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年下小狼狗喫回頭草

簡臣是我前男友。
年下小狼狗,又兇又猛,很過癮。
可我大四畢業之際,他跟我提出分手。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人就消失了。
我找了他三年。
再見面,他正在林市最火的夜市狂顛炒勺。
看見我,眼神只閃爍了一下,就鎮定自若:「要炒餅還是炒麪?」
「想要老闆,賣嗎?」

-1-
簡臣淡淡回我一個字:「滾。」
我搔了搔鼻尖,在其他顧客的圍觀下有點尷尬。
「你買不買啊?不買就讓開。真有意思,跑這撩騷來了。」
身後排隊的小姑娘本來舉着手機對着簡臣拍得不亦樂乎,見此情景嘴噘得老高,不高興地瞪我。
我立馬點餐:「炒餅,口味你知道。」
簡臣顛鍋的手一頓:「十二,自己掃碼。」
我付了款坐到空桌子邊,盯着在小小餐車裏忙碌的人。
他動作麻利,一手顛勺,一手備下一份的材料,手臂流暢鮮明的肌肉線條在翻滾升騰的煙火氣裏帶着蓬勃的力量,看得我眼窩子發熱。
「炒餅好了。」他揚聲吆喝,目光瞟向我。
我顛顛兒過去端,摸到油乎乎的盤子時不自覺皺眉。
餘光瞥見簡臣嘴角一勾,我連忙收起那點厭惡,端着盤子到桌邊坐好。
從前簡臣也會給我做炒餅,滿足我偶爾想要一點高熱量重口味的胃。
餅絲切得細細的,再放點甘藍絲、豆芽、火腿條,加兩勺辣椒醬,出鍋後上面再蓋一片煎蛋。
比眼前這份要精緻,在漂亮的瓷盤裏看着特別有食慾。
我用一次性筷子在冒着熱氣的炒餅盤子裏翻了翻,下不去嘴。
有胡蘿蔔絲,還有洋蔥塊,我不愛喫。
炒餅下面還墊着塑料袋,這不會中毒嗎?
可是再抬眼看那個賣力翻炒的人,心裏不是滋味,我咬咬牙,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裏。
調和油的劣質香氣讓我頓時毫無食慾。
在一衆喫得開懷的客人堆裏,我顯得很有病。
沒辦法,只好摸出手機來,隨便看了幾份文件打發時間。
直到凌晨一點,夜市才慢慢冷清下來。
簡臣的食材也賣光了,準備收攤。
他走出餐車,過來收拾桌子上散落的碗筷。
他把我面前的那份完整的炒餅倒進垃圾桶,沒多給我一個眼神,反倒盯着垃圾桶裏狼狽的炒餅面露可惜。
「你知道的,我不喫胡蘿蔔和洋蔥。」我既是給自己找補,也是怪他沒有顧及我的口味。
簡臣頭都不抬,三下五除二抹着桌子,語氣淡淡:「我忘了。」
一股酸澀夾雜着怒火,在我五臟六腑亂撞。
我一把拉住他的小臂:「簡臣,你有本事看着我眼睛說。」
簡臣使勁一掙,甩開我的手,側頭對上我的眼睛,眸光冷得像是剛下過一場大雪。
「你愛喫什麼,不愛喫什麼,我早忘了。」
我心口倏地一冷,無聲捲過一陣寒風。
也是,他是那個不辭而別的人,是那個這三年狠心切斷了與我一切聯繫的人。
他是這樣的反應,我早該想到的。
「沒關係,我會再提醒你的。」我輕輕嘆了口氣,扯開一個微笑。
他好像沒聽見,頭也不回走進餐車一頓拾掇,解下圍裙出來坐上駕駛位,轉動把手,他那輛破餐車發出「哼哧哼哧」的喘息。
「等等!」我急忙跑過去,攔住他,「我是特意來找你的,ƭŭ₍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你就這樣把我丟在這兒?」
「出了夜市右拐,直行五百米,有家五星級酒店。」他對我沒有一點心軟,催我讓開。
我又委屈又難過,忍了又忍,還是紅了眼睛。
「簡臣,我找你三年,難道都不配親耳聽你說一個分手理由嗎?」

-2-
簡臣把我塞進了他的餐車,以四十邁的速度往他家開去。
我拘束地坐在座墊都看不出顏色的小椅子上,和一堆鍋碗瓢盆面面相覷。
強烈的油煙味混雜着各種調料的味道一個勁兒地往我鼻子裏鑽。
天爺,我暈車了,想吐!
半個多小時,度秒如年。
餐車停下的瞬間,我就從裏面彈了出去,扶着路邊的倒黴小樹不停乾嘔。
簡臣鎖好車,遞給我一瓶礦泉水,什麼也沒說。
他走在前頭,高大的身形把被各種違建建築侵佔的巷子襯得更加逼仄。
我跟上去,心虛地解釋:「我就是太累了,不是嫌棄你的餐車。」
簡臣依舊沉默。
我也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他往裏走。
簡臣拉開毫無防盜作用的單元門,在忽明忽暗的聲控燈中走上三樓。
他把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用肩膀撞了一下門,門纔打開。
燈光亮起來的瞬間,我看見了簡臣的窘迫。
這是一間一居室,進門就能看見牀墊子攤在地上。桌椅衣櫃,都是那種出租屋的風格,估計全部下來不超過五百塊。
右手邊的小廚房裏,堆積着很多食材、調料和廚具。
儘管能看出主人已經盡力維持房間的整潔,可是房屋年頭太久,那種經年累月堆積的陳腐氣息,蓋也蓋不住。
我心裏酸得不行,想馬上把簡臣抱進懷裏。
一轉身,正好簡臣也湊過來,我張開雙臂撲上去。
他沒有拒絕我的擁抱。
我把人死死按在懷裏,像曾經很多次情意氾濫時一樣。 
「聞到了嗎?」簡臣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
我抬頭:「什麼?」
「我身上的味道。」
我下意識深呼吸。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開:「修奕,我天天洗澡,一洗就是一個多小時。可是你聞到了吧,我還是一身的油煙味。」
他抬手指指四周:「還有這些。」
他笑起來,可是眼裏都是難言的悲傷:「我的分手理由,足夠充分嗎?」
「你覺得我會嫌棄你變窮了?」我反問。
「你當然不會嫌棄,因爲你不缺錢。可是修奕,這樣的我,配不上你。」

-3-
我撲上去吻住簡臣,想把他那一肚子混蛋念頭都堵回去。
可我根本不是對手,簡臣三兩下就把我從身上扯了下來,一把把我推開。
我一個沒站穩,後背狠狠撞到牆上。Ṭû⁾
「咳咳!」
房頂上掉落牆皮,粉塵刺激得我一陣咳嗽。
「怎麼?大老遠來找幹啊?我就那麼厲害,讓你三年了還念念不忘?」簡臣剛剛露頭的一點柔軟,被我這一吻激得逃遁無形,那雙眼寫滿嘲諷,涼颼颼地望着我。
真他大爺混蛋啊,專會往我心窩子裏插刀子。
一插一個準。
「對,就是找幹,就是念念不忘。」我甩甩一腦袋牆灰,死豬不怕開水燙。
簡臣咬了咬後槽牙,瞪我一眼說不出話。
「簡臣,你個王八蛋,你以爲你是誰啊?你說分手就分手,拍拍屁股一句話都不解釋就走,把我一個人扔在那三年了還沒回過神。」
「電話換號,微信拉黑,遊戲也不登了,甚至換了城市。你厲害啊你,有本事你去整個容啊,那樣就算別人把你在夜市擺攤的視頻懟我臉上我都認不出你來,也就不會找到這兒。」
「沒錢。」他硬邦邦地說。
我反應過來,正醞釀的罵街的詞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沒說出來。
龜孫子,要是有錢還真想整容啊。
氣哭我了。
我捂住臉,靠着牆往下滑,蹲在牆根拼命聳動肩膀。
老子嚶嚶嚶,嗚嗚嗚,哇哇哇。
「修奕,你……」
簡臣的聲音終於亂了。
我心中暗爽,拿捏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抬起淚痕斑駁的臉,眨着眼睛看向他。
我清晰地看到簡臣眼裏的冷漠自持一點點破碎,露出慌亂和心疼。
眼淚啊,盡情滾落吧。
他走過來,拉起我:「你他媽別哭了,像什麼話。」
我抽搭得更起勁兒。
這情景,我少說也在家對着鏡子模擬好幾十遍了,怎麼哭顯得最可憐、最好看,精準拿捏。
簡臣今天要是不把我摟進懷裏好好哄,我跟他姓。

-4-
簡臣見不得我哭。
當年籌備迎新晚會,我忙得上躥下跳崴了腳,簡臣撥開關切的人羣,拎起我放到背上。
雙手穩穩握着我大腿,兩條長腿安了馬達似的一路跑到校醫院。
我在他的背上,輕盈得像一片羽毛。
一顆心掉進了棉花堆,只覺得溫暖熨帖。
汗水在他鬢角凝成晶瑩的汗珠。
我鬼使神差,老臉不要,伸出舌尖捲走了那幾點晶瑩。
奔跑的人差點摔個大馬趴,紅着耳根堅持到校醫院,囫圇個把我扔在了急診室的牀上。
簡臣氣喘吁吁地瞪我。
我惡人先哭。
「誒?學長……我又不會打你,你別哭。」
嘿嘿,就是怕捱打才哭的,畢竟我是耍流氓啊。
不過他這樣一說,我確定了一件事。
學弟變男友,有門。
後來真成了男友,他在我學校附近的房子裏把我壓在牀上,生澀又急切地宣泄渴望。
臭小子血氣方剛,沒個分寸,折騰得我流了血。
嚇得他一個多月沒敢再碰我,天天把我當菩薩供。
我說作業好多,他就哼哧哼哧熬夜幫我做。
我說喫夠了外面的東西,他就報了烹飪班,在家給我變着花樣做飯。
我說請假去巴黎玩,他立馬訂機票。
我說想看企鵝,他就開始做南極行攻略。
嚇得我立馬把人拐進被窩。
「不行,我不想讓你遭罪。要不……」他背過身去,一臉大義凜然,想要爲愛做零。
我立馬開始擠眼淚。
「簡臣,我已經好了,你輕點,我沒事的。」
他捂住耳朵,情動一路竄到了脖子,還是硬撐着不理我。
我手臂纏上他的腰,在他小腹逡巡。
「簡臣,我想你。」說着把自己掛着淚的臉湊到他眼前。
他眼裏的堅決不超三秒,碎成渣,了無痕。
我的眼淚,是我的年下小狼狗的項圈。
此時此刻,他一臉掙扎地走向我,胳膊欲抬不抬。
我就知道,我一點也沒想錯。
簡臣爲什麼不辭而別?因爲他自己清楚,只要我在他面前一哭,這個手他壓根分不掉。
他只能匆匆離開我的世界,自己一個人藏起來,眼不見心就硬。
可惜了,他低估了我的耐心。
三年裏,我追尋着往日的每一絲痕跡,發誓要把這小子抓回來睡他個三天三夜。
感謝短視頻,感謝犯花癡的小姐姐,讓我距離夢想成真近了一步。
「修奕,別哭。」
簡臣終於伸出手,把我拉起來,一把按進懷裏,「對不起。」

-5-
簡臣把我送到了五星級酒店。
他站在門口不進去,盯着立在門口沒來得及整理的行李箱,頂了Ťûₛ頂腮:「敢情早就訂好酒店了,我還尋思呢,怎麼啥也不拿就來了。」
「我這是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反正我臉皮厚,張嘴就來。
簡臣沒吭聲,看了一眼手機:「快三點了,你抓緊洗個澡睡覺吧。」說完轉身要走。
我拉住他手腕,力道恰到好處,就是那種能讓人感受到留戀,但又不至於過分強制的程度,語氣極輕極軟:「簡臣,能不走嗎?」
簡臣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有戲!
「簡臣,你知道的,我認牀,又淺眠。今天我下了飛機就轉動車,出了車站辦好入住就去夜市找你了,真的很累,想睡個好覺。」
其實,我已經三年沒有睡過好覺。
我想這個人溫暖的懷抱,想得快瘋了。
纔會在大學同學把在網上看到的簡臣的視頻發給我之後,翹了董事會,胡亂塞滿行李箱就上了飛機。
「簡臣。」我語氣裏堆滿了委屈。
被我軟語挽留的人,低罵了一句,轉身把我推進了門。
他的本意,或許只是讓我快進去早睡覺。
可是當我蛇一樣攀上他的肩膀,仰頭吻住他時,本意被扭曲成了瘋狂的愛慾。
他的外殼被敲碎,渴望呼嘯着湧出來,足以吞沒我。
但還是極力剋制地別開了頭,喘息起伏:「我很臭,先去洗澡。」
我怕他恢復冷靜,黏黏糊糊地抱着他不鬆手:「一起。」
簡臣的眸子裏燃起熊熊的火光。
潦草地把倆人都涮得香香的,我們糾纏着往牀上倒去。
簡臣去摸牀頭櫃的「工作服」。
「行李箱裏有。」我制止他,「你之前囤的,沒過期。」
簡臣頗爲玩味地看我一眼,下牀去翻。
來勢洶洶。
一朝美夢成真,我激動不能自抑,眼睛倏地紅了。
簡臣爬牀爬了一半,一臉崩潰:「我還沒怎樣,你哭什麼?算了,不做了。」
「你敢!」我挺身而起一把將人按倒,翻身而上,「老子這是喜極而泣!」
簡臣笑了,是我熟悉的那種寵溺偏愛的笑,只對着我的時候纔會露出來。
他掐着我的腰:「那行,你自由發揮吧。」

-6-
第二天我醒來時,身邊已經空了。
我心臟一抽,捂着痠疼的腰跳下牀,聲音劈了叉:「簡臣!」
沒人回應。
我抓起牀頭的手機,猛然意識到我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聯繫上簡臣。
只要他一逃開,我就抓不住他了ṱū́₁。
又不知要在空落落的心緒裏跌跌撞撞多久,才能捕捉到一點關於他的信息。
我被這種無力的感覺激怒,甩手把手機砸向房門。
「操!」門外傳來一聲帶着透着驚悚的低罵。
我光着身子跑過去一把拉開房門,看見簡臣拎着兩個大袋子杵在門口。
他視線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喉頭一滾,然後去看躺在地上的手機:「手機不想要了?」
我這回是真想哭,可是忍住了。
再好用的項圈,套久了也會成爲想要掙脫的枷鎖。
「我以爲你褲子一提,又玩不辭而別。」
簡臣輕輕在我小腿上踢了一腳:「穿件衣服。」然後解釋,「我給你買喫的去了。」
他放下東西,伸手摸了摸我後腦勺:「餓了吧,快收拾一下墊墊肚子。」
我放鬆下來,才感覺渾身哪哪也彆扭,某處一動更是熱辣難受。
昨晚發揮得太賣力,身體有點喫不消啊。
簡臣見我挪步艱難,笑着在我屁股上拍了兩巴掌:「又菜又浪,『工作服』帶那麼一大堆,好像受得住似的。」
然後親力親爲,把我收拾利索,爲我佈置好餐桌。
我委屈巴巴瞄他:「簡臣,下次你發揮吧。」
簡臣沒回應。
這狗東西,我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肯定又暗戳戳地跟自己較勁,想着怎麼把我推開呢。
「看看,愛不愛喫。」
我打量一桌子日料,心裏泛起苦澀。
不知道簡臣在夜市,一天的營業額夠不夠付這一頓飯。
「不喜歡?」簡臣盯着我,緊張兮兮地問。
我笑着搖頭:「不是,還不太餓。」說着夾了一片刺身要喂他喫。
他搖頭,推開我的手:「我給自己買了個飯糰。這些東西我很久不喫,喫不慣了。」
我心裏比腰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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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簡臣,給我買雙襪子都是一兩千。
爲了給我準備一份生日驚喜,瞞着我說家裏有事,實際飛去了意大利,給我定製了兩身運動服。
沒事就開着他的超跑,帶着我在大學城亂轉。
他花錢如流水,和我一樣,長到二十出頭,沒喫過生活的苦。
而現在,他租住在老破小裏,終日煙熏火燎。
命運這混蛋,把他從人人羨慕的好日子裏,一拳捶到底。
我都不敢細想,他喫了多少苦,才把從前那一身收都收不住的少爺氣,消磨殆盡。
長成了一棵粗糲堅韌的樹,與生活對抗。
「簡臣,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要包養我?」
我倒是想!
可是我知道簡臣不可能同意,不然他不至於離開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回 J 市,隨便找份什麼工作都行,都能養活自己。我們好好在一起。」
簡臣嚼着飯糰,眼神黯淡:「修奕,我大學還沒畢業,沒有學歷,我努力過的,找不到好工作。」

-7-
當年簡家發生的變故,我也是簡臣失蹤後纔打聽到的。
簡臣他爸白手起家,全靠撈偏門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花了好多年,費了大勁才把公司洗白。
結果人往高處走,走着走着就飄了,轉過頭去又給人家做了白手套。
頭頂的傘撐不住了,他爸和早就勾搭在一起的集團財務總監暗中把財產都轉移走,留了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和一堆紅着眼睛要喫人的債主給自己的老婆兒子。
東窗事發,被槍殺在了邊境線上。
簡臣他媽原本就傷心絕望、焦頭爛額,聽到消息後當場心臟病發作,沒救回來。
二十一歲的簡臣成了孤兒,眼睜睜看着父親衆叛親離橫死、母親含恨而終,從前屬於自己的一切被查封。
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
何況簡家情況複雜,親戚朋友避之不及。
簡臣無人可依。
「當時我只剩小時候的一個儲錢罐,當時隨手往裏塞零錢,後來不稀罕了,一直塞在櫃子角落。砸碎了,有不到一萬塊錢。」
簡臣就揣着這些錢,來到林市。
租住在地下室,泡麪只買袋裝的。
發傳單,扮人偶,送快遞,當保安,在網咖做網管,去酒吧賣唱。
吞金子長大的人終於明白,錢好難賺。
「我甚至去會所當男模想掙快錢,結果第一天上班就目睹別人被下藥,嚇得我一分錢沒掙到就跑了。」簡臣提起曾經的狼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平靜,不見悲喜。
聽得我心如刀絞。
「兩個月前,我才攢夠了租個一居室和在夜市租一個攤位、弄一輛餐車的錢。」簡臣喫完了飯糰,把包裝紙方方疊成正正的形狀扔進垃圾桶。
「修奕,爲了不和別人搶廁所,不天天看人臉色賺那千八百塊錢,我就已經拼盡全力了。這樣的我,拿什麼去愛你呢?」
我攥住他的手:「簡臣,難道尊嚴比我們在一起還重要嗎?」
重逢之後,簡臣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掙扎的痛苦。
「如果我只是想跟你一陣子,那我可以不要尊嚴,只需要賴着你,目前所有的困難都會得到解決。可是修奕,我愛你,想要跟你一輩子,彼此許下不離不棄承諾那種。你覺得以你的家世背景,你父母會接受你跟我這樣一個人出櫃嗎?」
「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尊嚴,被人罵喫軟飯賣屁股都沒關係,但我不要你陷入被指責被懷疑的境地。」
簡臣抽出手,起身繞過桌子,單膝跪在我面前,握住我顫抖的手。
「修奕,聽話,回去吧。」
ŧüₔ
哎,敢情是打了個分手 P。

-8-
我同意了。
第二天,簡臣打車送我去高鐵站。
「前男友,加個微信不過分吧,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我看你擺攤視頻現在在網上挺火的,萬一成大網紅了,我也好方便沾邊。」
話都說開了,也沒必要再彆彆扭扭的,簡臣沒猶豫,讓我掃了碼。
我點進他的朋友圈,隔一兩個月,會有一張隨手拍的風景,除此之外,他把自己的生活藏Ţŭ₀得嚴實。
隨手往下扒拉。
我生日那天,他發了一條文字內容。
就四個字。
——生日快樂。
我們錯過的三年裏,這樣的內容,有三條。
我合上手機,不忍再看,扯開一個欠揍的笑:「以後我能十天半個月來一趟,找你約 P 嗎?」
「滾。」
嘖,他就不憋得慌嗎?
到了高鐵站,我一步三回頭進檢票口。
從昨天喫飯時起就憋着的眼淚,是時候好好發揮作用了。
要掛在眼角,將落未落。
要有紅通通的眼尾,讓他一看就心疼。
要在距離遠了之後連成串,穿了他的心。
「簡臣,我走了。」
我隨着人流往裏走,眼見着簡臣在圍欄外跟着我的速度移動腳步。
他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兩片薄脣死死抿着,好像稍一鬆動,就會飛出無數句不捨和挽留。
過了閘機,我朝他揮手,然後故作瀟灑,決絕轉身就走。
數數,一,二,三,四,五……
「修奕!」
簡臣終於站在門口大聲喊我。
我放慢了腳步,但沒回頭。
「修奕!再等我三年!」簡臣扯着嗓子喊。
我掛着兩行熱淚,轉身去看他。
「再等我三年,我要是走不到你身邊去,你再換別人,行嗎?」
看看,多麼有恃無恐,前三年後三年,生生把我往三十而立拖。
混蛋玩意兒。
不過總算沒浪費老子的金豆豆。
上了車,我放好行李,給他發微信。
【等你可以,我有個條件。】
簡臣秒回:【你說。】
【我十天半月來一趟,有意見嗎?】
這回對面顯示輸入了半天,愣是沒消息發過來。
不是,當個牀伴,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基礎,這麼難嗎?
我真的很饞他啊怎麼辦?
急得我直撓頭,手機終於震動一下。
【沒意見,但是不用自帶『工作服』了,那個我買得起。】

-9-
我個餓鬼,沒等到十天半月,一星期後又去了林市。
正趕上簡臣拾掇他的窩。
他把牆壁刷得雪白,掛了咖啡色的新窗簾。
還買了一張新牀,寬大結實。
「沒想到你來這麼快,被子還沒買,等會兒一起去吧,你挑。」
可我不着急買被子,在他胸肌上戳了戳:「我想先洗澡。」
簡臣伸手在我脣上一碾:「洗完你就下不了牀了。」
猖狂!我不信邪地湊上去吻他。
「修奕,別鬧。買完被子我還要準備晚上出攤的材料。」他與我糾纏一會兒,剋制地把我的腦袋按在肩膀上。
果然啊,生存的壓力面前,沒有風花雪月。
我有點掃興,但還是乖乖地跟着簡臣出了門。
顧及簡臣的錢包,買了一牀棉花被。
「委屈你了。」簡臣在我胳膊上摸了摸,「你這身少爺皮不會嫌棄粗糙吧?」
「不會,糙一點,也很帶勁。」我意有所指地在他手心搔了一下。
簡臣眸子明顯一暗,停在我胳膊上那隻手無意識地加了力道。
我一甩胳膊,轉身樂顛顛地走了。
誘惑小狼狗真有趣。
下一刻,一條精壯的胳膊搭上我的肩膀。
簡臣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耳廓上。
「回家體驗一下新被子?」
「你不是還要準備食材?」我含笑調侃。
簡臣咬肌鼓了鼓:「抓緊,應該來得及。」
話音未落,拉着我急吼吼地往外走,都沒叫滴滴,直接當街攔了輛出租車打表往回趕。
小樣兒,拿捏!
下了出租車,簡臣提着被子。
我原地跳上他的背:「我要保存體力。」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穩穩揹着我,腳步很急。
我吹着口哨,悠哉四處張望。
巷子裏停着一輛埃爾法,幾乎快把路堵死了。
車牌子看着眼熟啊。
「操!ƭű̂⁵」
我猛拍簡臣肩膀,掙開他的手滑下來,膝蓋一軟,差點原地跪下。
「怎麼了?」簡臣不明所以,一臉懵逼。
埃爾法裏走下一個一身休閒套裝的中年男人,氣場強大,審視的目光掃向我和簡臣。
「爸?」

-10-
簡臣家裏,實在無處下腳。
我們隨便在街邊找了一家咖啡館。
簡臣整個人繃成了一把弓,有種隨時蓄勢待發的緊迫。
我家老頭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從兜裏摸出兩顆核桃盤玩。
「爸,你怎麼來了?」我心虛,笑起來八成跟賣乖的哈巴狗一樣。
肯定是公司裏哪隻我爸的眼睛跟他告狀了。
我爸瞥我一眼:「我總得親眼來看看,小修總爲什麼突然對林市有了興趣。」
冷汗毫無預兆地浸了我一後背,我看了一眼簡臣,故作鎮定:「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學的學弟,簡臣。」
我爸的視線落在簡臣身上,嘴角壓得很低:「我以爲你會說是男朋友。」
老狐狸面前,我直接沒得玩。
「叔叔,不是你想得……」
我一把按在簡臣腿上,認命地攤牌:「是,簡臣是我男朋友。」
我掌下的那條腿抖了一下,簡臣看向我的眼神,又震驚又感激。
「我倆大學就好了,我愛他,這輩子不會找別人,更不可能娶妻生子。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要打要罵要逐出家門,我認。」我一口氣說完,視死如歸地看着我爸。
我爸面沉如水,盯着我不說話,掌心的核桃轉得飛快。
簡臣幾度深呼吸,剛要張嘴。
「被人晾了三年,還巴巴追過來,沒出息。」我爸一哂。

他在嘲諷我?
他知道我和簡臣中間分開過三年?
「爸,什麼情況?」
我爸擺手:「你先出去,車裏坐會兒,我和你男朋友單獨聊聊。」
「爸,你別難爲他。」
「出去!」我爸瞪我。
簡臣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沒事。
我只好不情不願地走出咖啡店。
還車裏坐坐,我哪裏坐得住!
頂着太陽在玻璃窗外來回走。
心裏那個焦灼。
我這好不容易釣回來的小狼狗,不會被我爸三言兩語嚇跑了吧?
那我可真虧大了。
直到我溜達出了一身汗,腿圍都要小兩釐米,纔看見簡臣站起身,向我爸鞠躬。
我爸施施然起身,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往外走。
我迎上去,對上一張冷臉,心裏「咯噔」一下。
「爸,簡臣是不是挺好的?」我覥着臉,笑嘻嘻地掩蓋自己的心慌。
我爸鼻孔出氣,上了車。
「你幹嗎去?不送我們回去嗎?」
「開會,沒空,老子不努力,拿什麼支撐你談戀愛?」
「林市也沒有業務,你跟誰開會?」
「馬上就有了。」

-11-
之前滿心的旖旎念頭早就被我爸破壞殆盡。
回到家,只剩勞動。
我和簡臣面對面坐在小馬紮上,他清洗處理食材,我幫他分裝。
我一腦子尚未消化完的信息,動作遲緩。
簡臣說,我爸對我倆的事從大學時候開始,就一清二楚。
「就連你家的事,和你在林市三年的經歷,我爸都知道?」我驚得半天合不上嘴。
簡臣點頭:「你爸還說,沒想到簡明能養出我這樣一個兒子。」
我爸竟然還認識簡臣他爸,我真是對自己家老頭的能量知之甚少啊。
「他什麼都知道,卻看我沒頭蒼蠅似的轉了三年?」我氣得拍大腿。
簡臣失笑:「知足吧,他沒把你腿打斷已經是開明瞭。」
那倒也是。
我這個櫃出得,真是猝不及防,但又挺順利。
心裏激動起來:「我爸是不是接受你了?你可以名正言順跟我在一起了?」
我家主要是老頭難搞,我媽一年到頭都在天上飛來飛去耍着玩,壓根懶得管我,估計出個櫃,也算不上值得她掛心的大事。
「那倒還沒有。」簡臣老實巴交嘆氣。
「我給他打電話問問怎麼回事。」說着我就擦手起身去找手機。
簡臣抱住我大腿,臉貼上來溫柔地蹭:「別打,你爸在開會。」
「你知道他去開會?他跟誰開會?」
「那他沒說。」
神神祕祕的。
我垂眸盯着簡臣發頂,心頭一熱,伸手把人從馬紮上拉起來,貼上去:「今天能不去擺攤了嗎?我這心跟坐過山車似的,需要撫慰。」
簡臣舉着雙手,笑着拿下巴蹭了蹭我額頭:「你坐過山車又不害怕,別裝了。一天不出攤就一天沒進項,乖。」
「那我陪你一起吧。」我認真道。
簡臣要努力靠近我,那我也不能原地踏步光等着他來。
我也要融入他現在的生活,擁抱他滿身的煙火氣。
簡臣難以置信:「拉倒吧,夜市那環境,你受不了。」
「瞧不起誰呢?都是大老爺們,你行我不行?偏去!」
呃,但是我確實只能幫倒忙,一伸手就打亂簡臣流暢的節奏。
只能另闢蹊徑,讓他看見我的價值。
夜市「簡簡單單炒餅」小車前,多了個吉祥物。
我戴着從附近飾品攤上買來的貓耳朵髮箍,手機外放着音樂,隨着《我們一起學貓叫》的節奏扭得來勁。
一羣小姑娘舉着手機對着我「咔咔」猛拍,笑得花枝亂顫。
我特意看向簡臣,他的臉黑如鍋底。
哈哈,這原本是打算私下展示給他的保留節目,現在好了,走過路過,免費看。
但他得承認,今晚小攤的生意,很火爆。
纔剛晚上十一點多,二百多份食材就賣光了。
簡臣一邊收攤,一邊拿眼神刀我。
我對他晃着貓耳朵,喵喵叫。
把我塞進餐車時,簡臣湊到我耳邊惡狠狠恐嚇。
「回家讓我好好看看,你還能多浪。」
這一路,餐車載着兩顆「撲通撲通」跳着的心粗喘着狂奔,穿過打着盹兒的街道,駛向甜蜜的小窩。
狹小的衛生間裏,簡臣像被激怒的野獸, 重逢後總是百般剋制內斂的情愫變成猙獰的迫切, 幾乎要撕碎我。
熱騰騰的水汽裏,我變成一尾乘風破浪的魚, 又緊張又暢快。
「修奕, 你再喵喵叫啊。」

-12-
林市夜市後身,原本是一個半死不活的商場。
客流量不行,全靠夜市輻射。
一年前被 J 市來的人接手,全面改造升級, 力爭打造林市核心商圈。
J 市來那人是我爸。
畢竟是我親爸,看不過去我戀愛談得苦哈哈。
他買下這個商場, 本想把它丟給簡臣, 當作考驗,也當作幫他崛起的資本, 讓簡臣負責規劃經營。
簡臣沒答應。
原來那日咖啡廳裏, 倆人嘀嘀咕咕說的就是這些。
「他要了五樓正中的那間餐廳,說那是他夢寐以求很久的地方。他讓我投資, 六年內所有收益我們七三分, 五年後他自己當老闆。」
我爸感嘆:「這孩子, 不貪,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兒, 跟他那個沒譜兒的爹不一樣。跌落谷底三年, 路也沒走歪, 身上一股子韌勁兒。兒子,你眼光不錯。」
我驕傲!
爲了以後經營好這家餐廳,簡臣壓縮了晚上出攤的時間,騰出空學習餐廳經營管理, 研究各種菜系。
上次去看他,發現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心疼得不行。
思前想後, 我小心翼翼打去電話跟他商量:「簡臣,我在那商場附近買套房子好不好?這樣你去夜市也近, 去上課也近,以後去上班也近,條件也能好一點。」
說完心裏直打鼓,怕小崽子自尊心作祟,又把我頂回來。
哎,本少爺想對人好,還得提心吊膽。
出乎意料,他對着話筒親了一口, 語氣溫柔:「謝謝你,修奕。」
我心尖一酸, 好像被簡臣經歷風霜有些粗糲的手指蹭了一下似的:「我還以爲你會怪我。」
「我不能因爲自己現在還沒能力, 就剝奪你享受更好條件的權利。」
「每次你來找我,看你在那侷促的屋子裏,我都很難過。不過, 我一定會努力給咱倆買套大房子的, 再等我一年,我不會總讓我的小少爺跟着我喫苦。」
媽的,小狗說情話, 受不了。
我立馬叫來助理讓她去買機票。
今天晚上,我就要見到簡臣,把他按在牀上猛親。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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