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車禍撞壞了腦子後。
他將所有人拉黑刪除,自己失蹤了。
他還託人轉告我。
「不好意思,耽誤你了,我要去追求我的真愛了。」
本來加完班回家下雨了就煩,收到這個消息更是煩上加煩。
煩躁的情緒持續到我在家門口看到了一個被淋得溼漉漉的男人。
未婚夫一臉茫然地看着我。
他說:「可以收留我一晚嗎?我沒處去了。」
-1-
「你不是……」追求真愛去了嗎?
突然想到祁休言父母得知他失蹤後慌張的樣子,後半句話被我卡在喉嚨裏沒說出來。
算了,他現在腦子不好,我還是先穩住他吧。
我將祁休言請進了家。
或許祁休言也覺得這種以陌生人的身份順利進入我家的情況有點扯淡。
他擰着眉在玄關站着。
一副爲難的樣子。
「你不問問我的名字嗎?萬一我是壞人呢?」
惦記着繼續回房處理工作文件,我隨口應付他:「好吧,那你叫什麼?」
面前的男人很快便變得泫然欲泣,可憐巴巴。
他說:「我叫祁休言,我出車禍受傷了。剛醒來,我父母就強迫我和不喜歡的陌生人結婚,沒辦法,我只好逃婚了……」
作爲不被喜歡的陌生人本人,我表示有被冒犯到。
沒了聽下去的耐心。
我乾脆轉身:「哦。」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祁休言修長冰涼的手指拽住我的手腕。
「我淋了雨好冷,可以在你家借住久一點嗎?我可以做飯、打掃衛生……」
我有點頭疼。
變傻了的未婚夫,暫時也還是我的未婚夫。
比起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給我戴綠帽,還不如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給我戴。
想通了一後,我果斷點頭:「可以,你住下來吧。」
我抬手指向空房間:「那間客房給你住,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再找我,我要去工作了。」
看着溫妍的背影,祁休言的心慢慢被柔軟的東西填滿。
他覺得自己逃婚簡直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追愛一路形勢一片大好。
他已經順利入住自己真愛的家了。
-2-
處理完工作,我替祁休言向他的父母報了平安。
祁父祁母害怕再次刺激祁休言,拜託我多照顧他一段時間。
面對這個大ţüₑ麻煩,我其實很想退婚。
本來就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商業聯姻,雙方也只是利益Ṭū⁷交換。
祁休言又嚷嚷着要追求真愛,顯得我更加多餘了。
但是父母勸我說,祁休言車禍,這是他的一個檻,做人做不到錦上添花,也不要落井下石。
「好吧。」我嘆口氣。
無奈接受了和未婚夫要同居一段時間的可能性。
揉着太陽穴推開房門。
我和裹着浴巾的祁休言面面相覷。
他耳尖一紅,說出口的話結結巴巴:「你……你不是說有事可以找你嗎?我沒有睡衣。」
一顆水珠從他的髮尾滴落,緩緩流過他緊實的腹肌,消失在浴巾遮掩的地方。
有點熱有點暈。
我退後一步,費力撇開視線。
特別正直善良地和他對視:「男孩子在陌生人家裏要有防範意識,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
我說着轉身從衣櫃裏拿出一件我爸平時來看我時穿的睡衣。
「品行端正的。」
接過睡衣的祁休言垂下眼睫,落寞從他的眼裏一閃而過。
「你真有啊……」他輕輕地說。
怎麼不開心了,一套不夠穿嗎?
幸好我爸講究,睡衣都有好幾套。
我又掏出一套真絲的、一套純棉的,通通塞給祁休言。
「夠穿嗎?我還有男式內褲。」
祁休言都開心傻了,笑容僵在他的臉上,連謝謝都忘了說。
-3-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香醒的。
早飯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透過門縫,空空如也的胃發出抗議。
我推開門。
廚房內,祁休言正單手顛鍋。
家政阿姨留下的粉絲蕾絲圍裙被他套在身上,他赤裸着上身,細細的肩帶掛在他寬闊的背肌上。
看得我更餓了。
聽到響聲,祁休言扭過頭。
早晨的陽光給他鍍了層金邊,他笑起來很是耀眼。
「你醒啦!爲了感謝你收留我,我做了早飯。」
我看了眼時間,有些爲難。
「可是我要去公司開會,快來不及了。」
祁休言揚起的脣角失望地落下來,但很快他又想到了新的辦法。
「你先洗漱,我把早飯裝到飯盒裏。一會兒我來開車送你,你路上喫。」
爲了讓我安心喫飯,祁休言的車開得又快又穩。
早飯很香,陽光剛好。
我的心飄忽起來,暫時忘掉了那些由祁休言引發的煩心事。
爸爸突然打來電話,我順手點了接通。
手機自動連通了車載藍牙。
爸爸的聲音三百六十度環繞響起:「妍妍吶,那個和你訂婚的小子……」
我反應快,先點了掛斷。
祁休言反應也快,一個急剎,我小心翼翼捧着的水晶小籠包們紛紛滾落在我的腳邊。
「你快結婚了?」
祁休言重新點火,聲音有些急促。
我看着掉在腳邊的小籠包們,眼前一黑。
「結什麼呀,馬上分了。」我氣急敗壞。
「哦。」
我的注意力全在我慘死的早飯身上。
完全不知道身旁的祁休言刻意壓着聲音回答我後,眉眼彎彎,笑意無法遮掩。
-4-
我懷疑祁休言追尋真愛的話,完全是爲了逃避和我結婚隨口說的謊言。
他完全不出門的。
每天網購一些帥氣衣服,在家裏打扮得花枝招展。
也不知道給誰看。
週一三五大掃除,週二四六研究菜譜,週日休息一天。
日程排得比我都滿。
家裏的家政阿姨緊張兮兮地私Ṭú³聊我。
「小妍吶,我看最近家裏打掃得特別乾淨,冰箱裏也都是新鮮的菜,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我哭笑不得,再三表示「阿姨放心,不會辭退您的。」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祁休言總算在週日休息那天問了我一個重要問題。
「你們女生都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
和祁休言相處久了,我覺得他人其實挺好的。
我已經在心裏把他當成了很好的朋友。
見他終於要支棱起來追求真愛了。
我認真支招:「喜歡有反差感的吧。」
「就比如,你現在看起來瘦瘦的,但其實脫了衣服有八塊腹肌。」
「再比如,你平時做飯烘焙手到擒來,但其實私下裏調酒也很有一套。」
「再再比如,你的頭髮黑黑的看起來很溫柔,但其實一看耳朵,你是打了兩個耳骨釘的超級潮男!」
「再再再比如……」
我已經深陷反差的藝術中無法自拔了。
回神時,我只看到祁休言默默關閉了手機備忘錄。
他朝我點點頭,模樣很是鄭重:「我都記下來了,你喜歡這樣的。」
到點了,祁休言又去準備午飯了。
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糾正。
「其實你現在這樣就很好啊……喜歡你的人也應該喜歡你原本的樣子。」
-5-
祁休言因爲我的反差感言論,開始不着家了。
週一三五練腹肌,週二四六學調酒。
恰巧趕上這段時間公司業務正忙。
我也很少再回家和他一起喫飯。
這天晚上和合作公司一起商談完業務。
重要的合作合同被我落在了家裏,祕書提議來我家拿一趟,他晚上再熬夜加班修改具體條例。
工作多重要,我滿口答應。
緊接着,我就想起了住在我家的男人——祁休言。
我們早晚是要解除婚約的,有別的誤會就不好了。
我瘋狂給他發消息。
「祁休言,你在家嗎?」
「一會兒我要和其他人來家裏一趟,你可不可以先藏起來呀?」
「哦對了,還有你擺在客廳的東西也收起來吧。」
「讓別人誤會我們的關係就不好了。」
數十條消息發過去石沉大海。
帶着祕書推開門的時候,我的心都在打顫。
所幸,房間裏沒人,客廳裏屬於祁休言的東西也被清理了。
我帶着祕書進到書房,收拾好文件。
祕書離開後,我的心才徹底放回肚子裏。
我敲敲祁休言的門。
「祁休言,你休息了嗎?」
「麻煩你收拾東西啦!他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房間內哐噹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我緊張地貼在門上,只能聽到房間內粗重的喘息聲。
「祁休言!祁休言!」心跳和敲門聲攪在一起。
門鎖咔噠輕響。
房門終於被緩緩推開。
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祁休言站在門邊眼眶發紅。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把酒碰灑了。」
「你真的沒事嗎?」我不太放心。
稍稍往前半步,我湊到他身邊嗅了嗅。
「你是不是喝酒啦?」我歪着頭看他。
聯想到祁休言要追求愛情的言論,我八卦起來。
「感情受挫?難過失落?你要不要給我講講。」
祁休言抬起眼,一米八的個子低着頭看我,頗具侵略感。
心臟像是被人猛地捏住了,我不自在地後退半步。
祁休言卻緊緊拽着我的手。
他說:「調酒我學了,可是她好像不愛喝酒。腹肌我練了,她雖然誇我卻不多看一眼。」
他牽着我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摸,同時繼續喃喃道:「耳骨釘我也打了,溫妍,你注意到了嗎?」
-6-
這句話說完,祁休言突然卸了力。
他將我圈在懷裏,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
整個人的重量全壓了過來。
「你就是喝醉了吧!祁休言!」我忍無可忍,反手拍在祁休言的後腦勺上。
力道不輕。
祁休言在我耳邊不滿地哼哼兩聲,嘟嘟囔囔道:「溫妍,我腦袋疼……溫妍,我心裏不舒服……溫妍,我喜歡……我喜歡……」
凌亂的呼吸撲灑在我的耳廓,帶來讓人難以忽視的戰慄。
我的未婚夫將我抱在懷裏,嘴裏卻唸叨着他無法忘卻的某人。
這種感覺很怪。
身體因爲近距離接觸在升溫,心卻一點點在變冷。
突兀的手機鈴聲喚回我的思緒。
我一手費力隔開粘過來的祁休言,一手點開手機消息。
是祕書改完了合同,發給我確認。
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擔心祁休言吐在我的房子裏,我只好帶着醉醺醺的他進了我的書房。
喝醉的祁休言有些呆。
我拖着他走到書房的單人沙發旁。
「坐!」我命令他。
「哦。」他慢半拍地點點頭。
乖乖坐下後,他抬着溫順的眉眼又攥着我的衣袖:「你Ŧü₈去哪?」
「我去工作。」
五分鐘後,我坐在書桌前抬頭看他。
祁休言直直地盯着我,目光熾熱又迷茫。
十分鐘後,我再抬頭看他。
他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起身,走到了書架旁。
書架上擺了一架逼真的飛機模型。
那是祁休言和我訂婚後送給我的東西。
「你還留着這個?」祁休言開口,醉酒後混沌的眼神竭力清醒。
「嗯。」我回答他。
可是……祁休言怎麼還記得訂婚後的事情呢?
「你這是記起來了嗎?」我沒忍住追問。
祁休言沒有直接回答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說:「原來你還記得。」
-7-
原來你還記得。
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好不容易處理完工作,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其實我第一次遇見祁Ťŭ̀₋休言不是在我們的相親宴上。
那時候我剛接手管理公司,年紀輕,看着沒有威懾力。
年紀大的管理層叔伯們並不配合我的工作。
一件工作安排一直從我候機推諉到我登機坐下,機組廣播催促着旅客關閉手機。
我這才心煩意亂地掛斷電話。
關機那刻,我彷彿突然從這些凌亂又無措的事情中抽離。
我沒來由地有些委屈。
爲什麼故意和我對着幹呢?
難言的情緒堵在胸口,鼻腔泛酸。
我飛快地低下頭翻找挎包裏的紙巾。
筆記本、文件夾、工作電腦將挎包塞得又滿又沉,一如我被工作壓抑的情緒,無處傾倒。
紙巾還沒找到,眼淚先落了下來。
淚眼朦朧中,一隻戴着名貴腕錶的手從側邊遞過來一張紙巾。
西裝袖口熨得筆挺,夾着紙巾的手指節分明。
「我想你需要這個。」
男人開口,語氣低沉可靠。
我循着聲音看去,目光恰好撞上那雙溫柔深邃的眼睛。
紙巾上,還壓了顆薄荷糖。
我擦完眼淚,將糖含進口中。
絲絲涼意在舌尖化開,胸口混亂的情緒漸漸平息。
下了飛機後,我在接下來的會議中,徹底說服了不配合工作的叔伯們。
我一直沒能忘記那雙眼睛。
直到那天的相親宴上,我不樂意地推開門。
和人遊刃有餘交談玩笑的男人抬眼,再次和我四目相對。
我想,哦,原來他叫祁休言。
如果是他,那我願意。
-8-
原來你還記得。
醉酒的祁休言說完這句話,喜上心頭。
這是他和溫妍年少時參加飛機模型大賽ẗųₛ做的模型。
他一個,溫妍一個。
他的那個,據母親說,被他送給了未來的未婚妻。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驢踢了,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轉手送人。
小時候,他是個靦腆的小胖子。
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班裏的同學嫌棄他說話慢,沒人願意和他一起組隊參加飛機模型大賽。
只有溫妍願意。
她很活潑,也很要強。
對於飛機模型的組裝,她的小腦袋瓜一轉,就能冒出很多很多的想法。
可是在祁休言表達自己的想法時,溫妍從來都不開口打斷他。
她只是睜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認真又耐心地傾聽。
有時候,溫妍誇獎他:「祁休言,你好聰明啊!這個想法真棒!」
有時候,溫妍皺着眉否定他:「這樣不行!飛機飛不起來的!」
比賽結束,小結巴祁休言獲得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第一名。
他漸漸敢於表達自己。
大家也逐漸淡忘了他是個小結巴的事情。
只有祁休言知道,他總在想象,那裏有雙圓又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雙眼是溫妍的。
由她引起的不可說的年少悸動,在他長大以後的每個日日夜夜紮根生長。
最終破土在車禍後醒來的那個早上。
他聽到自己要和商業聯姻對象結婚時,天都塌了。
祁休言無比慶幸,他覺得是車禍把頭腦昏沉的自己撞清醒了。
幸好還沒結婚,幸好還來得及。
-9-
祁休言的一句話,搞得我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他是想起來了吧。
他肯定想起來了。
他不會繼續住在我家了。
這段稀裏糊塗的同居要結束了。
當早飯的香味鑽過門縫,這種莫名的難過達到頂峯。
我睏倦地推開門,和神采飛揚的祁休言對視。
「早啊!」祁休言開口,語調中有藏不住的熱切。
要搬走了就這麼開心嗎?
我慢慢磨蹭到餐桌旁,看着豐盛的早餐心中悲切。
再見了,水晶小籠包。
再見了,豆漿、油條、奶黃包……
「所以……你還記得吧?」祁休言突然開口。
這是在試探我的態度嗎?
我有些賭氣:「我記得有什麼用,你記起來不就好了。」
「真的嗎?」
祁休言一下彎了眉眼,揚起脣肆意笑起來。
他肯定地道:「那我現在一直和你住在一起,是不是代表你快要解除婚約了?」
話題轉變得有點快,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不過,祁休言肯定是想起來了,說到解除婚約就這麼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我喝下最後一口豆漿,心情悶悶的。
「解除婚約就解除唄。你能不能別笑得這麼開心,很刺眼。」
祁休言應該只是記憶回來了,情商還沒回來。
他對我的話置一不理,只是一味將笑容擴大。
等他自己美完了,祁休言朝我眨了眨眼:「所以,我們的關係要發生轉變了,對嗎?」
啊!
住在我家,喫我的,用我的,還把看不上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你是瘋了嗎?」我喃喃道,有點頭暈。
「什麼?」祁休言湊近了點。
他的眼睛裏好像落了星星,他盯着我一Ṱůₕ字一頓:「可能是開心瘋了吧。」
嘲諷!這一定是嘲諷!
筷子被我「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八百字控訴小作文迅速開始醞釀。
「祁休言!」我氣勢洶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祁休言順手接過我砸在桌子上的碗筷,一雙眼睛含着溫柔的水波似的看向我。
「你說。」
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有點卡殼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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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電話恰在此時響起。
我鬆了口氣,摸出電話按了接聽。
嘈雜喧鬧的人聲在耳邊炸起:「溫總,前一段那個挪用公司公款的部門經理被辭退後,補不上錢窟窿,正在公司頂樓鬧自殺!」
額外的情緒立刻被我拋一腦後,我拿起包衝向門外:「報警了嗎?我馬上過去!」
「溫妍?」祁休言也跟着我急急忙忙起身。
語氣裏的關切不似作僞。
我心下着急,皺着眉看向他:「我有急事要去公司,你愛去哪去哪。」
換鞋,推開門,去地下車庫開車。
我完全不知道我扭身離開時,祁休言耷拉着眉眼。
他ƭų¹隱約覺得自己有些地方做錯了,可是他想不明白,無措極了。
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公司樓下圍滿了人,挪用公款的失職員工在樓頂嚷叫,他的父母在樓下哭天搶地埋怨公司毫無作爲。
淒厲的叫喊直直鑽進我的耳朵。
我有些頭疼。
深吸一口氣,我換上笑容上前,想先把看熱鬧的人羣疏散。
可是失職員工的父母一下認出了我。
他們猩紅着眼,迅速跑過來將我左右拉住。
「是你吧!你是我兒子的老闆!」
「爲什麼要逼他啊!他不容易啊!」
「我兒死了,我怎麼活啊!」
手被他們緊緊地攥住,力氣大得幾乎要把我的骨頭碾碎。
我下意識甩了甩胳膊,想要擺脫他們。
可我反抗的行爲徹底激發了他們的怒火。
「你怎麼不死啊!你怎麼不死啊!」
失職員工的父親吼叫着,從自己的懷裏摸出一把匕首。
冰冷的匕首閃着寒光,離我愈來愈近。
可我還是掙不開他們緊箍着我的手。
我心下茫然,在最後一刻害怕得閉上了眼。
一聲悶哼在我耳畔響起。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落在我身上。
我睜開眼才發現竟然是祁休言在我身旁護着。
公司的安保人員上前制服鬧事的兩人。
一片混亂間,我呆愣地盯着祁休言看。
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地順着他的手指流下。
他扭過頭,笑得有點勉強。
「溫妍,你沒事吧?」
我沒答話。
他將笑容咧得更大了。
很醜,但是看得我想哭。
祁休言笑得更苦了。
他抖着手想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可是抬錯了胳膊,將受傷的手臂舉起來了。
血液也落在我的衣服上。
祁休言輕輕「嘶」了一下,他說:「你別哭呀,溫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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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帶走了鬧事的三人。
我則跟着祁休言上了救護車。
祁休言傷在手臂。
醫生給他縫了不少針,並且要求他住院觀察兩天,以防傷口太深,造成感染。
我緊繃着精神把事情一件件處理完。
直到護士給祁休言輸上消炎藥,急急忙忙去處理下一個病人了。
點滴順着軟管緩緩落下,安靜的病房只剩下水滴砸落的聲音。
疲憊像潮水似的將我淹沒。
我看着祁休言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以爲他要解除婚約,是討厭我。
可是關鍵時刻,他又把我護在身後。
所以——
「爸媽,還是我太狹隘了。」
趁着祁休言淺淺地睡着了,我對着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的父母感嘆道:「我想通了,祁休言真是個好人,他把我當朋友了。即使咱們兩家以後不聯姻也一定要合作,以真心換真心。」
病房內發出響動,我惦記着祁休言的情況。
三兩句對父母交代道:「你們快去警察局配合處理鬧事的那些人吧,我在這裏照顧祁休言。」
推開病房的門,祁休言眼巴巴地朝外看着。
他頗沒安全感地問我:「你怎麼出去了?」
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分的悸動。
我狠狠嚥下這些奇怪的情緒。
「沒事,剛剛我爸媽過來看你,我看你睡着了,就沒叫你。」
我們是朋友,我們是朋友。
我在心裏默默唸着。
可祁休言直白地說:「好吧,我就是想讓你陪着我。」
腦海裏拉扯的小人又開始掙扎了。
她問我:劉備也會想讓張飛一直陪着他嗎?
-12-
祁休言給他的父母打了電話。
不知道說了什麼,祁父祁母一直沒來看他。
原定的工作被父母接手,我在病房裏陪着祁休言無所事事起來。
起先祁休言還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聊着。
兩個小時過去,麻藥的藥效慢慢褪去。
祁休言緊抿着脣,脣色被壓得發白。
他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連呼吸都重了。
我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是不是很疼啊,你要不要睡會兒,睡着說不定就沒那麼疼了。」
「那你會一直在嗎?」祁休言追問。
「當然。」我點點頭,朝他承諾。
氣氛漸漸安靜,祁休言的呼吸聲和緩而規律。
小小的房間裏只剩下我們兩人。
我在病牀前坐着,眼皮也慢慢變得沉重。
我做夢了。
我夢到我和祁休言談了戀愛。
他溫柔地親吻我的額頭,小心翼翼的。
那個吻近乎虔誠,飽含愛意。
我還夢到我們牽手散步。
祁休言的手很大,可以完全把我的手包裹住。
喜歡一個人的甜蜜感覺將我的心塞滿。
從夢境中猛地醒來那刻,我的嘴角還傻乎乎地揚着。
不容忽視的溫熱的觸感一寸寸蔓延。
我呆呆地低下頭,看到我們的手親密地握着,掌心貼着掌心。
這一秒,心跳如擂鼓。
我徹底確認,我應該是喜歡上他了。
病房門口傳來開門聲。
我將手飛快地抽回。
祈父祁母走了進來。
祁休言聽到動靜也醒了,看錶情應該好受了許多。
「媽……」祁休言開口。
「阿姨!」我突然打斷他。
祁休言費這麼大勁,就是想和我解除婚約。
我現在應該主動把心動的小火苗掐死在襁褓中。
以免夜長夢多,我忍不住糾纏他。
深深感動於我自己的善解人意。
我面對着病房內另外三雙認真盯着我的眼睛,鄭重地說:「阿姨,我和祁休言商量好了,我們要解除婚約。」
祁休言瞪大了眼睛,眼底滿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祁母上來溫柔地拉起我的手:「爲什麼呀?是不是休言欺負你了?」
我將祁母帶到病房外,認真解釋。
「阿姨,祁休言有另外喜歡的人,他這麼幫我,我特別感動,不想再耽誤他了。」
祁母聽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們都大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小溫,阿姨真的挺喜歡你的。」
我上前抱住阿姨,心裏酸酸的。
「謝謝您理解我們,既然您來了,我就不在這裏耽誤您和兒子說話了。」
轉身離開時,病房內傳出水壺燒開了的聲音。
我撓撓頭,心裏困惑。
剛剛阿姨叔叔帶着燒水壺過來了嗎?
-13-
祁休言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
聽我父母說,這次住院醫生又查出來些他車禍的後遺症。
他整天嚷嚷着自己有重要的事,卻因爲有逃跑的先例被叔叔阿姨嚴加看管,強硬地留在醫院裏治病。
偶爾在我家看到他散落的生活用品,我都覺得一陣恍惚。
他和我同居的那段時間好像一場夢。
但日子被工作塞得滿滿當當,我沒有其他的精力去東想西想。
這天,臨近下班。
祕書敲響我辦公室的門:「溫總,晚上的酒會您媽媽已經給您挑好了禮服,您什麼時候換呢?」
看一眼日曆,今天赫然是媽媽強制要求我參加酒會的日期。
她說:「你和祁休言看不對眼就算了,其他適齡的青年才俊你也要見見啊。」
掰扯不過媽媽,我只好答應。
爭分奪秒看完最後一份合同,我站起身。
「走吧,帶我去換禮服。」
禮服裙很美。
深紅色綢緞在燈光下泛着柔光,剪裁妥帖,和我的曲線貼合得恰到好處。
我毫不懷疑,在我走進酒會那刻,會有多少讚賞的目光爲我停留。
可我沒想到,那驚歎的目光裏也有一雙屬於許久未見的祁休言。
一身定製西裝將他挺拔的身形勾勒,眉眼凌厲,氣場逼人,卻不讓人覺得張揚。
這是我在訂婚宴上見到的他,不是那個在我家和我同居的他。
我壓下心中的情緒,扭頭朝和他相距甚遠的另外一小堆人羣走去。
千篇一律的客氣寒暄有些無聊。
站了許久,高跟鞋也磨得腳痛。
我偷偷打了個哈欠想溜,身後的人聲卻突然嘈雜起來。
餘光裏,有個個子很高的傢伙在我的身旁站定。
-14-
是祁休言。
他站過來幹嘛?
找我敬酒的,被他擋了去。
找我聊天的,通通被他插話。
我拿了塊小蛋糕想喫,都被他輕輕攔下。
「裏面有芒果,你小心過敏。」
狠狠瞪他一眼,我乾脆轉身離開。
貼身剪裁的魚尾裙走得一點都不快,我也不想在祁休言面前失了儀態。
他就邁着長腿慢悠悠地在我身後落了兩步跟着。
終於走到沒人的僻靜處。
我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了。
「你有病吧,祁休言!我的生活不是圍着你轉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場酒會有什麼用都心知肚明,你和我已經退婚了,就不要耽誤我和其他人接觸好嗎?」
「你替我擋刀,我很感謝你。我給我媽媽說,你是個特別好的人,我願意和你當朋友。」
「就連退婚,也是你住在我家的時候念念不忘的事情。我不想讓你爲難,是我主動和你媽媽提的。」
「可是今天……」
今天你又在許多人面前裝作對我感興趣的樣子,我們明明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後半句話被我卡在喉嚨裏,生生嚥下。
我害怕祁休言聽完我的話,再次反覆無常。
我害怕剖析完我自己後,被他發現。
我在意的事情,只是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祁休言抬起手,他的指腹像羽毛一樣輕輕掃過我的臉頰。
溫熱的手指觸感夾雜着幾點冰涼。
我這才後知後覺,我竟然哭了。
「溫妍,你別哭了。」祁休言的聲音有些抖。
他補全了我的話:「可是今天我又過來纏着你,讓你困擾了是不是?」
他低着頭看我,眼裏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
「是我做了糊塗事,讓我解釋好不好?」
-15-
「解釋吧。」我抱臂退後兩步,冷冷地看着他。
眼前穿着西裝的男人,一下垮了臉。
他瞪圓了眼睛,有點慘兮兮地說:「可不可以去你家解釋?如果最後你要我走的話,我把我留的那些生活用品帶走。」
熟悉的祁休言又回來了。
拒絕的話在嘴裏打轉,最後心裏打架的小人操控着我點了點頭。
我篤定,我被祁休言下蠱了!
不然他怎麼能再次出現在我家。
怎麼能在鞋櫃裏找到我還沒扔掉的屬於他的拖鞋,然後美滋滋地穿上。
怎麼又能放任他走進我的書房,看到我還端端正正地擺放着他送給我的那架飛機模型。
他還沒開始解釋,我的臉已經漸漸紅了。
祁休言拿起飛機模型,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你沒扔掉,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句話讓你以爲我想和你退婚?」
「是喝醉酒後,我說『原來你還記得』嗎?」
他拿着飛機模型,有點委屈地看向地面。
「這個飛機模型,是我小時候和你一起參加比賽做的,我一直沒能忘了你,我總覺得你和別人不同, 青春期後我才漸漸明白, 原來這種不一樣的感覺是喜歡。」
「可是後來你出國上學,我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契機和你重新認識。」
「接着, 我就出了車禍, 車禍後我竟然把我和你訂婚的事情忘記了。我傻乎乎地跑到你家,和你不知道是誰的未婚夫較勁, 想讓你解除婚約重新看到我。」
「哪知道最後弄巧成拙,未婚妻生氣了, 還把自己弄進醫院被父母抓住,他們說我的腦袋裏有血塊, 收了我的通信設備,限制我的活動, 非讓我住院治療。」
「一直到現在, 血塊消了, 我都想起來了。」
祁休言說完, 有點緊張地看向我。
我也終於爲自己的感受找到了理由。
原來他真的喜歡我,原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患得患失。
「妍妍, 你怎麼不說話?」
飛機模型快被祁休言摳出了一個洞,他的聲音有些發啞。
玩心忽起,我笑着看他:「我覺得你還有句話沒說。」
祁休言侷促地皺起眉, 他抬起眼看向溫妍。
溫妍笑意盈盈的樣子美極了。
她好像沒在生氣。
還有哪句話沒說呢?
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
「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祁休言一字一頓,虔誠地說出自己的願望。
這一刻, 幸運降臨。
他聽見溫妍說:「好呀。」
-16-
對於我和祁休言在一起這件事,我爸媽表示:年輕人就是磨蹭, 早看出來你們的苗頭了, 有這功夫, 我和你媽都把你生出來了。
算了, 他們不懂我。
祁休言又厚着臉皮搬進了我家。
他一點都不愛工作,總是騷擾我。
晚上十一點半。
祁休言推開我書房的門:「我要上牀睡覺咯!」
我忙着看合同, 抽空回他:「哦。」
他探着頭繼續:「不過, 我找不到睡衣,所以我大概只會穿內褲睡覺。」
這頁看完了, 翻頁的間隙我抬起頭看他:「我知道了。」
祁休言站在門口扭扭捏捏:「還有, 我不會把房門鎖上,如果你有事可以隨時進來。」
「嗯……說不定,我連內褲都不會穿。」
我合上合同忍無可忍:「夠了, 我不會騷擾你。」
祁休言僵住, 祁休言失望, 祁休言大叫:「你到底愛不愛我!」
「飛機模型的事情你不記得, 你誤會我要解除婚約就真的果斷解除……」
我揉揉太陽穴, 又開始了。
在一起後, 祁休言總是這樣,可憐巴巴地埋怨我。
在我心軟的時候, 再索要好處。
所以, 今天……
祁休言推開門,將合同從我手中抽走。
「妍妍……」他將我打橫抱起。
神色迷離地埋在我的頸窩,將柔軟的脣湊過來。
「停!不在書房好不好?」我軟下聲音求饒。
祁休言的身體在發燙, 他緊繃着肌肉的手臂將我牢牢禁錮。
「那在哪裏?牀上?」
「嗯嗯!」我忙不迭點頭。
祁休言壓低了聲音,在我耳畔道:「晚了,補償的話要讓我選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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