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我爺上山打獵,趕上大雪封山,三天三夜才從山上下來,還是被一頭野驢送回來的。
野驢把我爺送回來後就要走,我爺攔着野驢,說:「寒冬臘月,山上沒喫的,你留下,我養你到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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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驢抬頭看了我爺一眼,像是聽懂我爺說話,就進了我家驢圈,我家驢圈裏還有一頭母驢。
轉眼過了三個月,山上的雪已經融化,我爺把野驢送到山腳底下,對野驢說:「你走吧,要是找不到喫的,就來我家。」
野驢朝着山上走,還回頭看我爺一眼,然後消失在樹林裏。
我奶拽了拽我爺的胳膊,她說:「老頭子,下山吧。」
我爺說:「走吧。」
我們幾個人下山,可剛走幾步,我就聽見野驢的慘叫聲,這聲音距離我們很近。
我爺瞬間慌了:「不好,出事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山上跑,我和我奶急忙跟在後面。
跑到半山腰,就看見野驢趴在地上,它的前蹄被夾子夾住,血流了一地。
野驢被我們村的陳大福抓到了,陳大福臉上帶着笑:「叔,嬸,你們也來打獵?」
我爺說:「大福,這野驢救過我的命,我剛把它送到山上,你就把它抓了,你看能不能把它放了?」
陳大福愣了幾秒,他仔細地看了看野驢,然後對我爺說:「這就是把你送回來的野驢?」
我爺點了點頭:「就是這野驢。」
陳大福說:「叔,這野驢救了你的命,可它又沒救我的命,我在山上守了三天,好不容易纔抓到一頭野驢,我不能放。」
我爺愣了幾秒,他看向野驢,野驢嘴裏發出痛苦的叫聲,它的前蹄已經斷了,露出白骨。
我爺說:「大福,咱都是一個村的,咋樣你才能放?」
陳大福說:「叔,這是頭野驢值錢,它身上的驢皮、驢肉,還有它的驢鞭,都是值錢的好東西,看在一個村的份上,我把這頭野驢賣你。」
陳大福說完這話,就伸出五根手指。
我奶說:「大福,這也太貴了。」
陳大福笑了笑:「嬸,你不懂,城裏人都講究喫啥補啥,這驢鞭能賣大價錢。」
我奶皺了皺眉頭:「老頭子,要不然就算了吧,咱家裏的錢還留着給桂生娶媳婦哪。」
桂生是我小叔的名。
我爺看了一眼野驢,野驢也在看我爺。
我爺說:「老婆子,這野驢救了我的命,我也得救它的命,桂生娶媳婦的錢,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我爺說完這話,又對陳大福說:「跟我取錢去吧。」
陳大福臉上露出笑:「叔,你可真是大善人。」
陳大福說完這話,又把野驢前蹄上的夾子取下來。
野驢想站起來,可它的前蹄已經斷了,根本站不起來。
我爺和陳大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野驢弄上馬車,我們幾個人坐着馬車下山。
等到了家,我爺把錢給陳大福,陳大福數了數錢,高興地離開。
我爺看着驢圈裏的野驢說:「你好好地養着,等你養好了,我就送你回山上。」
-2-
我爺說完這話,就進了東屋。
我奶在東屋裏縫喜被,她嘆了口氣:「老頭子,錢的事你想好咋辦了嗎?後天可就是過彩禮的日子。」
我爺皺了皺眉頭:「實在不行就把家裏的兩隻羊賣了。」
我奶說:「把羊賣了,咱拿啥招待村裏人喝喜酒?羊不能賣。」
我們村的習俗,辦喜宴會殺豬或者殺羊給村裏人喫。
要是喜宴連肉都沒有,會讓人笑話。
我爺點了根旱菸,連着抽了幾口:「把家裏的母驢賣了。」
我奶說:「把母驢賣了,咱用啥出門?」
我們村四周環山,想要去鎮上只能趕着驢車去,家裏條件好的,會趕着馬車去。
我爺說:「先把母驢賣了,要是去鎮上就從村裏人借。」
我奶撇了撇嘴:「就算把母驢賣了,也不夠彩禮錢,咱家母驢又瘦又小,要我說,你還是把野驢賣了,我聽大福說,野驢賣到城裏能賣不少錢。」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桂生娶媳婦的錢,我想辦法,你別打野驢的主意。」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也不知道他去幹啥。
我奶皺了皺眉頭:「小豆子,你把驢餵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跑到倉房,從倉房裏拿出秸稈,我把秸稈扔到驢圈裏,那頭野驢看了我一眼,它的前蹄雖然止住血,但好像還在滲血。
我又把秸稈扔到野驢面前,它低頭就能喫到。
等到晚上,我爺從外面回來,他從口袋裏掏出錢。
我奶問:「哪來的錢?」
我爺說:「借的。」
我奶數了數錢:「用啥借的?」
我爺皺了皺眉頭,小聲地說:「咱家的稻田地。」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來了脾氣:「你把稻田地租出去,咱明年喫啥喝啥?」
我爺說:「老婆子,咱先把彩禮錢過了,讓桂生把媳婦娶了,明年的事到時候再說,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總會有辦法的。」
我奶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轉眼到了過彩禮的日子,女方叫陳秀,陳秀和她爹孃,還有叔嬸都來了。
我家院裏很熱鬧。
陳秀的爹說:「老哥,你家養的這公驢夠大的。」
我爺笑着說:「這是野驢。」
陳秀的爹一聽是野驢,瞬間眼睛都大了,笑着說:「怪不得這麼大,正好我家有兩頭小母驢,想借你家這野驢配個種,過幾天就把野驢給你送回來。」
我爺愣了幾秒,乾笑兩聲說:「我家野驢前蹄斷了,現在配不了種。」
陳秀的爹搖了搖頭說:「這有啥不能配種的?又不是不還你,就是藉着用用,咱都是一家人了,咋還這計較?」
我爺剛要說話,我奶就拽了下我爺的袖子,示意我爺閉嘴。
我奶笑着說:,「這驢腿瘸,實在走不了路,要不然你把母驢送來幾天?」
陳秀的爹冷哼一聲,沒說話,冷眼看着我小叔。
我小叔說:「爹,娘,一頭野驢也不是啥稀罕物,就借給我陳叔吧。」
我爺皺緊眉頭:「不行,這野驢不能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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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話音剛落,陳秀的爹就陰了臉,他把彩禮錢拿了,領着他家幾個人走了。
我小叔想去送,還被陳秀瞪了一眼。
我小叔說:「爹,娘,就是借下野驢配種,你們爲啥不答應?」
我爺說:「陳春是個屠夫,剛進院他就盯着咱家野驢看,他不是想借野驢,是想要咱家野驢。」
陳春是陳秀的爹。
我奶說:「這樣的人家不善,桂生,要我說,你再考慮考慮。」
我小叔瞬間急了:「我不考慮,我就要娶秀。」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無奈。
我奶說:「陳春拿了彩禮,這親事也就成了,等秀過了門,你倆好好地過日子。」
聽我奶這麼說,我小叔臉上露出笑。
轉眼到了我小叔結婚的日子,我家院裏掛上了紅綢子、紅燈籠。
我小叔穿着新衣服去接新娘子,我們村裏人都在我家院裏等着,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我小叔回來,只有個年輕的後生跑回來,他對我爺說:「叔,新娘子家又要一頭毛驢,要是不給就不肯出孃家。」
我爺愣了幾秒:「哪有這樣辦事的?」
我奶也生氣,板着臉說:「你告訴桂生,沒有驢,要是不過門,就不娶了。」
年輕的後生左右看了看,他湊到我奶耳邊小聲地說了句話,我奶瞬間變了臉色,嘴裏罵我小叔:「這個小畜生,一點都不省心。」
我爺問:「老婆子,咋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湊到我爺耳邊小聲地說了句話。
我爺皺緊眉頭:「把母驢送過去。」
年輕的後生把我家母驢牽走,我家驢圈裏只剩下一頭野驢。
母驢送過去沒多久,我小叔總算把新媳婦娶進門。
等到了晚上,村裏人都走了,我小叔早早地就把西屋的門關上。
我爺我奶坐在土炕上數禮金,我奶說:「老頭子,這禮金錢不夠還的,要是把母驢賣了,加在一起就夠了。」
我爺嘆了口氣說:「不管咋說,桂生總算娶了媳婦,是件喜事。」
我奶點了點頭說:「是件喜事,我聽桂生說已經三個月了。」
我爺沒說話,連着抽了幾口旱菸,然後對我奶說:「早點準備吧。」
轉眼又過了三個月,我小嬸已經顯懷,肚子很大。
我小叔盯着我家驢圈裏的野驢看:「爹,秀馬上就要生了,得需要營養,要我說就把野驢賣了。」
我爺說:「山上的野雞、河裏的鯉魚,我沒少抓,都給你媳婦補身體了,你別打野驢的主意。」
我爺話音剛落,我小叔就變了臉色,沒好氣地說:「爹,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我咋感覺你對頭野驢都比對我好哪?秀現在懷着你的親孫子,需要補營養,咱家又沒錢,就這頭野驢值錢,我在城裏遇見個老闆,他要買咱家野驢的驢鞭,給這個數。」
我小叔朝着我爺伸出十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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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說:「不行,不賣。」
我小叔冷哼一聲:「老闆今天就到,不賣也得賣!」
我爺被我小叔氣個半死,:「你敢!你那個狗屁老闆要是敢來,我就把他趕出去。」
我小叔瞪了我爺一眼,轉身進了西屋。
等到下午,我家院裏真的來了個外地人,這人很胖,少說也有四五百斤,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像是肥豬。
他剛進院,就死死地盯着我家野驢看,眼神里冒着綠光,透着貪婪。
我家野驢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警覺。
我小叔笑着說:「朱老闆,你可算來了。」
朱老闆咧嘴笑了笑,他的牙像是豬牙,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後大笑着說:「我要的就是這頭野驢。」
朱老闆說完這話,又走到我家驢圈旁邊,奸笑着說:「你讓我找得好辛苦。」
野驢嘴裏發出叫聲,那叫聲像是在警告朱老闆。
朱老闆斜眼看我小叔:「我再給你加錢,你把這野驢給我殺了,現在就殺!」
朱老闆朝着我小叔伸出三根手指。
我小叔瞪大了眼睛,笑着說:「行,我肯定把野驢殺了。」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爺就拎着菜刀從倉房裏出來,他跑到驢圈前,對着朱老闆喊:「野Ṱũ̂₋驢不賣!你快走。」
朱老闆愣了幾秒,看向我小叔:「這是誰?」
我小叔賠着笑臉:「這是我爹,他年紀大,老糊塗了,朱老闆你先進屋坐,我這就把野驢殺了。」
朱老闆冷笑幾聲,大搖大擺地朝着我家東屋走,走路的姿勢很像肥豬,甚至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都聞到一股豬味兒。
我爺說:「把人趕走。」
我小叔惡狠狠地說:「爹,你是不是瘋了?爲了這麼一頭野驢,你連錢都不要了!」
我爺說:「不要,馬上把人趕走。」
我小叔冷笑一聲:「野驢必須殺。」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搶我爺手裏的菜刀,我爺拼了命地抓住菜刀,可我小叔年輕,身體好,我爺根本不是我小叔的對手。
我小叔從我爺手裏搶下菜刀,拿着菜刀就要殺野驢。
我爺急了,擋在野驢前面,大聲地說:「畜生,你今天要是敢殺野驢,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我小叔愣了幾秒,呆呆地看着我爺,身後傳來朱老闆的笑聲。朱老闆站在我家東屋門口,咧着嘴笑,對我小叔說:「把野驢殺了,我給你一套城裏的房子。」
朱老闆笑聲很刺耳,像是豬的嚎叫聲。
我小叔咬了咬牙,用力地把我爺推開,拿起菜刀就去砍野驢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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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驢前蹄的傷雖然痊癒,但它走路一瘸一拐的,根本跑不掉。
我小叔一菜刀砍在野驢的脖子上,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把我家野驢推倒在地上,連着幾刀下去,把野驢的頭砍掉。
血流了一地,很嚇人。
身後又傳來朱老闆刺耳的笑聲。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裏佈滿了紅色的血絲,他朝着我小叔吼,還打了我小叔。
我小叔見野驢死了,直接從驢圈裏跳出來,對朱老闆ťù₃說:「野驢死了。」
朱老闆笑着說:「死了好,我要喫驢鞭、驢肉,快去做。」
朱老闆話音剛落,我爺就拎着菜刀擋在我小叔面前:「誰敢動野驢,我就和他拼命。」
我爺說完這話,還用菜刀在空氣裏砍了幾下。
我爺的架勢,讓我感到害怕。
我小叔也被我爺鎮住:「爹,野驢已經死了,你這是幹啥?」
我爺:「你個畜生,這野驢救了我的命,你卻把它砍死,你給我滾出去!」
我爺的喊聲,把周圍的鄰居都引來,我家院裏多了不少人。
朱老闆的眼珠子來回地轉了兩圈:「桂生,錢我先給你,但是肉我必須喫到嘴裏。」
朱老闆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村裏人都下意識地看向朱老闆,但沒人攔着他。
我小叔說:「爹,你到底想幹啥?」
我爺生氣地說:「跪下!」
我爺讓我小叔給野驢跪下,我小叔死活不跪,還跑了出去。
院裏的人也都散了。
我爺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沒攔住,害你丟了命。」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和我小嬸回來,她倆剛從陳婆子家回來。
見到野驢死了,我奶先是一愣,然後開口問:「這是咋了?」
我爺說:「被桂生砍死了。」
我奶問:「好端端地,桂生砍死野驢幹啥?」
我爺嘆了口氣:「有個人要買野驢的命,喫野驢的肉,喝野驢的血,都怪我沒攔住。」
我小嬸的眼珠子來回地轉了兩圈:「爹,野驢已經死了,要不讓我爹來一趟?我爹是屠夫,他剝皮的手藝可高。」
我爺板着臉:「不用。」
我奶說:「老頭子,野驢已經死了,它的肉能賣不少錢。」
我小嬸說:「就是就是,我眼看就要生了,花錢的地方肯定不少。」
我爺沒說話,他轉身進了倉房,我家倉房裏有幾根木頭,我爺在倉房裏做了個簡單棺材,幾塊木板釘在一起。
我奶急了:「好端端地,你做什麼棺材?多不吉利?」
我爺說:「我得把野驢下葬,給它留個全屍。」
我爺說完這話,就把野驢裝進棺材裏,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棺材背起來。
我奶問他:「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爺說:「你別管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揹着棺材出門了。
等到晚上,我小叔先回來的,他又把朱老闆領回來了。
朱老闆剛進院,就盯着我小嬸看,看我小嬸的眼神透着邪惡。
我小叔說:「娘,這是朱老闆,花大價錢買咱家野驢。」
我小叔說完這話,朝着驢圈看了一眼,問我奶:「娘,咱家野驢哪?」
我奶說:「不知道,讓你爹帶走了。」
朱老闆的眼珠子來回地轉了兩圈,他用力地拍了拍我小叔的肩膀,然後冷聲地說:「桂生,你答應我的驢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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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叔賠着笑臉:「朱老闆,你先別急,我肯定讓你喫到驢肉。」
朱老闆冷哼幾聲:「要是喫不到野驢肉,我就把你喫了。」
朱老闆說這話的時候,還用陰森森的眼神打量我小叔,聽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
我小叔乾笑兩聲說:「朱老闆放心,要是喫不到野驢肉,我就給你當驢騎。」
我小叔把朱老闆哄進東屋,還給朱老闆倒了茶。
過了一會兒,我家院門開了,我爺回來了。
見我爺回來,我小叔急忙跑出屋,我也跟了出去。
我小叔把我爺攔住,問我爺:「野驢哪?」
我爺說:「埋了。」
我小叔瞬間急了:「埋在哪裏了?快帶我去挖,朱老闆等着喫驢肉哪。」
我爺瞪了我小叔一眼:「不能挖!什麼狗屁朱老闆,你知道個屁!咱們這個家,早晚被你禍害死。」
我爺說話的聲音很小,但他說話的語氣很凌厲。
我小叔被罵得發矇:「爹,我已經收了朱老闆的錢,我必須給他弄到野驢肉,你就當幫幫我,告訴我野驢埋哪裏了?」
我爺惡狠狠地瞪了我小叔一眼:「混賬東西,都是你惹的禍!野驢你想都別想。」
我爺話音剛落,朱老闆就出了屋,他挺着圓滾滾肥胖的肚子,衝着我爺笑了笑:「老傢伙,你是嫌錢少?」
我爺冷哼一聲:「畜生就是畜生,穿着人皮也是畜生。」
我爺話音剛落,朱老闆就氣得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地說:「老傢伙,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朱老闆生氣的時候,他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亂顫。
我小叔急忙攔住朱老闆,好聲好氣地說:「朱老闆,我已經知道野驢埋在哪裏,我這就去挖,你先消消氣,去西屋休息休息。」
朱老闆的眼珠子來回地轉了兩圈,眼神里透着奸詐:「我再信你一次。」
我小叔把朱老闆哄進西屋,還把西屋的門關上。
我小叔說:「爹,野驢到底埋在哪裏?」
我爺沒說話,他轉身朝着東屋走,我小叔站在院裏氣得直跺腳,拎着菜刀就朝院外走。
我奶攔着我小叔,可攔了幾次都被我小叔推開。
我奶嘆了口氣:「秀,快進屋。」
我小嬸進了東屋,我家東屋有兩個住人的土炕,中間有一面土牆攔着。
我小嬸說:「爹,桂生去山上找野驢了,他要是出啥事,我們娘倆也不活了。」
我小嬸說完這話,就去了西面的土炕,還把門關上。
我奶皺緊眉頭:「老頭子,野驢已經死了,你到底把野驢埋哪裏了?這麼晚,山上危險。」
我爺看了眼四周,確定沒人,纔開口說話:「野驢給我託夢了,那個朱老闆是個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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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瞪大了眼睛。
我爺示意我奶別出聲,他害怕我小嬸聽見。
我奶說:「老頭子,這可咋辦?他要真是豬精,爲啥要喫野驢肉?」
我爺說:「三年前,這豬精想在山上害人,被野驢攔下,野驢還把它頭咬傷,這豬精記恨野驢,所以要喫野驢的肉。」
我奶皺緊眉頭:「老頭子,這可咋辦?豬精賴在咱家不走。」
我爺說:「老婆子,別慌,我有法子治這豬精。」
第二天一早,我小叔回來,他手裏還拎了二斤驢肉。
我小叔笑着說:「朱老闆,你要的野驢肉,我給你弄來了。」
朱老闆斜眼看我小叔一眼,伸了伸手,我小叔把野驢肉遞到朱老闆手裏。
朱老闆拿着野驢肉,放到鼻子前聞了聞,突然變了臉色,把野驢肉摔在我小叔臉上,一臉猙獰地罵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糊弄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小叔愣了幾秒,磕磕巴巴地Ţű⁶說:「朱老闆,這就是野驢肉。」
朱老闆陰森地看着我小叔,突然衝到我小叔面前,張開嘴死死地咬住我小叔的臉,我小叔的臉瞬間被咬破,流了好多血。
我小叔慘叫哀嚎起來:「朱老闆,你快鬆口!」
朱老闆一臉的猙獰,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恨不得咬碎我小叔的骨頭。
我奶見我小叔被咬,瞬間急了,拿起地上的棍子,去打朱老闆的頭,嘴裏喊着:「快鬆口!」
朱老闆力氣很大,他把我奶推倒在地上,惡狠狠地瞪了我奶一眼。
我跑到我奶身邊,把我奶扶起來,我奶摔得不ťùₜ輕,臉色很難看。
我小嬸已經被嚇傻了,愣在原地不動。
我奶朝着倉房喊:「老頭子,你快出來,桂生快沒命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聞到一股豬食味兒。
我家以前養過兩頭母豬,我經常餵豬,這豬食味兒我實在太熟悉。
我爺拎着一桶豬食出來,他把桶放到地上,對朱老闆說:「朱老闆,飯做好了,你快嚐嚐。」
朱老闆先是一愣,然後把嘴張開,他的嘴上都是血,還有細小的碎肉。
朱老闆斜眼看了我爺一眼,又看了眼地上的桶,看見豬食的瞬間,朱老闆瞪大了眼睛,急忙走到豬食麪前,看見豬食直咽口水。
我爺笑着說:「快喫吧。」
朱老闆突然跪在地上,把頭伸進桶裏喫豬食。
院裏的人皆是一愣,我小叔捂着受傷的臉,想要說什麼,卻被我爺示意閉嘴。
很快地,朱老闆就把一桶的豬食喫乾淨,他的肚子明顯地胖了一圈。
朱老闆用舌頭舔了舔嘴,笑着說:「好喫。」
我爺笑着說:「朱老闆,鍋裏還有,我去給你拿。」
我爺說完這話,就拎着桶進了倉房。
沒過一會兒,我爺又從倉房裏拿出一桶豬食。
朱老闆見到豬食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將豬食喫乾淨,他的肚子又胖了一圈,把衣服的扣子都撐破了ťŭⁿ兩顆。
我爺眯了眯眼睛,笑着問:「朱老闆,當人有什麼好的,還是當豬自在,喫飽了睡,睡醒了喫,多自在。」
ƭũ⁸8
我爺話音剛落,朱老闆就變了臉色,一腳將桶踢翻,發了脾氣。
朱老闆挺着圓滾滾的肚子,走到我小叔面前說:「我給你三天時間,把野驢的屍體找到,我要喫驢肉!另外,我要買一百頭母豬,放在你家院裏養,只要我喫到驢肉,這一百頭母豬就是你的。」
朱老闆話音剛落,我小叔眼睛就冒了綠光,他好像忘了剛剛朱老闆差點咬死他。
我小叔笑着說:「朱老闆,您放心,我保證讓您喫到驢肉。」
朱老闆大笑幾聲,他的笑聲很刺耳。
朱老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身上的贅肉亂顫,他進了西屋,還把西屋的門關上。
我小叔走到我爺面前,哀求道:「爹,你是我親爹,你就告訴我野驢的下落吧,你到底把野驢埋到了哪裏?」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小嬸也湊到我爺面前,也哀求道:「爹,一百頭母豬能值天價,你就說吧,反正野驢已經死了。」
我爺皺緊眉頭,小聲地說:「你們糊塗!這朱老闆根本不是人,他是一頭豬精,剛纔你們也看見了,他喫豬食!你們和一頭豬精打交道,能有啥好下場?」
我小叔愣了幾秒,和我小嬸對視了一眼。
我小叔說:「不可能,朱老闆給我的錢可是真金白銀,做不了假。」
我爺說:「你糊塗,這豬精記仇,殘暴,還喜歡害人,他要是喫到野驢肉,咱家人都別想活。」
我小叔皺了皺眉頭:「爹,朱老闆給我的是真金白銀,就算他是豬精,我也願意聽他的。」
我小叔話音剛落,我爺就踢了我小叔一腳。
我爺指着我小叔的鼻子罵:「我看你是中邪了!」
我小叔撇了撇嘴:「我去買豬。」
我小叔說完這話,就朝着院外走,我爺被氣得乾咳幾聲。
我小嬸挺着肚子:「爹,你就別逼桂生了,他也是爲了家裏。」
我爺嘆了口氣:「去屋裏歇着吧。」
我小嬸摸了摸肚子,慢悠悠地進了東屋。
我爺小聲地說:「老婆子,桂生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咱倆把豬精殺掉。」
我奶皺了皺眉頭,小聲地說:「豬精又肥又大,咱倆咋下手?」
我爺、我奶都很瘦,根本打不過豬精。
我爺說:「等到天黑,咱倆把豬精灌醉,再把他殺了。」
我奶點了點頭,說:「行。」
等到天黑,我小叔買回來 20 頭母豬,這些母豬都被關進豬圈裏。
朱老闆看見母豬兩眼放光,還用手摸了摸母豬。
我小叔諂媚地說:「朱老闆,這 20 頭母豬是村裏的,等明天我再去別的村買母豬,保證買到 100 頭母豬。」
朱老闆大笑幾聲,他的牙越看越像是豬的牙。
朱老闆把我們都趕到屋裏,他自己進了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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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朱老闆從豬圈裏出來,滿面紅光,笑得很邪惡。
朱老闆一身肥豬的臭味,進了我家東屋。
我家桌子上放了個鐵盆,盆裏裝着豬食。
這豬食裏混了白酒,還有一股白酒味兒。
朱老闆瞧見豬食,兩眼放光,趴在桌子上大口地喫豬食。
我爺說:「朱老闆,別急,慢ṱű̂₃慢喫,等喫完了,我就帶你去挖野驢。」
豬老闆像是沒聽見我爺說話,繼續低頭喫豬食。
我小叔問我爺:「爹,野驢在哪兒?我想先去看看。」
我爺冷哼一聲,沒說話。
我奶說:「桂生,你在家陪秀,我和你爹出門。」
我小叔說:「不行,我也要去。」
我爺瞪了我小叔一眼,厲聲地說:「你在家待着,你要是敢出門,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爺發火的樣子很嚇人,嚇得我小叔不敢說話。
朱老闆喫完豬食,笑呵呵地看着我爺,說:「還有嗎?」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我奶說:「有。」
我奶說完這話,就去了倉房,她從倉房裏又拿出一桶豬食,這豬食裏還有泔水,很臭、很難聞。
可朱老闆就像聞不到,大口地將摻着泔水的豬食喫乾淨。
朱老闆喫完飯,他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肉眼可見地發胖。
我爺臉上露出笑,說:「朱老闆,走吧,我帶你去挖野驢。」
朱老闆費了好大力氣才站起來,喘氣都像是豬叫。
我爺領着我們朝後山走,月光很大,走到山腳時,朱老闆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走到了最後面。
我下意識地看朱老闆,月光下,他的影子竟然是一頭站立行走的肥豬。
我被嚇個半死,緊緊地我奶,我奶像是察覺到我的害怕,示意我不要出聲。
朱老闆問:「還有多遠?」
我爺說:「不遠,快到了。」
我們圍着山腳走,走了很久,走到一條河面前,我爺突然停下來。
我爺用手指了指河說:「野驢就在河裏。」
朱老闆愣了幾秒,陰森地盯着我爺看,大吼道:「老東西,誰讓你把野驢扔河裏的?快把野驢給我撈上來!」
朱老闆逼我爺下河,把野驢撈上來。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我奶說:「朱老闆,我們年紀大了,沒辦法下河,要不你下河,我們在岸上抓着你。」
朱老闆氣得直跺腳,說:「不行,我不會游泳。」
我爺說:「瞎說,豬會游泳。」
朱老闆惡狠狠地看着我爺,嘴裏發出刺耳的叫聲。
朱老闆說:「你們竟然敢耍我,看我不喫掉你們。」
朱老闆話音剛落,就朝着我爺撲過來,緊緊地抓着我爺的胳膊,要把我爺扔到河裏。
我奶死死地抓着我爺胳膊,不鬆手。
朱老闆雖然胖,但力氣很大,一腳就把我奶踢開,抓着我爺就往河裏扔,「咚」的一聲,我爺被豬老闆扔進河裏。
我爺年紀大,河水刺骨,我爺朝着我奶喊:「快把村裏人喊來,殺豬精!」
我和我奶分頭跑,豬精急得直跺腳,左右張望幾眼後,朝着我奶的方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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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我很熟悉,我順着小路跑到村裏,把村裏人喊醒。
村裏人急忙跟我上了山,我小叔、小嬸也跟着上了山。
豬精見村裏人來了,嚷嚷着說:「把野驢挖出來,我給你們錢。」
我爺還在河裏,已經是筋疲力盡,朝着村裏人喊:「這豬精害人,大夥快把他打死。」
村裏人皆是一愣,他們雖然手上拿着鐵鍬、棍棒,還有火把,但見到豬精的瞬間,還是感覺害怕,恐慌。
根本不敢靠近豬精。
我爺話音剛落,豬精的眼珠子就來回地轉了兩圈,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金子,扔到村裏人手裏。
村裏人拿到金子,仔細地看了看,是真的金子。
人羣裏傳來小聲的議論,都在議論金子。
我爺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河裏爬出來。
我奶把我爺扶了起來,我爺說:「大夥不要被豬精騙了, 這豬精害人, 快把豬精殺了。」
我爺說話的聲音很虛弱, 他身上都是河水。
豬精大笑幾聲, 又從口袋裏拿出幾塊金子, 大聲地說:「把野驢挖出來, 我還給你們金子。」
村裏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覷,他們手裏拿着繩子,還有鐵鍬。
幾個年輕的後生往前走了幾步, 他們手裏拿着繩子, 眼睛冒着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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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精瞬間慌了,說:「你們要幹什麼?把野驢挖出來,我給你們金子。」
村裏人一窩蜂似的衝了上去, 把豬精按在下面,還用繩子把豬精綁了。
幾個年輕的後生說:「金子在哪兒?你要是不說, 就把你殺了!」
刀已經架在豬精的脖子上。
豬精被嚇個半死, 連着求饒, 把身上的金子都拿了出來, 可村裏人還覺得豬精身上有金子, 就打豬精。
豬精被打得求饒, 臉上都是瘀青, 可村裏人不打算放過豬精,就把豬精吊在村口的樹上,只要是村裏的人,都可以跟豬精要金子。
至於能要出多少金子, 就看自己的本事,但有一條,不能讓豬精死掉。
每次路過村口,我就能聽見豬精的哀嚎聲。
我爺在河裏被凍壞了雙腿,走路一瘸一拐的,領着我山上去祭拜野驢。
野驢的屍體被埋在了後山。
我爺說:「要不是你給我託夢, 我們一家人就被豬精害死了。」
我爺說完這話, 還給野驢倒了酒。
轉眼過了半年,豬精竟然死了。
村裏人都納悶是誰殺了豬精,但沒人承認。
村裏人有了金子,日子也變得越來越好,家家戶戶都養得起肥豬, 我家院裏原本的 20 頭肥豬,已經變成 70 頭。
我小叔和小嬸進了城,在城裏買了樓, 還開了個菜館。
我爺就在家裏殺豬,賣豬肉,日子過得很好。
只不過,每次經過村口, 還是能聽見豬精的叫聲,叫得讓人心煩,時間久了,村裏人就把村口的樹砍掉了, 還在那裏蓋了座土地廟。
但豬精的叫聲依舊在,而且我發現村裏人的身上都沾着肥豬的臭味,很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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