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三年,我終於研發出能徹底治癒老公絕症的藥。
我欣喜若狂,顧不上幾天沒閤眼的疲憊,飛奔進公司想將好消息告訴他時,卻意外聽見他和好兄弟的談話。
「我說你真行啊,兩年前阮笙剛爲你捐完骨髓,還在 ICU 昏迷,你扭頭就和她最好的閨蜜上了牀,現在還打算求婚?你不會真動心了吧?」
段霖聲音平靜,語調透出不自覺的寵溺。
「一開始也就是想玩玩,可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陪伴纔是最好的良藥。」
「我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是她沒日沒夜地陪着我,讓我重燃了活下去的希望。」
「動心是真的,否則我也不會答應她,給她一場只屬於彼此的婚禮。」
-1-
淚水無意識地浸溼滿臉,我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連聽他們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我和段霖是校園戀愛。
兩年前他在去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術後因基因問題引發一系列併發症險些喪命,急需骨髓移植。
手術風險極高,但我是唯一的匹配者。
段霖渾身插滿管子,說他寧願死都不要我冒這個風險。
可我捨不得,也說服不了自己放棄。
我擱置自己的研究,拜託最好的閨蜜替我照顧他,瞞着他和家裏,冒着喪命的風險進了手術室。
當年三次病危通知都沒能要我的命。
可現在,段霖親口承認他對我閨蜜沈芝芝動心的瞬間,我心如死灰。
術後這兩年,爲了防止他的病症復發,我沒日沒夜地泡在實驗室裏,生生將自己熬得像具行走的骷髏。
得知國外可能有特效藥,我一週連着飛三次紅眼航班只爲確定那一絲渺小的希望。
可他在幹什麼呢?
他忙着和我最好的閨蜜上牀偷情,甚至還籌備了婚禮!
我有些喘不上氣,辦公室內段霖的聲音有些無奈。
「行了,都閉嘴吧,笙笙半個小時前說要來找我,別讓她聽見。」
「都安靜點,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怎麼還沒到。」
電話接通的瞬間,段霖溫柔的聲音傳出。
「老婆,要不要我去接你?一會兒回家給你包小餛飩好不好?」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他好像還是深愛着我。
如果我沒透過門上玻璃看見沈芝芝從休息室出來,動作自然嫺熟地與他接了個吻的話。
我沉默得有些反常,段霖一把推開身上的沈芝芝,連她撞在桌角蜷縮起來也毫不在意,緊張地詢問。
「老婆?怎麼不說話?我現在就去實驗室接你——」
「不用,我加班,你早點睡。」
這兩年我基本一直加班,段霖信了。
可他沒聽出我哽咽的嗓音,而是直接掛斷電話,迅速轉身去哄紅着眼看他的沈芝芝。
「小祖宗,真生氣了?打我兩下能開心嗎?」
兩人熟稔地糾纏在一起,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他兄弟也已經習以爲常,在一旁笑呵呵地打趣。
只有我是局外人,被矇騙的傻子。
我沉默着將手裏的特效藥申請書撕碎,丟進垃圾桶。
段霖,既然你覺得陪伴纔是最好的良藥。
那我衷心祝願她的陪伴能治好你體內殘留的病症。
踏出公司大門,我給一個許久不曾聯繫的號碼發去消息。
「我答應加入你們的研究,什麼時候走?」
-2-
凌晨,我正忙着收拾行李。
忽然聽見客廳門響的聲音,濃郁的酒氣和沈芝芝黏膩的聲音傳進臥室。
「段霖,我和笙笙,你更愛誰?」
「當然是你。」
段霖寵溺地回答,抬眼卻撞見我正倚在臥室門上,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
段霖沒想到我在家裏,手忙腳亂將醉成爛泥的沈芝芝從自己身上扒下去,連忙解釋道。
「老婆,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在外面喝醉了電話打到我這裏來,我想着你在加班,肯定不放心自己閨蜜一個人在外面,就去把人接回來了。」
「那你還真是辛苦了。」
我扯出個笑容,裝作沒看見兩人脖頸上曖昧的紅痕,也沒聞到他們身上沐浴露的淡香。
段霖以爲自己矇混過關,心疼地伸手撫過我的臉頰。
「餓不餓?我給你包小餛飩?」
我還沒說話,一旁眯着眼看我們的沈芝芝大聲道。
「我要喫蝦仁餡兒!」
「行,一天天的就你事多,那都喫蝦仁的吧。」
很快餛飩出鍋,段霖獻寶似的將餛飩端到我面前。
我盯着他看,以前最喜歡的人現在只剩噁心。
「段霖,我海鮮過敏。」
他笑容僵住,手抖得幾乎拿不穩碗。
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海鮮過敏,是在同學聚會上。
那時我們剛在一起,他爲我剝了整碗蝦仁,在同學的起鬨聲中親手餵給我喫。
然後我呼吸困難進了 ICU,命都沒了半條。
後來我們從同居到結婚,家裏從來不會出現海鮮的影子。
但沈芝芝喜歡。
所以冰箱大半都被海鮮佔滿,我蹙眉詢問時段霖也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你閨蜜喜歡,我就買了點備着。」
「還不是爲了討好她,省得她在你面前說我壞話。」
打着爲了我的名頭,他卻和沈芝芝滾上了牀。
我將整碗餛飩一起扔進垃圾桶,忍着胸腔內翻江倒海的噁心道。
「你們喫,我先回臥室……」
一扭頭,沈芝芝正拿着我的沒日沒夜做好的研究報告,一臉無辜地往水池裏泡,嘴裏嘟囔着。
「坐小船咯,笙笙,陪我一起坐船呀?」
「你幹什麼!這文件很重要!」
我憤怒到幾乎破音,一把推開她將報告撈出來,ṱû⁹顫抖着平鋪在地板上。
可還是晚了一步,有些字跡已經消失,研究所的蓋章也暈開一片。
怎麼辦?
我大腦嗡鳴,這是爲了給段霖申請特效藥,我找所長親手寫的同意書。
其餘文件也是我日夜不休嘔心瀝血得到的研究數據,只爲確認這藥確實有用,確保能通過審批。
明天是審批最後一天,一切都來不及了。
段霖不知道沈芝芝究竟毀了什麼,眼裏只有她委屈地啜泣,對我吼道。
「一份文件而已,沒了就沒了,至於發這麼大火?芝芝都被你嚇哭了!」
一份文件?
我也想哭。
可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那場車禍幾乎毀了段霖的人生,後遺症也如影隨形影響着正常生活,發病時更是會被深入骨髓的痛折磨得生不如死。
這半年來他發病愈發頻繁,我不惜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越級彙報,這才趕在今年審批結束的前兩天拿到文件。
可他卻說丟了就丟了。
我的研究成果,他的生命,在他眼裏還沒沈芝芝的眼淚有用。
那我又何必爲他折磨自己?
見我坐在地上不動,段霖有些心慌,連忙改了口。
「芝芝喝醉了,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你別生氣,大不了明天我陪你重新打印一份,再讓她給你道歉,這樣可以嗎?」
「不用。」
我撿起地上的文件,整個丟進垃圾桶,回了臥室。
「很晚了,我先睡了。」
-3-
我徹夜未眠。
隱約聽到他們又嘀咕着什麼出了門,直到中午纔回來。
段霖敲着臥室門,笑道。
「笙笙,該起牀了,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說好要一起過的。」
對,結婚紀念日。
場地和餐廳還țŭ̀₀是我自己定的,我要是不去,保不準會便宜沈芝芝。
我強撐着疲倦開門,和他一起前往餐廳。
段霖殷勤地給我夾菜示好,還沒喫兩口,段霖接了個電話後忽然起身,急切道。
「笙笙,我有點不舒服,去趟衛生間。」
可我餘光瞥見,他拐彎進了樓梯間。
我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跟上,毫不意外地看見沈芝芝扮成了服務員的模樣,紅着臉解開衣釦。
「昨天不是說想要更刺激一點?這樣夠不夠?」
沈芝芝雙腿纏在他腰間,嬌笑喘息。
「我和笙笙你更喜歡誰?」
段霖急不可耐地道。
「當然是你,誰能在牀上比過你?乖一點,放鬆。」
我快步跑進衛生間,就差把膽汁也吐個乾淨。
段霖在我面前從來都是一副禁慾模樣,他說更向往柏拉圖式的愛情,喜歡靈魂的共鳴。
原來是早就有了契合的牀伴,甚至懶得跟我演戲而已。
段霖半個小時後纔回來。
他從口袋裏掏出枚精緻的寶石胸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笙笙,以後每年結婚紀念日,我們都要一起過。」
熟悉的話語令我恍惚一瞬。
那是他陪我過的第一個生日,連接吻都一觸即離。
那時他還是少年模樣,紅着臉牽緊我的手。
「阮笙,以後每年生日,我們都要一起。」
真奇怪,明明是可以幸福一生走到結局的鮮花大道。
爲什麼你會對別人心動?
我沒有問出口。
段霖的手機再次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他神色不耐地接起,整個人瞬間緊張起來。
「芝芝出車禍了急需輸血?我們馬上到!」
我幾乎是被拖拽着驗了血型,又不由分說地被段霖壓在桌上大聲道。
「她血型合適!抽她的!」
我想拒絕,想掙扎,段霖壓在我身上的力道加重,大聲訓斥。
「你和芝芝這麼多年的好閨蜜,給她獻點血怎麼了?」
「要是芝芝出事,傷心的還不是你?快抽!」
針管刺破肌膚,我在疼痛間抬頭,對上段霖冰冷到無情的臉。
我有些恍惚。
這是我愛的那個段霖嗎?
他還是從前那個處處爲我細心考慮,紅着眼說要愛我一輩子,永永遠遠對我好的段霖嗎?
直到瞥見護士捧着滿滿兩大袋血跑進病房,我這才從眩暈中勉強回神,沒什麼力氣地捂着針眼,臉色慘白地看着段霖焦急地詢問醫生。
「醫生,她怎麼樣?血夠不夠用,她還能繼續獻血的!」
護士搖頭道。
「家屬不要太擔心,已經夠用了,而且這位女士短時間內不能再獻血了,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段霖這才安靜下來,轉頭看向我,眼裏沒有半分愧疚和安慰,甚至有些責怪。
「阮笙,你要是乖乖獻血,芝芝也能早點好起來。」
「幸好她沒事,否則……」
尖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
小護士驚惶失措地Ṱū₇跑出來,對着段霖大聲道。
「病人突發大出血,急需骨髓移植!」
「這位小姐和病人血型相同,如果她願意的話……」
我倉皇搖頭,忍着頭暈扶着牆一步步後退。
「段霖,你之前車禍就是我給你捐贈了骨髓,當時醫生說我不能再捐第二次了,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可是芝芝現在就有生命危險!」
段霖的聲音猛然拔高,伸手鉗住我的手腕,聯合身旁的小護士將我一起推進了手術室。
他神色決絕,沒有半分對我的憐惜和抱歉。
「笙笙,她可是你最好的閨蜜!你忍心看着她去死嗎?!」
「等芝芝平安,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段霖輕鬆化解了我一切掙扎,讓護士給我注射麻醉。
事情沒有任何迴旋餘地,我顫抖着問他。
「那我呢?段霖,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嗎?」
段霖神色一怔,別過頭去囑咐小護士。
「交給你們了,務必確保芝芝平安。」
意識愈發昏沉。
等我再睜眼,已經是一週後。
負責照顧我的小護士說,我需要靜養。
「麻煩幫我辦理轉院,去這裏。」
我遞過一張名片。
護士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按流程幫我處理好手續,今晚就能走。
我給律師打了電話,對方很快將我需要的一切東西都發了過來,聲音平穩。
「阮女士,是他出軌,我建議您起訴離婚,我至少能爲您爭取到三分之二的財產。」
「好,聽你的,那些東西麻煩你替我轉交給他。」
掛斷電話,我開始收拾東西。
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一想到段霖我就覺得噁心,更不想和他見面。
好在他也沒有來見我的意思,只是打了個電話。
「笙笙?我聽護士說你醒了?」
段霖的語氣有些心虛,
「芝芝想喫城南的小蛋糕,我陪她過來買了,我們明天再去看你。」
「好。」
我平靜應道,隨後掛了電話。
晚上十點,我看到沈芝芝的朋友圈。
她和段霖在摩天輪擁吻,而我已經坐上轉去國外的飛機,順手將他拉進黑名單。
段霖,我們最好再也不見。
-5-
第二天一早,段霖提着碗蝦仁小餛飩匆忙走進醫院。
快到阮笙病房門前時,他又放慢了腳步,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本來這次強迫阮笙獻血和捐贈骨髓就已經有些過分,手術期間那三次病危通知她還不知道,自己還沒在她身邊陪着……
她肯定會生氣吧。
但應該沒關係。
段霖做了幾個深呼吸,麻痹自己。
阮笙那麼愛自己。
自己也只是多照顧了她閨蜜一點,她會原諒的。
段霖掛上溫柔的笑,一邊給沈芝芝發消息讓她在家裏等自己回去,一邊推門而入。
「笙笙,我給你帶了你最愛的——」
聲音戛然而止。
段霖錯愕地和正在整理牀鋪的小護士對視,心底漫上巨大的恐慌,聲音顫抖着詢問。
「這牀病人呢?」
「昨晚就轉院走了啊。」
小護士奇怪地看着他。
「你是她朋友?她沒告訴你?」
段霖張了張嘴,掏出手機給阮笙打電話。
冰冷的機械女聲提示着對方正在通話。
心裏隱隱有了預感,但段霖不敢相信,手抖地打開兩人的聊天框。
「笙笙,你轉院了怎麼不告訴我,是在生我的氣嗎?可芝芝是你最好的閨蜜,我這樣做也是怕你留下遺憾……」
「啪嗒」一聲,滾燙的餛飩四下飛濺。
段霖愣在原地,呆呆地盯着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
他被拉黑了。
還不待他做出什麼反應,忽然有人輕敲病房門。
「段先生您好,我是阮笙小姐的律師,她全權委託我向您提出離婚申請。」
「別激動,您當然可以拒絕。」
蘇晴微笑着推了推金絲眼鏡,聲音平和。
「如果您拒絕,阮笙小姐將以婚內出軌爲由,起訴離婚。」
蘇晴打來電話時,我正斜倚在病牀上畫畫。
我爸媽早年在外購置了一套莊園,可惜年久失修,目前只能暫住在他們好友名下的小別墅裏。
我居住的房間視角極好,門口不知名的小花開得絢爛。
唯一礙眼的就是花圃鞦韆上的人影。
他們好友的獨子韓煜,聽說是在哪家醫院上班,是名醫生。
他給我做了檢查,讓我出院在家靜養,說他會爲我好好調理身體。
多虧了他,否則我這些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
「喝藥了。」
酸澀微苦的藥味入鼻,韓煜端着碗走進來,我蹙眉搖頭。
「不喝。」
「韓煜,你知不知道每天喝這麼苦的藥會死人的。」
「但這對你的身體有益。」
他面色平靜,從黑色風衣口袋裏掏出一袋奶糖。
「聽說女孩子會喜歡,給你帶的,喝完藥喫。」
我們僵持十分鐘後,我敗下陣來。
認命地端起碗一飲而盡,隨後趴在小桌板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肺都快咳出來了。
韓煜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在我抬頭罵人之前眼疾手快地剝開糖紙塞進我嘴裏,順便幫我接了蘇晴的電話。
「手機一直在響,我不打擾你接電話。」
「阮小姐,他不願意離婚,找了律師拖延時間,可能會延期五到十年,這對您不利。」
蘇晴聲音有些疲倦。
「那些東西我已經轉交,他似乎還沒看,他說如果您真的想離婚,讓您親自和他聊聊。」
-6-
這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段霖一向堅信我愛他入骨,從未懷疑過他和沈芝芝,自然覺得我提離婚玩失蹤是在和他鬧小脾氣。
哄哄就好了。
可破鏡難圓,他親手擊碎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後果?
我輕嘆口氣,耳邊忽然傳來韓煜的聲音。
「如果國內律師沒用,我有朋友是法學院的教授,他出軌是事實,你也有證據,三個月就能判決。」
我搖搖頭。
「謝謝你。」
「但這是我的私事,還是不麻煩你了。」
韓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兩個像素點,又迅速垮了下去。
「對了,如果你不給我喝那些藥的話,我會更感謝你。」
「這個月都得喝。」
他冷冰冰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
莫名其妙。
我將視線放回手機上,將段霖的號碼拉了出來。
下一秒,他的電話打了過來。
「笙笙!」
段霖幾乎喜極而泣,哽咽道。
「你終於肯理我了!一切我都可以解釋,只要你不跟我離婚……」
我平靜地打斷他。
「段霖,我就是來跟你談離婚的。」
「我讓蘇晴給你了一個盒子,你這麼急迫地想跟我解釋,應該還沒打開看過吧?」
段霖那邊安靜一瞬,聲音酸澀。
「笙笙……」
「別喊我名字,讓我覺得噁心。」
我忍着喉間傳來的嘔意。
「不如你先打開盒子看看?那可是我精心爲你準備的驚喜。」
「好,好,我這就去拿。」
聽到「驚喜」二字,他似乎鬆了口氣,嘴裏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我就知道你還愛我。」
「好像離我們結婚紀念日也不遠了,是給我準備的禮物嗎?不論什麼我都會喜歡。」
我默不作聲地聽他取了盒子,然後打開。
他的聲音變得恐懼而尖利,像是瀕死的絕望。
「笙笙……你,你都知道了?」
我大笑出聲。
「段霖,這禮物你還喜歡嗎?」
盒子裏除了起草的離婚協議和財產分割協議之外,剩下滿滿一盒都是他和沈芝芝纏綿的照片,他們曖昧至極的聊天記錄,還有沈芝芝對我時不時茶言茶語的挑釁。
我忍耐性極好,裝作不知情,背地裏將這些偷偷保存下來,就等着從段霖身上撕下一塊肉。
「我沒讓你淨身出戶已經很仁慈了。」
我斂了笑意,還想說什麼時,他卻沒了聲音。
我隱約能聽見他痛苦地大口呼吸,手機也摔在地上,應該是發病了。
沉默半晌,我給沈芝芝發了條信息,讓她去救人。
段霖不能死。
他得活着。
活着在病痛的折磨中度過餘生。
-7-
沈芝芝真是沒有一日安分。
前腳得知我要和段霖離婚,後腳就和我撕破臉皮,發來不少她陪着段霖的照片,故意露出胸脯上鮮紅的吻痕。
「笙笙,段霖喜歡我,你和他離婚是正確的選擇。」
「但那些財產你拿不走,我已經替他找好了律師,你一分錢都別想要。」
沈芝芝言語間的篤定令人發笑。
段霖婚內出軌是事實,這場官司不論怎樣都是我贏。
蘇晴那邊也讓我安心,目前手上的證據足以將段霖釘在出軌的恥辱柱上,他絕沒有半分翻身的機會。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段霖像是被沈芝芝的柔情蜜意感化。
一開始還會堅定不移地給我發消息,後面慢慢停了,甚至最新一條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前的。
這期間公司裏的人事變動也不少,聽說沈芝芝坐了我曾經的位置,段霖更是直接將公司的財政大權交給了她,曾經在我手下的實習生替我打抱不平。
「阮姐,你是沒看見她那個得意樣,開會都恨不得坐段總身上。」
「你還回來嗎?她談黃了好幾個項目,好不容易發點獎金還都進了自己腰包……」
聽着曾經下屬的悲鳴,我聯繫了蘇晴。
「蘇律師,辛苦問一下,有沒有機會拿到公司股份?這是我和段霖共同白手țú³起家的,我佔百分之九十的投資。」
蘇晴靜默一瞬,輕聲道。
「阮小姐,可能有點難。」
「就在剛剛,段先生的律師拿出一份文件,指控您轉移公司財產,我們得先打這個官司了。」
「我初步懷疑這是他們設下的局,段先生的律師說,如果您願意撤回離婚申請,那他將不追究您轉移公司財產的法律責任。」
「他們用什麼來指控我?」
我冷聲道。
「一筆一年前的轉賬,據不完全統計,金額至少三個億。」
心底陣陣發寒,我沒想到段霖會拿這個來指控我。
當初公司成立的十個億是我軟磨硬泡從爸媽那邊求來的,人脈資源也是他們給的。
他們怕我喫苦,替我鋪了條通天大道,段霖幾乎是坐享其成。
但一年前我爸媽手下的資金被惡意凍結,對家聯手攻擊,我迫不得已才和段霖商量,從公司的儲備資金挪了三個億出去,解了我爸媽燃眉之急。
問題就在這裏。
當初三個億走的是公賬,但我還錢時,段霖讓我打進了他的私人賬戶。
甚至一切都是口頭約定,我根本無從辯駁。
蘇晴聲音浸着冷意,繼續道。
「還不止,他們新上任的財務總監沈女士拿出幾份年份久遠的合同,說您貪污受賄,看樣子是準備把您往死衚衕裏逼。」
「讓她繼續作。」
我冷笑一聲,將一份文件發給蘇晴。
「這些年公司所有合同我都有備份,當年那三個億的轉賬我也有記錄,僅憑這點想拖我下水,有點異想天開了。」
「你和他們周旋就行。」
我大概估算了一個時間。
「拖他們半個月,段霖自然會哭着來求我。」
-8-
段霖治病的藥都是我親自配好的。
這兩天應該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我正靠在牀頭髮呆時,韓煜推門進來,端着那碗倒胃口的藥。
「喝吧。」
他將藥碗放在我桌上,還有份文件。
「這是沈芝芝倒賣公司機密文件的證據,涉案金額大到可以讓她牢底坐穿。」
我錯愕地看着他眼下的烏黑和些許凌亂的髮絲。
「你這些天一直悶頭在書房裏,是在弄這個?」
韓煜點點頭,神色有些許驕傲。
「乖乖喝藥,還需要什麼東西,我幫你去查。」
「沒什麼了,如果能不喝藥的話……」
「不行。」
被果斷地拒絕了。
我癟了癟嘴,捏着鼻子一口灌下。
但有一說一,這藥難喝是真的,有效也是真的。
我最近已經可以正常行走,雖然體虛得比較厲害,多走一會兒就喘個不停,但不至於癱在牀上動彈不得。
但它太苦了,太難喝了。
「要皺成苦瓜臉了。」
韓煜蹙眉幫我撫平眉心的褶皺,輕嘆口氣。
「最多再喝一個星期就好了,你身體虧損太多,這藥幫你補回了根本,後面慢慢養着就好了。」
這真是令人振奮的消息。
我興奮得差點從牀上彈起來,感嘆道。
「日子都變得有盼頭了。」
韓煜垂眸不語,可我總覺得他在看我。
他好像一直這樣,安靜下來的時候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看我。
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但能感覺到他有些無奈和幽怨。
難道我生個病變好看了?
我疑惑地扯了扯自己的臉,韓煜已經抬步離開了房間。
算了,眼下重要的是,等着段霖哭着求我。
似乎是我估算錯了。
半個月後,段霖依舊沒有找我,反而開始步步緊逼,想借着三年前那筆轉賬匯款將我釘死在違法的範圍內。
於是我像是被逼入絕境似的鬆了口,答應和他見一面。
「我陪你去吧?」
韓煜斜靠在門上,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我,找補似的添了一句。
「正巧我回國有點事要處理,也答應了你爸媽好好照顧你。」
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韓煜在生活上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大手一揮包了私人飛機回國。
落地機場有專人接機,走 vip 通道直接送我們入住酒店。
「不愧是少爺。」
我感嘆一句,換了他一個白眼。
「阮大小姐,知道你爸媽給你十個億讓你拿去投資玩兒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愧是千金大小姐。」
我說不過他,我放棄。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爸媽給了我十個億投資?」
我突然停下腳步,狐疑瞥他一眼。
韓煜腳步一頓,笑了一聲,咬牙切齒道。
「也不知道是誰那年夏天搶了我從國內帶來的辣條和方便麪,跟我約好第二年暑假還要來找我,結果轉頭就忘。」
哦豁。
我做沉思狀。
這是我乾的事?
好像是的。
我依稀記得那會兒韓煜的資金還處於被爸媽管控的時候,身上本來就沒多少錢,轉頭就碰到被人偷了手機錢包,還高燒不退差點燒傻的我。
他認識我,好心將我帶回家照顧,忍痛將辣條和方便麪分給我。
沒想到我一晚上將他所有存貨喫了個精光。
偏巧我們兩個人的銀行卡都被限額,爸媽急得團團轉就是打不進來一分錢。
於是我們靠着半個月的社區救濟活了下來。
當時我也確實說了會回來找他。
結果我一回國就沉迷在各種美食裏,轉頭就給這事忘了。
我有些心虛,反手關門將他幽怨的視線隔絕。
-9-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約定好的咖啡廳。
見我來了,段霖臉上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欣喜。
「笙笙,我就知道你還愛我。」
見我神色有些許詫異,段霖得意地起身轉了個圈,語氣頗爲自豪。
「芝芝幫我找了國內頂尖的醫生,我的病已經治好了,以後也不會再復發了。」
我蹙眉。
怎麼可能。
我當年加入的研究所便是國內頂尖,Ṫũ̂₇說是轉院去另一個研究所,實際上也就是同意了國際研究所的申請。
國際上對這種後遺症的特效藥尚在試驗階段,沈芝芝又怎麼可能拿到?
我快速編輯好信息發給韓煜,拜託他幫我調查。
「那還真是恭喜。」
「所以我們不離婚好嗎?」
段霖臉上的笑容不像作僞,像是真心實意暢想他未來左擁右抱的生活。
「我和你是真心ŧű̂ₐ相愛,可芝芝幫了我這麼多隻求留在我身邊,我自然也不能辜負她。」
「笙笙,只要你答應不離婚,芝芝願意永遠當我背後的女人……」
我又想吐了。
「你的病真的好了?」
我緩慢地問詢。
段霖見我不信,甚至起身得意地走了幾步。
「你看,真的好了。」
沈芝芝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抱住我的胳膊,淚眼矇矓地懇求我。
「笙笙,我就是太愛他了。」
「我願意永遠當那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但段霖也是真的愛你,他捨不得離開你……」
我盯着她。
「他的病是你治好的?你用了什麼藥,成分有哪些?」
沈芝芝一愣,乾巴巴道。
「我不懂這些……不是,這些藥是我拜託我朋友弄來的,我得去問問他。」
「你是得好好問問。」
我點點頭。
「他的病在國際範圍內都沒有特效藥,你朋友居然能直接讓她痊癒,算是醫學界的一大奇蹟了。」
沈芝芝眼神閃爍,說自己會好好問問。
段霖還算有點腦子,聽見我的話眼裏閃過一抹狐疑。
「芝芝,阮笙的醫學造詣我是知道的,莫非你朋友也是國際醫學研究所的人?」
「是吧,她只說自己的工作保密,也沒細說過。」
沈芝芝額頭冒汗,轉頭大聲地對我說。
「笙笙,你好好考慮考慮。」
「只要你不離婚,段霖就不會追蹤你挪用公款和販賣機密文件的事了!」
我從包裏抽出文件直接扔在她臉上,在沈芝芝的尖叫聲中冷笑着起身。
「我有沒有挪用公款,段霖最清楚。到底是誰在倒賣公司機密文件,沈芝芝,你不清楚嗎?!」
-10-
我指着段霖微笑,反手將另一份文件連同桌上滾燙的咖啡一同扔在他臉上。
「瞪大你的狗眼看好了,到底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想整垮公司!」
段霖臉上燙紅一片,顫抖着打開文件。
沈芝芝想跑,被我拽着波浪卷拖了回來按進桌上的蛋糕裏。
「跑什麼,倒賣文件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跑?」
「你挪動的一千零二十六萬三千七十一塊二毛五分還沒還我呢!」
「沈芝芝我告訴你,這公司能做起來全靠我爸媽砸了十個億, 他段霖沒有我連個屁都不是, 你沒了我資助哪兒穿得起奢侈品?真把自己當人上人看了!還敢回頭來威脅我!」
「敢背刺我就得做好被發現的心理準備啊!」
奶油在她臉上化開,精緻的妝容融成一攤爛泥。
段霖看完文件指着她怒罵。
「機密文件你五萬賣一份?難怪我黃了三個億的大項目!」
「沈芝芝, 你……啊!」
段霖忽然蜷縮在地,發出聲嘶力竭的悽慘嚎叫。
「疼……我身上好疼!沈芝芝你給我喫了什麼藥!你想要我的命嗎!」
沈芝芝像是嚇傻了,顫抖着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兩眼發直地盯着段霖。
我拍拍她的臉。
「問你話呢, 到底餵了什麼藥?」
看段霖的反應我也能猜個大概。
大劑量的止痛藥, 還混了點我以前給他開的藥。
沈芝芝可能想趁事情敗露之前捲款跑路, 沒想到我留了一手直接當面手撕了兩個人, 連不遠處的韓煜都對我默默豎了個大拇指。
警察和救護車趕到時, 段霖已經快暈過Ťū₍去了。
沈芝芝依舊一副呆在原地的模樣,像是靈魂出竅。
半個月後,我正式起ŧų₊訴離婚。
段霖提出一個條件。
「笙笙,你把之前的藥單給我好嗎?」
我搖搖頭微笑道。
「被沈芝芝當小船泡水裏了, 段霖, 那可是唯一能徹底解決後遺症的特效藥。」
「下次申請是十年後了,我會替你記着的。」
「別磨嘰了,簽字吧, 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好歹還給你留了一百萬, 算是給你一條活路。」
他還想說什麼,韓煜死死盯着他。
段霖打了個冷顫, 手忙腳亂地簽了字。
順利離婚,也拿到了屬於我的一切,我心情大好。
當晚就拽着韓煜去喝酒, 但他安安靜靜地給我煮了一碗泡麪,兩顆蛋三根腸。
「啊?」
我迷茫地看着他。
韓煜一言不發地將泡麪推到我面前, 輕咳一聲。
「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 阮笙,你果然把我忘了個乾淨。」
我傻眼了。
「我們以前還見過……嗎?」
他篤定地點點頭。
「我們從小就見過,甚至大學前都是一個學校。」
「只是我比你大一級, 所以你可能對我沒印象。」
「但你肯定記得你高三那年摔進噴泉, 還順手拉了個畢業回母校的學長一起摔進去, 害我嗆了好幾口水。」
又是令人心慌的幽怨眼神, 我磕磕絆絆地將酒遞給他, 誠懇道歉。
「我記性不好, 韓煜, 對不起。」
「不想聽對不起。」
韓煜盯了我很久,最後嘆了口氣。
「算了, 你胃不好,先喫飯吧。」
「我們以後的時間還有很久, 不急於這一時。」
我聽懂了, 又好像沒聽懂。
但心跳如擂鼓,耳尖也漫上紅暈,只能靠泡麪升騰起的霧氣遮掩。
他說得對。
我們之間的時間還有很長。
那些未能說出口的話, 總會有機會。
而我現在最重要的,便是向前看,死也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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