚光燈的射程，暖色燈光斜斜打下來，將臉廓用光影分割成深刻而冷峻的兩半。
低沉平穩的聲線講述著官方的話。
難以想象他私下也有脆弱的一面。
正當我看得出神時，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位氣質溫柔的女人，捕捉到鏡頭的存在，微微一笑。
旁邊表情冷漠的少年單手撐著沙發墊，在女人的示意下慢慢抬起頭。
眼眸漆黑，狹長的眼尾稍揚，散發著「老子很不耐煩」的氣場，幾乎是翻版的梁先生。
主持人適時笑道：「今天梁先生的家人也趕到了現場，真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啊！不知道梁先生此刻有甚麼話想跟太太說嗎？」
直播間的彈幕快速刷起來。
【哇，男俊女靚，好般配的一對！】
【聽說這兩位是從校服到婚紗，兩人都是彼此的初戀，簡直是言情小說照進現實。】
【父子倆的顏都好好磕啊，就沖這波狗糧，我必須入股複興集團！】
看到這一幕，我有些難過。
忽然不想知道鑒定的結果了。
也忽然明白媽媽為甚麼搖擺不定。
就在我退出直播間時，小窗口播放出梁叔叔淡然的語調：「私事不方便透露。」
這話不難看出他對家人隱私的維護。
我牙關緊咬。
不想讓媽媽再這樣錯下去了。

10
晚上七點，國內打來的一通電話終於讓我有了立場。
「付小姐，您寄過來的樣本結果已經發到您提供的信箱，請註意查收。」
心跳霎時漏了半拍。
輸入賬號密碼時，手都在抖。
看到結果那一刻，胸中騰起熊熊火燄。
於是在看到媽媽買了前往非洲的機票時，我哇地一聲哭出來。
「媽媽，我想回家嗚嗚嗚。」
我調查到梁叔叔開完發布會，就去非洲工廠巡視了。
再想到之前的每一站都能偶遇，我就猜到媽媽的環球旅行，其實是追著他跑！
我的媽媽是顆人人追捧的小太陽。
我不要她狼狽地跟在別人身後……
媽媽被我哭得手忙腳亂，忙問：
「寶貝怎麼了？為甚麼哭呀？」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
「想…回…家……」
媽媽連連應聲，雙臂緊緊抱著我。
後來在機場候機時，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趁助理阿姨去洗手間，我偷偷問媽媽：
「爸爸變成別人的爸爸了，我們不要他了好不好？」
媽媽微微張著嘴，愣了好一會。
「學校有個身份被公開的私生子，所有人都討厭他，我害怕……」
媽媽怔了幾秒，忽然用力地抱住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寶貝長大了，媽媽以後一定跟他斷絕來往。」
我永遠相信媽媽。

11
結束旅程，媽媽對我的態度好像發生了一些改變。
她開始跟我坦白一些事情：
「寶貝現在就讀的學校有那個人的投資，還有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前房東是他的表姑，能告訴媽媽需要怎麼做嗎？」
媽媽似乎有些迷茫。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說：「轉校吧！我可以適應新的環境，也可以住小一點的房子，那樣就能時時刻刻看到媽媽了。」
媽媽眼眶紅了，鼻音輕輕地「嗯」了一下。
嘻嘻，我算是知道自己的可愛是遺傳誰了。
商量好了日後的安排，我們開始忙碌起來，先選定宜居城市，再看學校，最後買房搬家。
一系列的事情忙到小年才完成。
等結完工人叔叔和家政阿姨的工資，我和媽媽終於能躺在牀上美美地睡一覺了。
只是再睜眼的時候，媽媽不見了。
她在行動電話上給我留言：「大房子賣出去了，媽媽去簽個合同，回來給你帶小天鵝蛋糕。」
我捂嘴打了個哈氣，安心地繼續睡。
直到保姆阿姨跑來叫我：「小姐，有個男人一直摁門鈴，可是付總給我的準入名單裡沒有這個人。」
「好的，我出去看看。」
落地窗外一片朦朧，依稀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當看到監控裡那張臉，我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眶。
怎麼會是他？
梁叔叔的黑發濕淋淋地貼在臉側，臉色和唇色都是慘白的。
唯獨那雙眼眸似暴風雨前，即將被閃電劃破的黑。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把他放進來了。
像隔著籠子觀察猛獸一樣，遠遠地看著。
「付琳在哪？」
他應該是在問我。
我說：「媽媽去給我買蛋糕了。」
他充血的眼睛立即看過來：「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能讓她出去？」
「像你這樣自私自利，腦子拎不起的小孩，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我繃不住破防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罵我！
「閉嘴！」他緊抿著唇，赤紅的眼滲出森然寒意，「你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了，快還給我！」
一只帶著死亡氣息的手緊扣在我脖子上。
原本的清冷氣質倏然變得陰狠乖戾起來。
他瘋了！
要死的時候，突然有人闖進來：
「梁興權！快放開我女兒！」

12
我被他帶著轉過身，冰涼的手轉移到後頸。
聽他若無其事地溫聲詢問：
「你最近去哪兒，怎麼沒來找我？」
媽媽沉默片刻，扶額苦笑：
「我真的累了，不想…」
「是因為她嗎？」
梁叔叔冷冷打斷媽媽的話，單手把我高高舉起。
仿佛只要媽媽說「是」，就會立即把我摔死。
我嚇哭了，使勁朝媽媽伸手。
「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敢傷害她，我就跟你拼命！」
媽媽眼淚簌簌落下，一拳一拳砸在他身上。
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低低地笑出聲。
緊接著我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轉頭撲進一個溫柔寬厚的懷抱。
摁在後背的掌心，那麼用力，那麼炙熱。
「琳…」
「琳…」
「琳…」
「閉嘴！」
他好像傻了，一直叫媽媽的名字。
我怕媽媽心軟，趕緊罵他：
「梁叔叔是渣男！有老婆孩子還要追我媽媽，是不是想看媽媽被網暴，害我被同學霸淩才舒服？」
他身體顫抖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
媽媽的理智也恢複了。
用力推開他，把我搶回來：
「你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小孩都懂的事，你一個千億總裁難道不懂？」
他閉了閉眼，語氣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等我。」

13
梁叔叔離開後，我和媽媽依然按部就班地起居生活。
年關將至，我們開始準備年貨。
以前買東西從不看價格的媽媽，現在也會對$300/15g 的手工巧克力望而卻步。
甚至在空閑時間把銀行卡全部拿出來，挨個計算餘額。
算到最後開始內耗。
「寶貝，咱們要消費降級了。」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只是心裡在想：為甚麼？
難道媽媽以前的錢都是梁叔叔給的？
又覺得不太合理。
直到媽媽的行動電話收到了恐嚇簡訊。
媽媽眉梢挑出驚訝的弧度，似笑非笑地說：
「財神來了。」
迎著我疑惑的目光，她把自己收到的簡訊截圖發給梁叔叔。
然後把他電話從黑名單移出來，撥過去：
「三個人的愛情太擠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我只是一個滿身弱點的單親媽媽，經不起任何折騰，拜托了。」
說完最後一個字，媽媽已經泣不成聲。
但實際情況是……她在笑。
如果梁叔叔仔細聽，一定能發現媽媽換氣的聲音不對勁。
可惜他的註意力全在別的事情上。
傻乎乎地哄著：
「付琳，不要再說氣我的話了，我會處理好一切，你只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媽媽並不著急回答。
把行動電話放到一邊，扒了顆橘子嚼嚼。
就在她笑著準備回應時，我的電話手表收到了一條消息。
【欣欣，有人在好友圈曝光你是私生子的動態！】
剛看完，又收到一條消息。
【刪了，我不和小三的女兒做朋友。】
「TNND！老娘沒動她生的野種，她倒是先找上我女兒的麻煩了，真把老娘當 HelloKitty 了？」
媽媽又開始一系列活動。
首先是把梁叔叔的各種聯繫方式拉黑。
包括但不限於小某書、支某寶、網某雲以及鮮為人知的某罐。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排練過無數次。
然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幾乎是媽媽每拉黑一個賬號，她的銀行卡就會到一筆巨款。
面對我驚奇的眼神，媽媽彎起漂亮的眼眸，沖我淺淺的笑：
「噓，這是一個祕密。」

14
這一天似乎很多人都背負了使命。
好友圈那個透露私生子消息的人，立即發圈澄清事實：
【本人說的是私生子，不是女，誤會的人自行吞一萬根針。】
接著他又爆料：
【私生子系本地首富獨子，非親生，其身份大有來頭，這瓜保熟放心蹲。】
透露出來的資訊從小圈蔓延到圈外，並持續發酵。
而深夜 23 點 08 分，梁叔叔頂著複興集團總裁的頭銜轉發新聞。
並發言：【本人婚姻狀態始終為未婚，顧柒女士的一切行為均是她的個人行為，其子與我只是叔姪關系。】
啊？
我震驚了。
一路小跑，把行動電話呈到媽媽面前。
她促狹一笑：「寶貝，天下的男人千千萬，你真以為媽媽會要一個已婚的男人嗎？」
我瞪圓眼睛，又聽媽媽說：
「當初懷上你的時候，我正準備跟你爸爸去領結婚證，結果路上出了意外，你爸爸失憶了。」
「這時候顧柒突然挺著即將臨盆的孕肚殺出來，她說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爸爸的，要他負責。」
我聽著心頭一緊。
「我當然不會把自己的男人讓出去，也拿著孕檢報告要你爸負責。」
你們成年人的世界好複雜啊。
不過…既然梁叔叔未婚，媽媽也未嫁，為甚麼不能在一起呢？
我心裡這樣想，順嘴也就說出來了。
媽媽目色有些複雜：
「寶貝，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得更複雜。」
看來媽媽的祕密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15
梁叔叔宣布未婚的當天，獨自驅車來找媽媽。
我抱臂站在客廳，冷冷地看著他換鞋進來。
「好可愛的寶寶，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還有小小的嘴巴，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高大的身影蹲下來，還是高出我一大截，聲線溫柔地像棉花糖。
「欣欣，爸爸這次只給你帶了一個禮物，等了解欣欣的喜好之後，爸爸再一次性補上好不好？」
我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梁叔叔請自重。」
「叔叔不重，叔叔想知道欣欣想要甚麼？」
「想要一個爸爸，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爸爸。」
他先是笑了，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
垂下頭ťũ̂ₔ沉默片刻，揉了把臉：「那欣欣覺得我怎麼樣？」
我爽快地搖頭：
「不怎麼樣，你家裡太亂了。」
他摸了摸我的後腦勺，聲音像是哽在了喉嚨裡，酸澀又難聽：
「等我回去打掃幹淨，可以請你們過去嗎？」
我不以為然。
瞥見樓上一抹綠意，扭頭回沙發那邊，繼續看我的番劇。
櫻桃小丸子的嘴巴張張合合。
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甚麼。
雖然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但心神已經完全落在後面的兩人身上。
「琳，我和顧柒的合約已經到期，她們母子已經已經被我送到國外，五十年內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以為這個故事就要落下帷幕。
國王和王後終於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媽媽卻說：「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等，或許我對你仍有愛意，但我已經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以為梁叔叔會傷心欲絕。
但沒想到梁叔叔的情緒超絕穩定：
「除了死別，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你應該是不習慣，我們可以先住在一起。」
我滿頭問號。
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跟他們格格不入。
就這樣，還未「打掃幹淨庭院」的梁叔叔擅自留下來。
他坐我旁邊，另一只手攔著媽媽絮絮叨叨。
講他沒有讓別的女人碰過，講顧柒給他夾菜，他直接挪開碗。
很喜歡吃水煮魚，但換了很多批廚師，都煮不出那股令他心安的味。
漸漸的，我有些困了。
一只大手輕輕蓋住我的眼睛，一只略小一些的手輕輕拍打我的肩臂。

16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除夕。
因為梁叔叔的強勢入侵，我和媽媽已經分房睡很久了。
今天是節日，我舉手發言：
「今晚我要跟媽媽睡。」
媽媽當然是滿口答應。
這時，一道強烈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
媽媽笑了。
但很快我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大年初一，梁叔叔鄭重其事地宣布：
「欣欣是我唯一的孩子，以後梁氏的重擔要交到她手裡，不能再讓她整天待在家裡玩樂了。」
媽媽猶豫了下，最終成了他的說客。
「寶貝，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那天開始，家裡就多了許多老師。
我每天都要上四個小時的課程。
在那四個小時裡，梁叔叔以「不能打擾孩子學習」Ṫű³為由，把媽媽從我身邊帶走。
我心裡很不爽。
所以除了晚上搶牀睡覺之外，還給媽媽提供了一個賺錢思路。
——投資。
媽媽手裡的現金很多，光吃利息多沒意思。
（主要是不想看她成天被梁叔叔粘著）
於是推薦了幾家我覺得不錯的公司給她參考。
媽媽很支持我的想法，親自帶我去被投資方的公司考察。
這件事並沒有隱瞞梁叔叔。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創業公司的老板都很年輕，有些還是男大。
為了拿到資金，他們甚麼甜言蜜語都能說出來，甚至在見識了媽媽的美貌後，心甘情願地遞出長期來往的名片。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某次簽署合同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籠罩在我們頭頂。
沉默而凝重。
梁叔叔的眼神陰森可怕，緊緊盯著被投資方的老板。
「琳，這位是……？」
沒想到只是洽談公事，就讓梁叔叔嫉妒得面目全非。
我更期待接下來的商務活動了。

17
活動的時間地點確定後，媽媽就告訴了梁叔叔。
梁叔叔擰緊眉頭：「一定要去嗎？」
他那兩天正好要重要會議，不能隨行。
媽媽揚起唇角：「當然要去，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事業，況且我這次的主要目的，是帶欣欣增長見識。」
他眉間的愁緒顯而易見，卻又不能開口阻止。
我偷偷笑了。
到了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聽到次臥浴室傳來水流的聲音。
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所以也沒覺得奇怪。
可是奇怪的是浴室的暖氣沒有開。
水流停止後，人一直沒有出來，也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我有一點點擔心。
起牀先去主臥那邊看，發現躺在牀上的是媽媽，頓時松了口氣。
正準備撤退時，Ţṻₜ發現媽媽放在牀頭櫃上的行動電話一直亮屏。
某銀行 APP 的通知消息刷了滿屏，且還在持續。
忽然，浴室的門被推開了。
「阿嚏──」
我連忙躲到門口，等黑影躺到牀上才悄悄溜回去。
第二天，鬧鐘嚮了。
我換好衣服去找媽媽集合。
卻發現她還躺在牀上。
梁叔叔跟八爪魚一樣抱著她，雙目緊閉，臉色潮紅。
媽媽愧疚地看著我，小聲說：
「寶貝，梁叔叔生病了，我們留下來照顧他好嗎？」
一瞬間，我甚麼都明白了。

 

18
付琳番外
1
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我覺醒了一段離奇的記憶。
記憶中的我對校草梁興權死纏爛打，仇視每一個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
學習一落千丈，最後草草上了個分數線內的學校，前途一片渺茫。
後來憑借外貌進了高端餐廳。
服務客人的時候，遇見了嶄露頭角的梁興權，和他的相親對象顧柒。
他還記得我，指責我當初不應該沉迷情愛。
若是考進同一個大學, 我們會有更多可能。
記憶中的我沒有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坐在對面的顧柒聽懂了。
後來我夜班回家的路上, 被幾個黃毛堵進漆黑的小巷。
心灰意冷時, 梁興權來了。
之後我便無可救藥地再次愛上他。
但因為家庭的原因，我和他中間始終夾著一個顧柒，折騰了大半輩子也沒有在一起。
反而是顧柒母憑子貴，坐上了梁家太太的位置，逼我離開。
2
回憶結束後, 我腦中突然嚮起一道電子音。
【檢測到宿主情緒波動，情緒系統已開啓。】
【系統會根據宿主所引起的情緒波動進行評級, 從而發放對應等級的獎勵。】
聽到這兩句話，剛才那段離奇記憶突然有了可信度。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操作。
也因為記憶的緣故，刻意避開與梁興權的接觸。
【叮！檢測到校草梁興權的情緒波動。評級：A 級。獎勵：十萬。】
電子音嚮起的同時。
我就收到了行動電話簡訊提示。
去食堂的 POS 機給飯卡充了五千後, 確定了系統的存在。
無論甚麼年紀, 都難以抵抗金錢的誘惑。
我開始刻意挑起別人的情緒。
經過幾次實驗發現，跟暗戀我的男生說話, 效率最高。
就在我逐漸沉迷刷金幣時，梁興權忽然找上我。
他冷眼看著我，往常雲淡風輕的面容隱隱浮出一抹慍色：
「蒼蠅才喜歡圍著垃圾轉, 你是嗎？」
我臉色爆紅, 胸口怒氣翻湧。
【叮！檢測到校草梁興權的情緒波動。評級：S 級。獎勵：五十萬。】
行動電話再次收到簡訊。
沒見過甚麼世面的我，看到那串長長的數字 0 後，頓時就不氣了。
嘴角微微上揚，也不想跟他吵了。
敷衍地點點頭：「你說的對，我應該好好學習。」
畢竟我不想再跟記憶中那樣，錯過心儀的學校，去餐廳服務他。
心中打定主意, 我便轉身回到教室, 翻開試卷做題。
【叮！檢測到校草梁興權的情緒波動。評級：B 級。獎勵：五萬。】
再次收到獎勵, 我已經很淡定了。
勾了勾唇，打算拿這筆錢報班學習, 穩紮穩打進高校。
最好跟梁興權考一個學校, 這樣刷他一個人的情緒就夠了。
3
一年後。
我和梁興權拿到同一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學校組織的活動上，我們肩並肩站在一起合影留念。
暑假的夏令營也在一起度過, 還約好開學一起走, 在飛機降落前確定關系。
畢業後，我們準備好了步入婚姻，所以不再做避孕措施。
寶寶如期而至時，我們著急忙慌地去領證。
結果開車去登記處的路上, 一輛疾行的面包車狠狠朝副駕駛位撞過來。
緊急之下，梁興權把車扭轉了方向。
我眼睜睜看著他頭破血流, 昏迷在氣囊上。
之後他的家人把他接走，送到私人醫院，讓我沒有見面的機會。
過了很久再聽到他的消息時，他成了顧柒的新郎。
那場婚禮轟動全國, 豪華地令人嘆為觀止。
我哭著打電話找他，卻發現他不認識我了。
【叮！檢測到梁氏集團副總裁梁興權的情緒波動。評級：B 級。獎勵：五百萬。】
但他的情緒好像更值錢了。
於是我就靠騷擾他來賺取生活費，養我們的寶寶。
後來在我的刺激下，他恢複了記憶。
但由於合約的關系, 不能對外公布婚姻狀態。
不過得知他和顧柒根本沒有領證，孩子其實是他大哥的，我就心安理得地折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