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母來享福

孫子上幼兒園第一天,親家母登門說我太霸道。
「你都在這裏蹭了三年高品質生活了,是不是該讓位了?」
兒子也勸我:「是啊,媽,丈母孃也是媽,不能光可着你在我家享福啊。」
兒媳婦二話不說把我行李丟在了門口:「擇日不如撞日,拿上你這些發黴的破爛快走吧。」
好好好,這是孩子上幼兒園,要一腳把我踢開了啊?
而我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拎着行李回了我的老破小。
高品質生活?那是因爲我在。
我不在,我倒要看看高品質還能維持多久。

-1-
我是一名退休教師。
從兒媳婦懷孕開始,一直在兒子家裏照顧他們飲食起居。
孫子小智出生後,都是我一把手帶過來的。
今天是小智第一天上幼兒園,剛把孩子送走,親家母趙雪芬就登門了。
「喲?親家母真悠閒啊,坐在這真皮沙發上享清福。
「哎,還是你有福氣啊,不像我,一把年紀了,一個人租房子住。」
「喫的是菜市場撿來的菜葉子,睡的是又陰又冷的地下室。」
「都是媽,你說我這日子怎麼過得這麼苦啊!」
說着,她拽起袖子開始抹眼淚。
兒子兒媳婦都是十點上班,這時候才八點。
兩個人剛起牀,就撞到了這一幕。
兒媳婦宋曼玉如臨大敵一般衝上前,一把摟住趙雪芬。
「媽,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趙雪芬抬眼看向我:「給你婆婆打了一早上電話呢,她根本不接。」
宋曼玉憤怒地回頭瞪着我:「我媽說的是真的嗎?爲什麼不接電話?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雙手一攤,正欲解釋。
兒子梁偉拿過我手機,直接解鎖查看起來。
「嘖,還真是,媽,你也太過分了,我丈母孃給你打了二十幾個電話,你竟然一個都沒接。」
宋曼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梁偉!這就是你媽!平時欺負欺負我也就算了。
「現在都騎到我媽頭上來了!二十幾個電話啊,她竟然一個都不接。」
「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媽是嗎?不讓我媽來咱家?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
「這裏到底是你和你媽的家,還是你和我的家!」

-2-
兒子慌慌張張上前哄她。
「哎喲,寶寶,你看你這話說的,這當然是咱倆的小家了。」
宋曼玉扭着胯骨軸開始撒嬌:「好!這可是你說的,那我纔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是是是,你是女主人,別生氣了,一大早生氣對身體不好。」
「那這個家就是我說了算,你媽今天不讓我媽來,這事兒就不對!」
兒子眉頭緊鎖,扭頭看向我。
「媽,你太過分了。丈母孃也是媽,憑什麼你能賴在我們家這麼年,人家來一趟你都不讓?」
我忙了一個早上,血壓有點高。
這時候被他們烏泱烏泱這樣一鬧,腦子更加不太清晰了。
「我……我這一早上有點忙……」
是啊,這一早上太忙了。
小智第一天上幼兒園,這兩口子都不想起來送。
只能我起個大早,六點多就爬了起來。
宋曼玉說,幼兒園的早餐不健康,讓小智都在家裏喫完再送去。
於是我先給這一家三口做好了早餐。
然後叫醒小智,伺候他喫得飽飽的,哄着抱着去了幼兒園。
剛到幼兒園,門口一羣小朋友在哭。
小智一看別人哭,他也跟着哭。
我急出了一身汗。
連忙給宋曼玉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過去,被她好頓訓。
【你六十多歲一個人了,連個三歲孩子都搞不定嗎?
【誰家孩子不上幼兒園?怎麼就小智被你弄得哇哇哭?】
【我上班賺錢已經很辛苦了,一大早你還打擾我休息。】
【我真是跟你過得夠夠的了,再這樣我們分家吧!】
隨後,就傳來了掛斷電話的嘟嘟聲。
前前後後折騰了四十多分鐘,才把哭哭啼啼的小智送了進去。
我急出一身汗,頭暈目眩,怎麼回的家我都不知道。
剛進門,我喫了點降壓藥,想着坐在沙發上緩緩。
可腦子還沒清醒過來,趙雪芬就氣勢洶洶地登門了。

-3-
趙雪芬一聽我說忙,就開始陰陽怪氣地羞辱我。
「是是是,親家母忙,就我是個大閒人,幫不上一點忙。
「親家母忙着送小智去上學,回來後忙着在沙發上享清福。」
「瞧瞧,這些都是什麼啊?」
她在家裏不停地翻了起來。
「哎喲,榴蓮,芒果,車釐子。親家母好生活啊!」
「這些東西,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親家母天天喫吧?」
「跟年輕人住在一起就是好啊,什麼好喫的好用的都有。」
「瞧瞧,親家母這雙運動鞋,是名牌吧?」
「一看就要好幾百呢!」
我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老姐姐啊,那是曼玉不要的,她要丟掉,我撿來穿的。」
兒子一聽這話,嘖了一聲對我興師問罪:「媽,你怎麼還好意思說這事?」
我緩緩抬起頭:「嗯?這怎麼了?」
兒子翻了個白眼:「人家曼玉這鞋根本沒壞,是心疼我丈母孃,故意說不要了的。
「你可好,明知道她要把這鞋給自己親媽,衝上去就給搶走了。說你要穿。」
「媽,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平時爲人,是霸道了點。」
趙雪芬一聽這話,眼眶再次紅了起來。
「哎,我過得這都叫什麼日子啊!都說養兒防老養兒防老,我呢?
「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大這麼個獨生女,嫁到別人家成了生育機器。」
「連自己一雙鞋都做不了主了。看來不光是我苦,我閨女啊,比我還苦啊……」
宋曼玉一把將她媽摟在懷裏,娘倆抱在一起號啕大哭。
不知道的以爲我殺了他們全家呢。
這一幕直接給我看呆了。
兒子上前拉扯我:「快點道個歉,你說說你,又沒老到耳聾眼瞎,二十幾個電話啊。
「跟誰說能信你是忙得沒聽見?快點!非要搞得我婚姻破裂你才滿意嗎?」
我被兒子拽來拽去,像個破爛一樣,一把丟在了趙雪芬母女眼前。
趙雪芬垂眼看着我:「哎,算了,我明白你心思。做父母的,多多少少都是自私的。
「但是芳華啊,不是我說你,你想待在自己孩子身邊,我也想啊!」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麼好意思讓我們母女三年天各一方的?」

-4-
她這話說得也太嚴重了。
三年前曼玉懷孕,明明是她說自己氣血虛,照顧不好孩子的。
怎麼反而成了我心狠手辣了?
宋曼玉擦乾眼淚,穿着拖鞋的腳不停地在我臉前跺。
跺得地板咚咚響。
「行了行了,整這出給誰看?趕緊去弄早餐吧,我媽肯定也沒喫呢。」
我長嘆一口氣,扶着膝蓋站起身。
去廚房把我做好的早餐擺了一桌子。
心中默默地期待着他們趕緊上班走人。
這一天趕緊過去。
晚上我好把小智接回來。
帶了三年的孫子,早上看他哭得那麼可憐,我心裏實在不落忍。
可我萬萬沒想到,今天是他們三人對我的審判日。
我還哪裏等得到晚上?
我站在餐桌旁,剛想坐下也跟着喫一口。
兒子清了清嗓子,開了口:「媽,這三年你在我家,我們對你不錯吧?」
說實話,三年下來我挺累的。
家裏家外都是我一個人在照顧,還把自己退休金都打進去了。
連我醫保卡里那幾千塊錢零錢,都被兒子去藥店給兒媳婦買了面膜了。
我開點藥,還要自掏腰包。
但我也不能駁了兒子的面子啊,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我只能違心地點點頭:「哎,不錯。」
可我剛要坐下,兒媳婦就一拍桌子衝我嚷了起來。
「我對你什麼樣,你對我什麼樣?」
我蒙了。
我對你挺好的呀!
她一臉委屈,仿若忍辱負重多年。
「你洗衣服只給你兒子洗,每次都把我的衣服單獨拿出來放一邊。有你這麼做老人的嗎?」
我驚訝地看着她:「是你不讓我碰你的衣服的呀,你說你的衣服金貴,不能進洗衣機。
「我確實不知道那些衣服該怎麼處理,這纔給你放一邊的。」
兒媳婦身子一扭,淚水像珠子般滑落下來。
她盯着兒子,委屈巴巴地說:「你看吧,我都說不能跟你媽談了,她永遠有藉口,我說不過她。」
「哎!媽,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兒子怒了。

-5-
我蜷着腿,到底是沒喫上一口早餐。
「你怎麼就這麼多借口,這麼多心眼子呢?」
兒子一把將手裏的筷子丟了出去。
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好高啊,剛出生才五十釐米,小小瘦瘦一個小娃娃。
如今已經是當爸爸的人了,身高足足有一米八。
每逢跟人聊天,兒子都是我莫大的驕傲。
但如今這份驕傲是怎麼了?
怎麼成了刺向我的利劍?
趙雪芬在一旁默默地開了口:「要我說啊,既然相處不愉快,就不要在一起生活了。」
兒子後槽牙咬得緊,額頭青筋直蹦。
過了良久才爲難地再次開口:「媽,咱們分開住吧。」
我一驚。
那怎麼行?分開住,誰來照顧小智。
「不行不行,小智才上幼兒園,還沒有那麼獨立……」
趙雪芬一把鉗住我的手臂:「親家母,你是奶奶,不是親媽,小智有媽媽在呢,難道你比親媽還重要?」
兒媳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老公……我就說你媽肯定在小智面前說我壞話,讓小智不認我這個媽吧!
「你聽聽,在她心目中,我的兒子是可以沒有媽媽的,有她這個奶奶就夠了!」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什麼女主人,我壓根不是女主人,她纔是,她纔是啊……」
兒子面色通紅,一把拉住我的手。
「走!媽,你今天就走!我就不信了,孩子有媽媽還不夠,還非要有個奶奶?」
兒子把我丟進我狹小的臥室中Ŧùⁱ,讓我趕緊收拾行李走人。
我緊張地攪動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是好。
趙雪芬出現在臥室門口:「親家母,你都在這裏蹭了三年高品質生活了,是不是該讓位了?」
兒媳婦二話不說:「你杵在這是不會收拾行李嗎?好好Ṭũ̂ₘ好,你不收拾,我幫你收拾!」
說罷,她三下兩下就把我本就不多的東西整理到了一個行李箱中。
然後拖着皮箱,一把丟在了走廊裏。
「我媽也是媽,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一個人獨大。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我媽已經來了,您老,就請走吧!」

-6-
兒子拖着行李把我送到了電梯口。
「媽,你也別生氣,於情於理也該我丈母孃來住了。
「三年了,你在我家喫香的喝辣的,我也算夠孝順你的了。」
「你走吧,以後這邊就不用你惦記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喫香的喝辣的?
你們家衣食住行哪一樣不用我添錢?
把我照顧你們一家三口說成是你孝順我,說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我扯了扯嘴角,點頭應了一聲:「好。」
電梯門緩緩關嚴,兒子迫不及待地衝回家裏。
我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冷冰冰。
不知道爲什麼,年輕的時候我也是一個愛玩愛笑的女孩子。
一個人都能快快樂樂一整天。
可是年紀越大,越感覺孤獨。
在兒子家每天累得腰痠背痛,但心裏總是很踏實,很富足。
一想到以後要一個人過了,我竟然有點害怕。
我想放縱一把。
於是給自己打了個車。
剛上車,兒子的消息就進來了。
【媽,你要是嫌坐公交車暈車,就坐地鐵,倒三佔地就能到家,倒不明白問工作人員。】
他既不想開車送我,又不願意給我打個車。
我試探性地回了一句:【我打個車走不是更快嗎?直線距離其實只有十公里。】
兒子的文字似乎蘊藏着不耐煩的情緒:【嘖,你浪費那錢幹什麼?你又沒有着急事要做,家裏處處用錢,你省點吧。】
省?
打車也是花我自己的錢,憑什麼要我省?
你媳婦每天面膜護膚品都要大牌,她工資一個月才四千多。
難道不應該她省一點嗎?
我咚的一聲關上了駕駛室的門。
開車的是個女司機,年齡竟然跟我相仿。
看我狼狽的樣子,她笑了。
「大姐被兒子兒媳婦攆出門了?」
我臉色唰地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她啓動車輛,緩緩開出小區。
「這幫年輕人啊,總以爲自己很了不起,日子稍微舒服點了,就要把家裏老人一腳踢飛。
「哼,我當初也經歷過這種遭遇。你看現在,我每個月拉滴滴能賺七八千。」
「兒子兒媳婦跟在我身後溜鬚拍馬,不就是想從我口袋裏掏點錢出來嗎?」
「我就不給,高興了給一百,不高興了我就玩消失!」
「我是老了,但我不是死了!這世界這麼大,沒有什麼我不能做的。」

-7-
她這句話像一劑強心劑,狠狠地扎穿了我的心臟。
是啊,我只是老了,我又不是死了。
我有什麼好怕的?
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享受退休生活。
可下車後,我忽然感覺十分頭暈。
腿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單元門口。
剛巧遇到了出門上班的外甥女。
我妹妹一家住在我樓上,外甥女今年大學畢業,回來上班。
「呀?大姨,你怎麼回來了?你這是怎麼了……」
隨後,她的聲音漸行漸遠,我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睛,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
「醒了醒了,嚇死人了。大姨,以後早上可一定要喫飯,我哥怎麼不送你Ṫû⁴回來?」
我心頭一滯。
「哦,他啊……他忙……」
我妹妹也皺着眉頭抱怨我:「忙也要通知孩子啊,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孩子哭都來不及!」
外甥女在一旁催促我:「就是,快給我哥打個電話,不然他知道了,非罵死我不可。」
我緊張地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這個時間,兒子應該是在公司跟同事喫午餐。
給他打個電話看來也無妨。
電話嘟嘟聲似催命符,貼在我心口上燃燒。
【喂?】那邊終於接起電話了。
可接電話的卻不是兒子,是兒媳婦曼玉。
【您老可以啊,專挑大中午打電話,是算準了這時候梁偉跟我沒在一起是吧?
【打電話幹什麼啊?告狀?挑撥離間?想把我媽趕走,你再回來?】
我哽咽着開了口:【我……我暈倒了,是想跟小偉……】
可我連話都沒說完,曼玉就把我嗆了回去。
【你暈倒什麼你暈倒啊,裝什麼可憐。我就不信平時好好的,剛從我家離開就能暈倒。
【你這病咋那麼懂事?兒子不在身邊了立馬躥出來作妖。這病我也想得,我媽也想得。】
隨即,電話那頭爆發出了趙雪芬輕蔑尖銳的笑聲。
【哎喲我的天哪,親家母,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妹妹和外甥女張着嘴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8-
【誰打來的電話?】
兒子的聲音漸漸靠近。
【你媽,還能是誰。剛離開咱們家就病了,你說這病多會挑時候。】
兒子噗嗤一聲就笑了:【行了,媽,你也不嫌丟人,一把年紀了玩這種套路。
【好好自己待着吧,我是你兒子,又不是你老公,撒什麼嬌啊。】
趙雪芬乘勝追擊:【就是,你先噁心嗎?】
曼玉不耐煩地叫嚷着:【掛了掛了,別耽誤我們給我媽舉行接風宴了。】
【對對,媽,您多喫點,這是咱們實力最好的海鮮樓,我媽以前要喫,我都沒帶她來過。】
【哎喲,好女婿,真是我的好女婿呀。】
我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行,我認了。
以後這世界上少了一個好兒子,多了一個好女婿。
「大姨……我哥……」
「姐!別哭別哭!」
我妹妹慌慌張張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一把摟住垂下頭的我。
我捂住臉,渾身顫抖。
隨即,我抬起頭來,竊喜地笑堆在臉上。
「沒哭,笑呢,覺得好笑。」
我妹妹懵了:「好笑……哪裏好笑?姐,你該不會是瘋了吧?」
我搖了搖頭:「不不,一想到今天晚上小智放學後,他們家裏就要亂成一鍋粥,我就覺得好笑。
「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小智那孩子覺少,半宿半宿不睡覺,大半夜還要起夜。」
「不好笑嗎?我一想到我不在了,這些都要換個人來承擔,我渾身舒爽!」
果然,那一晚,我睡得無比香甜。
三年了,我第一次一覺睡了十個小時。
早上起來,我都覺得自己年輕了。
可兒子兒媳那邊就沒那麼好過了。
前一天他們還在朋友圈肆無忌憚地炫耀着。
【以後媽媽跟我住一起了,太幸福了,老妖婆被我趕走了,以後沒人欺負我咯!】
【丈母孃上門,女婿的幸福時光要來了。都說丈母孃能幹,我可要當大爺咯!】
【三年了,終於又能每天跟我的小棉襖住在一起了,感謝女兒女婿!】
可早上八點鐘,我剛睜眼,手機就炸開鍋了。

-9-
兒子給我發了無數條消息。
【媽,你趕緊來一趟小智幼兒園,他在門口嗷嗷哭,就是不肯進去上學。】
【媽,你幹什麼呢?這都八點了,怎麼還不起牀?】
【媽,你昨天怎麼把他哄進去的呀?趕緊來幫幫忙,我們扛不住了。】
【媽,小智嗓子都哭啞了,連踢帶踹的,我們衣服都被他踢髒了。】
【媽……】
【媽……】
【媽……】
他像個沒斷奶的中年廢物,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ẗű̂ₕ一條消息接一條消息地轟炸我。
而我前一晚特意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我就知道早上會有這一出。
所以我並不打算給他回消息。
不是說要享受高品質生活嗎?
小智就是你們高品質的第一關。
我慢悠悠地爬下牀,打開窗。
我家是一層,九月份舒爽的秋風夾雜着小鳥的叫聲迎面拂過。
這感覺美妙極了。
昨天我採購了一些食物。
我發現,原來一個人喫飯可以這麼省錢。
排骨買一斤就夠了,蓮藕買一個,其他所有蔬菜水果都可以買很少的分量。
買了那麼一大口袋,才花了一百多塊錢。
平時在兒子家,兩天就要出去採購一次。
每次都要花五六百。
我驚訝地看向手機餘額,這樣算一算,一個月我喫喝拉撒三千塊就能搞定。
曾經每個月二十幾號我就沒錢了,垂着頭去跟兒媳婦要錢。
迎接我的永遠都是劈頭蓋臉一頓咒罵。
而我退休金七千多,還有四千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花。
所以我的錢呢,都去哪裏了?
我撕着吐死,一小口一小口往嘴巴里塞。
奶香味沁人心脾。
打開外甥女昨天給我送來的一盒咖啡液,我兌了點熱水,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也做好了。
這就是兒子兒媳婦每天早上都要喝的東西啊?
是挺好喝的,可是三年了,他們從來沒有給我弄一杯。
正想着,家裏大門被砸響了。
「媽,開門!快開門啊!」

-10-
梁偉怎麼來了?不上班的嗎?
我趿拉着拖鞋走去開門,他和曼玉氣急敗壞地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真行啊,你孫子鬧得所有人不得安生,你還有閒心喝咖啡?」
我一愣,看向目眥欲裂的曼玉。
「那不是你兒子嗎?昨天早上你還在說我,還記得嗎?
「你六十多歲一個人了,連個三歲孩子都搞不定嗎?」
「誰家孩子不上幼兒園?怎麼就小智被你弄得哇哇哭?」
曼玉身子驟然一緊。
她也沒料想過吧,自己刺出去的箭,此刻卻成了迴旋鏢,直直地甩在了她身上。
「我……」
我關上門,趿拉着拖鞋坐回到沙發上。
「你怎麼了你?是你們讓我滾蛋的,你們家那種高品質生活我也確實過夠了。
「我能帶小智,你們不能帶?還是說你媽不能帶?」
梁偉急得直跺腳:「哎喲,行了,媽,都是一家人,你計較這些幹什麼?
「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小氣,誰能幹什麼就幹什麼,既然小智你帶得好,那肯定要你帶了。」
我放下咖啡杯,仰頭看向他:「哦?我帶小智,換你們夫妻輕鬆生活?對我有什麼好處?」
曼玉大手一揮:「什麼好處不好處的,多少老人想帶孫子還帶不上呢!
「讓你縱享天倫之樂你還不願意了?你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去我家旁邊租套房子。」
「以後每天接送孩子都歸你管,晚上你哄小智睡着你就可以走了。」
梁偉也一副不再跟我計較的表情:「早上我們連口飯都沒得喫,你說你怎麼心這麼狠。」
我擺了擺手:「我不去,我自己有房子,我爲什麼要租房子住?」
曼玉上前一步:「你怎麼不能租房子住了?這麼多年,我媽可都是租房子過來的。
「你比她高級比她洋氣,還是你覺得你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你怎麼就不能租房子住了?」
我一把將手中的麪包砸在了她的臉上:「你媽一把年紀了怎麼連套房子都沒有?
「她比我缺胳膊少腿還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給自己存點錢養老?」
曼玉被我懟得啞口無言,只能轉向梁偉:「你媽……你媽竟然打我!」
我快步上前,撿起地上的麪包,往鞋底子上一頓蹭。
然後一整塊直接塞進兒子嘴裏:「喫!不是沒喫上一口早餐嗎,現在就喫個夠!」
兒子兒媳婦被我一頓輸出,氣得砸門就走。
臨走之前還丟下狠話:「走Ţü³着瞧吧!有你後悔那天!」

-11-
那天開始,他們再也沒找過我。
可老鄰居跟我說:「他們的日子啊,雞飛狗跳!」
沒有了我每個月七千塊的補貼,兒子兒媳婦終於扛不住了。
兒子月薪一萬二,兒媳婦四千三。
小智幼兒園學費和各種課外班,一下子就花掉了五千多。
兒媳婦花錢大手大腳習慣了,整天口紅眼影的買。
這回她媽來了,娘倆更是肆無忌憚地享受着他們所謂的高品質生活。
家裏喫的用的一概買最好的。
原本存下來的兩三萬,也被他們花了個流乾淨。
還沒到發工資的日子,家裏冰箱就空了。
趙雪芬抱怨着:「閨女啊,梁偉是不是跟你藏心眼子啊?
「他媽在的時候,好喫好喝供着,我來了可好,這才半個月,就不掏錢了?」
曼玉是個心裏沒數的人,被她媽煽風點火這樣一說,直接跟梁偉鬧了起來。
「我不管!你媽在的時候什麼樣的日子,現在就必須什麼樣!」
梁偉急得直撓頭:「我上哪平白無故給你變錢出來?」
曼玉:「給你媽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把咱們存款拿走了!」
梁偉的電話準時打了進來。
我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你們有什麼存款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每個月我補貼七千多,家裏當然好喫好喝不斷了。】
【現在你丈母孃去了,也該她掏腰包補貼補貼了。】
【這好日子可不能光可着我一個人享受啊,快讓她也出出血吧!】
梁偉和曼玉這才傻了眼。
但梁偉眼珠子一轉,目光定格在了趙雪芬身上。
「媽,我媽說的沒錯啊,好日子是一家人一起努力出來的。
「就讓我媽當時在的時候能掏空錢包,現在您也應該把退休金拿出來了不是?」
趙雪芬嚇得臉都白了,灰溜溜地躲在了曼玉身後。
「我……我哪有錢……我退休金只有兩千多,還不夠我打麻將的呢!」
梁偉急了:「合着你就想來我家空手套白狼啊?那不行,我看啊,要麼你想辦法解決一下經濟問題。
「要麼,您搬走吧!」

-12-
我以爲三個人就這樣一拍兩散了。
可沒想到,他們依然住在一起,也不吵架了,也不出去喫香的喝辣的了。
似乎是藏了什麼祕密。
三個人走在路上,都在蛐蛐着什麼。
我正疑惑間,十月中旬,我收到了一紙傳票。
梁偉和宋曼玉把我告了。
他們說我將亡夫的遺產一個人吞了。
經過調查,我現在住的這套老破小,是亡夫的。
而當年他去世,留下了不少現金和股票。
梁偉這些年還房貸的錢,都是我從這裏面拿出來貼補他的。
「媽,根據我國遺產繼承法規定,我爸的遺產,有我四分之一!」
宋曼玉高高昂起頭,鄙視地看向我:「霸佔我們財產這麼多年,也該讓你吐出來了!
「我都找人調查清楚了,你現在住的房子價值二百萬,股票現金總計三百萬。」
「這五百萬裏面,有一百二十五萬是我們的!公公去世五年了。」
「這五年,股票又賺了多少?你心裏不是不清楚。」
「我們要的也不多,給我們三百萬,馬上撤訴。」
「否則別怪我和梁偉無情,讓你身敗名裂。」
趙雪芬一臉得意地看向我:「大妹子啊,咱們都是過來人,本來這事我不該多嘴。
「但是你也太過分了,讓你帶個小智你都不願意,那我可就不替你瞞着了。」
「誰不知道老頭死了留遺產,當年我家老頭死了,留下來的三萬塊,我可都給孩子了。」
「當媽的,別太毒,那也是人家親爹,和孩子是有血緣關係,說一千道一萬,做老婆的也不過是個外人。」
我笑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確實,我丈夫生前懂理財,有能力,存下來不少。
可那些,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清了清嗓子:「別撤訴,咱們法庭上見。」
說着,我拎起包就離開了。
老姐妹約我一起去旅遊,已經訂好餐廳等我去商量地點了。
我可沒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13-
半個月後,我剛從歐洲旅遊回來,就被拎上了法庭。
「哼,又花我們錢出去瀟灑了?你可真不要臉!」
「啐!一把年紀了,出去浪什麼浪Ţũₜ?」
趙雪芬和宋曼玉兩個人恨不得把我喫了。
彷彿我真是花了她們的錢在享受人生。
庭審過程中,梁偉的律師列舉出了所有我的不當之處。
「隱瞞丈夫留下遺產真實情況,並私吞所有現金。
「被告不但應該將屬於梁偉先生的遺產一次性償還。」
「更應當在經濟上補償梁偉先生精神和情感上的創傷。」
我笑了:「那你們想要多少啊?」
梁偉目光閃爍,迫不及待地對我嚷了起來:「房子你先住着,每個月給我五千元房租。
「但現金和股票我要求你統統轉給我。媽,你這麼大歲數了,也不想以後沒人給你送終吧?」
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宋曼玉在旁聽席大聲地吼着:「你的氧氣管在我手裏,老太婆,我勸你識相點!」
我根本沒搭理她。
湊到律師耳邊,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律師將一沓文件送到了法官面前。
法官挑了挑眉,然後目光無奈地看向了對方律師。
他擺擺手,示意對方上前。
對方律師看過資料後,肩膀明顯松垂下去。
他搖了搖頭,走到梁偉身邊,低語:「輸了,走吧。」
梁偉生氣地一拍桌子:「放屁!我不信!怎麼能熟輸?是不是你們都拿了我媽給的好處費了?
「我拿回我自己親爹的遺產,怎麼能輸?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輸!」
我的律師定定地看向他:「梁先生,您拿回自己過世父親的遺產,確實沒問題。
「問題在於,您去世父親只有債務,沒有遺產。」
梁偉雙眼猩紅:「怎麼可能?房子就擺在那裏,現金和股票也都在我媽賬戶上!」
律師搖了搖頭:「那都是王女士亡夫的遺產,跟您沒有任何關係。梁先生,去世的梁老,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14-
梁偉徹底傻眼了。
他恍恍惚惚地緩緩搖頭:「什麼?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我無奈地看向他:「我和你爸爸結婚一年,剛懷上你,他就去世了。
「老梁是個好人,他娶了我,也願意做你的爸爸。」
「可是他生前留下遺願,他愛的是我,因爲我,他才願意接納你。」
「你就從來沒懷疑過,爲什麼你的戶口跟我單獨是一個。」
「而老梁卻自己一戶嗎?他很早以前就跟我說過了。」
「他說他愛你,但他不相信你是個善良的好人。」
「原來他早就看穿你了呀,他說你遲早會爲了錢,要了我的命。」
梁偉頹然地坐回到了硬板凳上。
我扭頭看向聽審席的趙雪芬和宋曼玉。
這娘倆更是目瞪口呆,像兩隻失去了大腦的鵝。
呆呆地看向我,卻不再呱呱亂叫。
庭審結束,我贏了。
而我徹底停了對梁偉的資助。
他的房貸斷繳了。
銀行很快就收回了他的房子。
我通過法拍,重新拿回了那套房子。
只是從此以後,這房子的女主人成了我。
而曼玉的所有行李,被我丟在了房門口。
只有一個人無比高興,小智。
他高興地拍着小手, 連蹦帶跳地在我臉上按下一吻。
「奶奶回來了!太棒了!奶奶回來了!」
梁偉給我跪下了:「媽,我錯了, 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了,別攆我出去……」
我笑了, 一個陰險的想法爬上心頭。
我想要和孫子生活在一起,我是個庸俗的老太婆。
我不想ťũ̂⁶每天出去旅遊, 上什麼老年大學,跳什麼廣場舞。
我身體不好, 玩不動,也跳不動。
我只想累的時候睡會, 無聊ţû₃的時候看看孫子。
我低頭看着梁偉:「可以, 但是以後你的工資要全部上繳給我。」
梁偉傻眼了,呆呆地看着我, 又看了看宋曼玉。
宋曼玉一臉怒意,卻敢怒不敢言。
我冷冷地對她說:「借住在我家, 要給房租的, 但看在小智的份上,房租我就不要了,以後家務你承包吧。」

-15-
梁偉和宋曼玉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們從主臥搬進了我曾經住的那個小房間。
早上早早就要起牀做早餐,送小智上幼兒園。
下班後,又要輔導小智學習。
兩個人明顯衰老了很多。
梁偉裝了很久的孝子,終於忍不住了。
他嬉皮笑臉地試探我:「媽,沒有過不去的坎, 您看這事兒都這麼久了, 您該不會還記仇吧?」
宋曼玉是個急性子, 她並不想多哄我:「就是, 我看您也別把着財產不放了,該給我們點了。」
我笑着起身, 慢騰騰地往臥室挪着步子。
「哎,不是我不給你們,只是那些現金啊股票啊,我都給我外甥女咯。」
我回過頭去,看着氣急敗壞卻不敢發火的兩個人。
發自內心地笑了:「我現在氧氣管啊, 在她手裏。你們不滿, 可以搬走。走吧,走吧。
「我一把年紀了, 一個人啊, 倒清靜呢!」
後來, 聽說趙雪芬被人騙了不少錢,債主追到宋曼玉這裏,要她還錢。
梁偉頂不住壓力, 跟她離了婚。
兩個人都從我的房子裏搬走了。
小智倒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外甥女搬了過來,跟我一起住。
很多年後,我死在了醫院的病牀上。
沒有人跟我要遺產,也沒有人拔我氧氣管。
小智和爸爸媽媽的關係很糟糕。
外甥女在我的授意下, 一直很用心地照顧着他。
等他上大學吧, 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他。
希望他健康快樂,善良幸福。
至於那個不孝順的梁偉和宋曼玉, 誰在乎呢?
有些人不配得到老人的幫助,有些人,活該自生自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