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周禮讓是個極度冷靜的人。
我被上司騷擾,被同事造謠。
他保持理智,陪我報警——
全程沒有憤怒,也沒有動手。
他溫和地告訴我:「對那些人,沒必要。」
可是,當他的初戀和丈夫發生口角,哭了鼻子。
他竟立即黑了臉,爲她揮出拳頭,跟她丈夫打得不可開交。
那一刻,我才明白,不是那些人沒必要,是我沒必要。
我輕撫小腹,「那麼,我們的孩子也沒必要出生了。」
-1-
我們是在醫院遇到他初戀的。
當時,我見周禮讓面如寒霜。
還以爲他是擔心我的體檢報告。
畢竟我最近食慾不振。
但其實——
我很有可能是懷孕了。
昨晚我驗了,兩道槓。
可是,我們明明有做措施。
畢竟我總覺得沒玩夠,不想要孩子。
但周禮讓很想——
他是個剋制的人。
但在牀上不是。
情到濃時,我聽見他沙啞的聲音。
「莘莘,我愛你。」
「莘莘,我們生個孩子吧。」
「我想用孩子拴住你的心。」
答應或是不答應。
我很糾結。
但幸好,他平常不怎麼提,只是格外關注我的生理期,他的紅糖水永遠準時。
雖然伴隨着長吁短嘆。
難道……
我望了望周禮讓,欲言又止。
沒一會。
只聽見女人在撒嬌。
「我不想抽血,好疼。」女人在撒嬌。
但男人並不是很買賬,「那怎麼辦?」
女人:「……你就不能哄哄我?」
「哄什麼?真麻煩?」
「你,你結婚前不是這樣的。」
「可是都結婚了,你還要怎樣?」
女人委屈可憐。
男人理直氣壯,還有些小人得志。
我:……
難道男人都是這樣?得到了就不珍惜。
我爲女人唏噓,卻不想,周禮讓直接大步跨向前。
「砰——」
一記重拳,砸在那個男人身上。
-2-
那一瞬間,我還傻傻地以爲,周禮讓轉性了,他在「見義勇爲」。
雖然反應有些過了……
可是,很快。
一記無形的重拳砸向我。
那個男人喫痛地彎下腰的同時,女孩受到驚嚇般抬起眼眸,但下一秒,雙瞳只留下慢慢的震撼和動容,「阿讓,怎麼是你?」
-3-
阿讓。
好親密的稱呼。
我從沒這麼喊過周禮讓。
周禮讓出身書香門第,自己也是大學老師。
平時就跟老幹部似的。
我們膩歪不起來。
因此。
我簡直無法想象,她和周禮讓的過去,該是怎樣的親密無間。
或許,那纔是真正的情侶吧。
-4-
那個女人的丈夫捱了一拳,很快就還手了。
「你這個瘋子!竟然打我。」
「我警告過你,好好對她!」
「我也警告你,她是我老婆,你只是前男友而已!少管閒事!」
「她受了委屈,我自然要管!」
……
兩個男人都不退不讓。
女人哭着在旁邊勸解。
戲劇性的場面——
在保安來之前,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
「這女人真幸福啊,結婚了還這麼搶手。」
「就是,那男人還很帥。」
「比她老公還帥……」
「這福氣……」
人人都在豔羨。
我轉身遠離了喧囂的人羣。
-5-
我並非逃避這種場景。
我只是覺得不真實。
周禮讓——
他什麼時候這麼愛逞英雄了呢?
我還記得——
我剛上班的時候,因爲業績出色,被同事眼紅,到處造謠我和上司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當時的上司也不是好人,想趁機喫我豆腐。
最後沒得逞,被我逃了。
那時候,我是真的很害怕。
回家抱着周禮讓發抖,大哭,奔潰。
他安慰了我好久,再陪我報警。
當時我連話也說不清楚。
也是他替我清晰地闡述。
他很冷靜。
我也慶幸有他在。
直到有人發出疑問:
「這人真牛,女朋友差點被欺負,他也能忍不住沒揍人,小夥子,真淡定。」
聽見這話。
我傻了。
淡定?
在別人眼裏,周禮讓的冷靜,竟然是淡定。
幸好周禮讓跟我解釋了。
他說:「對那些人,沒必要。」
他說得對。
法治社會,沒人可以濫用私刑。
拳頭總歸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式。
現實生活不是童話書,一切服從於愛情和浪漫。
我欣賞這樣的周禮讓。
也一直覺得他是對的。
直到現在——
他爲了一個有夫之婦,公然與人在醫院動手。
我終於明白。
剋制,冷靜,全是裝的。
衝動纔是他的本色。
——不是那些人沒必要,是我沒必要。
我閉上眼睛,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
「那麼,我們的孩子,也沒必要出生了。」
-6-
並不是我灑脫。
其實。
我心裏很疼,我也捨不得這個孩子。
即使他的出現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但當我看見驗孕棒上的兩條槓,還是很欣喜。
大概是因爲——
我愛周禮讓。
可現在。
沒有意義了。
我直接預約了流產手術,等待術前檢查。
沒一會,電話響起,周禮讓找我了。
「莘莘,你還在醫院嗎?」
「體檢報告出來了嗎?怎麼樣?」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呵——
他倒是有時間關心我。
我心裏諷刺了一會。
下一秒。
護士公式化的聲音響起。
「下一位,周莘莘。」
我的心下意識顫動。
我怕疼。
我怕冰冷的儀器。
「周禮讓,我恨你。」
「我懷孕,全是你做的手腳吧?」
我滿是不知名的情緒,堆積成巨大的恨意。
周禮讓的呼吸聲愈發重了起來。
他很抱歉。
也很激動。
「莘莘,你懷孕了?你別衝動,聽我解釋,我只是太愛你了,怕你會離開我……」
「閉嘴!別騙我了!」
他愛我?
用他爲別人受的傷證明嗎?
他以爲我沒被愛過嗎?
「周禮讓,孩子我會打掉。」
「我們,分手。」
掛掉電話。
我漠然走進了檢查室。
-7-
我沒打掉孩子。
因爲壓根沒有孩子。
醫生說這是假性懷孕。
假的。
我如釋負重,至少不用搭上一條小生命了。
但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走出醫院時。
周禮讓風塵僕僕地趕來,臉上還帶着傷,一路小跑到我面前。
「莘莘,你……」
話還沒說完,他瞥見我的掛號單。
「流產……」
「你真把孩子做掉了?」
「你……你怎麼這麼狠心?」
周禮讓紅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掛彩的臉,突然覺得好笑。
「我們分手了,孩子不孩子,有這麼重要嗎?」
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想要孩子。」
「我年紀輕輕,憑什麼要爲了你,被孩子絆住手腳?」
我注視着周禮讓。
傷害。
譏諷。
我很拿手。
我以爲周禮讓最多不過被我氣到。
卻沒想到。
他眼角竟溼潤了,白扛着一張刀槍不入的臉,看起來自卑又可憐。
「莘莘,你寧願分手也不想要我孩子,是因爲你打心裏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8-
我從沒見過周禮讓這個樣子。
剛認識的時候。
他是清傲的好學生。
後來。
他又是高嶺之花般的哲學教授。
可是。
他既然這麼說,我當然要接話的。
「是啊——」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就是打心眼裏看不上你,你這樣暴躁易怒,動輒打人,萬一遺傳給孩子怎麼辦?」
「這種基因,我可不敢要。」
論傷人,我也很會。
周禮讓反覆說着:「不,不是,莘莘,我不是那種人……」
管你是不是。
我們沒關係了。
-9-
我很決絕地要分手。
第一件事,便是搬出我和周禮讓同居的公寓。
那個曾經的家,我毫不留戀。
只是。
當我裝行李的時候,書架上的兩隻玩偶突然掉了下來。
掉在我面前。
好像也要跟我走。
也難怪。
畢竟它們是我一針一線,縫好了,送給周禮讓的。
是一對。
我想放在周禮讓的辦公室,讓他看見,時刻都能想到我。
可是。
他從沒帶去辦公室,一直放在書房落灰。
我吸了吸鼻子,
拍掉小娃娃身上的灰,全塞進了行李箱。
我沒有再回頭。
離開公寓,走出小區,迎面停下一輛出租車,一個不陌生的女人走下車。
是醫院遇見的那位,周禮讓的前女友。
她眼眶還是紅腫的,想必是哭了很久。
我與她不認識,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也沒攔着我,只是仰頭望向公寓樓層,自說自話,
「城北地段最好的小區,阿讓居然真的買下了。」
「我和阿讓高中的時候,這裏還在建,阿讓說等他賺錢了,就買下這裏的房子給我做彩禮,我還當他哄我。」
「說到底,還是周小姐你有福氣。」
她語氣中意味不明,又像惋惜,又像炫耀。
我的心如同綁了秤砣。
原來。
連公寓也是和前任的回憶。
-10-
我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了。
女人卻叫住我——
「周小姐,我很好奇,你怎麼跟阿讓堅持到現在的?」
「聽說你們大學就在一起了。」
「他那時候,很窮。」
女人咬了咬脣,不甘心地看着我。
「你不介意一個男人家境貧困嗎?」
她這樣問我。
倒讓我羞愧。
剛開始,我看上的,只是周禮讓的長相。
什麼錢不錢,我家又不缺。
但我沒想到他是潛力股。
周禮讓學的是哲學。
當時很多人背後議論他。
「一個領貧困補助的人,怎麼會去學哲學?準備畢業了去要飯嗎?」
「你懂什麼,越窮的人,越不會規劃未來。」
「就是,你看他連食堂最便宜的套餐也喫不起,天天喝碗蛋花湯。」
……
窮困的生活,刻薄的言語,並沒有讓周禮讓變成陰鬱Ṱŭ⁸的人。
至少在我看來,周禮讓謙謙有禮,臉上只有從容淡然。
曾經,他在我眼裏。
就像泰戈爾的詩。
這便是我曾經喜歡的周禮讓。
而不是衝動的,會動粗的,周禮讓。
想到這裏。
我回頭看向女人,微微一笑,「謝謝提醒,我現在開始介意了。」
「我甩了他。」
「你想回頭,還來得及。」
彷彿我的話讓她意想不到。
更讓她一拳砸在棉花上。
女人一頓,愣住。
「分手?你不是懷孕了嗎?難道……你見過曹讓的媽媽了?!」
-11-
曹讓?
媽媽?
「你在說什麼?誰叫曹讓?」我回頭。
「你連自己男朋友的名字也不知道?況且你沒見過曹讓的媽媽,你又幹嗎鬧着分手?」
女人好笑地看着我。
直到我轉身,她充滿的譏諷的聲音依舊在我腦後。
「想來,你們也不是什麼真愛吧?」
-12-
確實不是真愛。
周禮讓怎麼叫曹讓?
他去世的媽媽,怎麼還活着?
所以。
從一開始。
周禮讓就沒想和我在一起。
他一直在欺騙。
-15-
我渾渾噩噩回到自己的公寓。
大學時,我不住宿。
讓父母給買了一個小公寓。
剛開始我和周禮讓在這裏同居,後來周禮讓出書賺錢了,買了房,我們又搬到那裏。
而這裏自始至終,是我自己的地方。
「咔噠。」
我一臉倦怠地打開門,剛走進去,低頭卻見一雙拖鞋擺放整齊。
屋裏有陣陣飯菜香氣。
我警鈴大作。
耳邊卻傳來聲音。
「莘莘,你來了?」
是周禮讓。
他從廚房走出來,臉上掛着淤青,卻依舊溫潤地笑。
好像從不會打架的人。
只是。
他怎麼來我家了?
我記得他沒鑰匙。
「你不來接我,我就自己來找你了。」
「幸好我也配了鑰匙。」
周禮讓說得平淡。
理所應當似的。
「這是我家!未經我允許,你想幹什麼?」
我瘋了。
以前的周禮讓,尊重,紳士。
給足我私人空間。
現在。
他在幹嘛?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他朝我走來,「莘莘,我們是戀人,還分彼此嗎?」
說完。
他低頭要吻我。
我躲開了。
他眼睛登時紅了,「爲什麼討厭我?爲什麼討厭我們的孩子?」
-13-
「因爲他不該出生。」
我推開周禮讓。
不管有沒有孩子。
他就是不該出生。
「因爲,他沒有一個好父親。」
「他的父親假裝紳士,卻爲另一個女人大打出手。」
「他的父親從不告訴我,他還有個媽媽。」
「他的父親,連真實姓名也不肯告訴我。」
我恨他的父親。
我恨周禮讓。
哦不。
我抬眸看着臉色深沉的男人,「你是叫周禮讓,還是曹讓?」
他維持着深沉。
微微斂眉。
像是在思考。
「莘莘,不管我是誰,我都愛你。」
「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有。」
「如果你不想要……也沒關係,我只有你就好了。」
他忽然抱住我。
雙臂收緊。
很用力。
「你不要離開我。」
「你不能離開我。」
「我真的很愛你。」
他反覆祈求,如同愛中的溺水者。
可是。
在周莘莘看不見的地方,周禮讓滿眼都是佔有慾。
-14-
周禮讓還是被我趕走了。
他走之前,只讓我好好喫飯。
但我要做的第一件Ṱűₗ事就是請人換鎖。
然後。
我把他做的東西全倒進了垃圾桶。
晚上。
我不會下廚,就點了外賣。
很久沒喫外賣了。
我以爲我會想念。
可是。
打開蓋子的一瞬間,我的食慾就消失了一大半。
我目光不禁看向垃圾桶。
又立刻收回。
不就是一頓飯而已,我怎麼會因此讓自己對周禮讓產生依賴?
隨後。
我將外賣喫得乾乾淨淨,便去書房工作了。
晚上十點。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去浴室。
乾淨的浴缸,花灑噴出冰冷的水,讓一下子陷入某種失意。
周禮讓不在。
沒人給我放水洗澡了。
……折騰到很晚,睡到牀上,腰間隱隱作痛。
這個時候。
我想起了周禮讓的手。
他總能找到我疼痛的地方,按壓,紓解。
等一下。
我是在想他嗎?
也許吧。
他好像已經入侵我的生活了。
可是。
他做這麼多,他對我的心,又爲什麼是假的呢?
-15-
第二天,我睡醒已經很晚了。
上班也要遲到了。
空着肚子出門,周禮讓久站在我家門口。
手裏提着早點。
冒出香氣的早點。
「回家好不好?」
他望着我。
懇求我。
「這就是我的家。」
「你的家是你家的,你該去找你的初戀,那不是你給她買的地方嗎?」
一想起。
我和周禮讓生活數年的地方,是他承諾給另一個女人的家,我心裏就膈應。
「跟她沒關係。」
周禮讓咬牙,但欲言又止,「莘莘,跟我回家,這裏沒人照顧你。」
「我會給你做飯。」
「給你放洗澡水。」
「給你捶肩捏背。」
「你想要的幸福,我都可以給你。」
他說。
然後打開了食盒,他做了我愛喫的幹筍豆丁包。
大清早,真不容易。
我莫名氣鬱。
「周禮讓!你以爲我被你拿捏住了嗎?」
「我沒你不能活嗎?」
這些事。
我自己也可以。
周禮讓當我沒手沒腳嗎?
我怒視他。
他卻誠懇。
「你爲什麼這麼想我?」
「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奴隸。」
我啞口無言。
哲學系那個溫文儒雅不卑不亢的周禮讓,要做我的奴隸。
-16-
我逃回了公寓裏。
一整天沒上班。
腦海中全是周禮讓的反差
天黑了。
我重複自己的生活節奏。
喫飯,洗澡,工作……
忽然。
我想起來。
周禮讓說——
「我會給你做飯。」
「我會給你放洗澡水。」
「我會給你捶肩捏背。」
他。
他怎麼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麼!
……
我翻遍了家裏。
最後——
在掛在牆上的相冊上,找到了針孔攝像頭。
我倚靠在牆上,哭了。
我想不通,周禮讓把我當成什麼了。
還是。
他本來就是個瘋子?
-17-
我撥通了很久沒聯繫的電話。
「請幫我查個人,爸爸。」
我很艱難地叫出這個稱呼。
他語氣冷硬。
ţũ̂⁶
「不是找了個男朋友?怎麼又來找我?」
「還是你男朋友發現你……」
我並不打算聽他說完。
「你幫我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找你。」
終於。
他說「可以」。
就這樣。
我知道了周禮讓的過去。
讀大學之前。
他還叫曹讓。
母親有遺傳性精神病。
家境極差。
難怪。
他的初戀以爲我要分手,是因爲見到了他的母親。
除此之外。
周禮讓因爲家庭關係,從小就被霸凌。
初中時因爲身體瘦弱,一度任人毆打。
高中後卻翻身成了校霸。
將曾經欺負他的人打進醫院。
也正因如此,他被傳有暴躁症。
也許是真的。
從就被霸凌,受盡欺辱。
但意外的是。
他學習很好。
本來可以考我們學校最好的專業,卻選了哲學。
我家境尚可,但也因爲哲學沒啥就業前景而放棄。
很有意思的是——
周禮讓的老家放着我高中時的照片。
每一張的角度都是偷拍的。
在他還是曹讓的時候。
成了周禮讓之後。
他也打過架。
除去醫院那次。
是爲了我。
我被上司和同事欺負過後,他瞞着我去拼過命。
-18-
我替周禮讓去見了心理醫生。
「醫生,你說,他是不是有病?需要不要帶他來就診?」
醫生表情平淡地看着我。
只關心我。
「你問他的事,是心裏還有他?」
「我只是好奇……」
「你在我這就診這麼多年,第一次好奇別人的事。」
我:……
醫生認真看我。
「最近怎麼樣?」
「好了點。」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知道男朋友監控我的時候……」
「你確定?」
「知道男朋友故意弄破那玩意想讓我懷孕,讓我完全屬於他的時候……」
「你很喜歡你男朋友過分關注你?」
「過分嗎?」
別用常人的想法揣測我。
我不正常。
-19-
我有個怪癖。
過分求人關注。
心理醫生說,只要好好治療,問題不大。
但我爸媽說我是個瘋子。
所以。
我也一直以爲我是個瘋子。
初中的時候。
我偶遇一個男孩被一羣初中生欺負。
我又拿着磚頭,站了出去。
「你們想死嗎?」
「再欺負他,我就砸你們。」
「我神經病,誰也不能追究我。」
……
我想起來了。
以前。
我也是這麼救周禮讓的。
那個瘦弱的,被欺負的小男孩。
自從父親的助理將那一沓資料給我,我就看到了他。
那時,他還是曹讓。
所以。
曹讓怎麼變成了周禮讓呢?
-23-
我忽然想去看周禮讓的母親。
然後。
我就看見了周禮讓和他的初戀。
他們在照顧一個老人澆花。
我想走,已經來不及。
「你怎麼來了?」
周禮讓嗓音低沉,像是很不爽我的到來。
他自卑了嗎?
下一步。
是不是要叫我滾了?
但是。
周禮讓卻看向了那個女人。
「林姍,是你讓她來的?」
「你給我滾——」
無辜的林姍沒開口,就被周禮讓下了逐客令。
「是不是我有這麼重要?」
「她嫌棄你,和你分手了又過來,難道不是爲了看你笑話?」
林姍緊緊抓着周禮讓的襯衫袖子。
像是要孤立我。
可是。
周禮讓避開她。
「別碰我!」
「她來看我笑話,你來又是做什麼?你老公繼承的家產不夠你花了?還是你屬牆頭草的,哪邊有錢就往哪邊倒?」
周禮讓好刻薄。
我聽傻了。
林姍崩潰。
「阿讓,你在說什麼呢?你在說氣話是不是?你如果不喜歡我,那天在醫院你爲什麼要動手……」
「因爲我想揍你老公,他欺負過我,我懷恨在心。」ţũ₅
「可你明明說是爲了我……」
「打架需要藉口,我不是街邊的混混。」
林姍徹底破防,哭着跑了。
我站在原地。
注視他。
「裝什麼,你就是個混混。」
-20-
周禮讓將我拉到了天台。
瘋了似的吻我。
一直到。
我們嚐到了血腥味。
我才聽見他在我耳邊的喘息聲,「早就想現像個混混一樣吻你。」
-21-
周禮讓很快跟我道歉。
他知道。
我不喜歡混混。
但這是正常的我。
我的病情讓我喜歡周禮讓發瘋。
他佔有慾強。
故意讓我懷孕。
把我伺候舒服,讓我離不開他。
可是。
監控,偷拍。
太過了不是嗎?
「周禮讓,你心理出問題了,得去看醫生。」
-26-
周禮讓怔了一下。
大概是祕密被我發現了。
我牽住他的手,「沒關係,我也是。」
嗯。
不要緊。
我也有病。
我也隱瞞過你。
因爲。
我害怕,我怕你像我爸媽一樣離開我。
所以當醫生說我不嚴重的時候,我隱瞞了病情。
真該死。
所以我纔不會嫌棄周禮讓。
管他是曹讓還是周禮讓。
然後。
周禮讓抱緊了我。
「嗯,我們一起看病。」
真好。
兩個精神病在一起了呢。
-22-
我回到了那個公寓。
我給我和周禮讓制定了治療進程。
「別害怕,就算是先天性也沒關係。」
「現在醫學很發達。」
「大不了出國。」
不知道爲什麼。
自從知道周禮讓也有病後,我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也不過分尋求他更多的關注。
反而是我更關注他。
而他——
他居然很享受。
「好,聽你的。」
周禮讓乖巧的,像個提線木偶。
我讓他幹嘛他就幹嘛。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他眼眸漆黑的問我。
「上班,工作唄。」
我們的病,還不至於影響生活。
「可是現在還早。」
周禮讓收拾好ṱų₂早餐的殘留,擦了擦骨節分明的手指,走到我面前。
我後退。
直到坐在沙發上。
他跪在我身側。
我眼神無辜。
「悄悄告訴你,我們沒有孩子。」
他眼神黯然。
我圈住他的脖子。
「我知道自己不能懷孕,有在喫藥。」
「對不起……」
他捂住我的嘴。
他說:「我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就愛陪我演。
他真的。
我哭死。
-23-
我和周禮讓在自己的世界幸福着。
直到。
林姍來找我。
那時。
我已經在收拾行李,即將和周禮讓出國。
「你還賴在阿讓身邊?」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她來找事。
但我不會配合她。
「管你什麼事?」
「你不是嫌棄阿讓的養母嗎?爲什麼還要……」
她很不甘心。
什麼?
養母?
「阿讓的親生父母呢?」
「他沒有親生父母,但你也別慶幸,他養母把他帶大,他不可能放棄她養母,如果你不想受苦,就趁早……」
她話還沒說完,周禮讓回來了。
他將她趕出家門。
「夠了!」
「阿讓,你本來就是我的——」
女人似乎還不甘心。
「我後悔了。」
「他家有錢有什麼用?他就是一個敗家子,我應該留在你身邊的。」
我不想聽他前女友說曾經的事。
想要轉身。
周禮讓卻攥住我的手,「正好,莘莘在這裏,我們說清楚。你當年被欺負,我好心救了一次,但你不能因爲我的好心,就霸佔我女朋友的位置,你不配——」
「除了上次揍你老公,我用了這個藉口。」
「但也只是藉口。」
「夠明白了嗎?」
林姍滿眼的絕望。
她喃喃自語,「原來你只Ŧű⁰是想報復一個曾經欺負你的人——」
何止是欺負。
我知道。
她老公當年帶頭霸凌周禮讓。
周禮讓受盡各種侮辱。
後來。
他老公出國讀書。
上次在醫院,應該是周禮讓初中之後,第一次見到他。
所以才這麼忍不住。
換我我也忍不住。
很久之後。
周禮讓才告訴我:「打了那人之後,我很後悔,我怕你不喜歡我了,因爲你說你不喜歡暴力的人。」
但此刻。
林姍與他的拉扯還沒完。
「你喜歡她什麼?喜歡她跟你媽媽一樣, 是個精神病患者嗎?」
「你別告訴我——」
「高中的時候,你在精神科經常遇見她, 就對她一見鍾情了。」
「她就是個精神病患者……她……」
下一秒。
周禮讓掐住了她的脖子。
咬牙切齒。
「精神病患者怎麼了?誰還沒點病?」
「指不定誰的問題更大。」
我平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內心卻波濤洶湧。
這些年。
恨我的人,說我有病。
愛我的人,說我沒病。
只有周禮讓說:有病怎麼了?
這一刻。
我也釋懷了。
有病怎麼了?
-24-
我想起了很多事。
高中的時候。
我就發現了周禮讓的目光。
剛開始,他是欣喜的。
大概是認出我曾經救ṭúₒ過他。
但後來。
他漸漸悲憫。
最後。
我發現他總是偷偷看我。
我便透露了我的病情。
緊接着。
他成了我的「跟蹤狂」。
我的「超級粉絲」。
我在交友網站上寫下所謂的理想型, 謙遜溫和, 最好是學哲學的, 然後有個好聽的名字。
如果能和我一個姓就更好了。
這樣的話。
更像是一家人。
因爲我沒有家人。
然後。
我身邊就出現了周禮讓。
謙遜溫和,學哲學, 名字好聽的周禮讓。
佔有慾強的人是他。
溫文爾雅的也是他。
各種各種的他, 滿足各種各樣的我。
周禮讓沒病。
有病的人。
至始至終只是我。
-25-
我覺得自己很卑劣。
很可笑。
所以,
我又悄悄離開了周禮讓。
我回到了「家」。
我十年沒回去過的地方。
媽媽已經離開了這裏。
爸爸重組了家庭。
我本不該來這裏。
但我想了想。
做人應該有始有終。
我從țŭ⁹什麼地方來, 就該從什麼地方去。
我坐在陽臺上的時候,又聽見爸爸在罵我瘋子。
「你害死你弟弟還不夠, 又想博關注是不是?」
「要死就死遠一點。」
「別來打擾我們的安寧!」
安寧?
他們還有安寧。
可是我早就沒有了。
自從弟弟出生, 我完全被父母忽略。
再到我行爲異常,被檢測出患有精神疾病的時候。
我就沒有安寧了。
爸爸:「我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女兒?」
媽媽:「是不是你家基因有問題?」
爸爸:「你說的什麼話?我家的基因怎麼可能有問題?如果有問題, 那三個怎麼好好的?」
那三個。
是我兩個伶俐可愛的姐姐,以及一個弟弟。
我媽媽哭了。
「她不如她姐姐們就算了, 還是個瘋子。」
「我這輩子算是被她毀了。」
好奇怪。
該是我毀了纔對。
我不是個瘋了嗎?
是的。
我從小就認爲, 我是個瘋子。
儘管醫生說,我還不算嚴重。
但。
我已經是個瘋子了。
弟弟也不是害死我的。
他是失足掉下樓梯。
可是。
沒人相信我。
因爲。
我是個瘋子。
-26-
周禮讓來了。
他拉住了我。
「你要死。」
「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讓他別傻了。
他又不是瘋子。
他這個騙子。
周禮讓攥住我的手,「你不是瘋子, 你只是生病了, 我也生病了。」
嗯。
我聽出了, 他感冒了。
「我找不到你, 上火,扁桃體發炎。」
「但是沒關係, 只要你陪着我, 我很快就會好的。」
「你也一樣。」
「我陪着你, 你的病也會好的。」
我望着他。
從他的眼睛看見完整我。
撲哧一笑。
「周禮讓,你覺得我是想死嗎?」
「你知道嗎?我家陽臺風景很好, 我心情不好,就會來這裏。」
然後。
看我爸氣急敗壞。
他們說我是瘋子。
我就瘋給他們看。
我纔不會死。
沒多久。
我爸住院了。
但可惜不是被我氣的。
我後媽生的弟弟也摔了下樓,和我親弟弟一樣的死法。
是樓梯構造的問題……
其實。
他早就該查到的。
但身爲父母的自尊, 不允許他承認自己的忽視。
況且剛好。
家裏有個神經病。
我爸在醫院, 一直想見我。
但我忙着看病, 沒空。
他病重,死亡。
我也沒露面。
只有在遺產分割的時候, 我簽下了「周莘莘」三個字。
拿錢走人。
我把遺產捐給了一些貧困的精神病友。
祝願他們早日康復。
而我。
應該還是老樣子吧。
最近,我發現。
周禮讓又在暗中觀察我有沒有和男同事說話了……
嘖。
好爽。
心理醫生(番外)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我的病人了。
知道她很好。
我很放心。
以下是我和她的最近通話:
「最近還有在喫藥嗎?」
「偶爾會喫。」
「嗯?你還會犯病?」
這位病人。她從小缺愛,倒是她過分尋求每一個人的關注。
哪怕是我。
她希望她是我最關心的病人。
我便時常給她打電話。
「不是的醫生, 接到你的電話,我很失落,因爲不是我老公打來的。」
「……所以?」
「我對別人無所謂了,但我老公, 好像更那個了……」
病人。
哦不。
這位朋友將我當成閨蜜,問了我很多過線的問題。
「你女朋友也會這樣嗎?」
「想讓你眼裏只有她。」
「想讓你圍着她轉。」
「甚至在……」
咳咳!
不許再說了。
「我沒有女朋友。」
我掛了電話,刪除了朋友的聯繫方式。
她不再是我的病人了
祝她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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