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沈庭之的青梅落魄回國，他萬分擔心。
妥帖安排，精心照顧。
他說：「她的事他不能不管。」
我微笑說：「好，我和你一起。」

-1-
七夕這天，沈庭之早早定好了餐廳慶祝，他說很久沒和我好好喫飯了。
我心想，誰讓他總是那麼忙。
忙工作，忙其他。
心裏不是沒有抱怨的，但更多的還是開心。
精心打扮，直奔餐廳。
卻在車上刷到了同城視頻。
視頻裏，沈庭之穿着菸灰色襯衫，攙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趙汐，和對面的男人說着什麼。
幾句話後，沈庭之突然動手，拳頭狠狠砸向對面的男人。
滿臉狠戾。
我從沒見過沈庭之這個樣子。
很陌生。
放下手機，我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天氣很熱，車內空調開得很足，我覺得有點涼。
手機振動，沈庭之發來信息：「有事耽誤，等我一會。」
我回：「今天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了。」
「嗯。」
他甚至沒有問我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車載音響裏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是庾澄慶醇洌的聲音：「多想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不讓你受委屈，哭也願意。」
師傅看了我一眼，指了指盒子裏的紙巾，說：「要不我換一首吧。」
道了謝，抽出一張紙巾，喉嚨有點哽咽：「不用。」

-2-
沈庭之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購物袋。
額間帶着細細的溼意，和垂下的髮絲黏連在一起，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顏值。
當初我就是第一眼被這張臉吸引，大學畢業後留在這裏，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他和我打招呼：「舟舟，我回來了。」
我盤腿坐在沙發上看搞笑綜藝，應了一聲，視線繼續轉到電視上。
演員賣力表演，我卻不覺得好笑。
沈庭之去廚房放東西，發出窸窣的聲響。
他挽着袖子出來ƭû₆，在我身邊坐下，攬着我的肩，有幾分關切：「哪裏不舒服？」
我搖頭，推開他：「你身上有煙味。」
沈庭之頓了一下，說：「那我換件衣服。你看會兒電視，我去蒸魚。」
我扯住他，視線從電視轉到他臉上再到身上。
「怎麼了？」他輕聲問我。
我指了指他的手。
沈庭之看了一眼微腫的手背，神色不變，「不小心碰到了，沒事。」
「嗯。」

-3-
喫過飯，沈庭之陪我到小區散步。
初秋的晚風裹挾着桂花的香氣，沁入心脾。
他似乎察覺到氣氛有點凝重，聊了幾句他公司的事。
見我沒說話慾望，他也沒再說話。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份沉默。
沈庭之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女人哭泣的聲音。
我獨自往前走，無意識看向遠處漸漸被夜色籠罩的建築物，模糊不清。
心裏像被什麼堵住了，我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沈庭之在後面叫我的名字。
我沒回頭。
他走上前來，嘴脣緊緊抿着：「舟舟，對不起。」
我抬眼看他，面無表情。
他想說的話我基本能猜到，無非是趙汐有事，他又要過去處理。
沈庭之面色難看：「汐汐前男友回來了，一直糾纏她。我不放心。你不知道……」
我比了個暫停的動作：「沈庭之，我不想聽。」
不想從我的男朋友嘴裏說出別的女人的名字。
不想聽我男朋友爲了別的女人擔心。
關於趙汐的一切我都不想聽。

-4-
咀嚼着趙汐這個名字，說不出心裏的感覺。
幾個月前，沈庭之帶着她出現在我們的房子裏。
趙汐安靜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神情疲憊，眼神空洞得像個木偶。
安頓好趙汐，我想找沈庭之問問，看見他在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挺拔的脊樑微微彎曲，眉頭皺得很緊。
趙汐第二天就搬了出去。
沈庭之開始忙碌起來，他要爲她找房子，打理生活，安排工作。
事事親力親爲。
生日那天，我在餐廳等了沈庭之很久，他才匆匆趕來。
回家後我們爆發了戀愛後最激烈的一場爭吵，他才告訴我關於趙汐不堪的往事。
沈家和趙家是故交，兩人從小認識，算是青梅竹馬。
大學時，趙家出țũ̂₊事，趙父入獄，趙母自殺，留下趙汐孤零零一個人。
沈家本來想資助趙汐，她沒要。
只說要和男友出國。
趙汐跟着男友出國後，那男人卻消失不見。
那時她才知道，那個男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
很典型的虐文劇情。
趙汐就是那個命運多舛的苦情女主角。
沈庭之呢，我想，可能就是那個癡心守護女主的男二吧。
他說她這幾年過得很不容易，兩家有舊時的交情，現在趙汐找到他，他總不好不管。
其實我很想問，爲什麼他不能不管？
可是我沒有問出口。
不問才能假裝無事發生。

-5-
可是今天，我忍不了了。
我翻出那條視頻，遞給沈庭之。
他看了一眼，面色微變，看向我解釋：「那個男人去公司騷擾汐汐，說了很多過分的話，我聽不下去才動手的。」
我語氣淡淡：「所以忙得不可交接的沈總放下公司一攤子事不管去幫她？她不會打 110 嗎，非要找你？」
沈庭之臉色不好，語氣也沉下來：「舟舟，你過了。你……別哭。」
委屈壓制不住，化作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沈庭之呆了片刻，上前抱住我，指腹輕輕擦掉我的眼淚，哄道：「對不起，我語氣不好。別難受，不然一會兒頭疼。」
我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他氣笑了，點了點我的額頭：「胡思亂想什麼。」
我沒做聲。
好一會兒，他似乎妥協了：「好了，別哭了，我不去了。我在家陪你好不好？」
我破涕爲笑，點頭。
心裏卻很沉重。
從頭到尾，他沒有說過不會再管趙汐的話。

-6-
沈庭之確實沒去，只是去陽臺打了不少電話。
他說已經讓助理去處理了。
原來可以讓助理處理的，以前爲什麼不這樣做呢？
是我今天的眼淚讓他選擇了留下，偶爾哭一哭確實能讓他心軟。
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每次都哭。
晚上，我在牀上輾轉難眠。
閨蜜朱朱知道我最近心情不佳，約我出去逛街。
「臉色怎麼這麼差？」她看着我，語氣擔憂。
我有輕微的神經衰弱，晚上經常睡不好，沈庭之陪我看過一段時間的中醫，調理得差不多了。
我神色懨懨，「沒事，會好的。」
朱朱知道趙汐的事，罵了幾句沈庭之，說帶我去消遣。
她消遣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去猛男會所看帥哥。
我們去過幾次，看帥哥確實挺治癒的。
帥哥果然好看。
只是我們今天的運氣有點差，剛好碰見兩個帥哥爲了爭一個富婆打起來了。
朱朱喜歡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
湊得近了點，被飛過來的玻璃渣子劃了手。

-7-
醫院。
我陪朱朱上了藥，她痛得嘴脣發白。
我有點愧疚。
朱朱反過來笑呵呵地安慰我，說沒事，下次還去。
我看她的樣子，也笑了，她是這樣樂觀開朗的性格。
「許朱怡，你膽子不小，居然敢去那種地方。」
氣沖沖進來的是朱朱男朋友周淮。
我自動起身，把位置讓開。
朱朱心虛地垂下腦袋，不過一秒又理直氣壯地抬起頭，「我怎麼了？我就是去看一眼。」
她男朋友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說了她幾句，又問她疼不疼。
我在邊上看着，不自覺地也露出笑意。
我喜歡看這樣的甜蜜溫馨又熱熱鬧鬧的相處。
「你是許朱怡朋友？」一道清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我側頭，是和周淮一起過來的年輕男人。
長得很帥。
我微微點頭：「是，我們是好朋友。」
男人沒再說話。
朱朱手不舒服，我們自然不去約飯。
我也提前回家。
沒想到沈庭之已經回來了。
他在廚房處理食材。
他這幾天好像也意識到我狀態不好，不再經常加班，說要給我食補。
我倚靠在門上看他，他很會做飯，動作熟練。
看了一會兒，我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去想，他有沒有給趙汐做過飯呢？
我拋開腦子的雜念，進去抱住他的腰，頭輕輕靠在他寬闊的背上。
沈庭之，別再讓我失望。

-8-
可能潛意識裏，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存在問題的。
我在等，等懸在我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真正地砸下來。
這一天來得很快。
趙汐約我見面。
其實我對趙汐的感官是很複雜的，從小嬌養長大的姑娘遭遇大變，誰都忍不住同情。
但在她一次次打亂我的生活節奏，讓我的男朋友爲她東奔西走的時候，我是厭惡的。
咖啡廳裏。
我攪拌着咖啡，靜靜等待趙汐開口。
她氣色好了很多，身上帶了兩分鮮活。
顯然，這段時間沈庭之把她照顧得不錯。
她有些忐忑，終於沉不住氣開口：「舟舟姐，對不起。」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說：「其實我比你小。」
我確實比她小，她和沈庭之同齡，比我大兩歲。
她被我噎了一下，勉強笑了笑：「抱歉，孟小姐，我知道你很討厭我。」
我打斷她的話：「趙汐，坦蕩點吧。」
趙汐沉默，臉色很鄭重，好一會兒才說話：「好。孟小姐，我請求你和庭之哥分手。」
我睨她一眼：「這話你沒資格說，不過你可以讓沈庭之來和我說。」
她垂下眼皮，不看我，「孟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過分，對你是很大的傷害。但是我沒有辦法，請你原諒我。」
從趙汐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拼湊出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沈庭之從小就喜歡趙汐，可是趙汐只把他當哥哥。
趙家出事，趙汐和男友出國。
後來被拋棄。
她一個女人，ţū₋沒錢沒勢，在國外熬得艱難，只能回國。
她這次回來，本來不準備打擾任何人。
卻在上班的地方重逢了沈庭之。
後來的事我都知道。
沈庭之帶她回來，爲她安排一切。
前幾天，她那個失蹤的男朋友卻突然出現，瘋狂騷擾她。
她無能爲力。
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結婚，而那個人選是沈庭之。
趙汐希望我能考慮清楚，她說沈庭之愛的人是她。
她說得很篤定。

-9-
走的時候，趙汐給我一個盒子，她說這是她以前用過的舊手機，讓我看看。
回家後，我打開手機。
上面只有微信軟件，打開。
點開和沈庭之的對話框。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沈庭之的留言。
哪怕沒有任何回覆，他還是一直堅持。
【汐汐，倫敦現在冷嗎？記得多穿件外套。
【我很擔心你。】
【看見信息回我的電話。】
【我今天在圖書館看見一個女生，她扎馬尾的樣子很像你，背影也很像你。我跟着走了三層樓，才發現不是你。】
【汐汐，我想你了。】
【汐汐，我決定和她在一起了。】
我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這條消息發送的時間是 2023 年 2 月 13 日。
是沈庭之向我表白的前一天深夜。

-10-
沈庭之是我的大學學長，也是 A 大的風雲人物。
大一迎新晚會上，他作爲學生會主席站在聚光燈下清俊挺拔。
在臺下女生的尖叫中，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很好看。
後來我進入他所在的社團，開始熟悉起來。
某次活動結束後，他說我的背影很好看，當時我臉紅了。
室友都說，溫和俊雅的沈學長，對我很不一樣。
我們在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他表白，我同意。
我以爲我們是兩情相悅，起碼在趙汐出現以前我是這樣認爲的。
趙汐出現後，我產生過懷疑。
可是沈庭之一直對我很好。
可是沒想到，事實竟如此不堪。
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坐到夜幕低垂，雙腿發麻。
一顆心從憤怒到冰涼，彷彿雪地裏潑出去的那杯熱水，一絲熱氣過後什麼都沒有了。
我給趙汐發了信息：【我不會離開他。】

-11-
趙汐可能沒想到我在看過手機內容後依然選擇不分手。
在她眼裏，被自己深愛的男朋友當做替身以後，肯定是要選擇分手的。
我沒這麼做，她有點急。
她開始生病，挺嚴重的。
沈庭之在陽臺接完ţû₀電話，臉色不好看，煩躁中帶着焦急。
他大概也知道我很介意趙汐，也不在我面前提起。
我主動問：「怎麼了？」
他打量了下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趙汐住院了，她最近精神壓力很大。」
我關切地問：「怎麼回事？那個男人還在糾纏她嗎？」
沈庭之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嗯。」
想了想，我說：「我陪你去看一趟吧，以前是我想多了，我應該相信你的。」
他一怔，看神情明顯鬆了一口氣，露出笑意：「好。謝謝你，舟舟。」
我也笑，拍了下他的胸口：「你好傻啊。」
趙汐更瘦了，下巴尖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看到我也去了，她明顯呆愣了一瞬。
我上去扶住她，眼裏滿是關心：「感覺怎麼樣？你瘦了很多。」Ţű²
她僵硬地讓我扶着躺好，虛弱地笑笑：「抱歉，麻煩你們了，醫生說沒什麼事。」
我倒了熱水遞給她：「說什麼呢，你是庭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好好養病，別多想。庭之會幫你處理的。」
沈庭之也在旁邊說：「醫生說你就是思慮太重，多休息就好。」
我笑盈盈地看着趙汐，在沈庭之看不到的地方，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嘲諷。
她在我的目光下臉色越來越難看。
當晚，沈庭之委婉對我說，以後我不用去看趙汐了。
我詫異看着他：「爲什麼？」
他笑着抱我：「汐汐就是看見我們感情好，想起過去的事，我們別去刺激她。」
最近我確實變得很大度。
沈庭之也認爲我能接受聊起趙汐這個話題了，不再避諱在我面前提起這些事。
我瞭然的點頭：「那我不去了。」
他颳了下我的鼻子：「你放心，我也不會經常去的，我讓助理去。」
我笑看他：「嗯，我相信你。」
後來，沈庭之去的時候，我沒再過去。
但是他會提前向我報備。
我看着他的臉，溫柔卻又會露出一點喫醋的樣子。
他總是笑得開心。

-12-
沈庭之的態度讓趙汐察覺到了危機。
她發信息問我做了什麼。
我沒回。
我能做什麼呢？只是一個深愛男朋友的癡情女人罷了。
趙汐使出了ŧû₋她的終極殺手鐧：跳樓自殺。
原因很簡單，不堪忍受前男友的騷擾，情緒崩潰。
聽說那天醫院一片混亂，連消防車都出動了。
我在心裏默默地想，真是浪費資源啊。
沈庭之是深夜回來的。
我躺在沙發上睡得很香，聽見動靜，揉揉眼睛坐起來。
他看起來很疲憊，神色陰鬱。
看到我，他臉上出現幾分怔忡，似乎不敢上前。
我朝他伸出手：「累不累？我給你煲了湯。」
他站了好一會，過來我身邊坐下，緊緊把我抱進懷裏，聲音沙啞地問：「怎麼還沒有睡。」
我聞着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柔聲道：「我想等你回來。」
沈庭之身體僵住，放開我，深深的看着我。
我擋住他吻過來的脣，「你先喝湯，早點睡覺，不許胡鬧。」
「好。」

-13-
沈庭之對我越來越好，也不再去醫院了，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我隨口提了一句某個小區的房子不錯，可以買來以後做我們的婚房。
第二天他就把購房合同給我，上面寫了我的名字。
我說新出的能源車不錯，改天車鑰匙就會交到我手上。
我問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他眼神溫柔地看着我，輕聲說：「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想滿足你。」
我說好吧，反正我們是要永遠在一起的。
沈庭之和家裏關係不好，大學畢業後他放棄了家裏爲他鋪的路，自己創業。
他能力不錯，短短幾年就做得有模有樣，身價不菲。
以前他曾經給我一張卡，我沒用過，我也有不錯的工作，收入不錯。
我總覺得，愛一個人並不是爲了錢，是看他的人。
這天沈庭之接我下班，帶我喫了燭光晚餐，送了昂貴的禮物，牽着我的手回家。
一路上他都沉默。
我也沒問。
他帶我去他的書房。
我微笑看他，「今天怎麼這麼嚴肅？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握住我的手，讓我坐下。
良久，他從桌上推過來一份文件。
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疑惑地慢慢打開看完。
是一份贈予合同，金額不小。
我啞着嗓子問他：「什麼意思？」
沈庭之目光很沉，緩緩開口：「舟舟，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我緊盯着他的臉，滿臉不可置信，啞聲問：「爲什麼？」
他避開我的目光，「對不起。」
我扯扯嘴角，輕聲問：「是因爲趙汐對嗎？你終於發現你愛的是她對嗎？」
面對我的質問，他一句話不說。
我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呢喃了一句：「沈庭之，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這一次，沈庭之沒有過來抱我。
我騰地站起來，拿起筆在文件上籤上字，「沈庭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14-
我開始收拾東西。
前一段時間，其實我已經收拾好不少東西。
臨走前，我環視一圈這個我住了兩年多的房子，屋子裏有很多我留下的痕跡，窗簾、桌布都是我親自挑選的，很喜歡。
曾經，這裏承載了我對幸福的所有幻想。
沈庭之默默站在後面看我，眼裏有擔憂，欲言又止。
我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突然看見書架上有個相框，是我和沈庭之的照片。
我大步過去，拿出照片，手一動，從中間撕成兩半。
我順手丟進垃圾桶。
拉着行李箱，轉身離開。
我想，我這樣故作堅強的樣子，一定衝擊着沈庭之的心。

-15-
從我看到手機內容的那一刻起，我對沈庭之的所有的感情信任全數崩塌。
我是可以直接提出分手的。
可是我不甘心，憑什麼被上傷害的人要灰溜溜的自動退出？
憑什麼沈庭之在踐踏我的真心後可以毫無愧疚的和趙汐在一起？
我看着手機上的那些留言，心冷得像冰。
得不到他的感情，總該得到他的錢吧。
次日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的。
朱朱拎着大包小包，眼睛狠狠瞪我，我心虛手忙腳亂地接過。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虛。
她上氣不接下氣，我忙接了杯水給她喝下，她才終於喘過口氣，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我說你怎麼回事，信息不回，電話打不通，我都急死了。」
「沈庭之說你搬走了，讓我過來看看你。」
「你和他分手了？分手就好，這種拎不清的男人早就該扔了，你乾的漂亮。」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姐妹我給你介紹，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很。」
「上次在醫院你碰見那位，周淮的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
我一句話沒說，故事已經被她演完了。
我笑看她，也不說話，心裏暖暖的。
朱朱斜眼看我：「你傻笑什麼？餓不餓？我帶了喫的。」
本來沒感覺餓，她一說我肚子就很配合地咕嚕了一聲，我尷尬地重重點頭：
「豬豬，我好餓。」

-16-
沈庭之的補償很快到賬。
我看着短信餘額，沉沉吐出一口氣，不枉我這段時間的忍耐。
有了很多錢，我想先休息一段時間，先辭職吧。
老闆是我大學學姐，畢業後我就進了她的工作室做策劃。
她不同意。
我說了我和沈庭之分手的事，她連連嘆息。
我說要不我給你投資吧，以後和Ťûₓ你一起做老闆。
學姐欣然應允。
我又回了趟家看我爸媽，他們唸叨了很久，說我是個不孝女。
他們來機場接我，看見我一個人卻什麼都沒問。
我爸只嘟囔了一句：「怎麼瘦成這樣？」
我撒嬌：「天氣太熱，喫不下飯。」
我媽瞪他：「回家我給閨女做好喫的。」
我一手一個挽着他們，重重點頭：「好，我這幾天補起來，到時候你們可別嫌棄我喫得多。」
我媽拍了我的手一下：「一天天就喜歡胡說八道。」
我爸也在旁邊幫腔：「是，你媽可兇了。」

-17-
才待了兩天，我媽就嫌棄我影響她出去玩，打發我出門。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只好約以前的同學喫喫喝喝，回憶以前的美好時光。
這天我接到朱朱電話，「沈庭之給我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我問她：「你怎麼說？」
電話那頭朱朱笑的可開心了：「我說你很好，每天花天酒地，樂不思蜀。」
我也笑了，確實這樣。
我安撫了她幾句：「你別擔心，我沒事。你別搭理他。」
沈庭之會打電話給朱朱，在我意料之中。
因爲我還留了東西在沈庭之那裏。
他以爲給錢補償我就能毫無愧疚地和趙汐在一起了嗎？
做夢。

-18-
兩個月後。
我的花店開業。
深秋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爲每一片花瓣鍍上金邊。
朱朱帶了朋友過來，說要照顧我的生意。
我注意到人羣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天在醫院見過的，周淮的朋友。
我是真的有點驚訝。
他今天穿着灰黑色風衣，看起來器宇軒昂，挺拔英俊。
看到我，露出淺淺的一個微笑。
我也笑了笑。
朱朱拉我過去介紹：「這是林律師，在醫院見過。」
「林律師，這是我的好朋友孟舟，都認識哈。」
我們同時點頭，握手。
他們很快就走了。
下午回家的路上，我給朱朱發信息，問她什麼意思。
那邊馬上撥了電話過來。
「舟舟，你覺得林律師怎麼樣？」
「前幾天我說你花店開業，他主動說過來看看，他應該對你有意思。」
「……」
「我給你說，林律師可是非常不錯……」
朱朱霹靂吧啦說了一大堆，讓我先了解看看。
乍然看到前面站着的沈庭之，我說了一句掛斷電話。
「舟舟，可以說兩句嗎？」我聽見他嘶啞的聲音。
我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經過。

-19-
外面的雨吧嗒吧嗒敲打在玻璃上，我抿了口茶，看向站在樓下的沈庭之。
這段時間，其實我見過他很多次，但他從來沒有走到我面前。
他這段時間應該過得不太好，清瘦了不少。
聽說趙汐出院後，想和他馬上結婚。
沈庭之母親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問我怎麼回事。
我想笑，不就是他的兒子捨不得年少時的白月光。
見不得她受委屈，想要給她一個溫暖的家，繼而捨棄相戀多年的替身女友。
多麼感人肺腑的久別重逢，破鏡重圓。
沈庭之心裏一定覺得自己感天動地吧。
我在電話裏泣不成聲，說：「阿姨，算了吧，只要沈庭之能幸福，我沒事的。」
沈母在電話裏大罵趙汐，我從來不知道一直以來溫婉和氣的她居然這麼不喜歡趙汐。
不過那都不是我應該操心的事。
我留在沈庭之家裏的東西，是兩瓶抗抑鬱的藥。
隨便買的。
我要讓他知道，在他爲了另一個女人奔走的時候，他的女朋友默默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和無奈。
我是一個爲愛抑鬱的受傷女人。

-20-
花店生意不錯。
每天被花香縈繞，看着顧客精心挑選喜歡的花，總是讓人心情愉悅。
朱朱約了我和林律師喫過幾次飯，我們加上了微信。
偶爾會聊幾句，不是很多。
這天，沈母打電話約我見個面。
我欣然前往。
她給我倒了茶，嘆息一聲：「舟舟，你可不可去看看庭之。」
我沒說話。
「我知道，他混蛋，傷了你的心。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你放心，趙汐已經離開了。」
這次我是真的呆住了。
沈母厲害啊，這麼快就把趙汐弄走了。
我聽沈母講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趙汐回國根本不是爲了沈庭之，也可以說不是單純的爲了他，是爲了他背後的沈家。
不知道她從哪裏聽信的傳言，說她家出事和沈家有關。
這次回來就是想報復。
不過她這人腦子有點問題。
以爲把我趕走拿捏住沈庭之就可以了。
聽沈母的意思，以前沈家老一輩就不是很喜歡趙汐，覺得她不太聰明。
這次回來搞這一出，沈家自然大爲提防。
薑還是老的辣，讓國外的朋友調查一番才知道，她和她那個男朋友根本沒分手。
還拉扯着呢。
「我把這事和庭之說了，他挺沉默的。」
「前幾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來找你，聽說你沒見他。」
「當晚回去他就病了。」
「舟舟，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無禮，可是請你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我想拜託你去勸勸他。算ŧũ̂ₒ阿姨求你好不好？」
我沉默。
「舟舟，我聽說你的花店是租的，租金很高，這樣吧，我買下來送給你，作爲沈家對你的補償好不好？請你幫我勸勸他。」
我看對面淚眼婆娑的沈母，推辭幾番，同意了。
正好和沈庭之做一個了結。

-21-
我們約在母校見面。
學校已經放假，只有寥寥幾個學生匆匆走過。
我攏了攏大衣，率先開口：「阿姨讓我來勸勸你。」
沈庭之聲音很低：「嗯，我媽跟我說過了。」
「你讓你媽擔心了。」
「我知道。」
「沈庭之，所有的事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現在做這個樣子是給誰看呢？給我看嗎？」
「抱歉，我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感動，反而覺得你給我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每一次看見你，就會想起你帶給我的不堪。」
「你是不是想讓我原諒你？」
「你覺得可能嗎？」
一口氣說完那麼多話，我覺得有點累。
沈庭之一直沒說話。
只是看着我。
臉色沒有一絲血色，眼神從茫然到破碎。
別急，還有。
臨走前，我把趙汐的手機遞給他，語氣冰冷：「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22-
沈庭之視角
沈庭之回家後，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
自從孟舟搬走後，他總是不由自主地看她種的花，養的魚。
後來魚死掉了，花也衰敗了。
就好像他的心一樣。
趙汐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他曾經很喜歡她。
這次重逢，他心底其實是竊喜的。
他可以儘自己所能去照顧她，以彌補自己在她家出事後的無能爲力。
那段時間，他一直忽略孟舟。
直到七夕那天，她哭着問他是不是喜歡趙汐，他好像突然想起來。
明明孟舟纔是他的女朋友，他應該對她好纔是，可是他卻讓她哭了。
他告訴自己，不能讓她再傷心了。
那次以後，他對舟舟越來越好，他想讓她有安全感。
果然，這樣做是對的，舟舟不再生氣了，對他更溫柔更好了。
可是趙汐自殺了。
她抱着他哭得聲嘶力竭，她說受不了那個男人的糾纏，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安慰她，總有辦法解決的。
趙汐哭着哭着，突然抓住他的手，說：「庭之哥，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們結婚，他就不會再騷擾我了，求求你。」
他不想答應，可是趙汐又要去跳樓。
最終, 他答應了。
晚上，他回到家, 看見舟舟還沒睡，在沙發上等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他想, 既然他對不起舟舟, 那就給她很多的錢, 讓她生活無憂。

-23-
舟舟搬走那晚, 沈庭之看着她收拾東西, 心裏很痛。
可是他不能心軟。
看着她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在車裏坐了一夜。
他跟家裏說要和趙汐結婚, 父母都不同意。
他們吵了一架，事情陷入僵局。
趙汐看見他就流眼淚，他的心隨着舟舟的離開越來越空, 說不出的煩躁。
他後知後覺, 原來自己愛舟舟比想象中的多。
家裏把趙汐和前男友沒分手, 接近他只是因爲上一輩恩怨的證據給了他。
他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想，他是不是還有機會追回舟舟。
他在心裏想了很多方案, 很多。
只要他用心, 舟舟早晚會原諒他的。
可是他卻發現了舟舟居然在喫藥。
抑鬱症的藥。
已經空了半瓶，說明舟舟已經喫了一段時間了。
在他把心思花在別的女人身上的時候，舟舟一直很痛苦。
他拿出舟舟給他的手機。
他看到幾年前曾經發給趙汐的那些話, 閉了閉眼。
一開始, 他確實覺得背影很像纔會注意到舟舟。
可是後來他是真的喜歡她啊。
可是,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這個手機肯定是趙汐給舟舟的。
是他，給了趙汐傷害舟舟的機會。
他突然懂了舟舟說「你覺得可能嗎」這句話時候的眼神。
那個眼神的意思是：你覺得你配嗎？
是, 他不配。

-24-
我回了 S 市。
爸爸去小區遛彎的時候摔了一跤, 骨折了。
一開始家裏還瞞着，直到瞞不下去纔跟我說。
我回去照顧他，發現爸爸長了很多白頭髮，媽媽臉上皺紋也多了。
突然覺得很難受。
大學畢業, 我堅持留在那邊發展，爲了一個男人。
父母已經老了，卻還在爲遠方不聽話的女兒擔心。
我知道他們擔心我, 上次回來他們一句話不問。
我媽怕我悶在家裏生病，一直催我出門。
我現在有錢有閒, 在這邊也可以開一個花店。
反正沒事就兩邊跑唄。
我把想法給他們說了, 他們明顯也很開心，臉上的喜色擋都擋不住。
我最後總結說：「你們現在住的這個小區不好, 爸都摔了，我得給你們換個大房子，以後給你們找個上門女婿，你們等着享福就行，剩下的交給我。」
新的生活藍圖在我面前緩緩展開，病房裏歡聲笑語。

-25-
沈庭之番外
舟舟回 S 市了。
她爲了我留在這個城市，我卻沒有對她好。
她對這個城市已經沒有任何留戀。
我偷偷去 S 市看過她很多次，卻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我不想影響她的心情。
舟舟結婚了，是個律師。
婚禮那天，我在二樓迴廊看着，沒有上前。
穿婚紗的舟舟很美，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舟舟的閨蜜朱朱給她說了什麼，她看了我這邊一眼, 沒說話。
後來偶然見到朱朱，她問我知不知道舟舟和她丈夫是怎麼認識的。
我搖頭。
她說：「在你爲你的小青梅費心勞力的時候, 我陪舟舟散心碰見的。」
林律師對舟舟一見鍾情。知道舟舟想留在 S 市陪父母, 主動調到那邊工作，追求了舟舟一年多，舟舟才答應給他一個名分。」
我笑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